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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马帮主-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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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老大道:「听你提及你阿娘的事,咱心里自然高兴。本想再多留留你的,既然有事待办、急着走,那也不好多说了。」他招手示意,立即有手下端来一只托盘,托盘中摆着五个大酒碗。「来来来,把酒给干了!我一大坛,你们五碗,那五碗可是咱珍藏多年的‘醉千秋’,算是提前喝你俩的‘走婚酒’。干!」豪爽大嚷,以坛就口,咕噜咕噜就把自个儿的一坛酒给解决。
喝酒罢了,这事不难,况且也才五碗。
玉铎元探袖欲端起酒碗,另一只小手却快上他半分。
「我来。」石云秋低语。
他心中微突,不明白她何以几近夺取的方式抢走那些酒碗,便见她连五灌,把五碗清澈如水的白酒全喝了个底朝天。
严老大铜铃眼溜了溜,忽地仰头哈哈大笑。
「算啦、算啦!唉唉唉,你都如此护他,当真是喜爱上了,没得商量啊!你严叔叔不寻他麻烦便是,去吧!」
「后会有期。」石云秋一笑,再次抱拳,拉着尚一头雾水的玉铎元掉头便走。
这一次走得很顺利,再没谁喊「等等」,亦没谁挡住大门不让出。
紧扯着他往前走的小手莫名发烫,玉铎元不禁侧目瞧她,沉声问:「怎么了?」
「快走。」石云秋面容轻垂,低语。
不对劲!
他微愣,双目陡眯,没再多问,反倒拉着她奔向系在不远处的两匹坐骑。
确认她能自个儿翻身上马,玉铎元才跃上自己的黑驹。
「快走……」她再次催促,两腿一踢,枣红大马随即奔出。
「驾!」他马缰一甩,努力跟上。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出,纵蹄杂踏,飞跃不歇。
奔过一段又一段,飞掠过一幕接一幕,片刻过后,终于来到那片一望无际的「星宿海」湖原。
放眼望去,蓝银色的天幕与覆雪的湖原相连,他们寻找作为记号的野牦牛头角骨,分辨出东南西北。
忽地,前头引领的枣红马顿了顿四蹄,玉铎元胯下黑驹倏而超前过去,他一怔,忙扯住缰绳,蓦然回首。
「怎么——石云秋?」疑惑欲问,哪知道枣红马背上的人儿低着头,身子晃了晃,跟着毫无预警地往旁边一歪!
「石云秋!」玉铎元气息陡窒,纵身下马,在她整个跌落前护住她的头。
方才在人家的老巢穴,他尚未嗅到酒味,此时近她身,一股浓郁得似乎永远化不开的酒气,从她的发与肤、呼息吐纳中徐徐透出。
那五碗酒有古怪?
还是她原本便不胜酒力?
无暇多想,玉铎元健臂一振,横抱起她。
「那把琴……别掉了……」
靠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胡蹭,不太甘心地蹙眉儿,像是勉强要扯紧神智不让飞走,偏不能敌。
「琴没掉,我把它系在你的马背上了,记得吗?」
都醉成这模样了,还心念着一把老月琴吗?玉铎元不禁着恼,却厘不太清楚究竟恼些什么?
