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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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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灵风道:“那天是元宵,从初一到元宵这半个月里,杀人庄里大多数人都在为他的后事忙碌着,所以才会将那姓俞的忽略了。”
这时他们又已走到那纸阁下的小房边,那锦囊玉佩仍在床上,姬苦情的蜡像也仍在那里瞧着他们冷笑。
谢天璧突又咯咯笑了起来,道:“难怪那死人不见了,原来他竟溜到这里来了……”
俞佩玉拾起了那玉佩,沉吟了半晌,缓缓道:“那姓俞的并未溜走,姬夫人错怪他了。”
姬灵风奇道:“这话从何讲起?”
俞佩玉道:“我瞧见这玉佩时,心里已觉奇怪,那姓俞的对这锦囊纵不珍惜,却也不该将这玉佩遗落在这里。”
姬灵风道:“不错,这玉佩看来的确似乎是他家传的宝物,但他也许去得匆忙,是以才会将玉佩遗落了下来。”
俞佩玉道:“那时并没有人知道这地道的秘密,他若发现了第四个出口,大可从容溜走,又怎会走得匆忙,除非……”
姬灵风道:“除非怎样?”
俞佩玉道:“除非他并非自己溜走,而是被别人逼走的。”
姬灵风怔了怔,失声道:“你……你莫非是说姬苦情发现了他?”
俞佩玉道:“想来必是如此,姬苦情自死屋遁入这地道后,发觉这地道中竟然有人,他自然不能容第二个人知道他诈死的秘密。”
姬灵风动容道:“如此说来,那姓俞的非但是被他逼走的,而且还可能已被他杀死灭口了。”
俞佩玉道:“姬苦情必已杀之无疑。”
姬灵风默然半晌,悠悠道:“她若知道他已死去,也许就不会那么伤心,那么痛苦了俞佩玉道:“她若知道她的情人已死,岂非更要伤心痛苦?”
姬灵风凄然一笑,道:“你可知道一个女子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她不等俞佩玉回答,接着道:“那就是被自己心爱的人遗弃,这种痛苦非但强烈,而且永难忘记,至于他若死了,她心里纵然难受,却也要比这种痛苦淡得多,也短暂得多,是以有些女子不惜将自己心爱的人杀死,为的就是怕他移情别恋,她宁可让他死也不能瞧他落在第二个女子手里。”
俞佩玉道:“如此说来,她若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已死,反而会开心么?”
姬灵风道:“开心得多了。”
俞佩玉苦笑道:“女人的心事,男人当真是永远无法了解的。”
姬灵风冷冷道:“男人本就不该想来了解女子的心事,女人生来就并非被人了解的,而是被人尊敬被人爱的。”
俞佩玉再不答话,手举铜灯,四下搜索起来。
他算定那第四条出路,必定就在这张床附近,但他却再也找不出来,这时灯油已尽,灯光终于熄灭了。
俞佩玉长叹一声,喃喃道:“看来这地道中就算真的有第四条出路,但在如此黑暗中,找也是休想能找得到的了。”
姬灵风突然道:“其实,你用不着找到那第四条路,也一样可以出去的。”
俞佩玉道:“你有法子?”
姬灵风道:“只要你能在姬夫人面前证实那姓俞的已死了,她便对你不再怀恨,说不定就会将你放出去的。”
俞佩玉还未答话,突听黑暗中一人道:“不行,这法子行不通。”
姬灵风道:“为何行不通?”
那人道:“俞佩玉既已死了,又怎能再活着出去。”
姬灵风这时才听出这话声既非俞佩玉,也非谢天璧的刹那之间,不禁满头冷汗,失声道:“你又是谁?”
那人咯咯笑道:“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嚓”的一声,黑暗中亮起了火光,火光照亮了一张苍老、憔悴,刻满了风霜劳苦痕迹的脸。
俞佩玉。姬灵风不觉同时出声道:“高老头,是你!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高老头那苍老憔悴的脸,在这神秘的地道里闪动的灯光下,竟也变得诡秘起来。
他瞧着姬灵风诡秘的一笑,道:“不错,只会砍柴挑水的高老头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但你只知道我是高老头,还知道我是谁么?”
姬灵风只觉他目光中突然有一种前所未见的锋芒,竟不由自主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高老头缓缓自她面前走过,将手里的灯放在床头的小瘪上,然后突然转身,目光灼灼的瞧着她,缓缓道:“我就是使姬苦情寝不安枕,食不知味的人,我就是使姬苦情觉得已再也活不下去的人……”
俞佩玉失声道:“姬苦情被逼得只有装作在那纸阁中苦行忏悔,被逼得只有诈死,莫非就是为了怕你?”
高老头咯咯笑道:“你想不到吧,姬苦情平生最畏惧的,竟是我这么个糟老头子。”
姬灵风吃惊道:“他难道早已知道你是谁了?”
高老头冷笑道:“他自然早已知道了,但是他却不敢揭破,只有装傻,只因他也知道我早已发现了他的秘密。”
姬灵风道:“什么秘密?”
