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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敌人-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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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哥哥。哥哥遮掩不过去,把实话说了,说嫂子有些反悔了,担心穆童不是自己亲生的,个性不好,穆仰天又没有调教好,不像她那个儿子,基本上是有文化有教养的绅士,穆童这样的孩子难带,要真带出什么麻烦来,对不起穆仰天和童云。
穆仰天一开始转不过弯儿来,不明白事情怎么变化得这么快,怎么说得好好的,上大学的事情说了,就业的事情也说了,时间只不过两周,穆童的个性来不及变,教养也是原样儿,麻烦就出来了?
后来穆仰天想明白了——其实不关穆童的事,关钱的事。嫂子先前不知道自己破产的事,不知道自己成了穷光蛋的事,所以大包大揽,后来知道穆童不能带钱过继,投入和产出不对称,自然有了麻烦。
穆仰天不能怨哥哥,也不能怨嫂子,穆童是自己生下的,不要说哥哥嫂子没有养育的责任,就是有责任,事先并没有通知过哥哥嫂子,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连自己的生病都不由分说,说生就生了,硬要把穆童塞给哥哥嫂子,不收就说哥哥嫂子不讲情理,那是捆绑交待,到哪里也说不过去。
穆仰天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将穆童托付给岳父岳母。这是他惟一剩下的一条路了。
岳父岳母接到穆仰天的电话,一分钟没耽搁就赶到武汉。一见面穆仰天就抢过话头,告诉岳父母,自己已经破产了,公司那头的债权债务等着清盘,银行里倒是存了一些,不打算全部退赔出去,可治病花销是个无底洞,是不是还能给穆童留下点养育费,自己没有把握,得等律师最后的清算单。穆仰天的意思是,自己怎么支撑穆童,那是他们父女俩的事,他不会交待给任何人,可穆童到成年还有一年时间,到大学毕业还得六年时间,到遇到一个愿意和她相携走过一生的男人还是个未知数,这段时间里,他得央求他们关照穆童。既然如此,他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养育穆童,是一件入不敷出的事情,如果没戏,趁早说清楚,别的事情也就不必多说了。
岳父听了穆仰天的话很生气,说你这是什么话,你给我们提什么钱的事?我们不是国家,也不是你的生意对手,破产不破产我们不懂,也管不着。你先放下臭架子,好好治病,治病的钱不够我们掏,我们掏得起。
岳母去厨房里炖了灵芝出来,坐到病床边,掰了手指头给穆仰天算账:当年百十块钱的月收入,怎么养活了自己,又怎么养大了穆童的妈妈,自己没让人说一句寒碜的话,孩子也没有养出乞丐的样子来,出息得让人看了眼珠子亮,要论出色,穆仰天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不是守在雨天的梧桐树下没头没脑的追过了吗?那是养孩子的本事,和钱一点儿没关系。
岳父接了话过来,嘲笑穆仰天说,你都这样了,头发掉得跟我差不多了,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的小老弟,不用给我说硬话。你只管喝你的荸荠水,嚼你的蚕茧,争取连你的傲气和癌细胞一起杀掉,别的不用操心。穆童的事,我管,剩下的家,我当。
