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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马帮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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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得厚厚一层粉的胖脸忽然凑近老总管,自以为用气音说话就是压低音量,其实也清楚可闻。

  「告诉您啊……听说是用来抵债的!涂家快垮了,玉大爷有什么收什么,涂家闺女儿生得也水灵娇美,恰好教玉大爷收进房、抵了债,还能跟着吃香喝辣,想想也算福气喽!您老儿说是不?」

  蓦然间,脆而冷的女音乍响——

  「是玉大爷要娶的姑娘吗?哼哼,那可当真要开开眼界,教我后头几个弟兄们也一同评鉴评鉴了!」

  闻声,前庭的几个人一怔,不约而同地望将过来。

  前庭入口处,石云秋笑得眸眉皆弯,两臂盘胸,身后跟着一群刚翻身下马的黑汉子们,盛气凌人啊!

  

  第十章

  相思最好尽清狂

  「啊!原来是石大当家和众位‘霸寨马帮’的好汉!稀客稀客,外头的坐骑咱立时吩咐底下人照料,大伙儿快入内喝杯水酒、取取暖!」认出石云秋后,老总管的倒三角眼陡然一烁,忙掠过胖媒婆趋前相迎。

  见状,胖媒婆不痛快了。「老总管,这成什么事啦?轿子里可是玉大爷看上眼的姑娘,要收作房里人的,若得宠,往后说不准得称她一声大少奶奶!您把咱们挡在前庭不让进,说是要等玉大爷回来再定夺,老身也没话说,可是那些人一来,您态度就这么天差地远的,不觉过分些吗?再有啊,咱告诉您——咦咦咦?姑、姑娘,想干嘛呀?住手!不可以啊!哇啊啊——」

  轿帘子突然被横霸霸的姑娘一把掀飞,不是掀开而已,是真的整面掀扯掉,飞了出去!

  老总管加上那群马帮汉子,没谁敢上前阻拦,就让石云秋大步走去,格开胖媒婆和小丫鬟,如入无入之境,扯飞人家轿前的喜幛帘子。

  怒吗?恨吗?

  气恼到无以复加吗?

  石云秋不太能描述当下心情,太混乱了,即便许久后平静下来,仍无法追溯。正因为如此混乱的思绪,让她理智的那一方猛地坍塌,恶狠狠地只想看清楚轿里的姑娘。

  那姑娘啊,肯定生得温柔又娇丽,美若天仙,如江南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女子,直搔天下所有男人的心窝。

  那样的姑娘……与她全然不同。

  劲瘦臂膀探入、陡握、扯出,不教对方有丝毫反应能力,她把那位一身喜红的新嫁娘拖出来,那姑娘惊呼了声,纤细身子撞上她。

  她尚未出手,新嫁娘的头帕已被撞开,露出一张白润澄透的玉容。

  美。

  人家长得确实美。

  五官细致如画,雾雾的眸,嫩嫩的颊,娇娇的唇,那对水汪汪的大眼教她突如其来一瞪,瞳仁颤了颤,连她都要为这新嫁娘心疼起来了。

  她不是有意对这姑娘使坏的,错不在人家身上,只是……只是……她是自惭形秽了吗?所以心才这么难受,仿彿要被剜出一般,而喉中涩然不已,被无形硬块堵得几乎不能呼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在干什么?」

  僵持的场面终于有机会化解开来,微绷的男嗓突地穿透过人群。

  闻声,占据前庭入口处的马帮汉子们一致往两旁退开,让出一条小道予玉家主爷走进。

  玉铎元完全没料到会见到如此场面。

  即便他见过的世面不知凡几,迎过大风、闯过大浪,早练就一身铜墙铁壁,但目睹眼前景象,他仍是怔住了。

  瞠大双眼,目光来来回回地在石云秋和那个教她扯紧的女人脸上转移。

  这……究竟怎么回事?

  再有,她竟然在这儿,来到他身旁,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当内心填满一个人的名字与身影,那样的意念只要够强、够悍,思之又思、遍思不忘,便会把心心念念的人儿带到他身畔吗?

