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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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这种日子也许是太勉强了一些。

　　第三十一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

　　“我们这位统领大人对你好像也很是关心嘛。”穆非朝从窗外纵身跃入内室，因为他的武功高于韩至泓，再加上韩至泓一心只在意绝颜的病情，关心则乱，所以刚才他一直隐在窗外檐下也没被韩至泓觉察，对屋里的对话情形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绝颜听出他话里的醋意，不过她并没放在心上，心里想着等会菱儿又要端来一碗苦死人的药汁，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他有皇命在身，自然不敢懈怠。”
　　“可是，依我看来，这位韩大人的言辞却是私心大于公心呢。”穆非朝对刚才听到的对话耿耿于怀，“待会的药你可以不用喝了，那种草药方子，就是喝上十付也未必会好。”
　　绝颜觉得他最后一句话最合心意，微笑应允：“嗯。”
　　许是察觉到绝颜这次答应的太过爽快，穆非朝的脸上又挂起一贯飞扬的笑容，只不过眼中有些不怀好意的亮光。他在床头坐下，手肘支在床边俯身看着绝颜：“他的药是不必喝了，不过，我煎的药你还是非喝不可。”
　　明知会是这样，绝颜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将脸转向了床内一侧。
　　从没看到过绝颜如此孩子气的举动，穆非朝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他喜欢她这样不设防的一面，更高兴她愿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一面。
　　三天之后，绝颜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积极整装，准备出发去和仰溪汇合。
　　“我也和你一起出发。”穆非朝坐在花梨木的圆桌旁，想到韩至泓注视绝颜的眼神，怎么也不情愿先行离开。
　　绝颜并不知道他的心事，理所当然的反对：“不行，厉王的大军已经出发去了穆城，虽然你有替身在那儿，但是时间一长难保不被发现，为免到时候功亏一篑，你还是尽快赶去为好。”
　　“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你可以放心。”穆非朝答道，他很清楚属下的能力，此去穆城不过三天的路程，不会影响大局。
　　“可是——”
　　“除了这些事情，你心里难道从没有过其它？”穆非朝不待她说完就反问道。
　　听出他语气的认真，绝颜放下帐簿抬眼向他看去，正对上他炯炯的目光，深邃而专注。
　　“当然有。”绝颜从容回望着他，“除了这些，当然还有其它。”
　　她心里的事情很多很乱，真要说起来只怕一言难尽。可是，凡事总有主次之分。对她来说，这就是目前最主要的。
　　前世在病中的她身边只有医生和护士，所以，对于他的举动，她不是不感动的，他的心意她自然也很明白。但是，她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想明白。
　　世上也许有很多感情用事的人，可以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但那其中一定没有她。
　　“上次我们分别时我曾问过你有什么心愿，你说下次见面时就会告诉我。”穆非朝语气幽幽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心愿？绝颜眨眨眼睛，俏皮的笑了：“当然可以。”
　　“是什么？”穆非朝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只希望能够掌握我自己的命运，如此而已。”她淡淡说出自己的心愿。这是她心底的愿望，但是却要通过权力来实现。
　　穆非朝盯着她的面容，如此简单的愿望，却也如此难以实现。
　　“穆，你的心愿是什么？”绝颜轻轻的自问自答，“是报仇？还是天下？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是不是如果答案是这些，你就会永远拒绝我？”穆非朝也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绝颜瞥他一眼，“即使你选择了这些，也没什么不对。”
　　“是吗？”穆非朝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我以为你会说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其实，江山与美人恰恰是分不开的。”绝颜微笑道，“只要你能坐拥江山，不是想要多少美人都可以吗？”
　　“可是，我想要的只有这一个。”穆非朝轻轻握住她偏凉的手，感觉到掌中素手纤纤，柔若无骨，心神不由得一荡，眼中柔情似水，“只想和这个人一起坐拥江山，可以吗？”
　　绝颜的手被他握住，常年偏寒的手顿时被一团温暖包裹住，他的手掌很宽大，指腹还有握剑习武磨出的硬茧。
　　“也许，你还不明白我是个怎样的女子。”绝颜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掌，却又被他握住。
　　他的情意这般炽热逼人，让她不禁心念浮动，勾起一个念头。
