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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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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真的无聊,就帮我抄这个吧,赶明儿我要把它送给皇太后,就说是我抄的。反正你的字也粗放得很,看不出是女子手笔。”陆谦似乎是很随意地递过一本册子,眼睛里掩饰不住狡猾的光。
庄严很气愤,忍住了砍他一刀的冲动,勉强伸手接过册子,原来是一本《金刚经》,一时不由得苦笑不已。
“抄得齐整些,可不能丢了我的脸。抄完了还有《南华经》、《般若经》,这些都是要送人的。京城里那么多女眷,单单是皇宫里的妃子们,那都是不得了的数目。”陆谦越说越带劲,最后居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手里的书也不小心掉在地上。那书仍是保持在第一页的位置,不曾翻动过。
“敢情你是故意拿我开刷!”心里火冒三丈的庄严忍不住随手就把手里的《金刚经》朝他面门砸去。饶是陆谦武艺高强,却也遂不提防,待到反应过来时,那书已经擦着左脸斜斜地飞了过去,那脸上马上起了一道红印。
“你敢扔我!”陆谦大怒。
“扔的就是你!”庄严也不示弱,正要和他针锋相对,猛然记起眼下自己的身份,马上转脸,跑到门口捡起佛经,笑嘻嘻地说道:“少爷息怒,奴婢这就去抄书,先下去了。少爷您消消气,奴婢这就叫下人过来伺候您”说罢,抱着佛经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庄严最初抄得还算认真,一整本蝇头小楷工工整整,陆谦看得眉开眼笑,之后再送过来的便没有检查。庄严趁机开始偷懒。每本的前几页倒也齐整,但到第五页后,那字就开始变样,龙飞凤舞,几不可辨。陆谦见她抄得如此之快,甚为赞赏少不了夸她几句,似全忘了那日在书房庄严拿书砸他的旧恨。
庄严抄到第七本《南华经》的时候,船到了大兴城。正是腊月二十八,大兴城大雪。所幸渭水尚未结冰,船队很顺利地靠了岸。
庄严掀起窗口的布帘朝岸上看去。码头上整肃一清,数百名红缨士兵整齐严肃地立在码头两侧。正前方停着好几辆玄色马车,装饰朴实无华,但均是庄严大气。一身着青色儒袍的年青男子立在众人中央,身形颀长,气势不凡。
由于离得太远,庄严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觉的他那双眼睛格外犀利。这么远远的一瞥,竟让她无端地生起一阵寒意,仿佛那双眸子中有精光一闪而过。明明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那眼神却仿佛透过布帘,射到了自己的心里。庄严心中暗道,相必这位就是郑国李闻持了,竟比吴国国主还要威风。
陆谦推着陆子澹走在最前方。方一下船,李闻持便迎了上来。他衣着甚是淡薄,脸色却很好,眼中尽是神采,看来心情十分不错。“子澹一路上可好?”他微笑着发问,手已经握住了他。
“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差错。原本以为得到年关才能赶到,没想到还提前了两天。不过大兴城真够冷的。”陆子澹也不跟他客气,浅笑着向抱怨这里刺骨的寒天。
“是啊,同样是下雪,益州却比这里暖多了,连握这种习武之人也一时不能适应,更不用说大哥和船上的那些下人,都冻得不敢出门呢。”陆谦在一旁笑着插嘴,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他一直跟在陆子澹身边,借他的光,在李闻持面前也不甚拘谨。
李闻持从陆谦手里拉过陆子澹的轮椅,驾轻就熟地扶在椅上,笑道:“我早在信上就说了这里冬天冷,让你们等开春再过来。正好躲过了这要命的天气,你还不肯。”
陆子澹淡淡一笑,轻声道:“京城局势只怕等不了那么久了。”李闻持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然后脸上的笑容里分明多了些勉强。
第十回
十
庄严看着他们先后上了车,这才缓缓步出舱房,与众丫鬟一起下船。李闻持考虑得十分周到,虽然几个主子已经离去,仍留了好几辆马车供陆府的下人们乘坐。
负责与陆府接洽的是瑞王府侍卫副总管楚双廷,他正跟陆德打得火热。不时地仰天大笑几声,显示出郑国男儿特有的豪爽本性。
庄严第一次来到大兴城,多少有些新鲜,忍不住睁大眼睛朝四周张望。但身边的其他下人都低着头,呼吸紧促,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看来陆府家规甚严。
庄严是不理会这些的,陆德不敢教训她,陆谦拿她没办法,而那位当家的陆子澹自从那次在船头见过一次面以后,就再也没瞧见过了,而且也不像是会管这些琐事的人。
于是,如此肆无忌惮、左顾右盼的她在一众摒声凝气的下人中格外显得出众,连楚双廷也忍不住朝这个胆大的丫头多看了几眼。庄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把头一转,四目相对,楚双廷顿时呆住。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庄严的身体渐渐恢复,原本清痩的小脸开始丰满,皮肤也有了光泽,比当日初见陆谦时还要眩目。下船时又披了陆谦赏下的白色大披风,只衬得肌肤似雪,眉目如画。楚双廷自负见过美女无数,却从来没有如此失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连陆德的叫唤也没有听见。
