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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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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像是突然被置了临界点一般,峰回路转。每日大殿之前总有信使飞奔而至,带回的皆是喜报。满朝文武皆齐颂轩辕帝圣明,而后宫也为之欢腾起来。
那种欢腾让我有一种错觉,所有的事情似是沿着某一条早已规划好的线而前进,而这条线的两端,皆掌握在轩辕帝的手中。
或许,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第一卷 铮铮繁华灰飞烟灭:第十六节 似是而非平常事]
大哥很快将匈奴左贤王击退,且趁胜追击二百里,终将匈奴赶回了漠北。如今的后宫,人人脸上含笑,唯一笑不出来的便是惠妃了。她动辄前去长乐宫,竟将未央宫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四月初,大哥的军队在初夏的阳光下浩浩荡荡班师回朝。按例,轩辕帝及文武百官应在宣德门迎接功臣凯旋而归。乔公公低声问皇上是否要在宣德门前楹当中设帐幄座位,却被皇上淡淡的挥手止住。
乔公公虽面上露出一丝错愕,仍是依礼退了下去。
我起身去拿酒壶,却已经空了。
“不喝了,我们聊聊天!”他夺去手中的壶,将我抱起坐在他的腿上,许久未用过这个姿势了,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他瞧出我的异样,搂在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笑着扭开:“臣妾现在重多了,怕皇上累着!”
他怔住,然后手上一用劲,仰头作思考状,末了才说:“好像是的!”
一转头,知秋捂着嘴笑:“皇上,皇后娘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都看长呢!”
皇上若有所思,而后将我自榻上扶起,徒步行至椒房殿玉阶之下:“颜儿长大了,所看到的和三年前是否一样?”
椒房殿外庄严肃穆,一片青砖灰瓦,不似昭阳殿有诸多华饰,中庭彤朱,殿上髤漆,白云阶,黄金壁,明珠翠羽。
“臣妾只记得当时看见昭阳殿,深深感叹后宫细靡绮丽;现在,臣妾看见的是立于京都巅峰的前殿!”
他轻轻一笑,大手抚上我不过才及他肩膀的头:“昭阳殿,原本平常,后来先帝为了甘皇贵妃屡增华仪,乃至后宫未尝有焉!以致当时的椒房殿,因为母后早逝,竟被人遗忘。后来,你的三姐晋为贵妃时,亦曾告诉朕希望可以住进昭阳殿。但,朕没有赐给她,而是给了当时只是嬉嫔的惠妃。她为这事耿耿于怀,终落下了病根。朕并非不愿意赐她一座华美的宫殿,可是,昭阳殿不行,朕对那里,亲近不起来!”
我摇头:“上古穴居的时候,又何尝想过这些?只求可以遮风挡雨,不至风餐露宿。世人虚妄追求,到了最后,还是不能满足!先人有云,世有无妄之福,亦有无妄之祸。可能是臣妾初进宫便住进了椒室,是以不曾痴想!”
环着我柔弱肩膀的手似微微一震,良久,才听他一声叹息:“不想并非是因你不需要,而是本身不想!”
我将身子转向他,脸上略现坚定:“臣妾并非不求之人,只是各人所求不一!”
“朕知道你的所求,你求的,便是朕求的!无论何时,你只要看着朕,就会知道朕的心意!”他长叹了一口气,直欲诉说无尽情意。他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月色的中衣,似乎曾入到梦中。我轻轻替他整好衣襟,柔声说道:“皇上该去宣室殿了吧?臣妾就在这里恭送皇上了!”
他展颜一笑,转身欲走,却顿了一顿,又回过头来,按住我的肩膀将我转向椒房殿方向:“颜儿,你先进去!朕不希望你以后想起来总是朕离去的背影!”
*
在知秋的帮助下,我将地窖中的木桶清了个干干净净,唯余下只够两日的葡萄酒了。只是,秋天还远,离葡萄成熟的季节也还远。
我微微颦眉,知秋反笑:“皇后娘娘,皇上不去宣德门迎接大公子凯旋之师您倒不愁,反愁起这葡萄酒来了!皇上的心在这椒房殿,还怕会计较没有葡萄酒给他喝吗?”
