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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如是逝水长-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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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封建王朝,皇帝自命为天子,一旦天有异象,最先动容的就是这位天子。凡有灾祸,自然是天子有失德之举,招致上天对他有所不满故而降祸于世,身为皇帝,须诚心反省,根据灾情大小,甚至要下罪己诏。
  这本是顺理成章的,只可惜皇帝最不擅长的就是自己承担罪责,于是,找个替罪羊就是十分必须的了。通常都是些宰辅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碰到这种时候,只能是避无可避,无可奈何。
  不过,在今年,这只替罪羊可要好找得多了。绝颜想起了朝中的争斗,不觉展颜一笑,自然是谁替天成帝去祭神,谁就是那只替罪羊了。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只是绝颜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人影飘出窗外。
  是寒诀,他又去偏院了。
  绝颜视若无睹的收回视线,说不清自己心里此刻是什么情绪。她又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近日傍晚的天气非但没有凉爽,反倒像是更加闷热了些。
  “小姐,您要的冰镇酸梅汤好了。”菱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绝颜不禁暗自庆幸她没有看见刚才的情形,不然恐怕又要喋喋不休的替自己打抱不平了。
  喝下几口酸梅汤,绝颜慢慢品味着那股冰凉沁人的感觉,虽然菱儿是唠叨了一些,不过厨艺真是让人赞不绝口啊。她索性捧起盖碗,将脸颊贴到冰凉的碗壁上。她这具身体本就体质寒凉,偏偏她还很贪凉,如果被雍看到,一定又要被说了。
  “小姐,王爷从那晚起就没再来过,这半个月都在偏院住着,您就真的打算这么不气不恼的看下去?”菱儿满脸的委屈和不平,“府里谁不知道小姐您的脾气最好?可是您要再这么下去,只怕别人就更要欺负您了。”
  绝颜听得秀眉微蹙,心里却苦笑起来。说起来她也未尝不心虚的,这半个月来她并非都是按时在卧房就寝,而是趁着寒诀不在身边的这个机会,悄悄去查探静王府有没有她还不知道的密室。笑容更为苦涩,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任何发现。
  绝颜心底对寒诀的转变也曾再三揣测,结果和她夜探王府的举动一样——一无所获。
  她又朝窗外望了一眼,朦胧的夜色弥漫在长廊上下。她没有回头,突然开口道:
  “菱儿,准备灯盏,随我去偏院。”
  菱儿又惊又喜的答应了一声,绝颜回过头来,心里更坚定了这个决心。整个王府中她去的最少的就是偏院,而在那晚之后她更是连一步也不曾走近过那里。今夜她倒要去看看这个偏院到底有什么出众之处。
  也说不定,她的两个问题都能在那儿找到答案。
  
  绝颜只带了菱儿一个朝偏院走去,夜色由淡变浓,待走到偏院前的回廊时,夜色已有几分深沉了。树梢上停着一轮昏黄的月亮,澄黄温润的光华浸得一切都朦胧起来。
  突然,绝颜停住了脚步,看着从对面大步走上回廊的寒诀,一言不发。
  显然有人向他通报了自己的到来,所以他才会这么急匆匆的从某处赶来,是怕她以正妻之位王妃之尊欺侮他的爱妾吗?
  心里不无讽刺的一笑,这样的情形她是早料到的,只不过总以为要在他登基之后才会发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绝颜从菱儿手里取过琉璃宫灯,吩咐她先回去。自己则静静的立在廊上,等着寒诀一步步走近,直到面前,他的手里也提着一盏宫灯。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他的口气似有几分紧张。
  绝颜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怎么?这里难道不在静王府的范围之内?”她特意加重了“这里”两个字的语调。
  寒诀心里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她的心情?从一照面他就看出她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讽意和自嘲,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对她的了解,只怕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但是他这般急急赶来的目的,却不是她想的那样。而他,此刻也不能向她解释。
  寒诀的语调平静的出奇:“除了这里,静王府中只有这里,你不能来。”
  听到这句话,绝颜的脸上毫无表情。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吹动了绝颜的衣裙,也吹动了绝颜颊边的散发,翩飞的衣袂和飘舞的发丝轻盈如梦,衬得这片澄黄色的光华变得凝重起来,而在这片光华中的绝颜却突然像是个正在远离的影子,被风吹得远去……
  明知只是这一刻虚幻的感觉,寒诀还是忍不住高举起手中的宫灯,想要更看清她的面容,灯光透过绢纱延伸到了绝颜身后。几缕灯光跃上绝颜的眉眼,那眉眼是漠然的,叫人看不出她的心绪。
  两人手中提着的宫灯在回廊的墙上投下两道光影,晚风吹得灯笼不住摇晃,青砖墙上,两道光影缓慢而激烈的互相纠缠……
  “既然如此,绝颜就在此告退,请殿下早点安歇。”半晌,绝颜缓缓行礼离去。
  寒诀看着绝颜离去的方向,忍住追上去的冲动,闭上了眼睛。
  他不能让她进去,不是因为里面有他藏着的佳人,而是因为里面没有人。
  他所谓的“爱妾”在设宴的那晚就已被他赐死。但他没料到的是他夜宿偏院乐不思蜀的假象还得继续下去。不是为了激起她的嫉妒之心,他当然明白她不是会被这种手段折服的女人,之所以维持这个假象,是因为为了计划而不得不为。
  这些,都是他不能向她解释的,至少,目前不能。
  如果没有对她动心,他可以用无数的温柔手段去打动她的心,就像他之前所用的那样。
  可他已动了心。
  所以以前所有的温柔手段都已成了多余,他不想再对她说谎用计。
  不想,亦不屑。
  所以,他只能默默看着她离去。
  
