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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马帮主-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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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前头不远处有个大窟窿,不好走,得留神了!」力头忽而张声提点。
石云秋道:「知道了!」
随即,她让人往后传话,一小队传过一小队,不一会儿,留心大窟窿的事儿便已传到最尾端压队的莫老爹那儿。
这一端,力头已领着母骡过了大窟窿,二骡也过了,三骡跟在后头,意外却选在此刻发生——
众人留意着步伐,偏偏危险不在脚底下,而是头顶上!
先是一阵轻微声响,但传进耳中却教人不由得头皮发麻,石云秋心头陡凛,已要扬声提呼,声响却猛地变大,跟着,好几颗拳头般的石头连番滚落,猛往下头砸!
他们紧贴山壁闪躲,忽然间,一颗大石掉下,砸中那三头骡,那骡子吃痛嚎叫、大受惊吓,猛地乱踢乱踹起来,就听见惊吼一声,玉家那名手下已被骡子拦腰一撞,撞出山径外,直坠,而他的腰间绳子分别绑着马帮汉子和玉铎元,牵一发动全身。
「稳住!」玉铎元厉声大喊,放低身躯,双手紧扯腰间粗绳。
「小心上头!」
石云秋原要发袖箭射死那头嚎叫失控的骡子,怕其他骡马受影响,但落石却再下一阵,来得更急,她忙定住脚步,边要后头各小队按伏着别轻举妄动。
结果,落石把发狂的骡子打下深谷了。
事情起于肘腋之间,该是悬在底下的那人大骇、急着欲往上爬,忽见一头骡子当头掉落,挣扎得更是使劲儿,猛扯绳子,突然连闻两声低吼,领着二骡的马帮汉子和玉铎元纷纷被拽下去。
接二连三,石云秋底盘松动。
「力头!」她双腿一滑,瞬间亦被拖落下去,枣红马虽咬住她披风,无奈那块藏青布料「刷」地被扯裂了。
「喝啊啊——」力头一听见她疾呼,全神凝注,暴喝如雷,使出浑身气力扎紧下盘。他肌肉陡绷,块垒分明的肌理霎时间「啪啪啪」撑破衣衫,粗颈和臂上的血筋立现,一人独撑困局。
往下掉的同时,石云秋瞬间弹出袖箭射入崖壁,试图握紧箭尾,第一根被她抓断了,第二根、第三根再断,直到第四根也是最后一根,才扎实钉入崖壁里,勉强让她有抓握之处。
她抓紧箭尾,一只大掌亦同时提住她腰后,紧扣不放。
「找支点撑住。」玉铎元俯首,语气郑重持平。
他额角青筋都已浮出,下颚绷得死紧,指节也因过度出力而泛白。
整个形势变成石云秋吊在最尾端,玉铎元不仅提住她,身躯还努力顶住上头的人,让那人把脚踩在他右肩上。
他撑得相当艰辛,但提点她时的口气却不可思议的沉静,然后是那双俊瞳,深幽幽的,仿佛要迷走她的魂,让她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不过是个小小活动,只为让大伙儿活络活络筋骨罢了。
「你最好别提着我,我……我抓住东西了,脚底下也踩到突起的岩块。玉铎元,你放手……」胸口怦怦跳,她一瞬也不瞬地瞪住他。
「落石停了,一会儿就能上去。」
他没理会她的话,若非呼息粗嗄、血筋隐浮,哪能瞧出他有多奋力。
石云秋沉眉凝眸,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那滋味从隐晦渐渐清明,即便说不出,并不表示无法体会。她对他……对他……真是报恩吧?是吧?