我默然无语,皇上若是去宣德门,同去的势必有文武百官。而此次大哥不单凯旋而归,更是押了甘氏兄弟回京问罪。皇上喜,太后忧,这一喜一忧之间,世人该会如何看待?
只是本该进入京城的大哥在京城之外便被惠妃的叔父以一纸手谕拦住,那手谕之上盖上了太后的印缓。
乔公公将此事告知皇上的时候,皇上不怒反笑:“好,朕也下一道圣旨,看看这天朝到底是朕的还是甘家的!”
圣旨到了北门外,甘氏兄弟即刻被押入天牢,听候发落。惠妃的叔父托着那纸手谕灰溜溜拾阶而返,一望便知是去长乐宫覆命了。
乔公公又呈上来消息,说是太后又召了天朝右相亦即惠妃的父亲入了长乐宫。
*
甘氏的命运尚未成定论,宫中却出了一件大事!
御医曹大人死了!
本来,宫中死个御医也不会掀起如此滔天风浪,但是他不同,他是负责椒房殿诊治的御医。
而且,据说他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分明是毒发身亡。
而且,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身下压着一封信。
那封信,不但告诉世人,他是迫不得已服毒自尽,更提到了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中宫流产,并非意外,亦非体虚,而是有人背后指使。
而那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太后!
知秋转述的时候,我浑身冰凉,总觉得哪里连贯不上,似是而非,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如古朴淳厚的乐声当中突然起了一个激烈而直露的音符,轩辕帝龙颜终于大怒,下令宫廷禁卫营即刻封锁长乐宫,皇上亲临审查,而我亦一同前往。虽然在去的路上,我略有瑟缩,但成长的路上,岂会一味阳光通途?
*
长乐宫的前殿,汉白玉石栏杆围护着硕大的台基,望柱上龙翔凤舞,无不向世人昭示这里的绝世非凡。殿内,太后僵坐在金壁辉煌的屏榻之上,她面前的案上仍摊着一卷文书。右相大人正跪于堂下,身上一袭明黄蟒袍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蟒袍,色彩图案与龙袍几乎一致,只是挑去了龙身上的一爪,以示区别。而这件是由先帝亲赐,他在先帝朝中的显赫可见一斑。
皇上慢步踱至案前,将那卷文书拿起,太后与右相脸上皆是一片死灰。
皇上不动声色细细看完,才冷笑数声:“上尊天示?顺从众议?”笑罢,拿起案上的太后印缓,重重盖上,复又将那卷东西抛回案上,“朕要看看谋害天朝嫡出皇嗣的太后如何上尊天示,顺从众议!”
我越听越心惊,原来那卷东西竟是一道逼皇上退位的懿旨!
天朝以孝治国,太后平日虽不干政,可是却可凭一道懿旨直接令皇帝退位。
冰凉的手掌心微微沁出了汗珠,若是没有曹御医这一出,如今又会是何局势?皇上,君家,我以及跟随皇上身后的这些人,会被置于何地?一股没来由的后怕涌上心头,却驱走了之前的一丝寒意,额前华胜定住,凤鸣朝阳礼服之下的娇柔身躯在前殿之中毅然挺立。
太后攸地起身,怒目相向:“皇上,你说哀家谋害皇嗣?可有证据!”
“你要证据,朕就给你证据!”
皇上双掌一击,乔公公便带领一行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宫女手中一个托盘,托盘之内是一封信,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之后是御医,而紧随其手的宫女看起来有似乎有点面熟。
*
先由乔公公宣读了信上的内容,再是宋姓御医上报曹御医的死因以及他在信中所说的药物药性。据说,他手中的那一包药粉正是太后授意曹御医配制,然后交由椒房殿中的宫女。
直至那宫女跪道:“奴婢是椒房殿中专事膳食的仆人,在此之前,是太后宫里的,太后搬去长乐宫之后,便将奴婢安在了椒房殿!”我心中一动,安在椒房殿,这话说得有些值得推敲。不过,经她一说,我才有些印像,之前,她确实是负责我的膳食的。
皇上已紧跟着问道:“哦?安在椒房殿?仔细说来,谁安了你在椒房殿?”