「琴要给你的……我挑得真好,是不?你喜欢弹,你弹,我就听……」
她弯着眸,笑嘻嘻,与几刻钟前面对那群大汉时的从容自持相差十万八千里,现下颊面红出两团晕的她咧着两排小白牙,跟他邀功似地笑,像个憨娃儿。
左胸震动,他抿唇按捺着,把晕晕然的她抱上枣红马背,随即翻身上去坐在她后头。
双臂穿过她两边腰侧,玉铎元抓住缰绳,任她整个人儿往后贴靠。
枣红马似是知晓事态不寻常,主子醉得没法坐稳,主子的男人只好帮她坐稳,便也没多挣扎,仅甩甩长鬃和流须尾,呼噜噜地喷气。
「玉铎元……快走……」
唇附在她红通通的耳畔,他嗓音沙嗄,带着自己也难解释的幽柔,道:「坐好了,再撑一段路,得找个隐密所在才好。」
此地太过空旷,风大水寒,不适合扎营歇息。
石云秋勉强深吸口气,墨睫略抬。
「别控制方向……让马儿跟着雪雕走,它会找到地方的……」
那头壮硕的独脚雕此时飞得甚低,他们停在此处,雪雕便在上空不住盘旋。
「好。」
摸摸那张烫红小脸,这举止似是有些出乎自个儿的意料之外,玉铎元内心不由得一怔。
他瞥着轻贴在姑娘红颊上的长指,眼神若有所思地黯了黯,然而,他手并未收回,反倒将她的脸好好扶靠在自己的颈窝处。
此一时分,女子的眉睫早轻而无力地敛下,柔软地偎在他怀中。
信马由缰。
玉铎元牵着黑驹,密密怀抱她,放任枣红大马疾驰,随那头独脚雪雕而去。
第七章
谁慰我心弹金曲
三十晚上讨媳妇,初一早上赶骡马。
阿妹骂我没良心的,要赶骡马就别讨她。
讨了她,卖骡马,老老实实待在家。
头骡摇玉尾,二骡喜鹊花。
阿妹不舍我,阿哥舍不得卖骡马。
劝也劝迟了,还是办了货、结了伙,赶着骡马走远方……
隐约,是「霸寨」的女人们哼着歌调。
她从小听到大,连阿娘都曾故意唱给阿爹听,听到最后,那样的曲音缠绕于心、融入血肉,她也爱哼着、唱着,即便她才是被「劝迟了」、「办货」又「结伙」的那一个。
有琴声从高音到低音轮揉,再慢条斯理地一音音弹拨,那样的调子与「霸寨」女人们唱的歌有些儿相像,她不由得轻哼,意识走出昏茫,双睫掀启。
她发现,自个儿躺在羊皮小帐里,这张小帐子平时收作一卷绑在马背上,方便在野外过夜时使用。
此刻,她躺着,旧毯覆身,羊皮帐的帘子没落下,脸蛋略偏便能瞧见帐外的夜幕星辰。
当然,也瞧见那男人。
男人盘坐在火堆旁,怀中抱着形如满月的乞儿琴,扣着拨片来回弹揉。
火光将他整个儿人分出明暗,琴音里,微敛的眉宇和淡抿的唇流露出近乎沧桑且孤伤的神气。他虽未合着琴念歌谣,可那模样还真是像极了饱历风霜、看尽人世冷暖的流浪人。
石云秋看着、听着,有些着迷,直到他俊容徐缓抬起,闪动火焰的眼直勾勾凝注她,琴声跟着歇落了,她才当真清醒过来。
嘴角浅浅地露暖,她眨眨尚有些迷蒙的眸子。「……就说你弹得真好,你弹,我就听……很好听的。」
静看她片刻,玉铎元放下琴,拾起枯枝拨弄火堆,低声道:「你醉得不醒人事,险些摔下马背。」
她轻唔了声,神情腼腆。「……我酒量其实极好,坏就坏在严老大那五碗‘醉千秋’。那酒来自西南域外,是严老大的珍藏,入喉滑顺,后劲雄盛,听我娘亲说过,当年我阿爹也藏了几坛子。」
「为何不让我喝?」把枯枝丢进火中。
「嗄?」她咬咬下唇。「那个啊……」
「你怕我内力不足以抵御酒气,没踏出他们的老巢穴便醉倒在地,教那一干人笑话吗?」尽管是问句,问的意味淡极了,却根本笃定得很。