「是。一会儿就能上去。」回应着,她咬牙,更努力撑持住自己,怕他不放手,怕自个儿最终要拖累他。
落石一旦确定停止后,几名汉子便解下腰间绳,赶过来帮力头的忙。
但因山径狭窄,众人无法站在同一块地方施劲,把悬吊在底下的四人一块儿回拖,所以必须分次拉上,一个一个来较安稳些。
上头的人抛下绳索,先套住第一个,套稳后,那人自行解开腰间绳,让众人慢慢将他拖上土径,待安全无虞后,再把绳索解下,抛给底下第二个人,如法炮制。
终于,踩着玉铎元肩头的那人已被救上去,他负担减轻了些,一手仍牢牢抓住石云秋腰后。
上面的人把绳索再次抛下了。
他没去拉那条救命绳,两眼直勾勾地锁住她。
「快啊,玉爷!抓住绳圈套住自个儿,咱们拉你上来!」
不知谁嚷吼着。
石云秋定定与他对视,喘息,调气,学着他平稳的语调,道:「放开我,你先上去,我一会儿也能上去。快!」
玉铎元神魂一凛,终于僵硬地把手从她腰后收回,然后反手去抓那个绳圈,从肩膀斜套至腰际,扯紧。
「抱紧我,攀紧了,我们一块儿上去——石云秋!」他突然惊恐大嚷,健臂再次往下扑抓。
他动作过大,瞬间整个人飞离那面崖壁,要不是身躯已经套好绳圈,这一动,铁定往底下直坠。
他猿臂暴长,以为能又一次提住她,可恨事与愿违啊!
石云秋脚下陡滑,手中紧握的箭尾竟是同时「啪」地脆响,一绷,害她顿时无处攀附,直直往谷底下坠。
不怕、不怕!至少,她和他两人间相连的腰间绳尚未解掉,顶多是腰会被扯得生疼,像是要把她从中勒断一样,不会有事的,她挺得住,那种痛,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待她安全了,或者会告诉他,其实她很庆幸与他「走婚」,如果不是他,她想不出能跟谁在一块儿……
「石云秋!」
男人的惊吼鼓震她的耳,拧痛她的心。
死定了!
这念头毫无预警地窜进她脑中。
她才想要把气沉在腰际,用来抵挡即将而来的那股紧勒,谁知道啊谁知道,那条腰间绳竟然……绷、断、了!
断得干净俐落啊!
于是,她直坠而下,也只能往下掉。
她眼睛瞠大,看见男人双臂探得好长,神情狂乱,好看的唇大张大合,冲着她狂吼些什么,可她听不清楚、听不清楚……
唉,说没遗憾是骗人的,她不想死啊!至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有好多话没对他说,有许多事没完成。再有,她若死,阿娘定要伤心难过得吃不下、睡不好。而他呢?他呢?是否也会为她淌几滴清泪……
「我不死——」她记得自己冲口喊出,该是喊得既急又亮,但她听不到。
唉唉,她不死,不要死得比根羽毛还轻,那多不值。
真恼、好恨……
昏昏然又飘飘然,她无奈勾唇,耳边「砰砰砰」地连番巨响,她身躯像不断翻转再翻转,最后终于失去知觉……
玉铎元要疯了。
心如果真会因为过度剧颤而呕出喉,那他现下定能瞧见自己鲜红热烫的心,在双掌上跳动着。
他不敢想、不能想,说坦白些,是脑中拒绝接受任何「她已死」的念头。
混帐!她那么悍、那么要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玩完了?
不是要他和「走婚」吗?这算什么?把他玩过了,便想撒手不理吗?
混帐!混帐!他玉铎元这辈子还没把谁骂得如此难听过,更别说是对一个姑娘家口出恶言了,但她就是一整个混蛋!混得连他的呼息都要夺去,像轻松扳了机括,把一根根削铁如泥的袖箭全刺入他胸膛!
让他痛得齿关打颤,她痛快了吧?
要死,没那么容易!