穆仰天鼻子酸酸的,受了岳父一番抢白,真的就不再傲气,放下架子来,和岳父岳母商量穆童的归宿。岳父岳母要把穆童接到宜昌去,说宜昌有市一中,有宜陵中学,教育条件不比武汉差,要论孩子的成长,峡江边上的那座中等城市还有举世闻名的长江三峡、三峡大坝,强过乌眉灶眼①的武汉一百倍。穆仰天这回不犟了,没有说宜昌还离神农架原始森林近,离野人近这样不合作的话,同意了岳父岳母的这个办法,只是表示,把穆童接到宜昌,是自己离去之后的事,至少在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之前,他希望穆童能够留在他的身边,他还有事情向她交待。关于这个,岳父岳母非常理解。岳父说,这话等于白说,穆童当然要留在你身边,不光穆童,我们也留下,你不走,我们都不走,最多在武汉吃点儿灰尘罢了。
等到了第三天,穆童从学校回家,三个大人就试探着和穆童商量,要她在“关键”的时候、“事情结束”的时候,跟姥爷姥姥去宜昌生活。没承想穆童却不干,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武汉。穆童倒是不任性了,大人和她说什么,她不甩脸,也不拿话戗大人,只说自己不去宜昌,不管是“关键”的时候还是“事情结束”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自己都要留在武汉。穆仰天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穆仰天有些急,问穆童为什么非要留在武汉。穆童的理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穆童说,武汉有两条江,有无数的湖,我喜欢。穆仰天就想起童云当年从宜昌到武汉来,也是同样简单的理由。穆仰天就有些发愣。
两个老人看穆童这样坚决,躲到楼上客房里去商量,过了一会儿下楼来,重新回到穆仰天的卧室。两个老人过去总是争着发言,这回都很谦逊,你推我让我说,我推你让你说,推让了半天,最后老太太急了,说老头子,过去让你当公仆,你总不服气,这回让你当领导了,你又上不得场面。老头子这才清了喉咙,摆出领导的架势,宣布两个人商量后的决定:宜昌的事情不谈了,长江三峡和三峡大坝的事情也不谈了,他们依着外孙女,把宜昌的房子卖掉,自己搬到武汉来,做寓公寓婆,陪着外孙女,一直陪到她出嫁做人家的新娘为止。
………
《亲爱的敌人》十五(7)
………
穆仰天听到“出嫁做人家的新娘”这句话时,差点儿没流下泪来。穆仰天觉得那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场面,他想象过无数回,没有说出口,让两个老人说出来了。两个老人宣布过自己的决定,问穆仰天同意不同意,穆仰天在那里发愣。岳父就不高兴了,说,你发愣不行,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点完头我们就这样办,摇完头我们再上楼去商量,总归会商量出个办法来。
穆仰天当然同意,拼命点头,不让两个老人再往楼上去。穆仰天盘算,反正岳父母已经退休了,宜昌纵使再美丽,毕竟也是一座城市,武汉有的城市病,宜昌一样少不了,这样说来,在哪里过都是过,只要不拒绝长大,一个女孩子,总是要长到出嫁做人家新娘的那一天的——岳父岳母分明有这个决心,他们是有希望看到那一天的。
事情决定以后,三个大人又商量,看岳父岳母的家什么时候搬,是立刻行动,还是再等上一阵子。按岳母的意见,宜昌的家先不忙着搬,再等等,说不定等出什么奇迹来,这个家就不用搬了。岳父就批评岳母,说岳母不尊重科学,癌症是世界性难题,至今没有回天良药,关于这个问题,稍有知识的人都有的共识,哪里有什么奇迹出现?岳母不服气,说怎么没有奇迹,不也还是世界第三大江呢,长江都让我们截住了、掏干了、筑了水泥大坝起来、发起电来耀武扬威,那不是奇迹是什么?