「呃……」撑坐起来,拨开颊边发丝,她笑笑地打混过去,算是默认了。
酒劲已退去大半,石云秋挪坐到帐外来。
她下意识环顾周遭,见他们的羊皮帐子竟是搭在一个干涸掉的小洼地里。
洼地深度约莫半人高,积着薄雪,周围高起的土墙可挡风。这天然洼地里容下一张羊皮帐子、两个人和两匹大马,然后生起火,在这一望无际的初冬、湖原上竟也不觉如何苦寒。
「我家独脚雕真是要得,竟能寻到这好所在!平时见它心肠歹毒,既刁又傲,当真有事,它也义气得很,相挺到底呢!」她说得脸露得意之色,收回四下张量的视线,眉睫略扬,蓦地又同那双男性美目对上。
心音怦怦地加重,都震响耳朵了,她发现男人像是看她看上瘾,深究的意味如涟漪在眼潭中画开,害她又晕眩起来,身子热热的,胸房胀胀的,再这么看下去……唉,真会热得发情啊……
「你不弹琴吗?」她喉间略涩地问,有股热流在腹中柔转,想朝他坐近些,竟热着脸踌躇起来,又觉得此时才裹足不前,实在太可笑。
这一方,玉铎元没立即回答,倒是将一片干肉和半个馍子烤过后递到她面前,把水袋也取来搁在她脚边。
「吃。」简单命令。
「那你呢?」
「适才吃过了。」
「喔。」点点头。
确实肚饿了,石云秋接下食物啃着,平缓进食。
直到吃完、喝了水,男人嗓音忽而低逸,如弦中最沉的那个音——
「关于弹琴之事,你何时得知?」
饮了口清水,稍顿,再小饮一口,抱着水袋,她晃晃脑袋瓜微笑。
「那年我不让你走,求你救命,把你包袱里的琴抢在怀里不还,当时只记得那把琴扁扁圆圆、张着四弦、琴杆真短,生得怪乎,后来才晓得人们管它叫‘月琴’,俗称‘乞儿琴’……我就猜,你随身带琴,肯定能弹……」而今夜,她终是亲耳听闻,淡性如他确实指下有情,果真很好。
男人似有若无地颔了颔首。
石云秋不禁轻笑出声,扬唇又道:「你那时好凶、好狠,对我好坏,我浑身都疼得要命,真如死过一回,你还动手推人呢!」
「我……」
回想前尘往事,不可现世的秘密在那当下被瞧得一清二楚,他确实凶狠,既急且恼,把火气一股脑儿地全往女娃身上倾烧。玉铎元自知理亏,面赭心热,哪能辩驳?
「不过啊……」她微拉话音,嘴角犹翘,浸润在火光中的神情变得柔和。「你终究还是救我了。我转醒时,人已回到‘霸寨’,仅有些乏力,身躯却完好无缺。阿娘也醒了,她拉着我的手又哭又笑,说我和她都命大……」
眨眸,觑着他,明眸有神、有韵、有描绘不出的隐晦意味,继而又说:「那年,我十岁,野得像个男孩子……不,是比男孩子更野。阿爹八成见我太野、太刁,竟要我跟着寨里的大小姑娘们学染布、学裁缝和刺绣,还不允我天天溜马。我和他大闹脾气,落大雨还骑马往外冲,阿娘追着我出来,然后大雨冲垮整片山壁,我和阿娘来不及逃,连人带马掉到谷底……阿娘说错了,她不知情的,我们不是命大,倘若无你,哪能有命?」
她挪近他了,两人腿已轻抵,近得能感觉出对方散发的热气。
仔细端详,专注而郑重,她的指尖碰触男人得天独厚的脸庞。他脸已拭净,额角和下颚皆有擦伤,下唇略肿,全是在严老大那儿落下的伤……
那一场对打,他刚开始吃了不少苦头,现下思起,心都还纠结着。
不是仅要他的人吗?
如今为他忧心惊惧,这又何必?
还有什么教她忽略了、掩盖了,有什么圈围在内心深处,似有若无地植入?她究竟要他如何?