「悬我下去!」不让人将他拉上,他外表异常镇定,仰首朝上头喊。
「玉爷请上来,让老朽下去瞧瞧。」一出事,莫老爹便接手指挥了。
为防再遇落石,他让大批人马赶紧往前绕出山径,到今晚准备落脚的背风山坡扎营等候,仅留下七、八名壮汉帮忙。此时,他已从押队的最后端窜至前头来,探头对玉铎元道。
「我去。」玉铎元沉着声,简单二字,却有不容反驳的意味。
过了会儿——
「那玉爷小心了,寻到咱们头儿后,就扯扯绳子。」
随即,玉铎元被慢慢往下放。
绳索一根紧接一根,结作极长的一条,将他放落十几丈下,然后谷中薄薄的水雾掩了他,由上往下探望,再也看不见他的踪迹。
系着粗绳往下攀爬时,他发现几株挣出岩壁生长的小树都断折得颇厉害,叶子上沾着斑斑血迹,而突出的枝桠上还勾着几块蓝紫色的破布。
玉铎元的心愈跳愈急,汗渗得满额、满背,他得不断、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放缓动作,才有办法稍稍宁定下来。
她只能靠他了,他不能出事。
他必须寻到她,然后带她上去。
他被她欺负、遭她作弄、受她「凌辱」,乐此不疲地被耍得团团转,他「本钱」连带「利息」都没来得及讨回一丁点儿,她就想一走了之、一了百了,当他玉铎元是什么人?天底下没这样便宜的事!
沁凉薄雾中,他听见湍流奔腾的巨响,如万马纵蹄,然后是血的气味,模模糊糊、似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石云秋!」双腿终于踏到地了,他解开绳圈,试图要看穿那片水雾,伸长臂膀摸索着,往推测的那个方向慢慢搜寻过去。
走了不出十步,他便寻到她了。
披风应是急坠时被小树枝桠勾裂,变得破烂不堪。不只披风破了,连她身上的蓝紫衫也多处撕裂,每个破损的地方全渗出血来。
但正因有那些小树的阻挡,虽刮得她满身伤,也勉强减弱下坠的冲力。
此时的她夹在离地仅剩一尺不到的两树枝哑间,当真好险,若无那些沿着崖壁生长的小树托持着,她这么重重跌落,难保不摔得粉身碎骨。
「石云秋!」他又唤,急急攀近,奋力拨开缠住她的树枝和藤蔓。
当她轻垂的脸容落入眼底时,他神魂一震,想起多年前初遇她的那个时候——
小女娃满头是血,血污覆面……
他胸中绷得好痛,痛得几要呕血,瞧见她的身躯被两根锐利树枝穿透,一根在右肩,一根在左大腿上。
提气,他咬牙探她鼻息,眼前没来由一阵迷蒙,他发颤的指竟感觉不到温热!
这算什么?算什么啊?
「该死的给我醒来啊!」他恶狠狠地咆叫,按她颈侧脉动、摸她左胸心跳,不晓得是否太过激动,他探过再探,如何也不能得!
他努力要召出那身薄光,不管她还有气、无气,就是要她活,但心神大乱,胸中仿佛瞬间被掏尽,他的异能竟不听使唤!
「你不是能死而复生?不是很强、很悍吗?你说你不死,我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不死的——」原来只要是人,都会流泪,他以为自己没血没泪,性子淡到无味,其实是未到伤心处吗?
「我不死……」
蓦然间,细嚅的碎音逸出女子那张染血的唇。
她痛得皱眉,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挤出眼眶了,长睫微颤,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玉铎元,你、你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管他是「黄狗撒尿」抑或「黑狗跳墙」,男人奋力揭掉眼前的湿蒙,捧住她沾血的脸蛋,连落无数个吻……
第九章
深意凭谁问路津
她不死。
不想死。
不要死。
求生的本能唤醒每条肌筋,让她尽可能贴着山壁,然后奋力挥舞四肢,想去攀住任何能抓握的东西。
她感觉压断不少枝桠,身躯翻转,再压断另外的树枝,身躯又一次翻转,就这么连续好几回,最后耳边爆开一连串杂响,她转得昏了过去。
一开始,没有多大的痛感,只是周身泛麻,刺痒刺痒的麻。
神智飘来飞去,她像是回到十多年前那个出事的雨天。事发突然,她摔落深谷,先是丧失知觉,跟着感到刺麻,一旦刺麻过后,便是……痛、痛痛痛啊!
