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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正文-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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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蔻蔻本就最好此道,不顾前几天还为了慕容岩和纪南将吴乾骂的半死,这时又围着他前前后后讨教技巧,“吴将军”长“吴将军”短的,直爽亲热。
  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得慕容宋,他扯了一只还未十分熟的羊腿,烫的左手扔右手,却还能奇异的抽出空狠狠撕咬一口。
  嘴里的皮都被那吱吱羊油烫脱,他热泪盈眶的连呼:“好吃!真好吃!好吃死了!”
  纪南也在。她下午服了药又躺了片刻,此时已恢复了许多,作为立了头功的主将出现,与众人把盏言欢。
  军中都是粗犷汉子,喝酒用的并不是杯而是坛,连水蔻蔻都是如此,纪南本不胜酒力,更何况带伤之下这般豪饮。见众人渐渐皆有了醉意,她悄悄退了出去。
  她本想去星涯山顶,可刚走到营地边,便停了下来,偏头淡道:“姚医正准你下床了?”
  军帐后的影里一声温柔轻笑,月色之下,又一次转出了那月白身影来。
  因为伤势他步伐比平常要慢,眼里的柔情却满的快要溢出来。
  “不准,”慕容岩笑着低声道,“可怎么能不来?”
  他走近,纪南再装不下去,神色柔和的如同任何一个温柔少女那般。他笑,伸手捧她脸颊,“我们小四,过了今日就是大姑娘了呢!”
  大夜民风开放,在民间女儿家甚至可以当做男子一般养。但,凡年满十六成年,就要收心待嫁。所以这一天寻常人家都会送女儿一样首饰,意味着从此她是个大姑娘了。
  今日是腊月十五,十六年前的今天纪南呱呱坠地,被赋予镇南王“嫡子”的身份,开始了她艰难而认真的一生。
  她从来没有也不敢想,她也会有十六岁。
  “这个给你,好好收着。”慕容岩修长的指间勾了一枚玉牌,以极细的红线纠缠几束做穗,玉质是纪南从未见过的温和透亮,背着一旁火光,她看到玉牌上面刻了“长卿”二字,用的是南国人常用的飞扬古体。
  “长、卿。”她一字一字的念,又问:“谁是长卿?”
  慕容岩笑了,那笑容因为他苍白的面容与灼亮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动人。
  “是我,”他轻声的说,看着那玉牌的眼神格外柔软,“慕容岩,字长卿。”
  夜国人一般是没有字与号的,这些缠绵长情的东西,南国人才爱。所以他极少对外人提起。
  “我母妃的娘家,拥有南国几乎全部的玉矿。这块玉百年难得一见,姚家世代相传,是我母妃唯一的陪嫁。我出生时,母妃悄悄为我取了字,由父皇亲自雕在这玉上,佑我一世平安如意。”慕容岩拉过她手,将那玉牌交到她手里,合上,他的手包在她拳外,“现在我将它交给你,只愿小四你从此以后,平安、如意。”
  纪南掌心奇烫,那玉如同一团火一般,几乎要烙进她血脉之中去。她低头看着他玉石一般的手指,说不出一个字来。
  “收好。”他收回手,抚了抚她脑袋,温柔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岩,字长卿。这也是《卿本佳人》这个名字的另一个出处。
  第二十六章
  纪南低着头反反复复的琢磨那玉牌,还以为这样就将表情藏的极好。可慕容岩盯着她悄然红透的耳廓,却是在强忍着笑。
  半晌她将那编织缠绕成结的红线解开,打了个结,将玉牌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小心的收进衣领里面。
  做完这些她抬头对慕容岩一笑。
  那一笑啊,满天的星星都掉下来了。慕容岩被砸的七荤八素,血气一时逆涌,胸前伤口疼的他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纪南傻傻伸手,竟然想去拍他,被慕容岩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拼着伤口迸裂,把她拉进了怀里。
  “喂……”纪南紧张,这里离营地很近,说不准哪里就会冒出个士兵来,万一看到纪将军被二皇子殿下抱在怀里,那可如何是好?