　　“足智多谋、狡猾机敏、阴险无情，明明看上去那么美丽柔弱，却有着不输给男子的勇气和决心；明明看上去皎洁如月，却有着海一般深沉难测的心机；明明没有那么强悍，却总是那么倔强。时而巧笑嫣然，时而冷若冰霜，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让人难以自拔。除了这些，你告诉我，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穆非朝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出一个个形容词。
　　“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绝颜毫不犹豫的接口，目光不似平日的温柔，竟有几分锐气，语气冷静的几近冰冷，“一个有仇必报的女子，一个心里除了自己再不会有别人的女子。”
　　听完这番话，穆非朝的面色平静如初，嘴边扬起了笑容：“我喜欢的，正是这个女子。”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也摊开了握着的绝颜的手，两手交叠，平平展开，“我喜欢你的有仇必报，喜欢你的野心勃勃，若是我能坐拥这锦绣江山，让你手握生杀予夺倾倒天下的大权，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也许。”绝颜笑得诡谲，“山河如此壮丽多娇，你真舍得和人分享吗？”
　　“不是别人，而是你。”
　　“只怕到了那时，和谁分享就由不得你了。”
　　“你认为我会是那样一个无能帝王吗？”他的语气变得阴森，隐隐显出了残酷无情的一面。“你只需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我也还是那个回答：也许。”绝颜的笑容仿佛雾气般模糊不清，“世事难料，也许是你先改变心意也不一定。或者，是我先权倾天下也未可知。”
　　穆非朝的笑容更加灿烂：“好！那就一言为定。待到你我权倾天下之时，你再来告诉我答案。”
　　“一言为定。”绝颜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尽快赶到穆城。”
　　“好。”他语气坚定，眼中满是自信的锋芒。他知道她的目的就是劝说自己离开，但是有了这个允诺，也就有了希望。若是能有她陪伴一生，让给韩至泓短短三日又有何妨？
　　“小姐，该喝药了。”菱儿恰好在穆非朝离开后端着药碗进来。
　　“又是喝药。”
　　“这是最后一碗了。”菱儿体贴的解释。
　　绝颜捏着鼻子喝完药，和穆非朝的约定始终在心头萦绕。
　　“主子，”紫绡的声音突然从一旁飘了过来，“你真的会答应穆将军吗？”
　　绝颜回过神来，才发现前去查探消息的紫绡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说呢？”绝颜不答反问。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不过——”紫绡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除了穆将军，主子难道没发现座主对您也很不同吗？”紫绡飞快的说完，咬住了嘴唇。
　　“我和他的事情，可能你并不清楚。”绝颜有些畏惧这个话题。
　　“可是我知道座主真的对您很不同。”紫绡认真道。
　　绝颜轻轻笑了，心中有几许感触：“我知道。”
　　她不止知道，而且还听到过，可是，那些都离她的目标很远，远得她辨不清也不想辨。现在的她只能一步步向前走，朝着预定的目标，不会偏离，不会松懈，更不会放弃。

　　第三十二章　由来征战不见还

　　今夜就是这场战争的终点了吗？
　　绝颜身着薄衫立在帐外，望着远处的厉城。夜色漆黑，无星无月，只能望见城郭绵延的黑影。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黑暗，用来作结束的日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此刻城中的厉王，一定被兵临城下的恐惧和恼恨所折磨吧，她的唇冷酷的抿成一线，他一定也很不甘心吧，就像每一个自大——最后却失败的人一样，就像每一个以为计划周全却功亏一篑的人一样，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但是这就是现实，所以她只能接受，他也一样，没有人能够抗拒。
　　一件披风被人轻轻披在她的身上，耳边传来紫绡的低语：“主子，夜晚风大，您风寒初愈，还是要当心身体。”
　　“谢谢你，紫绡。”绝颜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回头对紫绡微微一笑，脑中不禁浮现出两天前和紫绡的对话。
　　“厉王的救兵也该回来了。”
　　“主子，我们明明可以抓到那只信鸽的。”
　　“处于绝境无路可逃的人，是会拼死抵抗的。那时的力量会是一个人所能爆发出的最大的力量。”绝颜轻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换在此刻的厉城，那就会是一座城的拼死抵抗。即使以我们现在的军力而言，也不是件易事。”她回头笑了笑，“越王和厉王围城的下场，你也是看到的。何况现在的厉城是厉王苦心经营一生的城池，其坚固比起平城、乌城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强行攻城，我们必定损失惨重。”还有一句话她藏在了心里没说出来，攻破后的厉城也必定会血流成河荒芜狼藉，她可不想倾尽全力之后只得到一座废墟。
　　“可是，万一那只信鸽——”紫绡还是有些担心。
　　“他已经无兵可搬了。”绝颜语气平静，攻下穆城后，穆非朝领着那七万兵马回睿州去了。而厉王这边，萧庆没了对手之后攻势日益猛烈，但是在攻到厉城附近之后再难前进一步，只能等待寒照他们前来汇合，一起攻城。所以绝颜才会随仰溪一起来到厉州。“他以为能来的援军此时正和萧庆对阵呢。”
　　紫绡恍然大悟，怪不得主子不让她射下那只信鸽，原来援军已经来不了了。
　　“不过，他还是会有援军的。”绝颜笑道，眼中露出几分狡黠。
　　记忆中的场景转换到仰溪的大帐中。