  但,她为何要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那模样和姿态,真像强抢民女的山寨主。

  「你抓紧这位姑娘干什么?」好不容易收敛心神,他疾步趋近,劈头便问。

  这样的问话落进石云秋耳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瞪住他,男人英俊面容便如脑中所思的同个样儿,足以搅缠她心窝。只是啊只是,他为何背着她干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而且明明是他理亏,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质问人?

  石云秋不及把满腔火气喷出,胖媒婆已哭天抢地,差些没往地上打滚!

  「玉大爷啊,您可回来了!这涂家闺女儿是您昨儿个同涂老爷要的,要收作房里人,这话没错吧?您瞧您行会的老总管和这一群恶人是怎么欺负您媳妇儿的!这不是反了吗?」

  媳妇儿……涂家闺女儿?

  玉铎元脑中激光陡掠,仔细一瞧,终于认出那张妆点精致的脸蛋。

  这个涂老爷搞什么鬼?

  俊目急急往石云秋脸上挪去,后脑勺有种猛地挨了一记重击的恶感,因那张麦色的鹅蛋脸儿不怒反笑,微眯的凤瞳湛着火光。

  「你听我解释——」倏地,一团黑影朝他扑来,撞进怀里,是涂家的闺女,他本能地张臂扶住对方。

  「有啥儿好解释的?都当众搂搂抱抱了!玉大爷,这媳妇儿抱起来可舒服?」石云秋自个儿把姑娘推向他,却要反咬他一口。

  「既是舒服,那你就慢慢抱吧!」撂下话,她扬首疾步,潇洒离去。

  「石云秋!」

  姑娘没理睬他。

  「玉大爷呀——咦?喔!」胖媒婆挨过来还要说话,正好接住被玉铎元猛推过来的新娘子,浑胖身子险些被撞翻。

  马帮汉子们个个冲着他怒目相向,玉铎元没心神理会,见众人掉头打算跟着自家头儿离去,他连忙抢将出去。

  一奔出行会外头,他焦急张望,瞥见石云秋已翻身上马,心中更慌。而那姑娘啊,一察觉他追出,俏脸陡凝,半点情面也不留,随即纵马奔离。

  「石云秋!」真个既急且恼,玉铎元管不了那么多,连吩咐底下人备马都省了,直接翻上一匹马帮汉子们的大黑马,急起直追。

  「唔……」

  「嗯……」

  「这个……」

  「谁好心提点一下……」

  「现下是怎地回事?」

  被抛在原处的众家汉子搓着下巴、挠着头,群龙无首真茫然。

  老总管呵呵笑地晃过来。「大伙儿都进来吧,来大厅里相候,等会儿就开饭啦,给各位备了好酒暖暖身啊!」

  吃饭皇帝大,有酒似神仙,那就当皇帝、当神仙去吧!

  那两位当家的爱追多久,便追多久,总该记得回来,无妨啊!

  行会外的大街,往来的百姓多了些,枣红大马的四蹄缓了缓,这一耽搁,让后头的大黑马稍稍拉近了差距。

  一出闹街,枣红马再无顾忌地放蹄飞驰,奔出城郊外,狠狠把大黑马甩在后头。

  冬季的黄昏,天幕阴沉沉,雪花虽止,但风犹刺骨。

  石云秋放马奔过一阵后,在一处小湖前停下,湖面结冰,岸边皆覆霜雪。

  她翻身跃下,抚抚爱驹,枣红马凑鼻蹭了蹭她的冰颊,隐约有安慰意味。

  心绪平静了些,她不禁回想方才见到的一切。

  教她强扯出喜轿,那位涂家姑娘肯定受到不小惊吓。冤有头、债有主,她当时确实做得太过火了,即便要发火,也得针对那个混帐「玉大爷」,拿无辜的人开刀,算什么英雌好女?

  此一时分,天际传来熟悉的锐啸,独脚雕也随她过来了,正当空盘旋。

  她眉心稍蹙,仿彿意会到什么,果不其然,才一会儿,那匹大黑马突然出现,冲着她疾驰而来。若非雪雕「窝里反」帮他引路,要不就是发现雪雕在这儿,他才能循着方向找着她。

  可恶!