高老头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中突然发生了许多件震惊天下的无头案,有大宗珍宝神秘地被劫,许多名人神秘地被杀,做案的人武功高绝,手脚干净,当时武林中虽然动员了数十高手,却也侦察不出他的下落,只因谁也想不到这做案的人,竟是终年足不出户,在那纸阁中忏情悔罪的姬苦情。”
俞佩玉动容道:“我早已想到他那样做法,必定是有阴谋的了。”
姬灵风大声道:“你说他是杀人的强盗,我绝不相信。”
高老头叹道:“非但你不信,当时我若说出,普天之下,只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我为了揭破这秘密,只有投身到杀人庄来。”
姬灵风大声接口道:“你说他那时便已知道了你是谁,那么他为何还容你在“杀人庄”里留下来?他为何不杀了你?”
高老头道:“他若不容我留下来,岂非更显得自己心虚,他若杀了我,岂非更证实了自己的罪行?他思虑周密,从来不肯行险侥幸,自然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所以他明知我是来监视他的,也只有装糊涂了。”
他一笑接道:“若非如此,“杀人庄”里又怎会随便就收留下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子。”
俞佩玉道:“你算定他明知你是来监视他的,反而被逼得不得不收留你,这一着虽然妙极,但他既已知道你的身份,岂非时刻都要提防着你,又怎会在你面前露秘密?”
高老头叹道:“他一眼便可瞧破别人的身份,像他那样的人,还有谁能揭破他的秘密,我到了这里后,已知道那些无头之案是永远无法破的了。”
姬灵风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高老头道:“我留在这里,虽不能揭破他的秘密,但总可监视着他,使他再也不敢出去做案,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江湖中的无头罪案,果然绝迹了。”
俞佩玉叹道:“前辈为了阻止罪行发生,牺牲自己的声名地位,投身为奴,当真是大仁大义,人所难及。”
高老头面上也不禁起了黯然之色,这十余年来的艰辛岁月,想来并不是容易度过的,但是黯然之色一闪即过,他瞬即大笑道:“我虽然牺牲了自己的享受,来过这种辛苦日子,却也逼得他弄假成真,不能不在那纸阁受苦,我纵然牺牲也是值得的了。”
俞佩玉道:“他既不能杀你,又不能逃走,所以到后来只有装死……”
高老头道:“他野心勃勃,自不甘如此寂寞终老,想来想去,竟被他想出“装死”这法子,我虽然明知他绝不会甘心永远在那纸阁中受罪的,却也未想到他竟能想出“装死”这法子来瞒过我。”
姬灵风道:“他既已瞒过了你,你为何还不走?”
高老头道:“他当时虽瞒过了我,但后来我越想越觉此中必有蹊跷,那姬苦情绝不是轻易就能被人逼得死的人……何况……”
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缓缓接道:“我自幼飘零,从未在一个地方耽过半年以上,在这里,却已不知不觉耽了许多年,这种简的生活,我非但已过惯,而且已觉得舒服得很,我自己没有儿女,眼瞧着你们一天天长大,不觉也甚是欢喜,所以……”
姬灵风冷笑道:“我们可用不着你来欢喜,你走不走,和我全没有半点关系,你也用不着推在我身上,现在你留下来的目的既已达到了,从此我已不再认识你。”
高老头默然半晌,长叹道:“不错,我留下来的目的已达到了,我终于已证实姬苦情还没有死,从此,我又该四处流浪,去追寻他的下落,我若不找着他,亲眼瞧见他死在我的面前,是永远也不会甘心的。”
姬灵风冷冷道:“他既已走了,只怕你是永远休想找着他的。”
高老头道:“不错,他若从此隐姓埋名,我也许永远找不着他,但只要他再做出一件罪案,我就有法子追出他的下落,而他这种人是绝不会永远甘于寂寞的。”
他目中又射出了那逼人的锋芒,这伏枥已久的老骥,突然又变成了翱翔万里,择人而攫的鸷鹰。
姬灵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高老头微微一笑道:“你既已从此不再认识我,又何必问我是谁呢?”
姬灵风扭转头去,不再瞧他。
其实她不用问也早已知道,能令姬苦情畏惧的人,又怎会没有辉煌的过去,惊人的来历。
※※※
这老人究竟是何来历?姬苦情到那里去了?这些事俞佩玉全未留心,他心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
他目光四顾,终于问道:“前辈不知是从那条路走进来的?”
高老头微笑道:“我听说你已死了,忍不住悄悄溜进姬夫人的屋里去瞧个究竟,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那衣柜中竟有条秘道,那衣柜多年来一直紧闭着,不知今日怎会打开了。”
原来自从俞佩玉走出去后,姬夫人一直忘了将衣柜关起。
俞佩玉眼睛一亮,道:“那屋里此刻没有人么?”
高老头道:“你想从那里出去?”
俞佩玉道:“他们既已认为我死了,必定不会再加监视,我正可乘机溜出去。”
高老头突然厉声道:“你既已死了,怎能活着走出去?”