庄严漫不经心地掉转头,抬头打量不远处高大的城墙。大兴城位于关中,山河四塞,南有秦岭横亘,西有陇山延绵,北有黄土高原,东有华山、崤山及晋西南山地,更兼有黄河环绕,可谓山川环抱,气势团聚。前朝帝师张良曾说此处“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可以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络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如今看来,其气势果不可与邢城语。
“果然名不虚传!”她遥望着城门上斗大的“大兴”二字,不由得叹道。直到车上丫鬟不停地催促,这才不舍地登上马车。
“楚统领,楚统领。”陆德见楚双廷魂不守舍,又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庄严的马车,心里自然明白是何原因,好心提醒道:“那是谦少爷的大丫鬟。”楚双廷仍没有回过神,他又补充道:“谦少爷就这么一个丫鬟,护得紧。”
“哦”楚双廷不是笨人,怎么会听不出陆德话中的深意,眼神顿时黯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到瑞王府,从侧门进了园子。瑞王府位于皇城东部,外表看起来并不考究,只是高墙深院,看来与平常府邸没有什么区别。待到走进,才知道别有洞天。
也不知穿了几道门,才到了她们的目的地。这是一座小巧别致的院落,院里错落地栽种了许多及人高的花木,都落了叶,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入口处有两株丈余高松树,积了厚厚的雪,几乎看不到葱绿的色泽。
“这里是樱园,大家以后就住这里了。一会儿如彤带你们进去整理。王府里的规矩相必各位都清楚,我也不再多说。大家好好记住,好好服侍主子,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王府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多嘴多事的人。”说话的是瑞王府的二管家容婆婆,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如彤则是她身边梳着双髻,两眼弯弯的小丫鬟。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睛里却有着同龄人少见的成熟。
她缓步上前,甜笑着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望见庄严,明显怔了一下,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马上又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相必就是流云姐姐了。”
庄严看出这丫鬟颇不简单,心中有了些防备,笑笑道:“你如何知道我是流云?”
如彤捂嘴轻笑,“谦少爷一进府就吩咐奴婢好生照料流云姑娘,还让你搬到梅园去,跟主子们住一起。能让谦少爷如此看重的人儿自然与众不同,这不,一见面,如彤就认定是姑娘你了。”
庄严闻言淡淡一笑,并未如她所料般羞怯不语,反而朗声道:“如彤姑娘真会说话,流云的确与众不同,比别的姐妹少懂了些规矩,不过听如彤姑娘这么一说,倒像是在夸我一般。如此伶俐的口才,在王府定是深受重用,以后还要仰仗姑娘多多关照。”
如彤的笑容马上凝在脸上,她原本对庄严十分嫉妒,想挑拨陆府下人对她的妒意,却不料被她轻意化解,还顺手把自己给将了一军,心中着实有些恼意。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立马有所反应,闻言微微色变,瞥了如彤一眼,目光不善。
容婆婆似乎丝毫没有察觉空气中异样的气氛,笑着说道:“流云姑娘随老身到梅园,其余的人就跟如彤进去吧。她自会安排各位的住处。”说罢便指挥那两个丫鬟到马车上去帮庄严提行李。
“不用麻烦两位妹妹了,流云东西不多,自己提着就是。”除了流云剑和素心师父传下的三本医书,庄严身无长物。为了避免旁人生疑,流云剑早就缠到了腰间,包袱里只装了三本医书,干干瘪瘪。
容婆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低声道:“赶明儿姑娘到李总管那里挑几匹布,做两件衣裳。”
“多谢容婆婆”庄严淡淡谢道,并不像府里寻常丫鬟那般兴奋,这又让容婆婆多看了她几眼。
梅园比樱园要大不少,内里的布局也是樱园无法相提并论的。一进院门,便是一大片梅林,开着白色粉色的花,上面落了雪,若不是时有暗香扑鼻而来,几乎察觉不到雪下娇艳的花朵。
穿过梅林,印入眼帘的是一排木房子。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飞檐翘角,只在原木上涂了层清漆,整栋房子都朴实无华。走进了仔细看,才发现所有木材俱是上好榧木。观那纹理,都是百年以上。榧木质地坚硬,纹理细密,历来都是顶极棋盘的材料。此时居然用来建房,实在让庄严咋舌不已。
容婆婆将庄严引至西边厢房,开了房门的锁让她住进去,同时叮嘱道:“梅园是子澹少爷和谦少爷住的地方,进出的下人也就固定的几个,但都不在里面住。王爷经常来梅园,你言行举止小心些,切不可惊扰了他们。中间是厅堂,西边第一间是子澹少爷的房间,最里面是书房。记住,书房是禁地,切切不可贸然闯入。”
庄严把眉一扬,不解道:“我是书房丫头,不去书房,难道整天窝在屋里睡大觉不成?”