两个老人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穆童却在一旁突然开了口。穆童说,不用外公外婆陪,自己一个人在武汉,外公外婆仍然回宜昌,不必守着自己。三个大人都看穆童,这才想起,接穆童去宜昌的决定,征求过穆童的意见,自己搬来武汉照顾穆童的决定,忘了征求,忽略了,还是把她当成孩子了。
三个大人想说服穆童。穆童不让他们说,要他们听自己说。穆童一手搀着外公,一手挽了外婆,对他们说:
“我不喜欢让人管着。我不会离开武汉。我也不让你们离开宜昌。我们都不离开,都不用人管。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去宜昌看你们。你们想我了,也可以到武汉来看我。我会煮饭给你们吃,还带你们去江滩上散步。”
穆童镇定得很,对外公外婆说过那番话,又转了身对穆仰天说:
“爸,我知道你和妈妈都爱我。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我也知道你不光想我,也想妈妈了。你想妈妈,你去找妈妈,你和妈妈就团聚了。你们即使去了远方,你们在远方也会爱我,对不对?只要你们在那边继续爱我,我就不再害怕什么了。”
穆仰天十分辛苦却积极地配合着医院的治疗。五个疗程的放疗下来,他人消瘦了一大截,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因为大剂量的用药,他的胃口很糟糕,不想吃东西,一吃就呕吐。可他并不放弃,仍然拼命地吃,吃了吐,吐了再吃,一顿饭吃下来,常常是一身汗水,必须换一件干净衬衣。
第五疗程的放疗结束后,穆仰天进入再次扶正治疗阶段。扶正治疗的同时,医院为穆仰天作了复查,结果让主治大夫和穆仰天大为失望。穆仰天颅内的病灶一点儿都没有减少,五个疗程的治疗前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主治大夫安慰穆仰天,说应该辩证地乐观地看待这个结果,病灶没有减少,一方面说明施治效果不理想,需要重新考虑治疗方案,另一方面也说明病灶没有发展,是被控制住了,这就给下一步的治疗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穆仰天没有问重新考虑的治疗方案是什么,他问的还是那个问题,只是他把那个问题变化了一下提出来了:病灶没有减少,意不意味着六个月的存活期会减少?
主治大夫把片子往片袋里装,没有回答穆仰天的问题,好像穆仰天的问话,他没有听见似的。等主治大夫收拾好资料袋,把资料袋装进病历夹里,将病历夹掩上,抬了头,穆仰天才发现,主治大夫的眼镜片上竟然有了潮气。
主治大夫摘下眼镜,掏出一张纸巾,揩拭了一下眼镜,把眼镜重新戴上,看着穆仰天,说:
“我行医快四十年了,从我手中过去的癌症病人少说也有三两百号,不是没有见过冷静的,可你这样的理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还是那句话,医生不是神汉,不能用推测说话,你的病,要看具体的治疗效果。不过,我要加一句:只要你不倒,我就治下去。我还偏治定你这个病了。”
穆仰天的辛苦是不对穆童说的,失望也是不对穆童说的。穆仰天不是不相信医生,他只有最后一个机会了,他不能把自己最后的机会赌进医生的辩证和乐观中。穆仰天加快了自己的计划。他告诉穆童,他要去一个地方,他要她陪他一起去。
借了一个周末的时间,穆仰天带着穆童去了长阳。出发之前,穆仰天告诉穆童,他有点儿不舒服,恐怕对长途车有反应,车上的几个小时,他要服两粒镇静药,睡过去,路途上的事情,比如乘坐哪家公司的车、在什么地方换车、要不要在中途吃饭,等等,均由穆童当家。
穆童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兴奋了。上路之前,穆童去买了一大包吃的喝的,水果口香糖面巾一样不少,用双肩包装了,背在身上,再找了医生,问清楚穆仰天外出需要注意哪些事项,收拾好了穆仰天的用药和水杯,一样样装进便携式药箱里,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穆仰天说,老爸,我带你走。父女俩就上路了。
………
《亲爱的敌人》十五(8)
………
