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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嫉妒-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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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出痛苦的汗。
  然而紫色的伤口拒绝停止吵闹,拒绝被抛入遗忘。在被重新记忆之前,遗忘是对创伤的不敬。只不过,那些事情真的很小。太小、太小、太小了。以致其中的仇隙,也小到滑稽的程度。只凸显了记仇者的卑微与小气。
  小鼻子小眼的。不合这时代的口味。
  “可以了吧,”不耐烦的听众举起酒杯,“故事说完了吧?说完了我敬你一杯,庆祝这故事终于结束了。”他丝毫没有兴趣追问,追问后来呢,后来你找到机会报仇了吗?
  他干掉了一杯稠体般冰冻的伏特加,继续追酒,无意追加故事的细节。
  “太旧了,这种故事太旧了。”他说。所谓“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故事,已经过时了。
  昨天才发生的事,明日就乏善可陈,何况十几二十年前的事?——除非,他说,除非你口中的这个部长真有其人,而且他至今依然非常有名、非常有权力。
  他要我指出部长的真实身份,供他进行一篇独家报道。“否则,”他以资深记者的世故告诉我:“这故事是没人要听的。”
  看看那串葡萄,烂得不成样子。只有捡破烂的坚持它还没有坏,不计较它退冰后脱皮的丑态,还有那,果肉中挥发不去的,鱼血与生肉的腐败感。
  时代已经变了。过去的已经退出流行。
  只有我无法忘记,除非让我像出水痘一样大肆发烧胡言乱语到喉咙沙哑,无力再说一次为止。——我要将这个故事献给你,英俊的王子,年少的权势者,我诚挚以对的仇敌。我之所以要把这十一岁的私仇旧恨说出来,是为了清算并且杜绝它,杜绝它对我的影响力。我要把这个故事献给你,我的挚敌,这是复仇的唯一方法。复仇,为了不再以你为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挚敌(6)
这也许就是我跟这个时代,最大的疏离。在一个推翻父亲、否决家庭的年代,不断地追念父亲。
  我想念上一次,与父亲的身体接触。那是多久以前?我仿佛不记得了。是他打我的那一次?还是我打他的那一次?只记得在那次的碰撞中,惊讶于父亲掌心的触感,粗硬得伤人,烈火燎过的树皮一般。我惊讶因为我感到陌生,自从我长大、长出自卑、长出心事、开始说谎以来,就再没碰过父亲了。
  倒是有一张相片,我穿着布袋戏风格的侠客披风,束起史艳文的高辫子,抱住他修长的大腿。我们两个笑得很大,很开心。那是父女情同父女、父女还没被离间的日子。小学之前的日子。没有谁以谁为傲,没有谁以谁为耻。
  那时候,我心底还没长出第三只眼睛,以之瞪视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指甲里的污垢。那时候,我的背上也还没长出眼睛,以之监视那些跟踪我回家的男孩们。我在到家的前一站跳下公车,在凌乱的巷弄里东转西转,弯进公寓的楼梯间,窃贼般躲在暗处,好不容易甩脱了,仍不敢直接回家,钻进租书店蜂巢般的书架当中,继续避风头。等我确定他们真的真的错过了我,才怯生生回到街上,重组我错乱的方向感。
  我穿过臭烘烘胀满动物尸臭的菜场,把男孩送给我的玫瑰花丢进水沟,再跨过水沟,像跨过一道划开两个世界的界限,回家。玫瑰不该越界来到我家,我们家这里的男人是不送花的。在这不断滴落汗水、专注于生存的小街小巷当中,花朵是一种骚扰、一种充满侵略性的象征,尤其玫瑰,那脆弱而高尚的美丽,最能刺痛人心。
  我的父亲,在我日复一日的沉默疏离当中,一天失去一点温柔,离开自己的本性,离开我,离开那曾经在镜头前大笑的神情,离开那亲昵地抱着他大腿的女儿——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但我记得自己身穿的那件披风是大红色的,单纯以致傻气,不懂得隐瞒,不计较美丑。我五岁,我爸三十岁,比此刻的我还要年轻。
  我不记得上一次,与父亲的身体接触,是多久以前?是他打我的那一次?还是我打他的那一次?我只记得后来,我紧紧抱住他,无法出声说我爱你。我闭着眼睛看他,将视神经移到指尖,感觉他僵直的背瘦薄如纸、起伏不定。
  那是一个无手无臂的拥抱,无实无体,没有温度。只是意象,只是梦境。
  梦里只有一种颜色,一种仿佛不断褪去的白色。
  白色的褪了色,可以褪成什么颜色?