　　“由我们假扮援军？”仰溪反问道。
　　绝颜坐在对面，轻轻点了点头：“这是混进厉城的唯一方法。”
　　“可是要穿上厉王的军服，先不说这不合规矩，我们也没有厉王的军服啊。”仰溪皱眉道。月华这次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了。
　　“这个哥哥尽管放心，我已经叫人赶制了军服，保证看起来一模一样。”绝颜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在来的路上她就有了这个主意，之后就派人收集了俘虏的军服，命人照样赶制，所以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私制厉王军队的军服？她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仰溪的眉头愈皱愈紧，就算对兵法战略再怎么精通，月华还是太过天真了。
　　“哥哥，难道你不想快点攻下厉城吗？”绝颜有点委屈般的看着仰溪。
　　“这件事还是等我和三皇子商议之后再定。”仰溪不忍对她过于严厉。
　　回忆的画面渐渐消散，感觉清晰的是扑到面上的凉风。绝颜伸手拂了拂吹到眼前的发丝：“哥哥他们已经出发多久了？”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啊，绝颜盯着远处的黑影，心里轻叹。即使经过这么多次战役，即使有再周密的谋划布置，只要没有亲眼见到胜利的那一霎那，就绝不能掉以轻心，也无法掉以轻心。
　　“什么？你是说萧家的人秘密带回几个犯人？”玉泉小筑内，轻纱薄幔的卧房幽香满室，层层帘幔遮住了宽大的行床，床头镶有珠玉，上面悬着嵌满琉璃、玳瑁的锦帐，帐顶是一朵黄金制成的莲花，帐的四角则是纯金镂银犹如蔓叶的装饰。
　　说话的人半躺在床上，枕着陆州进贡的珊瑚枕，神态说不出的慵懒闲适。他的身边偎着一个袅娜风流的女子，柳眉含烟，杏眼多情，不盈一握的腰肢正被他搂在怀中，薄红的衣衫也已褪到肩头，露出莹白的肌肤。
　　“正是。”帐外的人毕恭毕敬的回道。
　　“可知道那几个人的姓名么？”他吻上那圆润的肩头。
　　“好像是……姓宫。”
　　他想不出其中的缘由。萧庆现下正在全力攻打厉城，这些人却带回几个不相干的人——莫非这几个人与柳绝颜有关？他一把推开身边的美人，坐了起来。
　　“还有呢？另一路人马的情况呢？”
　　“就是这一点奇怪，他们好像什么也没有追查。萧家的人走了以后，他们也离开了。”
　　真是高深莫测啊，虽然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马，但是看起来他们好像对萧家的举动更为关心。
　　“那柳绝颜现在何处？”
　　“厉城郊外。”
　　终于打到厉城了啊，他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这么说她也快回来了。
　　“你们不用再监视她了，明日起全部回京。”他果断的下令，战争快要结束了，京城的战争也快要开始了。
　　远处静止不动的黑影像是被唤醒了，随着一道火光的燃起，整个厉城的城墙上都燃起了火把，看上去像一条闪动的直线，在黑暗中伸展。
　　绝颜的心也随着火光闪动起来：“他们进城了。”
　　“是啊，这下主子可以放心了吧。”紫绡也露出了笑容。
　　不过，进城之后还要对付城中的守军，再加上狡诈的方弧，收复厉城终究不是一件易事。一念及此，绝颜激动的心又平静下来。
　　“紫绡，这几天你见到青柳了吗？”绝颜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有。”紫绡心中的疑惑被这句话勾了起来，“也许她收到座主的雪笺，另有任务。”
　　原来如此。绝颜点了点头，她对青柳本就不太了解，再说她们两个素来神出鬼没，所以她们的去向她也就不甚在意。
　　“那么，那些监视的人是不是都撤走了？”
　　“是啊。”
　　可能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调回青柳的吧。绝颜心中释然，朝营中走去。厉城之战结束后，那个神秘人就不会再等待下去，一定会再次找上她的。在此之前，她最好能先想到对策。
　　“小姐，你又上哪儿去了？”菱儿见到她的身影，连忙上前来问道。
　　“出去散散步而已。”绝颜随口答道，“有什么事吗？”
　　“王爷派的探子回来啦，口信上说厉城已破，天明后全军就可以拔营进城了。”菱儿说得眉飞色舞。
　　绝颜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笑了起来，不错，她们是赢了，但是赢的人当中还有一个萧庆，而这个人是比厉王更难对付的敌人。
　　在让萧庆重返战场时她并没有和他分享战功的打算，但是随后和雍的讨论提醒了她。让芜王以一人之力平叛实在太过显眼，看得出雍并不想要三皇子的势力扩大。而她也想找个人一起来戴那顶功高盖主的帽子。所以她让萧庆也成为这场战争的胜者之一，接下来她倒要看看萧皇后会有什么举动。
　　“紫绡，那些赶制军服的人都安置好了吗？”绝颜问到她自己胜利后最关心的问题。
　　“都已经送去睿州。”
　　“那就好。”绝颜舒了口气。她来自现代，对她来说好的战略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里是一个封建皇朝，看仰溪的反应，好像她的计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指为通敌，所以她不得不想法善后。在这点上，她还是不能适应这些古人吧。
　　成功的喜悦淡漠下去，低头反省着自己的疏忽缺漏，绝颜忽然感到一阵孤寂，这里毕竟不是她的世界，而是另一个陌生的时空，即使她再怎么游刃有余，也会有显得突兀的时候。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一个一直蛰伏在心底的问题浮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