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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全)-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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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叹气,转身欲走,脑中突然一闪,又堪堪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再看了柴叔一眼。
似乎一把钥匙,开启了久远尘封的记忆。
*
我居然没有认出来!那一日,我向赤鹰起起飞处寻去,宣室殿中,他也是这般弓着腰迎接着皇后的突然到来,当时,我也是特意多看了一眼。
乔公公那日的惊惶,难道是为了他?乔公公出声止住我的脚步,难道也是为他?转而释然,这似乎也不足为奇,他们本来就息息相关。
摒了心思,继续前行。
然而不过两步又蓦地抬头,眼中一片震惊,柴叔见过我的!
濮阳仍沉着脸目视前方,步履厚重,他揣着自己的心事,丝毫未曾发现我的异常。
我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心中也是翻江倒海。柴叔见过我,应该知道我就是中宫皇后,为何他……
脑中闪过乔公公的只言片语:“……文氏之后……太后……轩辕帝……”
还有惜时的:“……前朝……黑相……深仇……”
我再带了惶然回头,哪里还有什么弓着腰拄着拐杖的老人?那根看似不起眼的拐杖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一柄细长的利刃!
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黑氏一族血海深仇!他知道文周太后是文氏之后!他知道轩辕帝乃文周太后所出!他知道我是轩辕帝的皇后!
利刃在日光下发着白色的光,照拂了我脑中无数的猜测,渐渐汇聚成一点,他是来复仇的!
柴叔眼中恨意迸发,力贯刃尖,随着蹒跚的步履劈风而进,连我都能听到,为何轩辕却浑然未觉?
差一点!只差一点!
我惊呼着,如飞蛾扑火向着那道孤影而去!
那一池早已凋凌的清莲,是否知道它们的洌滟之下,也有那般绝美的色彩?
利刃劈空的声音悚然而止,因为它再也唱响不起来了!
天地仿佛离我远去,秋风荡涤,纯净的白,纯净的红!
原来时间是如此静止的!
风中的背影终于缓缓回头,白衣划出绝美的孤度!
我看到他的回眸,那里,泪如清月!我感觉不到一丝痛,痛都去了他的眼里。
抬头一笑,想要说,却说不出来,呼吸越来越吃力,血从我的口中、鼻中涌了出来,眼前如血色残阳!
他的眼底,渐渐都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我低头望向他绝望的注目之处,是我的新衣,点点赭红,染着粉粉的藕色,似绽开朵朵红梅。
梅花开了,冬天来了吗?难怪,我觉得如此寒冷!
我终于知道我有多舍不得,即使做影子,我也舍不得离开!
我多想再看看他的模样,他的温润,他的宠溺,他的严肃,他的深沉,我都想再看一眼。我多想听他再叫我一声“颜儿”!多想听轩儿再叫我一声“娘”!他带着轩儿嬉戏疯闹的样子,我也想再看一眼……
脸上血液温热,突然有一滴冰凉溅在其中!
然后,残红渐褪,雪般的白色和金子一般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
意识的最尽头,熟悉的臂弯,发疯似地欲堵住狂流,耳边一声又一声:“颜儿!颜儿!颜儿——”
我看不见,却真真切切的听到,笑容终如朝阳绽放,世界似乎越来越远。身旁越来越静,越来越黑,也越来越痛!
痛彻,真的就能新生了吗?
终于想起来,我从未曾对你说过——
我爱你!
我爱你呵!
因为你是帝王,我爱你!
因为你是夫君,我爱你!
因为你是你,我爱你!
我好悔啊!
*
当日与君绝,再见恍如隔世。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纤手微抬,惊醒身边人!还未看到他睁眼,手已被他紧紧握住。
“颜儿,你醒了?”
他的脸廓,竟似瘦了一圈,原本温和的线条又多了几道苍桑。眼眶深陷,此刻溢满喜乐。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我想起苍鹰。
“你这傻瓜!”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我的手背之上,久久才又说话:“不要再离开了!”
他眸中的深情撞入我的心中,君氏,颜歌……此刻,都被我抛置脑后。
我想起昏迷前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竟有些迫不及待,半天才挤出一句:“不离开了!”
他似受到震动,白皙的俊容有些泛红,半晌才吐出一口气:“你终于……不再说离开了!”
我垂目,莞尔,注视。
失去才知珍惜,以往,我总是拿来说他,却不知道,自己才是糊涂的那个。
从前如何,情起如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比他晚生一十五载,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九岁,难道,要他将之前的全部抹杀?今日,他眼中只有我,便足够了。
士为知已者死,哪怕只知一日。
他的眼中也有笑意,却只知道怔怔地看着我。
室内红焰越跳越高,鎏金竹节薰炉镂空的气孔中冒出缕缕热气,将浓浓情丝化开。
我轻轻咳了一声,美目流转。
凤穿牡丹的被褥,金雕龙凤的大床,漫纱挑红的帘幔,淡淡清雅的药味,一切似如昨日重现。除了皇家,哪里还有这样的气势?