  那或许不是颜色的删除,而是某种污垢的添加、杂质的增生。——白玫瑰的花瓣上、生出的第一个斑点。牙齿上残留的、语言的秽物。老墙上发肿的一块皮屑。发酸的乳汁。被污染的梦。仇视的眼神中、慌张自责而飘移不定的眼白,像一株送葬的百合,蕊心的花粉随风飞散,弄脏自己,也弄脏了别人。
  下 当恶香如细雨飘降
  二零零零年,城市的东区降下一场细雨,拐进一家理发厅,剪头兼避雨。
  一进门就发现这家店,有着不太一般的个性。
  小姐问我吸烟吗?我说不吸。(那帮您安排非吸烟区)
  边洗头边翻杂志,被一组照片迎面撞个正着。
  Hard Knock on Life。
  这组黑白照片的标题叫做:Hard Knock on Life。
  可译作“遭遇重创的生命”,或译作“对人生艰难的叩问”。
  主角是个男性战俘,拥有一副超现实的美貌,一双深邃到能将月亮毙死的眼睛,一道美得像艺术品的伤痕。潦草的金发上,散落着计算过的凌乱与风霜——简直像厨师洒盐一样,漫不经心的精准。
  是的,我翻的是一本时尚杂志。战俘不是战俘,是个时装模特儿,正展示着某名牌新近推出的服装与配件。
  这组“Hard Knock on Life。遭遇重创的生命。对人生艰难的叩问”让我觉得自己真是、真是、没见过世面。——那将一切都浪漫化了的,对血汗与创伤的倾慕,简直做作到推翻了做作该有的自觉。
  另一组黑奴系列:一个帅到令人发指的黑人,双眼朝向远方,望着命运般愁苦的黎明。仿佛奴隶主对其特权献上的一份微妙的致歉。同样、同样、非常假仙 。
  在拜托洗头小姐帮我将杂志换成报纸的时候,小姐低声向我抱歉,说,“真是不好意思,晚餐前的这个时段,店里都是这种客人。”
  这种客人?哪一种?
  “刚刚才起床的,”她指指路口的一栋大楼,“准备去‘粉红佳人’和‘意难忘KTV’上班的小姐。”
  原来如此。我懂了。
  透过镜子,我看见自己左后方的一个女子,一边抽烟、吃饭、做头发,一边在脸上打底上妆。这里就是她的后台,她的化妆间。
  我翻开报纸,读着选举新闻:当年的部长、王子的父亲,在冗长的专访中侃侃而谈。
  女子的外套底下,是已经换好的工作服。紫黑色的镂空短裙,走的是冶艳路线。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指甲油,修补食指上剥落的色块。在上工之前,可用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
  女子抖落烟灰的样子很好看,有一种老练的热情。她动动脖子说可以了,“一样记在帐上,月底结算。”理发师从工具箱里捞出一只钢瓶,摇一摇,压几下,送出一团大雾般迷蒙、香到发臭的定型剂。
  当恶香如细雨飘降,我闻见一种恍惚的、属于童年的香气。杂货店风行一时的廉价香水,一瓶五块钱,我曾经爱到不忍释手。
  女人站起来,对着镜子摆一摆侧脸,调整刘海的厚度。我借着报纸的掩护,偷偷看着她。左脸,右脸,眉眼,下巴,再看一眼我就认出她来了:她是、她是、她就是,后来搬走的那个林丽莺,森林中最美丽的那只黄莺。
  原来,你在这里。
  (葡萄在急速回忆的高温底下急速变老。)
  我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女孩,在三轮车上用力踩着,为她妈妈送水果。
  临走前,她顾盼着。眉梢吊着眼线,轻轻扫了我一眼。
  原来,你在这里。
  (葡萄已经烂了,该拿去丢掉了——有些人一再重复着某个故事,是为了牢牢记住。另外有些,是为了彻底遗忘。说穿了这其实是一回事,回忆的过程总是让故事不断地趋向死亡。)
  她轻轻扫了我一眼,睫毛上压着一道心虚的停顿,像是要抵抗陌生人好奇的窥视。
  我没去认她,酒店小姐是不喜欢被童年玩伴认出的吧。
  (在那紫色的伤口闭合之前,也许会大吐一口气,就像临终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那样,长长慢慢、慢慢长长——跟遗憾一样漫长地——迎向大彻大悟的虚脱。)