  可慕容岩这时管不了这些,拥着她,鼻端充盈着她发间的少女幽香,他满脑袋都是旖旎画面。
  “小四……”他低头在她鬓角边与脸颊上印下数个吻,热烈而克制。吸着她的香气,聊以慰藉,末了不得不放开时,他用力箍了箍她,在她耳侧哑着声音火热的低笑:“快些长大!”
  纪南因为他胸前的伤而不敢挣扎,任由他为所欲为。终于从他怀里被放出来,她捂着滚烫的脸转身飞快的跑走。
  身后夜风吹来他的温柔叮嘱:“早些回来。”
  **
  如慕容岩所料,纪南去了星涯山顶。
  西里大军已经全部退回了这里,因为衡州城一战出其不意的战败,自大成性的西里人如今居然也防守重重,夜间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三倍有余。
  其实大夜与西里,从前一直以星涯山为界,所以这里已是西里境内了。可这些侵占过别人土地的人们,经此一役,如今在自己的土地上竟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就是侵略他国的下场。
  今夜星涯山顶的风烈而尖厉,纪南迎风而立,被那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大哥他在不在下方那军营中呢?如今衡州城夺回来了,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大哥回家。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胸前的玉牌就一凉。纪南忍不住伸手将它拽了出来,在星夜月下,她独自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
  南国古体笔画飞扬,缠绵多情,而那雕刻之人又写着一手极好的夜国硬笔字,因而“长卿”二字由他刻来,刚柔并济,意态分外悠远绵长。
  纪南幼时在她母亲的书房里,读过好几本南国传奇人物列传,南国史上那个字作“长卿”的翩翩词人,曾写过许许多多辞藻华丽的辞赋,但更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与一女子为爱私奔的浪漫故事。那些书她读得太早,很多如今都已忘记,只还记得其中似有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那时年幼的纪南并不十分明白,如今回想起,心有戚戚焉。
  纪南从未见过姚妃,只听人说过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南国女子,皇上十分爱她,后宫众人称羡。可现在想来,偷偷为儿子取下如此字号的女人,哪会在乎什么“众人称羡”呢?
  纪南由此又想起自己的母亲来,母亲比姚妃幸运,父亲只爱她一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必须与别的女人分享父亲的心。
  生在这个朝代,身为女子,多美多好都难逃此命运——除非如她,连踏入这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玉在掌心被捂暖,重又贴近纪南的心去。十六岁的她在这个年满十六的寒凉刺骨的夜里,依仗着心口这点暖,燃起对一切苦难与艰难更为热切的希望。
  **
  营地里,纪南走后,慕容岩并未即刻回到帐中休息。月色正好,他慢步踱着,去了主帐前的庆功宴。
  他到时,众人都已醉了,钦差大臣解了官袍,穿着她在上京城常穿的那身水红色美丽衣裳,在篝火边上翩然起舞。
  吴乾正与纪南手下的三位副将拼酒,以一敌三,醉的一塌糊涂,一边喝一边抱着烤熟了的羊骨架捶地哭嚎:“干爹啊……”
  慕容宋不知踪影。
  姚远酒意上头,从袖中摸出了那从不离身却甚少见人的长笛,一曲“春江花朝秋月夜”,出尘脱俗,人也广袖飘飘,几乎要驾云奔月而去。
  慕容岩小心的按着胸前伤口,避开这些醉态纷呈的酒鬼,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寻到了他要找的人。
  李河越并未深醉,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抬起了头来。
  他的下巴与慕容岩的有几分神似,可惜眼下几日未清理,已覆满了胡渣,狼狈不已。
  慕容岩温柔的笑着,对他说:“我特意来谢你——要不是你替我挡了挡,里耶那刀已了结了我的性命。”
  李河越不自觉的动了动右臂,摇了摇头,“不用。你伤得比我重,功劳也比我大。”
  “不然——我听吴乾说,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城内的西里人很可能已冲破了城门。若是那样,城外那九万西里大军也许还来得及攻进来——”
  “殿下,”李河越冷冷开口打断了他,“请不用为我想百般借口——我不如你,我早已承认。”
  桃花眼中掠过一抹光,慕容岩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快意:“这倒真是……实话。”
  李河越淡淡一声冷笑,“嘭”的将手中喝空的酒坛子摔了出去,又随手拎过另一坛,一拳打穿封泥,他举头痛饮好一番,忽然的站了起来,与慕容岩面对面,他笑的惨淡,“慕容岩,”他声音极低,“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若是和我一样……那你只会比我更艰难更惨!”