  正欲再跃上自个儿的爱驹,男人不等胯下坐骑停妥,已飞快下马,扑来握住她的腕。

  「石云秋,你要判我罪,也得听我解释过再定夺!你……你、你掉头就走,这么恨,算什么?」

  玉铎元的双颊被寒风刮出红痕,好几根发丝挣开绑束,清鬓紊乱,瞳仁深黝,胸口剧烈鼓动,哪里还见淡情模样?

  「我不恨。我开心得很。你没见我在笑吗?」她瞪大眼,哼哼笑了两声,两颗该死的泪珠竟然好不识相地滚落下来,连她都被自个儿吓了一大跳。

  「你……」玉铎元大震。

  「看什么看?」恼羞成怒,她秀腕陡翻,轻松便挣脱男人的大掌。

  她转过头迳自走开,玉铎元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放,陪她绕小湖。

  他试着握她的手,好几次都被她避开,想瞧她的脸儿,她脑袋瓜垂得更低。唉,还说不恨,明明恨他恨得连碰都不给碰。他内心大叹。

  「我不看你便是,你听我说会儿话,好吗?」

  「有什么好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要冲出眼眶的湿意。

  真是太混帐了!哭什么哭?

  她堂堂一帮之主,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掉泪!九死都不掉!

  凝着脸,她扬眉,倔气地说:「我不要你了!反正就是玩玩,现下我玩腻了,不想要了,你高兴跟哪家姑娘打混,我懒得管!要男人的话,我还怕找不着吗?」

  「你!」明知她嘴硬、刁性,玉铎元仍气得俊颜刷白,下一瞬又胀得通红。

  他额角明显鼓跳,血筋都浮出来见人,口气不禁也恶了。

  「咱们已经‘走婚’,不是玩玩而已!」她说过,想怀他的孩子,如此郑重之事,她敢说仅是玩玩?

  当真再冷性子的人也会被这个悍姑娘激出爆火!

  「我也说过,‘走婚’的两人,如果其中一方提出分手,婚约就解除了。我现在要分手,不和你走在一块儿了!」

  丢下话后,石云秋还真不和他一块儿走,旋身往结冰的湖面去。脚下略滑,她牙一咬,硬是踏出去好几步。

  「你讲不讲理?」问也白问,这姑娘要是讲理,就不会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气得他腑脏和肠胃全扭绞了。

  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呼……不能再生这种乱七八糟的怒气。

  呼……要冷静、得冷静!

  连作好几个深呼息后,玉铎元稍能克制狂咆的冲动。

  他也举足踏上湖面,静默瞅着她的背影片刻,这才沉声道:「我昨儿个确实跟涂老爷见过面、谈过事,他积欠玉家一笔为数不小的款项,久未能偿,而我也确实同他提议,可以让玉、涂两家结个亲。涂家小姐我之前见过两回,感觉颇好,所以便替我族弟订下这门亲——」

  话听至此,那抹蓝紫影猛地一旋,终于肯面对他。

  当石云秋听到「两家结亲」、「感觉颇好」时,说九死也不掉的眼泪还是顺颊滚落了,一颗接连一颗,这下子想止泪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心痛得要命,还得拚命骂自个儿没骨气。

  结果,他后头突然说出那一句,她神魂一凛,忘记眼睛哭得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想也没想便转过身。

  「你的……你……族弟?」鼻音好重。

  「嗯。」玉铎元极想将她拉进怀里,她现下这模样,教他心窝既痛又热,但又怕她拗起性子,所以只能缓些来了。

  颔首,他又走近两步,道:「我打算请涂家小姐上‘江南玉家’小住一阵。在玉家,除了澄佛日前已与‘浪萍水榭’的花家姑娘成亲外,几位族弟都尚未婚配。涂家小姐来访,就看哪个族弟与她相处最佳,若双方情投意合,便走在一块儿。」他也用「走在一块儿」这词,心下微突,浑身却也暖了暖。

  呃……是她误解了他吗?

