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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正结)-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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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在车站再一次看到李珥。

    她们一大家子人,是来送尤他的。

    尤他看到我们,很高兴地说:“我们是一趟车吧,这下好了,我还怕路上没人说话会寂寞呢。”

    蒋皎油嘴滑舌:“能和状元同行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旁边有人插话,应该是她的母亲。她说:“李珥,你要好好努力,明年就看你的了。”

    她还是绷着那张小脸,不说话。也不看我,好像我跟她从来就不认识一样。

    上了车,尤他刚好和我们一个车厢,我们把位子换到了一块儿,蒋皎八卦地问尤他:“刚才那个小妹妹是你女朋友哇?”

    “不是啦。”尤他说,“她是我表妹。在我们学校读高二。”

    “高二?”蒋皎惊讶地说,“她看上去好小,就像个初中生一样呢。”说完又推推我说:“蟑螂,你说是不是啊?是不是看上去很小啊?”

    “谁?”我装做一脸茫然。

    尤他插话:“我们说李珥呢,你上次不是见过她的吗?”

    “哦。”我说。

    然后我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手机里有条末读的短消息:祝你一路顺风。我看了看手表,是夜里十一点,火车摇摇晃晃,蒋皎和尤他都睡着了。我跑到列车的接口处去抽烟,然后我拿起电话来拨了那个手机。

    手机很快有人接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估计是怕被她家人听见。

    “我是张漾。”我说。

    “我知道。”她说。

    “我到了北京应该会换号码,是把新号码发你这个手机上吗?”

    “是的。”她说,“我把尤它的旧手机借过来用了,不过我不常开机,今天是例外。”

    “为什么是例外?”

    “因为我要等你电话啊。”她说。

    “见鬼,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

    “我不告诉你。”她又来了!

    “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会的。”她说,“明年,我也要上北京去读大学。”

    “好。”我说。

    “也许我会给你写信,也许不。”

    “随你。”

    “那……再见。”

    “再见。”

    我挂了电话,看到蒋皎站到我身边,她冷着脸问我:“你鬼鬼祟祟的,在给谁打电话呢?”

    “我爸。”我说。

    “他都不来送你。”蒋皎撇嘴。

    我不说话,她又说:“没见过这样子当父亲的。”

    “你他妈闭嘴!”我骂她。

    她不说话了。火车摇晃得更厉害了,蒋皎一下子没站稳,好在我一把扶住了她,她倒到怀里,咯咯地笑起来,大声地说:“真快活啊,终于离开啦!呜啦啦……”

    6

    有一阵子,我真的以为我忘了过去了。

    那时我刚到北京不久,生活过得很有规律。白天上课,晚上替两个初中生做家教,周末的时候,和蒋皎泡在她家北五环边上的房子里看DVD。没有人替我们做饭,我们就到超市买一大堆速食的东西,吃得肠胃没有丁点儿感觉为止。

    蒋皎开始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抽烟,壳子精美的外烟,我抽不惯,我还是抽我的红双喜,又便宜又实在。我们基本上一周见一次,长时间地抽烟,看片子,在凌晨三四点进入梦乡,次日中午醒来,继续抽烟,看片子。

    蒋皎酷爱看韩剧,但因为我不喜欢,她也迁就我看警匪片,我看警匪片并不挑,美国的,港台的,大陆的,只要有枪战就行。蒋皎说:“我一到周末就到音像店买一大堆,老板以为我是买来做生意,租给学生们看的呢。”

    “那就租呗,”我吃着一碗泡面说,“可以赚钱干吗不赚?”

    蒋皎瞪我一眼:“我丢不起那个人!”

    得,暴发户的女儿,随她去。

    蒋皎趴到我肩上来:“蟑螂,读书真没意思,我想退学了。”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第四部分 第34节:左  耳(34)

    “我想去唱歌。”

    我吓一跳:“谁替你出的馊主意?”

    “有人跟我爸说,说我形象,歌艺都不错咧。”

    “是你爸的钱不错!”

    “你别扫兴!”她推我,跳到我前面,手把腰撑起来,摆个POSE说:“看看我,有没有明星的样子咧?”

    “有!”我说。

    “那等我做了明星,你当我的经纪人!”

    “不当。”

    “好啊好,不当就不当,你当我的老板!”蒋皎又趴回我肩上,“蟑螂,我告诉你,我们学校有男生追我,一天十个短消息,我好烦哦。”

    “让他发我手机上,我替你烦。”

    “哈哈哈。”蒋皎仰天长笑,“你老实交待,有多少女生追你啊?”

    “没数过。”我说。

    “呜呜呜,你不许变心。”

    “想变,没空。”

    “那你都忙啥?”