俞佩玉怔了怔,道:“前辈的意思是……”
高老头目光闪动,道:“我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他眼角有意无意间向姬苦情那蜡像瞟了一眼。
俞佩玉恍然道:“不错,姬苦情既能以装死瞒过别人的耳目?我为何不能?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死人”更容易躲避别人的追踪,侦查别人的秘密。”
高老头微笑道:“你终于懂了,你无论与人有什么冤仇,一死之后,别人必定不再追究,你若想侦查别人的秘密,一死之后,那人更不会再提防着你。”
俞佩玉叹道:“难怪姬苦情走入那死屋之前,要说:一个人死了,比活着快乐得多,原来他这句话里,竟别有深意,只可惜那时没有人听得憧而已。”
姬灵风冷冷道:“只可惜别人都认得你是俞佩玉。”
俞佩玉怔了怔,苦笑道:“不错,我虽可装死,但容貌却是瞒不过别人的。”
高老头也不答话,却悠悠道:“上天造人,虽然贤愚不等,却永远不会造出一个完美的人,姑且不论人的内心,单以外貌而论,纵是人所公认的美男子,他的面容也还是免不了有些瑕疵的,从古到今无论男女,绝没有一张脸是十全十美的。”
他目光凝注着俞佩玉,缓缓接道:“譬如说你,你也可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了,但眉毛未免稍浓,眼睛未免略小,鼻梁还未能通天,嘴的角也不算太好。”
俞佩玉也不如他怎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只有苦笑着呐呐道:“晚辈怎能算得上是美男子。”
高老头道:“人之内在若有缺陷,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但外貌上的缺陷,却是可以弥补的,我久已有心想创造出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只是要想找一个合适的对象却也非易事,你总不能将一个缺嘴歪鼻的人,造成绝世的美男子。”
他灼灼的目光,又移向俞佩玉脸上,缓缓接道:“你谈吐风度,都已可算得上是合于十全十美了,面貌的瑕疵,也不难补救?我寻找多年,终于找着了你。”
俞佩玉大骇道:“前辈难道想将我改造成……成美男子么?”
高老头微笑道:“做一个美男子,已有许多好处,能做一个绝世之美男子,好处更多了,譬如,世间的女子至少已不忍再伤害他,他……”
俞佩玉大声道:“无论如何,晚辈对此刻的容貌,已很满意。”
高老头也不理他,微笑着接道:“别的好处我暂且不去说他,那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认得你是俞佩玉了。”
俞佩玉愕了愕,呐呐道:“但……但如此容貌岂非更引人注意?”
高老头道:“别人震慑于你的容貌,对你其他的事,反而不会留意,这样你言谈举止中纵有破绽露出,也没什么关系。”
俞佩玉默然半晌,长叹道:“既是如此,晚辈只有从命。”俞佩玉抬起头,只见谢天璧仍在痴痴的瞧着那蜡像,姬灵风面对石壁,对这一切事似乎都不闻不间。
他叹息一声,终于不再言语。
黝黯的地道,突然光亮了起来。
高老头已出去了一趟,取必了食物和水,以及许多根蜡烛,两面铜镜,烛光映在铜镜上,光亮倍增。
俞佩玉躺在床上,高老头将一方浸湿了的麻布,盖起了他的脸,他只觉一股药味扑鼻,知觉立刻麻木。
晕迷中,只听高老头缓缓道:“你好生睡吧,等你醒来时,便已是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第一个十全十美的美男子了。”
※※※
俞佩玉也不知沉睡了多久,醒来时,脸上潮湿缠着麻布,七天后方自解开,高老头凝注着他的脸,就像是一个画家在瞧着自己的精心杰作似的,目光中充满了骄傲与得意,喃喃道:“这张脸……又有谁还能自这张脸上找出丝毫瑕疵?自然单只这张脸也是不够好,自然,还有别的,而你……”
他用力拍了拍俞佩玉的肩头,笑道:“你恰巧自童年的家教中学会了温文与儒雅,又自屡次出生入死的险难中学会了从容与镇定,若非已经历过许多次死亡威胁,已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是再也不会有你这种脱的……”
姬灵风突然冷冷道:“不错,这一切加在一起,的确已足以令世上任何一个少女着迷,我能有这样的属下,何愁大业不成。”
高老头怔了怔,道:“谁是你的属下?”
姬灵风悠然道:“俞佩玉,自然还有你。”
高老头瞧着她,就像是瞧着什么怪物似的,瞧得呆住了。
姬灵风冷冷接道:“你们若不肯听命于我,我立刻就可以揭穿你们的秘密,叫你的心血完全白费,叫俞佩玉死。”
高老头长长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快出去对人说吧。”
这一次姬灵风却不禁怔了怔,道:“你……你要我去向别人揭穿你的秘密?”
高老头瞧着她,微微笑道:“你不会去说的,是么?你外表虽然凶恶,其实心地就比你自己想像中还要善良,我从小瞧你长大,怎会不了解你。”
姬灵风呆了半晌,突然往外冲出去,但还未行出几步,竟又扑倒在石壁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高老头轻抚着她的肩头,叹道:“好孩子,你未免将一切事都看得太简单,要知道你纵想做恶人,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候做恶人甚至比做好人是要困难得多。”
俞佩玉站了起来,只觉脸上痒痒的,他刚想伸手去摸,但高老头已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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