德国产的沃尔沃一上路,穆仰天就服下药晕晕乎乎靠着窗子睡了。穆童不睡,瞪大眼睛守着穆仰天,手里捏着一沓纸巾,等着替穆仰天揩拭流出的口水。沃尔沃却像迷了路似的,在新华路一带绕了好几圈,就是不离开汉口。穆童问售票员怎么还不走。售票员说人不够,等人上得差不多了再走。等人上了一多半,沃尔沃离开汉口,过了晴川桥,又在汉阳一带走走停停,一路兜着圈子揽客,直到上午十点多了,车还没驶出武汉。穆童急了,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呀,到底还走不走呀。售票员说,这不是走着吗,你一个孩子,人家大人都不急,你急什么?穆童说,国家法律没规定未成年人不能急吧?国家法律倒是规定了保护公民权益不受侵害,你是侵害了乘客的正当权益,凭什么我不急。又对车上的乘客说,你们怕什么,这样让人欺负,怎么不提意见?司机烦了,回头吼穆童,说你嗥个鬼,再嗥把你丢下车。穆童从小让人宠惯了,哪里吃这一套,挺了小胸脯说司机,你要不丢你是菜鸟。
司机真的就在高速公路交费口把车子停了下来,熄了火,对半车乘客说,人不够数,出不了武汉,都下车,上旁边那辆长安。路边果然等着一辆国产长安车,车上装了半车乘客,正怨声载道地叫开车。沃尔沃车上的售票员下去,和长安车上的售票员一起,点人头数钱交钱,沃尔沃车上的乘客就知道,自己遇上转买乘客的笼子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埋怨也没有用,只能下去换车。
穆童不干,说自己买的是高椅靠背的沃尔沃车票,不是没有空调打开窗户吹路风的长安,不去。司机不由分说,过来拉穆童。穆童又踢又咬,到底人小,不是司机和售票员的对手,被架下了车。穆童气呼呼地,一眼看见路边站着一个交警,跑过去向交警告状,要交警制止这种转买乘客的不法行为。交警看一眼沃尔沃的司机,笑了一下。沃尔沃的司机看了交警一眼,也笑了一下。交警把脸转了个方向,背了手看路上的车,冲拉着肉猪的河南车大喊大叫,要肉猪车别停在路上,掉下猪屎一泡罚二百。沃尔沃的司机就讪笑着说穆童,快上去吧,没有座位是小事,车走了不退钱的。
先前穆仰天一直睡在沃尔沃车上,和周公为伴,不管身边闹成什么样,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个时候穆仰天醒了,伸伸懒腰下了车,过来了,嘴边没有口水,干干爽爽的。穆仰天不对司机说话,说交警,你怎么没有佩警号牌?交警瞟了一眼穆仰天,说我佩不佩警号牌关你什么事?穆仰天一脸坏笑地说,不光关我的事,也关公安部《执法规章条例》的事,也关武汉市公安局执勤监督电话的事。交警愣了一下,说,今天出门紧张了,忘在家里了。穆仰天体贴地说,你们在武汉这座蝗虫出没的城市里当交警,真是太辛苦了,要是这样,能不能看看你的警官证?没有别的,我想记下你的警号,好给你写表扬信呀。交警沉着脸看穆仰天,看一阵转过脸去吼沃尔沃的司机:把你卸下来的人,照原样拖走!
车上了汉宜高速公路,穆童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沮丧得很。穆仰天不再睡了,指了窗外的风景告诉穆童,哪里是沔阳,哪里是潜江①,后来告诉穆童,自己服下的药,不是镇静药,是维生素。穆童看一眼穆仰天,垂头丧气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穆仰天认真地说,你坚持自己的权利,很勇敢,又懂法律,还知道发动群众,比我强。我在你这个年龄,只会拿着小刀去捅汽车轮胎,然后让你爷爷从联防队里领回家去揍一顿。穆童扑哧一声笑了,笑过脸色散开,聪明地说,你早就知道我不该图十块钱的便宜,上长途车站外的游击队车,对不对?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穆仰天说,我宁愿你在这个时候犯错误,而不是在以后。穆童转过脸来幽幽地看穆仰天,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臂,弯进穆仰天的胳膊里,头靠了过来,枕着穆仰天的肩膀,说,爸,我知道了。穆仰天说,光知道这个还不够,还要知道,你今后会不断地犯错误,会遇到你处理不了的事情,但你不要害怕,不要气馁,只要你不害怕,不气馁,那些错误就永远也战胜不了你。
穆童仍然窝在穆仰天的胳膊里,没有看他,也不说话,用力地点了好几下脑袋。
因为六年前在寄出那笔捐款的时候,穆仰天没有留下地址和真实姓名,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是通过湖北省妇联接受的捐款,捐款说明中没有这方面的记录,所以对穆仰天父女的来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过,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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