  绝颜越走越快,转眼将那盏灯,那个人,那道回廊都远远的抛在了身后。一直走到自己的院落附近,她才停了下来,心里那股莫名的恼火也渐渐平息。即使是心里早已预料到的事实,真正面对时也还是会让人不快。
  回想起寒诀方才的面容,她不禁感到一阵矛盾。这样的寒诀自然令她感觉非常陌生,然而对着这样的他,在她的心底,一种难以说清的熟悉感却油然而生。
  好像——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回想起那晚家宴后寒诀的表现和举动,绝颜如梦初醒,那晚席上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
  他,已脱下面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回来就看到一篇长评,好惊喜!谢谢mmyy830亲了,能得到认同某鱼真是太高兴了!也谢谢亲们的支持和留言,每一条留言对我来说都是鼓舞呢。:)




第四十九章 早知天公不作美(中)

  绝颜推开房门,转身正要关门,突然从檐下的画梁上跃下一个人来。她不禁吃了一惊,后退一步,及时用手掩住了口,因为她已经看清,这个从梁上跃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随雍前往雍地的青柳。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想都没想,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听到自己的问话,绝颜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对那个人的想念竟然深到这个地步,才会在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出现时如此失望,连掩饰都来不及。
  青柳会心一笑,一如从前般娇俏可人,眼中也闪过一抹绝颜熟悉的促狭。在这两人身边多时,她自然早已经看出座主对这位郡主的不同寻常。从雍地返京,虽然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她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疲惫的神色,展颜一笑间,仿佛她只是刚刚从市集上买回一盒胭脂,而不是奔波了千里之遥。
  “祭祖之期未满,所以座主他还不能回来。”说完两人都知道的原因,青柳又是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书简,“不过,座主有书信托我转交给郡主。”
  绝颜接过雪笺,看信的心情不禁有些急切。阔别两月有余,关于袁智,关于密诏,特别是在她知道他想用计在密诏被送入宫中的途中偷看密诏之后——
  她心里不知有多少疑问,多少顾虑,还有——担心。
  轻轻拆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绘着一幅花草。
  是芍药。
  她知道天朝里芍药的含义。在深宫禁苑里,它不过是仅供观赏的“美人笑”。但是除此之外,它还是情人手里不言胜过千言的“将离草”。
  将离作别的芍药,以“药”作“约”的芍药。
  绝颜盯着画上的芍药,花枝纤纤,栩栩如生,久久没有言语。
  她的眼波在接触到信笺的那一刻定了一定,渐渐柔若春水。但是下一刻,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将那张信笺重又收了起来。
  “他只让你带这一封信给我么?”
  青柳展颜一笑,吐了吐舌头:“不是。刚才那封是座主亲笔所写的雪笺,当然更重要,所以要先交给郡主你。”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象牙小筒,恭恭敬敬的递给绝颜,“还有这个。”
  绝颜明白青柳的性子,所以也露出了微笑。但是当她的视线接触到那个小筒时,她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震动。
  象牙小筒?她不禁立即联想到雍临走前告诉她的那个关于密诏的秘密。
  “这是开启的钥匙。”仿佛是要验证她的想法,青柳从颈上解下一把精巧的钥匙。
  绝颜匆匆打开小筒,里面果然放了一份诏书,只不过这份诏书上却是雍的笔迹。
  她马上明白过来。雍已经看过那份密诏了。而他命人送来的这一份就是他根据记忆仿造出来的,不仅是小筒和钥匙,诏书里面的内容自然也和他看过的那份一样,想来应该一字不差。
  绝颜不动声色的看完诏书,眼里不觉溢出一丝笑意。何止是记得一字不差,这份诏书的内容和雍猜测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太祖皇帝果然对要让雍家世代传承座主一位心怀忌惮,深怕除了他这位明面上的皇帝之外,还有雍家这一位暗帝,所以留下这道密诏,令继位的皇帝在大司空一位再次承袭时除去雍家。
  “夺其爵,赐死。子孙家人,族。”
  的确是这位太祖皇帝的作风,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他的儿子即位不久就驾崩了,甚至还没等到开启这道密诏的时间。
  “青柳,他为何命你回京?” 
  青柳稍一迟疑,绝颜淡淡笑道:“还是说,连我都不能告诉?”
  “当然不是。”青柳急急分辩,之前座主已经吩咐过她,对绝颜就如对他一样效忠,她自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只不过这件事正好涉及到绝颜,所以她不免多了一份顾虑。当下她把红絮背叛座主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所以,为免打草惊蛇,座主派我扮成红絮来京城和袁智会面。”
  绝颜听完后默然不语,在山庄的时候她就觉察出红师父对雍的情意,一别数年,她到底还是为此背叛了雍。若不是雍及时发现,等到红师父真的向袁智告密,说出自己的身世,那她真是要大祸临头了。
  想到这里,她几乎要苦笑了。随即她的思绪又泛起一丝忧虑。
  雍曾经对她提过,龙卫座主身边有六大护卫,三男三女,连副指挥使和皇上也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为了她的缘故,雍把紫绡派到了她身边,如今红絮已被除去,紫绡又被她所遣,远去北戎,以便和穆非朝保持联系,现在青柳又来到了京城,六者已去其三,那他身边的防卫岂不是变得很薄弱?
  “青柳,你来京之后,他身边就只有另外三名护卫了吧?”
  既然知道了座主对她倾心相待,那她知道六大护卫的身份也就没什么好吃惊的。青柳毫无讶色的摇了摇头:“只有两名。”
  “不是还有一个人么?”
  “哦,郡主是说包子铺老板啊。”青柳嘻嘻笑道,“他开了那么多包子铺,所以座主就让他去照应店铺去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绝颜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圆圆的面孔,还有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目光落在青柳身上,绝颜领会到她的任务所在,面上也随之泛起了微笑。他既然派青柳入京,想必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一个可以牵制袁智,引他入局的计划。
  也就是说,从青柳口中,袁智一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情报。
  绝颜笑意更浓,袁智这方面她无需挂虑,眼下唯一需要她担心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道和手中诏书内容一样的密诏。
  如果他们不知道密诏的存在,那么三月之期将至,到时候密诏被准时打开,对雍而言,那就是杀身灭族的滔天大祸。
  但是他们还是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看到了。
  所以这一次,作祭品的,不会是他们两个人。
  将雍默写的密诏凑近灯火,她冷眼看着纸张蜷曲,渐成灰烬……
  时也命也,化作飞烟。
  “青柳,他对你还有什么吩咐?”绝颜手里转动着雕工精致的象牙小筒,取而代之的在里面装进了一张白纸。无需言辞嘱咐,看到他派人送来的仿制的象牙小筒的刹那,她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座主命我和袁智会面之后留下来听从郡主的命令。”
  绝颜眼中露出了了然的笑容:“那就有劳你了。我的确有一件非青柳你出马不可的事要劳烦你呢。”想在连城宫里上演“调包计”,自然非熟悉宫中密道、轻功最好的青柳不可。
  待到打开密诏的时候,天成帝会如何看待这张“无字天书”,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从她得到的情报来看,这几日恐怕她也该要离开京城,去江州探探亲了。
  