    “忙着泡你啊。”我说。

    “死坏死坏!”她倒到我怀里来。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顺理成章,关键的时候,蒋皎拿了一个避孕套,隔在我和她的唇边,娇嗔地说:“亲爱的,你忘了这个。”

    我把避孕套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扔到了一边。

    “不行,不行。”她有些怕,坚决不同意。

    我从她身上滚了下来,躺在地板上,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蒋皎靠了过来,她趴到我身上,轻声对我说:“好吧,蝉螂,只要你高兴,我同意。”

    我推开她,起身说:“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再吃泡面我会吐的。”

    她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听话地穿上了衣服,跟着我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和蒋皎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吃的饭,我们吃得很多,吃得很饱,也吃得很舒服。我们俩还喝了一瓶啤酒,杯子碰来碰去,跟天下所有最亲密的情侣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但我知道我们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当然问题不在蒋皎那里,问题出在我身上。

    “蟑螂你是个坏人。”蒋皎把杯里的啤酒全干了,微红着脸对我说:“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但实际上那天晚上我们最终什么也没有做成。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我怎么也不行。蒋皎安慰我说:“没关系,听说有不错的药。”

    “胡说八道什么!”我呵斥她。

    “嘻嘻,我知道你是太累了。”她好脾气地说,“要不我们睡吧。”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是短消息。我把手机从蒋皎那边的床头柜上拿过来,看到上面有则短消息:北京冷吗?照顾好自己。

    没有落名。

    蒋皎偏着头问我:“谁这么关心你?”

    我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新女朋友吧?”

    “发什么疯,我女朋友不是你吗?”

    蒋皎从床上跳下去,手指着我:“张漾,我要听到你说实话!你当初喜欢上吧啦的时候,你不也是瞒着我的吗,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很清楚,你有了别的女人,你不爱我了,我只是不明白,不爱就不爱呗,你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别闹了!”我说,“睡觉行不行?”

    “不,我就闹,我就要闹,你不说清楚我闹三天三夜!你说,这人到底是谁?”

    “你他妈有完没完?”

    “没完!”蒋皎把她的睡裙扔到我头上,“我知道一定是个婊子,我知道,你他妈就喜欢婊子!”

    我伸出手,干净利落地甩了她一耳光。我不打女人,但疯子是一定要打的。打完后我起身穿衣服。蒋皎见我真来火了,又跳上床来,抱住我说:“算了,我不计较了,我们睡觉吧。”

    睡就睡。

    我倒头就睡。

    可短消息在这时候偏偏又响了,还是那个不留名的人。这一回是一个问句:有些事,有些人,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想忘记,就一定会忘记?

    蒋皎把眼睛闭起来,倔强地不来看我的手机,用半边微肿的脸对着我。

    我把短信删掉了。

    我知道,是李珥。

    她知道我的新手机号。

    我没有回信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上帝作证,我是真的想忘记。但上帝也肯定知道,我没法去忘记。

第四部分 第35节:左  耳(35)

    7

    十二月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适应北京的天气。

    偶尔上网,信箱总是空着。只有一次,收到李珥的信,她只是简单的问候,我回了信,还是那句老话,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久不回信,估计是高三,上网的时候也不多。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再见到黑人。

    那天我到一家写字楼去找工作,那里有家网络公司招人,我想去碰碰运气。那是一幢很气派的大楼,我刚到楼下就看到黑人,他穿了保安的制服,戴着白手套,看上去人模狗样,正在指挥人停车。我把帽沿一拉,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网络公司的人很客气,接待我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小胡子,他很客气地告诉我,要招的人昨天全招齐了,让我下次动作快一些。

    “好的,下次我一定坐火箭来。”我说。

    小胡子乐呵呵地跟我说再见,我坐电梯下楼来,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小子,”他说,“我一直在北京等你,你果然送上门来了。”

    “你想干什么?”我说,“打架我未必怕你。”

    “不打。”黑人说,“打架是粗人干的事,我想请你喝酒,你敢去么?”

    我问他:“谁买单?”

    他牛气冲天地说:“当然是我。”

    “现在去吗?”我问他。

    “当然不,我晚上六点半才下班,晚上十点整,我们三里屯见。”

    “好。”我跟他摆摆手往前走,他在我的身后喊道:“不见不散啊,你要是不敢来,我就当你怕了!”

    呵,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晚上十点,我结束了当晚的家教。准时到达三里屯。黑人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他换下了制服,还是光头,黑色的皮夹克,黑色的皮裤子,黑色的手套,戴副黑眼镜,把自己搞得像蝙蝠侠。

    “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前没说错,天中就数你像个男人。”

    我冷冷地说:“我不喜欢欠人,如果你觉得我欠着你什么,最好今晚把它全算清,一了百了。”

    “你不欠我什么,你欠的是她,但你永远还不了她。所以,我要替她还一个公道。”

    “行。”我说,“你说怎么还?”