我又低头打量了自己,柔软的中衣,是绣了瑞草云鹤的蜀锦制成。这蜀锦,多是贡品。
“我在哪?”嗓子本来就像是风干的骨肉,勉强着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抑不住一阵剧咳,胸口又疼又闷,像哪处要撕裂一般。
引得他脸色大变,全然没了往日的镇定:“御医!御医!”
立时就有脚步声靠近,只闻声却不见人:“皇上!”
“没事!你同我说说话!”我急忙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指尖竟无一丝力气,袖子从指缝中溜了出去。
他坐了回来,将我的手放进被子,手放在我的头上慢慢按摩:“你昏睡了五天,才醒,要少说话,更遑论用力了!”
“我一定是老了,轻轻挨一刀就昏了五天!”
话才出口,便被他轻轻弹了一下:“你才二十三!”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我都老了十岁了!”
他从容不迫地从床边矮几上拿起一把银匙,缓缓地击打床椽,抑扬顿挫地诵道:“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我提高被子闷着嘴巴笑了一阵,却扯动了伤口,慌得他忙放下银匙,严肃起来。
“我忘了你不能笑……”
“我头发白了!”
他伸手过来,指头在发梢间缱绻缠绕,浅浅笑意溢于唇边,似在说着一桩秘密:“我也有白发!”
心中荡起一阵暖意,初见时,我十四,他二十九,恩爱帝王家。如今,我二十三,他三十八,白首之约已至。
“以后,就算你说要离开,我也不放手了!”
他的情话绵绵如箫笙,星眸点点亮光,只专注我眼中的神采。
我不忍破坏这和谐美满,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阿叶……呃,轩儿呢?”
他又替我掖好被子:“你别问,且闭目养神。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我点点头,果然依着他,闭上了眼睛。一片漆黑,但心神却十分平静。
……
“谷地湿寒不宜养伤,你高热退过之后,我便带你来了陵阳行宫。只是,你的身份仍是秘密,所以轩儿暂时和曜在一起!”
我皱了皱眉。
“你担心柴叔?他……已经自尽了!”
我睁眼,翦水双瞳中写尽震惊!
他脸上微微现出一丝不悦,伸手拂下我的眼帘,又说道:“他这些年,真是机关算尽!”
“他其实……”我想说,他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又生生地住了口,将秘密咽回心底。
“我知道!他因为母后而迁怒于我!”
我的眼睛又攸然睁开:“你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王姬告诉我的!我才知道,我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
我赫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皇上在见了王姬长公主一面之后,就定了尚静柔做淮王妃!
“那么,她和东山王——”
“让你少说话,怎么话头这么多?以后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哎!谁教我的小妻子是个爱操心的呢!”他宠溺一笑,我的鼻头突然就酸起来,幸福就是如此简单,我却绕到山穷水尽。
“东山王在甘泉山守陵,没有兵权,能兴多大的风浪?但若是换作晋安王,手中有重兵,又有大儒,情势于我就非常不利。当时的我,只有一个选择,先发制人!”
皇权的明争暗斗,我自小便知道。任何的一个不谨慎,都会招致全盘皆输。他此刻说起来云淡风轻,但那些潮流暗涌的岁月,他要花费多少心血?
“濮阳先生知道吗?”
问过之后又后悔,忙睁开眼,神色堪忧的盯着皇上,却见他浑若未觉:“知道与否并不重要!对于善恶,他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他不能为了仇恨而活,他有他的责任!”
烛火啪啪的响着,突明突暗,像是恋人的心跳,我和他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他站起来,弯腰替我盖好了被子,柔声说道:“你再睡一会!”
“你呢?”
“我就在外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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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足足凤鸟浴火重生:第二十四章 同进同出始夫妻]
南方的深秋,似乎要比北方长些,初冬久久不来,给人神秘感觉。窗外偶尔飘过菊香,混着药草的味道,竟然十分和谐。
濮阳的药见效神速,连御医都为之赞叹。没过几天,我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眼仍有点花。我想起轩儿治病之事,总想找个时间和皇上说说,但这两日总是见他来去匆匆。
行宫内清清静静的承载着百年的岁月,成日里见到的也不过三两人。
他们一色紫棠的宫装,恭敬地称我为“夫人”,而且绝不多看一眼。陵阳行宫住进一名来历不详的女子,皇上对于我的身份讳莫如深,他们最是尴尬。
侍候我的是行宫内一年龄较大的宫女,叫海棠,瘦瘦弱弱的,配着衣裳倒真像是风中的海棠。她的眼睛十分活络,反应也是极快。
外面脚步声刚起,她便弓着腰退下去了。
菊香越来越浓烈,仿佛就在眼前。我睁开眼,果然看到了灿若光华。
笑着伸手接过来,他空出来的双手便伸向了我的臂下。
我将菊打向他的手,顿时,落英缤纷。
“不想在外面陪着我批折子?”他撑在我身前,故意露出可惜的表情。
我闻言,忙弃了菊,双手攀上他的颈项:“好啊,总比老躺在房里好!”