  慕容岩滴酒未沾,当然知道他这“一样”,指的是对何人一样。
  “哦,是吗。”他云淡风轻的答着。
  李河越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几乎顶破胸膛,小四可爱的笑容不断浮现在眼前,可那都不是为了他。
  “你等着,”他两眼血红,死死盯着慕容岩,咬牙切齿,“你、们——给我等着瞧好了!”
  他发誓一般低低的说着。虽然是醉的,神情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萎靡不振。
  他跌跌撞撞的走远,一阵夜风吹来,寒凉入骨,慕容岩捂着伤处低咳了几声,笑着摇头,终于往回走去。
  **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太平,西里人一直缩在星涯山山脚下军营中,未曾有任何的动静。
  而夜国这边军营中,庆功宴之后病倒了两位最重要的人物:纪南和慕容岩。
  纪南旧伤未愈,又在慕容岩榻前守了三天两夜,加上庆功宴上她喝了酒又去星涯山顶吹了半夜的风,回来后便吐血不止,闷头病倒。好在无仗可打,她可安睡养神。
  慕容岩则更奇怪,明明庆功宴都未出现,不知怎的伤口又反复,高烧不止。
  第三日,西里人来袭,纪南未曾出战,由吴乾坐镇,三名纪家军副将带兵,与西里大军战的难分难解。这一仗打了两天。
  第三天一大早,西里人又攻过来时,这回打头阵的不是将军里耶,而是一套盔甲。
  那是一套银色的盔甲,已经很旧,但在衡州城淡漠的日光之下,每一片鳞甲都在熠熠发亮。它由一根长长的竹竿撑着,被高高举起,仿佛身后西里人的一张巨大盾牌一般。
  可那对纪家军而言,效力更甚盾牌——所有人都在那盔甲之前往后退,默不作声、神色痛苦,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去,任由野狼一般的西里人面色狰狞的逼近。
  吴乾急了,破口大骂。一位纪家军的副帅“噗通”跪下,语调沉重:“那是……纪东纪将军的!”
  这下吴乾也愣了。他对纪东没什么好感,可纪南与慕容岩是如今的他铁了心要依靠的,眼下这事可如何是好?
  他连忙命令人去通知纪南与慕容岩。
  **
  那两人正在一处军帐养伤,因为姚远待惯了气候温柔的上京城,不愿意冒着这极西之地的刺骨寒风在两帐之间奔波。
  纪南记挂着前方战事,并未睡着。帐中很安静,姚远拥着暖炉坐在两张床榻中间,偶尔轻轻翻动书页,除此之外,只有火炉上的药罐里药汁细微的冒泡声音。
  纪南默数到一千,终于又能转头悄悄看他一眼。谁知这回被他逮了个正着——慕容岩已经醒了,也从枕上侧了头看向她,两人目光相遇,双双无声一笑。
  他因为高烧,两颊格外红润,眼角处也更添桃色,说不出的意态撩人。
  纪南暗自羡慕不已:这人,生个病也如此风骚!