  石云秋咬咬唇,小手下意识抓着辫尾的银叶坠,难得流露出无措的表情。

  玉铎元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专注地望着她。

  「涂老爷八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要娶谁,我和你已经‘走婚’。」顿略,喉结蠕动着,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仍要分手吗?」

  「我——喔!」脸蛋热烫,她心音促急,五指不禁收紧,结果没留神,指腹竟被自个儿的银叶坠划伤,鲜血渗流!

  玉铎元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得什么,大跨步过来就想察看她的手。

  无奈湖面实在好滑,再加上他步伐过大、过急,结果身形顿时摇摇摆摆起来,眼见就要打跌。

  石云秋想赶去扶他,谁知那一处冰层竟在瞬间裂破,他整个人往下沉!

  「玉铎元!」

  全托那匹枣红大马之福,玉铎元才得以获救。

  跌进寒湖中,他听见她惊急叫唤,心想,她还是在乎他、牵挂他的呀!怕她情急下跟着跃入,他闭气拨水,一下子便冲出水面,攀在浮冰上。

  见状,石云秋本要扑去拉他一把,但冰层突然传出缓慢龟裂的声响,她接近或是他自行使劲爬上的话,怕又要再压破一处湖面,届时牵一发动全身,整片湖面结冰说不定要全裂作碎块。

  「你别动,静伏着,再撑一会儿。」丢下话后,石云秋提气飞快踩点,如满弓离箭窜上湖岸。

  她从横在马背上的羊皮囊里取出长绳,然后朝他的所在抛掷,试过两次后,绳子才精准地落在他面前。

  玉铎元握住粗绳,让枣红大马慢慢地、缓缓地把他拖出来,没再弄破湖面。

  一上岸,他试着要说话,但牙关猛颤,湖水寒冷沁骨,他浸得浑身湿透,又教冷风这么一吹,四肢早已既僵又硬,冻得快没知觉了。

  「石……云、云秋……云秋……你、你你……」躺在地上,他俊脸泛青,黝瞳却还瞪得圆圆的,一瞬也不瞬,直勾勾地锁着她。

  「我马上生火,很快的!」石云秋解下羊毛旧毯裹住他,一面庆幸适才在玉家行会时,没卸下这些出门走货时必备之物,此刻正可派上用场。

  「你的……你、你的……」还颤个不止。

  石云秋无暇问他欲说些什么,她动作极其俐落,四处收集干枝和枯叶,堆起,然后取出火石起火,片刻间便生起火堆。

  她将那堆火燃得更旺些,让火光和温暖足以笼罩他,跟着七手八脚帮他扒掉一身湿衣,仅留一件里裤,让毯子密密包裹他。

  「你的手……我、我看看……」终于挤出话,他从旧毯里探出手去拉她的。

  石云秋没再如之前那样甩开他,反倒乖得很,由着他轻握,却道:「是小伤,没什么好担心……你别又‘抹’了它。」

  「你也晓得……我、我会担心吗?」调息,他重重一吐,惨青的脸色稍稍恢复了血红。

  瞥见她被银叶坠割伤的口子还渗出血,他想也未想便凑唇去吸吮,满腔恼怒在饮了她的血后,都化作滚滚热流。

  石云秋方寸满涨。

  发现他身躯仍隐隐轻颤,她钻进旧毯子里,如八爪章鱼般紧紧环抱他,另一边则打散自己的乌辫子,任那头长发覆落,为他取暖。

  搂紧柔软香馥的身子,玉铎元嘴角模糊有笑,脸庞不禁埋在她颈窝,叹息般低语。

  「我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你……我算过,约莫再五日,便能处理完川境的生意,我……我心里琢磨着,届时要上‘霸寨’去看看你,我们‘走婚’……我上你那里‘走婚’,走很久、很久的婚,一辈子都走在一块儿……石云秋……你还要跟我分手吗?」

  「你……」她咽了咽微梗的喉头,双手将精瘦的男性身躯抱得更紧。

  哪是真要跟这男人分手呵?

  他不把一辈子全许给她,她会内伤到呕血的!

  男人气息粗嗄,还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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