再有,她都痛得要命了,这男人仍要吼人,以前是这样,现下依旧如此。
不过……他这是……掉泪吗?
为她掉泪?
是她跌得七荤八素、两眼花花儿,所以错看了吗?
咦?咦咦?怎么咧嘴笑?哇啊啊……牙齿真白!他竟在大笑,笑得美目都弯成小桥了!又哭又笑的,这男人莫非摔得较她还严重?
「他们没、没事……大伙儿都没事吧?莫老爹他……他……」胸腔发闷,她不禁顿了顿。
「众人都好,莫老爹接手指挥了。」玉铎元喉中涩然,面色苍白。
「力头呢?还好吧?要是他没撑住,遭了殃……唉,他心爱的姑娘会哭死的……」
暗暗吞咽,他握了握拳。「力爷没事。这一次全赖有他。」
「那、那很好……唔……玉铎元……你也跌下来了?」她头昏脑胀,小脸痛得皱巴巴的,细眯眸子。「你的脸在流血……」
「那是你的血。」适才心绪激动,啄吻她脸蛋时沾上的。
忍住心急,他轻手轻脚地把她从枝哑间抱出来,边低声道:「我没跌下来。我运气没你这么背,不是被土石冲下谷底,要不就是遭落石砸落。」
「那是绳子断了,才不是被石头砸……」伤痕累累还要辩驳。「可恶……我都痛得想砍人了,你还要挖苦我……嘶——喔!」好痛啦!
尽管已尽量放轻力道,搬移她伤体时,玉铎元仍避无可避地弄痛了她。
听她抽气,他浑身陡凛,有种被剜心的剧疼散至四肢百骸。但她会痛、甚至疼得无意识地流泪,又教他欢喜得想搂紧她呐吼。
她活着。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甚至会驳他话……
「石云秋,我必须先把你肩头和大腿上的树枝拔掉,不拔掉不行。我动作会很快,你相信我。」
「你刚才在哭吗?」背后倚着一块大石,她眨眨眼,喘气问。
玉铎元偏不瞧她,充耳未闻她的问话般,目光专注在她那两处重创。
「呵,你耳朵好红啊……哭就哭、笑就笑,挺好的呀!大丈夫敢作敢当,小女子敢爱敢恨,做了就得认……」明明痛得要晕了,仍是要笑,她石云秋果然是真性情的一条好汉——呃……不……是一介强女子!
总之,是看对眼、入了心。原来啊原来,她不仅要他的香皮囊,这会子连人带心都想要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就是贪,贪到豁出去为男人赌性命,拚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也快意。
唉唉,她可真佩服自个儿。石云秋,你好样儿的!
耳处的红潮似有若无地染开了,玉铎元却镇静得很,没要搭理她的话。
「玉铎元……」她忽而唤,不为什么,只是单纯想唤唤那个名字而已,终于引来他幽深的注视。
他摸摸她的脸,抓着衣袖为她拭掉脸上的血污,两只手缓缓往下游移,但深黝黝的眼睛仍一瞬也不瞬地凝着,紧抓她的心魂。
忽地,那张酱红小莓般的唇掀动,道:「我是哭了,又笑又哭,我认了,怎样?」
嗄?石云秋傻怔怔的,没料到他突然这般爽快,蓦然间,剧痛袭来,他趁她出神时下手,同时拔掉那两根粗如手腕的树枝!
痛痛痛——好痛啊!
她没喊出声,却忍不住急喘,好闻的男性热息在此时覆上她,吮吻她发颤的唇瓣,舔弄她咬紧的牙关。
她叹息般启唇,他的舌立即奔进那方柔软中,含着她的小舌,尝到她的血,他也痛了,不能克制的心痛着……
「玉铎元……你、你干什么?等等……喂!我说等等,你听见没有?」不太对劲……又或者说,感觉太对劲了?
石云秋发现疼痛突然间减轻,沉重的身子变得飘然,犹若躺在晒过暖阳的青草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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