  我不敢与她相认,我没脸向她介绍自己。我们在各自的镜子当中,沉默地回避着对方的视线,比逾越少跨一步,各自将各自收好,留在界线的两端。
   。。

怪阿姨(1)
世界是冰冷的,所有存在其中的东西,都是冰冷的,生命是一重假象,繁华是另一重。
  怪阿姨
  文/张悦然
  1。
  夏天的夜晚,其实一点都不长。等到商铺打烊,卷帘门哗啦哗啦地落下,小食摊上瓦亮的灯泡陆续熄灭,那些傻不啦叽的男孩们,还三三两两地坐在大草坪上,拎着啤酒罐扯着嗓门说大话。他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怎么泡妞。在大麦和酵母菌的作用下,荷尔蒙正在迅速发酵,膨胀成一朵朵巨大的泡泡,白得像女人的大腿。
  幸好下起了暴雨,那群男孩骂骂咧咧地丢下易拉罐,一溜小跑着离开了。有个倒霉蛋,刚才睡着了,被大雨浇醒,看见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是见鬼了呢,他立刻爬了起来,却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朝着马路的方向拼命跑。
  中心广场好不容易又恢复了宁静。我们这才放心地从空中落下来。在刚才男孩们坐过的地方,围坐成一圈。盖茨比还是那么聒噪,噼哩啪啦捏了一遍地上的易拉罐,找到剩下的一个瓶子底,倒进嘴里。保尔和罗密欧显得很兴奋,还在讨论刚才那些男孩说的话。小维特今天的心情糟透了,上个星期他交了狗屎运,捡到一只印着露大腿的帕里斯?希尔顿的铁皮烟盒,本以为埋在树底下是最安全的,结果昨天被那群玩藏宝游戏的小男孩用铁铲挖走了。鲁滨逊最近迷上了滑板,每回落地,都要先把那只从垃圾箱里捡到的破烂滑板拿出来,兜上几圈才肯坐下。亨伯特决定不等了,今天晚上由他主持。在玩腻了现在年轻人喜欢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杀人游戏之后,我们决定还是让夜晚的聚会朴素一点,回归到讲故事的老路子上来。轮流讲一些自己最近看到的新鲜事儿,奇怪的人,这样还能顺便了解一下世界,最近大家都懒得动弹,白天也总能在这条街的上空遇到。
  亨伯特说要先给大家讲个故事。他永远那么勤奋,对世界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雨声渐小,天空中撑起许多只好事的耳朵。鹅毛笔在我的手中已经按耐不住,自己跳到空中,刷刷地写了起来。
  2。
  那个叫苏槐的女人,长着一双翠绿的眼睛,颧骨很高。从人群中把她辨认出来,一点都不难,除了绿色眼睛,还因为她看起来很孤独,非常不合群。
  苏槐母亲的家族里,有一种遗传性的怪病。他们家族的女人,嫉妒的情绪特别强烈,血管壁又比常人薄很多,发作起来体内的力量大得吓人,瞳孔忽然扩散,七窍流血,瞬时就会断气。包括苏槐的母亲在内,已经有五个人因为嫉妒而丧命。外婆的母亲嫉妒小姑拥有一枚光芒耀眼的钻石戒指,外婆嫉妒朋友的儿子比自己的聪明,大姨妈嫉妒家里请来的女佣人比自己年轻,三姨妈嫉妒邻居家的石榴树长得比自己家的茂盛。苏槐的母亲与她们相比,嫉妒心算是最弱的了,嫁了个有钱的商人,生下女儿苏槐,冰雪聪明,生活看起来很和美。然而苏槐九岁那年的某一天,母亲陪同父亲去参加一个聚会,席间父亲遇到了多年前的女朋友,久别重逢,自有许多感慨,两人频频举杯,喝了许多酒,四目相对,竟有一种感伤。母亲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忽然间鲜血从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里喷涌出来,遽然倒在地上,当场暴毙。