他将我拦腰抱起来,飞快地在我额头上啄了一下,笑涡浅浅泛开。
*
行宫的摆设皆是南方的风格,俏红翠绿,金钩银缠,处处透着秀丽婉约。水天蔚蓝,更别有一番悠雅闲情。
我被皇上安置在了宽大的贵妃榻中,身上盖着雪纱褥,牡丹屏风三面环绕,只有皇上能看见我。我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如欣赏亘绝千古的至美画面。他阅读奏章的时候面容无一丝变化,只有提笔酝酿的时候才稍稍窥见一点。四周静得不可思议,我却不觉得半点无聊,只知道出神地看他。
他头也未抬地问了一句:“好看么?”
我红着脸转移了视线,手指划开云白水袖,无心地随着牡丹的丰韵勾勒线条。
半晌,他放下折子,伸指轻按额头,无奈地叹道:“岁月不饶人!”
我心中一动,便看到数根刺眼的银丝赫然夹杂在他黑发之中。
不免有些嗔怨:“这些日子来,你又要照顾我,又要关心朝廷,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铁打的人也累坏了!”
他眉头蹙皱:“朝廷有焰炽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几位藩王也折腾不出个什么名堂,西南战事,也是刻意缓兵。伊洛善蛊毒,我军的阵线不可布得太近。”
“伊洛鱼目混珠,我朝出师有名,为何不一鼓作气?如此耗着,再而衰,三而竭,于我们不利!”
他抿唇一笑,握笔的腕重重顿了一下:“我在等一个时机!”
“将士们阵前杀敌,你却在这里,实在说不过去。我身子已无大碍,你还不放心什么?”
他续又低头运笔:“西南战场留给你大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你再好一些,我们从水路走!”
大哥?君家?我们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不知是我,还是他。
而我,也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比边关战事还要紧:“你要带我一道?”
“不是说好了吗?又忘记了!”
我哑口无言,这两天常面对他这样的指责,因为在我昏迷的时候,他在我身边说了许多话。
如果那样也算和我说好了,我只能苦笑。
“皇上,沙将军求见!”
他身形未动,只肃整了面容,不怒自威的气度在瞬间毫无遗露的倾泄出来:“宣!”
*
大殿中脚步声起,沉着有力而快速,一听便知是驰骋沙场的男儿,如风一般。
“微臣沙平叩见皇上!”
皇上的眼睛盯着奏章,只是稍稍抬了眼皮:“有事?”
“伏昊期已于今晨动身前往蜀川!”
我在榻上微微崩紧了身子,等待他的下文。
皇上若有所思的侧脸看了我一眼,而后问道:“他找到人了?”
“据微臣的探子来报,似乎还没有!”
我的心里直打鼓,但愿伏昊期要找的人不是我!
“他那个白发美姬,你也是见过了?”
“是!”
“如何?”
“不过尔尔!”
皇上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问:“较先皇后如何?”
沉默片刻,沙平跪了下去:“不及万一!”
皇上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都说他家富可敌国,如何对一个不过尔尔的女子大花心思?”
“臣禺钝!”
皇上这才正脸看他,挥挥手示意他起来,突然话锋一转:“广川候比朕,谁富?”
他迟疑了半日,小心地说了一句:“伏申!”
皇上点头,脸上竟有满意的笑容:“你说为何我堂堂天子竟比不上一个候王?”
“匈奴犯境,光举国兵力大战就有三次,是以国库空虚!”
皇上运笔流畅,话语不滞:“匈奴灭了,国库空了,受益最大的是谁?”
“当是天下黎明百姓!”
“你也会跟朕说虚的了!朕问你受益最大的是谁!”他不疾不徐,语气却重重落在最字上面。
“微臣不敢!平匈奴,定边疆,八方路畅,互通有无,乃商人之福。这中间,受益最大,当属广川候!”
皇上突然重重的落笔,寒意凛然:“你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这——”
“你还认为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微臣禺钝!”
“你并不禺钝,只是被人利用!伏家的事朕自有主张,回去好好想想是谁利用了你,别让人家以为朕的人连缓急都不分!”
*
直到牡丹花暗,我才看见皇上站在面前。
“你说更重要的事,难道是指广川候?”
他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模样:“往后要养你,又要养轩儿,不问伏老头子借点钱怎么行?”
我嗫嗫地说着:“我不要你养!”
他隐忍着笑,手指沾染着淡淡墨香细细地抚着我的脸:“沙平真是个瞎子,居然说我的颜儿不过尔尔!”
“当时伏家的丫头故意把我画得面目全非,他这么说大概已经很含蓄了!我受制于人,又不能开口呼救,有什么法子。”
他剑眉一挑,墨眸中隐隐射出寒光:“害你的是他的丫头?”
“嗯!”我突然忆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不禁“啊”了一声。
我当日跌落悬崖,冲平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但是当我把这事告诉皇上的时候,他的眉间竟有一丝郁色。
“那个叫冲平的,我见过了!”
我手指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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