容婆婆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谦少爷自然会吩咐你做事,这些事情老身是管不了了。你先整理一下,一会儿我让人再给你抱床被子过来。如果缺了什么东西就直接来找我,我会让人替你办。还有,如果没事,不要离开梅园。王府里人来人往,若冲撞了别人总是不大好。虽然你是谦少爷特别关照的人,但王府总不比陆家,常来的都是朝中权贵,就怕到时候谦少爷也护不住你。”
庄严愕然不语,心道:“这瑞王府莫非是龙潭虎穴,无缘无故也会惹祸上身。”
容婆婆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沉声叹道:“常言道,自古红颜多祸水,姑娘生得如此相貌,恐怕终不是好事。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
庄严心中明了,微微皱眉,拱手谢道:“多谢容婆婆提醒,流云自会谨言慎行,不让谦少爷为难。”她自幼易容易装,从来不觉得自己容貌有何独特之处,但见素心师父和容婆婆都如此说,方才知道自己怕是生了张惹事生非的脸,一时心中怪异无比。
容婆婆则狐疑地看着她朝自己抱拳拱手,心中无限怪异,不明白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为何不敛福,反而行男子礼节,偏偏又做得那么自然,看不出一丝刻意与做作。
第十一章
十一
送走容婆婆。庄严开始仔细打量自己的“香闺”。这房间不大,屋里装饰也很朴实,桌椅床铺式样都简简单单,素雅宜人。墙上挂了几副字画,俱是水墨山水,色彩清雅,却入眼不凡。
她走近看清了落款,马上咋舌不已。每件都是名师之作,随便拿一副出去卖,也够普通人家数年之需,就是她在邢城的鱼潜渊里的那些作品也是略有不及的。以下人的身份居然能住上这样的房间,那陆谦和陆子澹的房里还不知有哪些绝品。一想到这里,庄严的心里就痒痒的。
推开窗户,入眼是满园的梅花。当窗有一枝伸进廊内,临在窗前。没有白雪的遮敝,能清晰地看到那粉红的花骨朵峭立枝头,含苞待放。“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庄严轻声吟道,忍不住折了一枝开得繁茂的枝丫,轻嗅几口,然后满屋子找花瓶。
王府的下人将火盆和棉被送进来后,马上就退了出去,庄严四处没找到人。正走到廊上忽听得前方屋里“啪——”地一声脆响,似乎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也没多想,她推门就进了屋。
正待相询,已一眼瞧见了端坐在桌边,剑眉微颦的陆子澹,还有地上四散着的碎瓷片和一大滩水迹。陆子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突然推门进来,微微一怔,待到看清来人,眉头舒展开,淡淡笑道:“是你?”
庄严点头,“是我。”仿佛两人早已娴熟。走上前,将梅枝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随口问道:“你怎么就回来了?瑞王爷不是应该给你接风洗尘吗?”
陆子澹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才漫不经心地答道:“让陆谦代我去了。我受不得吵,又不能喝酒,去了反倒少别人的兴。”
庄严闻言无缘由地心中一悸,正眼望着他,一眨不眨地,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但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平和,宛如沉静的深潭,没有一丝波澜,却深邃得看不见底。
陆子澹爷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突然安静下来得庄严,知道她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不由得一笑,柔声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庄严摇头,“太深奥,看不懂。”
陆子澹不由得嘴角微弯,“那可怎么办好呢?”
庄严并不回答,收回一直盯在他脸上的目光,弯腰小心地将碎瓷片一点点捡起来。“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不知为何,陆子澹不大喜欢看到她做这种事。
“看着碍眼。”庄严头也不抬,沉声回道。一会儿,瓷片全积到了手上,“我拿去扔掉。”说着话,就转身出了门。
“你还来吗?”看着她的身影渐要消失,陆子澹忍不住问道。
“我还没吃饭呢。”庄严的声音从走廊传过来,一只莹白的手忽又伸到门上的把手,轻拢上门。“我吃完饭再回来。”墙上的字画都还没看清呢。
陆子澹摇头笑笑,拾起桌上她遗下的梅枝,随手把玩。“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话一出口,方才意识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很无奈、很悲哀。
庄严并没有信守承诺回头去找陆子澹,因为刚从樱园吃完饭,回来的路上就正好遇上了醉酒而归的陆谦。他由楚双廷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进园子。不知怎地就瞧见了庄严,马上大声叫起来。
“流云,流云,你快过来扶我。”陆谦从头到脖子都红得像只煮熟得醉虾,满身酒气,远远地扑面而来。庄严掩住鼻子,走开几步,离他远了些,埋怨道:“臭死了,谁让你喝这么多酒,自个儿走回去。”
陆谦闻言也不生气,裂开嘴朝她笑了笑,突然加快步子奔到她面前,手臂挽上她的肩膀,身子软软地靠在她身上。“你扶我进屋,我……我走不动了。”陆谦的个子比庄严高出许多,此时顺势压下,她竟是躲不开。
陆谦一拽上她眼睛就闭上了,身子瘫软似的,就要朝雪地倒下。庄严有些气恼,本不欲管他,一想到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照顾,心中又有些不忍。重重出了口气,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同时朝楚双廷大喝道:“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楚双廷正站在原地看着庄严因用力而涨的绯红的脸颊发呆,直到庄严叫了好几声,他才猛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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