  苏槐的父亲非常难过。他现在只有一个女儿了。小女儿继承了母亲的美,却也像母亲那样多愁善感。看到要好的女同学另结新友,小脸涨得通红,流出鼻血,若不是那个女孩及时跑过来安抚,她险些窒息而死。“我的女儿现在不能离开您的女儿半步,更不敢和其他的同学说笑,生怕她看到又会犯病。我的女儿也只有九岁,难道您不觉得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如此大的压力,实在有些残忍吗?”女同学的母亲找上门来,劝诫苏槐转学。父亲只能让苏槐休学,自己也停下生意,每天在家里守着她,但仍旧无法避免原来的同学上门来看望她。苏槐对此过于期待,这让父亲觉得不安。母亲死后半年,父亲终于决定离开城市,带着苏槐搬去一个热带的小岛。他已经在那里造好了一座大房子,而岛上原来住着的渔民,也被他用钱遣走了。父亲又找来几个烧菜做饭照顾苏槐的佣人。佣人经过精心挑选,全部是又老又丑的女人,并且规定她们不能和苏槐聊天,甚至要尽量避免说话。小岛上除了苏槐的父亲,没有其他的男人。父亲认为,使她没有爱上任何男人的机会,是保证她生命安全的基本前提。为了避免让苏槐有父爱被抢夺的感觉,父亲再也没有过任何女人。

怪阿姨(2)
三十一年,除了回去办祖母和祖父的丧事,父亲一天也没有离开过苏槐。苏槐也没有离开过小岛,没有和同龄女孩交往过,没有见过父亲之外的任何男人。如果你们看到苏槐,不会觉得她像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虽然眼尾和额头上生了皱纹,可是神情却单纯得像个孩子。多年来,父亲是她唯一的老师,她要学的全部功课是怎样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用力。你甚至不需要在意我,不需要爱我,父亲对苏槐说。人和人之间并没有牵系,你看那些女佣,她们和我们住的这座房子,和门外的花园,和海边的船只难道有什么分别吗?世界是冰冷的,所有存在其中的东西,都是冰冷的,生命是一重假象,繁华是另一重,它们只是在引诱你为之消耗能量。为了让苏槐相信这些,父亲找人运来很多书,摆满了书房,都是自然科学类的书籍。讲天体运行,地球的构成,大陆怎样漂移,花草如何枯荣。又讲人类的生老病死,交配的动物性,以及它所承载的繁衍的意义。在草丛里遇到受伤的小鸟,苏槐心生怜爱,捧着它回家。父亲对她说,你忘记你读的那些书了吗?生老病死,是一种循环。它死了,腐烂的身体作为养分渗进泥土。泥土孕育树木,树木发芽,长出新枝,难道不也是生命吗?生命和生命没有分别,你为什么要挽留它的生命,阻碍自然的循坏呢?苏槐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接纳这种生活的,一定想要挣脱过,但最终还是顺从了,因为她能够感觉到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她的爱。等到她完全感觉不到父亲的爱了,却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不再有任何反抗之心。情感的感受力降低,身体的感受力却不断加强。苏槐的嗅觉、听觉、味觉变得格外灵敏。岛上各种花草的香气和味道,蒙住眼睛她也可以分辨,窗外的树落下一片叶子,几公里外的海边有船停靠,她全都能听到。辨别各种声音、气味、味道成为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
  每天早晨花两个小时绕着小岛长跑一圈,消耗掉那些淤积在体内的能量,一日三餐很清淡,不吃肉,不吃甜食,因为它们会破坏平静的情绪。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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