  慕容岩微微侧过了身来,窝在舒适温暖的熊皮里,从姚远身后明目张胆的一眼不眨盯着她看。
  纪南被看得无趣,眼珠子转了转,向左一圈,向右又一圈,灵活滑稽,令他“噗嗤”笑出了声来。
  姚远目光未曾移开手上书卷分毫,只嘴里淡淡的说:“殿下伤口要是再一次裂开,臣就只得用缝衣针与猪肠线给它缝上了。”
  纪南闻言,连忙正了脸色不再看他。慕容岩递眼色递的都快眼抽筋,姚远终于心满意足的起身,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咦?这帐中怎忽然如此热?看来我得出去走走。”
  他一走,慕容岩立刻伸出手来,纪南不理睬,他便不声不响的往她这边挪了挪身体,接着轻轻的“哎哟”了一声,一只骨头细细的手便马上交到了他手中。
  这两人其实诸多相像,除了相似的丹凤眼,连手的模样都是一样的好看。他的更修长些,指骨分明,她则比他小了好几圈,因为常年使方天戟,掌心积了一层茧,慕容岩用指腹在那茧上轻轻摩挲,硬硬的,他的心便说不出的软。
  “喂!”纪南为迁就他,身体睡到了床榻最外侧来,侧着身体,另一只手垫在脸颊与枕之间,她叫他“喂”,自从星涯山石洞出来后,人后她就一直这样称呼他。
  “你方才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慕容岩轻晃了一下她手,唇边笑意温柔。
  “我看见你笑了。”她小声嘀咕。每数一千就忍不住看他一眼,说出来有那么点丢人啊。
  慕容岩将十指与她相扣,抬眼盯着她,他微点了点头,轻声对她说:“我梦到两年前,我们在灵州城的时候了。”
  “两年前?”纪南疑惑,“两年前你就……”她察觉失言,立刻打住。
  慕容岩笑着晃她手,追问:“就什么?”
  “我困了!”她欲收回手,奈何被他扣的紧紧的,她只好改为紧闭上眼睛。
  慕容岩不由得轻笑出声,愉悦无比。
  “我梦到那天早晨,我在树下练剑,你从屋里出来,外袍歪歪的披在身上,傻傻的揉着眼睛,一脸的懵懂,偏偏又一身的正气。那时候我就想: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孩子了。”他低声的说,温柔的攥紧了她的手,“也最让我觉得温暖,什么事都想答应你,只愿你高兴。”
  纪南闭着眼睛,脸上飞了两片动人的嫣红。
  是那个早晨呀……她也记得啊!
  早春的清晨日光擦着四边屋檐而起,光芒万丈。院子里种了两颗桃树,长的极好,粉色的花娇娇弱弱的开了一树。有白色的身影从那树下翩然而过,剑气所及之处,花瓣纷纷掩面跌下树去,羞答答的扑了他一身。
  练剑……怎么也不换身短褐呀?那身衣裳好看是很好看的,可被树枝勾着的时候也不嫌累赘么?
  纪南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暗自腹诽他的。
  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两年过后自己会在这个地方,浑身是伤的牵着他的手。
  纪南睁开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转头来看他。
  帐门就在这时忽然被掀开,姚远快步走进来,看见他们慌忙的松开手,他也来不及调笑两句,只面色严肃的对纪南说道:“西里人将纪大公子的战甲挂在了阵前,步步紧逼。吴乾不知如何是好,特意遣人来请示殿下与小将军。”
  慕容岩眉一皱,下一刻纪南已从床上翻起,不由分说,拎过一旁架上的银甲,夺过方天戟,往外狂奔而去。
  第二十七章
  衡州城外的战场上,场景十分诡异:双方十万大军,竟一丝声响也无,西里人步步逼近,夜国军队已经退到了城门口,每一个人都瞪大着眼,恨不得将对面的敌人吃肉喝血,可又碍于那高举着的银甲,没有人敢立刻就扑过去。
  队伍最后面的两名士兵,脚后跟刚触到城门冰凉的铁门,然后忽的一空——城门瞬间大开,一骑白马如同一支快箭,转眼就到了眼前。马上那人沿途不断打着响鞭,前面的夜国军队如同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在她身后又迅速合起。
  纪南一直冲到阵前,在西里人密密麻麻飞来的箭矢前勒停了马。大哥的银甲就在前方高挂,她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力,马儿被她勒的直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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