  东方还未初明,宫门还没有打开,皇宫北面在上朝前供群臣休息的待漏院里已经是灯火通明。远处有阵阵车马声回响不绝,在临近院门时却都止住了声响。
  尚书令曲伯俞在院门前下了马车,一直跟随在马车旁举着伞盖的家仆也立刻跟了上去。曲伯俞不厌其烦的摆了摆手,跟随在后的伞盖随即撤了下去。他出身寒微,少年时并不得志,及至五十开外才受举荐入朝,因才华出众为人谨慎而受到天成帝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他深知天成帝之所以如此重用自己,除了自身的才干之外,还因为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世家贵族。天成帝对几大勋戚久已不满,一直想在朝中扶植可以对抗世家的力量。他就是其中一员。到了如今,朝中权位最高的虽是三公之位,但处理政事的实权却都在他这个尚书令的手中,处在皇上和勋戚的夹缝之中,这令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外有那些世家贵族视他为敌,随时觊觎着想找到他的把柄,他心里更担心如今位高权重的自己已然成为皇上心中另一个新的世家。所以他谨慎节俭的个性非但没有因晋身高位而改变,反而更加注意起自己的言行,每日战战兢兢,不敢稍有疏忽。
  曲伯俞一走进待漏院,户部尚书万无扬立刻围了过来。看上去他今天是最先到的,已经在院里等了很久。
  “曲大人,江州旱情严重,急需赈灾。这是昨夜从江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 万无扬一脸愁苦,递给曲伯俞一本奏折。“这已是第二本了。昨日陆州也送来了一本。”
  曲伯俞拧起了眉头:“既然昨日就已知晓,那你可清点过户部还有多少银两可供赈灾?”
  万无扬的脸色更加难看:“去年征战的军费所费甚巨,几乎令银库一空。这个想必曲大人也知道。今年的税赋还没有收上来,眼下户部实在有点捉襟见肘了。最多不过能凑出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两。曲伯俞在心里暗暗摇头,无异于杯水车薪。
  “还请曲大人上奏圣听时稍稍提及,也许宫里的用度可以略略削减一二?”万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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