那宫女看了一眼太后,才匍下身子:“回皇上,是太后娘娘让奴婢去椒房殿的!”
紧接着,专管宫女的吴夫人上来确认了她的话。
我坐在左侧,直觉有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正在向太后、向甘家迎头罩来。
[第一卷 铮铮繁华灰飞烟灭:第十七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乔公公压了嗓子问道:“集采,你从实招来,太后娘娘为何特地安你去椒房殿?有何用意?”
太后大怒,将身旁一只顶好的玉彩飞马推落在地:“你个贱婢!当日因你手脚笨拙,才将你留在椒室,你敢胡言!”
皇上不动声色,沉声问道:“是吗?原来太后是将手脚笨拙的留在了椒房殿啊!”
太后身形一窒,半晌作声不得。
那叫集采的宫女复又回道:“那日,太后传唤奴婢,让奴婢留在椒房殿,说是要留心皇后娘娘一举一动,并让底下的女官交给奴婢一包药粉,每日放于皇后娘娘膳食之中,若有差池,奴婢的家人性命不保。奴婢决不知那是害人流产的东西,她们亦只说是不致怀孕的!”
太后闻言气急攻心:“你!贱婢!哀家当初就应该废了你!”
然,纵是她再声厉色荏,已是成定局了。
于是又让集采指认,集采当下便指在了太后身旁的女官身上。那女官一见此景,两眼翻了翻,便绵绵地倒下了。
至此,似乎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皇上下旨,甘太后身为太后,居然谋害中宫之子,愧居太后之位,幽禁于长乐宫永宁殿。甘氏一族恃宠而骄,外戚干政,扰乱后宫,战事不利,祸害天朝,罪无可恕,十六岁以上男子除去一切爵位,发配滇南。
一声令下,即有侍卫上前,脱去甘右相身上的蟒袍,架了下去。那曾在天朝不可一世的万人之上的相王终于垂下了他的头颅。
我十分平静的站轩辕帝之右侧,仅以中指掐住自己早已麻木的腕部。长乐长乐,原来不在于名字,而在于人心。
当右相的身影消失于长乐宫外时,太后再也是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她原本养尊处优的脸上瞬间尽显老态,大殿上空回荡着她苍凉的笑声。
“崇武帝,你果然选的好皇帝!是你——你亏欠了我甘露凝一辈子!”崇武帝是先帝的尊号,甘露凝是太后的闺名,听在我心中荡起一阵涟猗,是否也曾春光无限,是否也曾纯洁无瑕……
长乐宫门外,贵嫔抱着嘉寅深深跪下:“天可怜见,还妾身母子清白!”我知道,她一直耿耿于怀当日众人纷说她的嘉寅克凶一说。
*
轩辕帝在光华殿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在这里,他将君家推上了无与荣宠的高位。父亲以异姓王爷官拜丞相,且无左右之分。大哥为护国元帅。
虽已临近盛夏,但在皇恩堆砌下的荣耀中,我感到莫名的寒意,即使轩辕帝望向我的目光温暖如春。
世人纷纷评说,轩辕帝是至高无上的朱雀,甘家和君家是象征权力和威望的青龙白虎,而如今青龙不在,唯有白虎。皇上对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微微一笑,岔了开去:“那玄武是谁呢?”
果然,他不再说青龙白虎,而是被我的问题吸引:“玄武是谁?朕也想知道!”
我想起居于陪都的晋安王,由此又想起惠妃的两个儿子。
那日庆功宴之后,皇上又在后宫小宴。席上原本和乐融融,直至焰行一声怒吼:“你的母妃是坏人,害我的母后娘娘!”