    “你喝二十瓶啤酒,不许吐。这笔账就算还了。”

    “这么简单?”我说。

    “简单不简单你喝完了再说。”“那好吧,”我说,“去哪家?”

    “你跟我来。”黑人说。

    他走在我前面,趾高气昂的样子。把我带到一个酒吧的门口,弯腰说:“请。”

    我进去,酒吧不大,人也不算很多。黑人在我身后问:“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挺眼熟的?”

    我没觉得。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算了’吗?”

    我看他是脑子短路了。

    我们找了个位子坐下来,黑人很快拎来了二十瓶啤酒,往我面前一放。舞台上的歌手开始在唱歌,是个女歌手,头发很长,看不清楚她的脸,她在唱:我是你的香奈儿,你是我的模特儿……

    “你注意到了吗?你看那个歌手,她涂绿色的眼影。”黑人一面说一面把酒一一打开说:“喝,我要看你醉!”

    他戴着手套在开酒瓶,看不去很不方便,但他不愿意除掉它。

    “我来吧。”我说。

    结果那晚我没醉,黑人把该给我喝的酒差不多都倒到了他自己的肚子里。他坐在那里翻着眼睛说:“我有钱的时候就来这里,我在北京没朋友,张漾,跟你说句实话,我今天看到你,其实我很高兴,我觉得我不是那么恨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我说。

    黑人笑着,当着我的面慢慢除下他的手套,两只手,左和右,都少掉了一根小姆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谁干的?”我尽量用镇定的语气问他。

    “还用问吗?”黑人说,“他们让我永远都不要回去,要是敢回去,就杀了我。”

    “蒋皎的父亲?”

    “不知道。”黑人说,“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不敢确定。”

    我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无法呼吸一样。

    “有烟吗?”黑人问我。

第四部分 第36节:左  耳(36)

    我掏出我的红双喜给他,并替他点燃。他的嘴唇和手微微在颤抖。

    “我想家。”黑人红着眼睛说,“我在北京没朋友,我住地下室,有点钱都喝酒了,有时候吃不饱,我想我妈。”

    “那就回去。”我说,“你放心,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也许吧,你不知道,其实我怕什么呀,我不敢回去,还有别的原因。”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她死的时候,你在吗?她说过些什么?”

    “不在。”黑人又抓起一瓶酒往嘴里灌,“她把最后的话留给了一个小丫头,你应该去问那个小丫头。”

    “是吗?”我说,“是不是一个叫李珥的?”

    “李珥?”黑人想了一下说,“也许是吧,她叫她小耳朵,小耳朵……”

    “哦。”我说。

    “其实我死着与活着也无分别。”黑人真的醉了,他开始语无伦次,“张漾我知道吧啦为什么会喜欢你,她是天生高贵的人,跟我不是一个层次的,我得不到她,可是我愿意保护她一辈子,我没有做好,我让她死掉,是我偷了你的手机,是我跟她胡说八道,我跟你犯同样的罪,我们一样的不可饶恕,我后悔我后悔!”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只有四根手指的手握成拳头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又一下。

    舞台上的女歌手还在没完没了地唱:我是谁的安琪儿,你是谁的模特儿,亲爱的亲爱的,让你我好好配合,让你我慢慢选择,你快乐我也快乐,你是模特儿我是香奈儿香奈儿香奈儿香奈儿香奈儿……

    黑人已经烂醉如泥。他在跟着哼,很离谱的调子,狂乱的眼神。

    我拍拍他的脸:“哥们儿,你没事吧?”

    他咕哝着:“没事,我想睡而已。”

    我买了单,在黑人的口袋里塞了二百块钱。

    然后,我走出了酒吧,走出了灯红酒绿的三里屯。

    8

    新年快到了,到处都是喜洋洋的气氛。

    有N个女生要邀请我一起过圣诞节,都被我一口回绝了。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心如止水?

    中国的文字真是博大精深,让你不得不叹服。

    那一天,在我的手机长期不通的情况下,蒋皎全副武装地来到我们学校,从她们学校到我们学校,需要穿过大半个城市。她穿得像个布娃娃,薄棉袄,围巾手套,一双夸张的皮靴,背了个卡通的花布包,引得路人侧目。她哈着气搓着手跺着脚对我撒娇:“死蟑螂,你这些天跑哪里去啦?”

    那时我们站在路边,天上飘着点小雨,校园里的嗽叭放得震天响:好一个中华大家园,大家园……

    “手机停机了,我找了新工作。”我扯着嗓子对她说,“从现在起,周末没空啦!”

    “我来接你,陪我去圣诞PARTY!”她也扯着嗓子对我说,“你要是不去,我就死给你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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