她笑叹,温息渺渺。
「你这人当真有趣,一身异能愿意拿来救旁人,对自个儿却丝毫不体贴。先前若非受我逼迫,你还真要拖着那道刀伤挨日子,而现下也算伤痕累累,难道就没想为自己抹去?」
玉铎元忽地抓住她游移的指,眉目深邃,盯住她好半晌才道:「……我不习惯。」话音勉强。「也没多大必要。」
石云秋沉吟了会儿,手指由他握着,没想抽回。「有玉家‘佛公子’作为前车之鉴,你藏起这身能耐,当寻常人,过平凡日子,确实少掉了无数麻烦。我一开始欲要寻你,却毫无头绪,若非‘佛公子’的事在江湖上盛传开来,引起我的注意,根本不会把‘玉家元主’与当年那个凶狠少年连想在一块儿。你把秘密掩饰得极好,可惜百密一疏,让我拣了个天大的便宜。」
她低笑几声,模样难得俏皮。「呵呵,如今能拿这事要胁你的,就我一个。玉铎元,你心里呕不呕?悔不悔当初救我?是不是暗地诅咒我恩将仇报、没好下场?」
俊气横生的脸依旧淡淡然,也不着恼,只道:「我以为你特意寻我,其实是为了报恩。」
她方寸一荡,秀眉微挑,驳着。「非也非也,我是来报仇的!谁教你当时好凶,横霸霸地直逼问我瞧见什么,抓得我好痛,摇得我骨头都快散掉。」
报……恩吗?心湖又荡开圈圈涟漪,数也数不清的波纹,似要把最初与最真的意念翻腾开来。
她暗暗打探多年,然后直奔他身边……是为报恩吗?
咬咬唇,不禁想笑。真是为了报恩的话,那与他「走婚」不就是把自个儿许给他?这确实有个名堂,叫「以身相许」,她堂堂「霸寨马帮」大当家这么轻易便「许」出去,未免太没气魄,要也是他来「许」给她。
玉铎元这会儿不只握她的指,俊脸还整个贴近,额抵额,鼻尖相触,敛目瞅着她略启的软唇,低低喷息。
「你不远千里赶来相帮,自告奋勇揽下西南域外的事,不是为报恩吗?」
「当然不是……那个……我要你的身体当酬劳,要你同我‘走婚’,咱们是、是童叟无欺、银货两讫……」都不晓得嘴里说出什么来了。
「是吗?」凑唇重啄女子朱唇,忽又退开,他气息微紊道:「灌完那五碗‘醉千秋’,离去前,严老大说……你如此护我,当真是喜爱上我,没得商量了……这话属实,是不?」
再一次亲吻她,在她张唇欲要迎近,痴迷地逸出叹息时,他却故技重施地退开,偏不如她愿。
他在诱惑她。
拿自身作饵,诱得她心发软、身子也跟着发软,然后去承认连她自个儿都还懵懵懂懂的事儿。
「你要这么想,随你了……」促喘着,因他可恶的挑弄而所求不满,微恼,她干脆扑上他的身。
玉铎元似乎早料到她会使这一招,她扑来,他张臂,先顺势往后倒,随即将她合身搂紧,再一个翻滚,变成他将她压在身下。
地上原有薄雪,但火堆周围相当温暖,雪融作水渗进土里,露出枯干的草根。
那张俯视她的男性面容似笑非笑,他眼睫原就密浓,此时更慵懒微敛,而底下那双眼……未免「桃花」得过了分。
「是啊,我就喜爱你,长得这么秀色可餐的,我、我恨不得把你撕吞入——唔唔……唔……」
唉唉唉,才想好好宣示一下主权,让他明白她的狠劲儿的,男人丰软的酱唇忽而堵落,她再狠、再悍,僵硬紧绷的身与心也都化作一滩被火消融的雪水,渗进泥地、渗进最柔软的深处了。在那所在,有等待春来的种子……
感觉怀中的女体变得温驯,玉铎元双目更深幽了。
欲念在腹中翻搅,滚滚热潮冲刷他全身,极像浸浴在那身奇异的薄光中,那说不出的舒迷包容他,也裹覆了她。
夜风袭过霜冷湖原,一阵阵、飕飕响着,他丝毫不觉冻寒。
当女人将身子拱向他,光裸的腿圈紧他腰际,他便埋进那片热烫的春潮里,被温柔却也强悍的力量挽留再挽留,不能自己。
他想,他定是在她的小嘴里尝到那酒,也跟着醉千秋了……
奔急般的心音,随着徐长的呼息渐缓而下,他精劲平坦的胸膛终于回复寻常的起伏。
从她连饮那五碗酒,然后到终是不能支持而跌下马背,他有种被人勒紧颈项、不能呼息的错觉,心瞬间吊到嗓眼,随时要从喉中蹦出一般。
她在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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