我们闻声望去,焰行一掌打在了焰华身上,焰华吃痛但是不敢吱声。焰炔大步上前一把将焰行推倒在地,而后将自己的弟弟护在身后。
“胡闹!”轩辕帝一声呵斥,我却看见他眼中深深的歉意。
再看焰炔与焰华,双双含着泪珠被焰炽牵着坐到了侧席之上。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
待到一切平息之后,酷暑已悄悄来临。
甘泉宫内,我躺在皇上广阔的怀中,享受这片刻恣意的宁静,同时,心里波涛翻腾。
曾经盘踞天朝达五十年之久的甘家终于下台,世人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曾经风光三朝的家族,如今百姓津津乐道的只有轩辕帝的君皇后以及她身后的君氏一族。就如情人眼里,永远都是只有新人笑,哪有旧人哭?
太后和惠妃,曾一度是我不可跨越的鸿沟,宛如那个为所欲为的女子,才是轩辕帝后宫的女主人。
而如今,她置身于未央最北端的思守宫之内,那个几乎与世隔绝,仅一扇门便堵住了所有美好事物的宫殿。
焰炔和焰华跟着我们一同到了甘泉宫,渐渐从最初的无从适应转变了过来。见到皇上与我时,眼中的目光已经木然,也会恭敬的行礼,口中喊着父皇母后。
是是非非之中的虚虚实实,我渐渐看不真切。
“皇上,不能让惠妃回昭阳殿吗?”
“朕没有想到替她求情的竟是你!”他拂去我额边一缕被他汗湿的秀发,轻轻吻上。
“臣妾并非为她求情,皇上定有自己的主意。只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这已是朕最大的让步了!”他复又吻上我的唇,将我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那些话,他亦是不想听到的吧?又或者,他仍在顾忌着什么。
对我而言,他们是两个孤独的孩子,可是,对他而言,他们与他更是血脉相承。
这个夏天,我们暂且将一切凡尘琐事忘记了。
*
思守宫内,秋意比外面更甚,阳光似乎更早远离了这里。小的时候曾想过,冷宫里面是否只有冰冷的冬天,又怎知道即使是秋实九月,却已经这般寒冷刺骨,似是被砌起厚厚的冰墙,如今才知道冷宫的冰冷是源自人的心底!
推开红漆剥落的宫门,印入眼帘的是一顶高大的梧桐树,苍劲挺拔,只是叶已枯黄,更衬秋凉!
惠妃就大刺刺地坐在梧桐树下,瞪着连连飘落的叶子,口中喃喃:“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眼见我进来,登时就站起了身子,眼中离愁不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恨意。知秋带着戒备,护在了我面前。
对此,我早有预见。她从来就不是内敛的人,想起我大婚翌日她的一句“老夫少妻”,便是什么也能料到的了。
所以,轩辕帝不准我来思守宫,大概是怕她伤了我。
她身上一袭浅红色的百鸟朝凤云锦宽袖礼服,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大约是她入宫时所着的衣裳。我入宫时也是这样的百鸟朝凤礼服,却是朱红。
如今,她仍有期待吗?若有期待,那又是什么?她的期待是否就是皇上的顾忌?
*
脸上突然一点冰凉,知秋惊呼:“皇后娘娘,起雨了!回去吧!”
雨丝细细密密落下,而惠妃竟然不察,我不由分说拉了她便奔进内殿。
内殿中央,一只玉壶被摔得支离破碎,溢出浓浓酒香。有宫女迎面出来,一脸的懒散,直至见到我才大惊失色。
“你们就这般伺候惠妃娘娘?”我冷着脸,着实无法对这些趋势如洪水之辈露以柔和之色。
那宫女慌忙拜倒:“皇后娘娘恕罪,实是惠妃娘娘她——”
“住口!”知秋怒斥,“娘娘就是娘娘,岂能容你们在这里挑三拣四?”
我轻声摒退了知秋与那宫女,殿中独留下我与惠妃二人。
“我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心思竟与你的姐姐一般无二!”她一脚踢向地上的破碎玉片,似乎还不解恨。
“你们若无害人之心,又岂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我不作辩解,只是反问。
“你以为害你腹中胎儿的是我们甘家吗?你错了!我害你的孩子有什么好处?即使中宫无子,皇上还有淮王!告诉你,害你孩子的是皇上!是皇上!太后当年是皇贵妃的时候,也是这样子没的孩子!哈哈哈——”
我的背脊又像是那日在长乐宫大殿,生出了阵阵寒意。这个女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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