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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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邵华照着镜子，突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还叫人吗？简直就是一个鬼！难怪晴姨每次来都是眼泪加叹息。
　　“晴姨，你不要来看我了。”
　　“怎么了？”
　　“反正就是不要来看我了！”说着，邵华起身就走了。之后几次晴姨来看他，他都坚决不见。晴姨不知道在探监房里哭掉多少眼泪，邵华就是不肯见她。后来，邵华让狱警转告晴姨，如果她再来看他，他就撞墙。晴姨，不来了。
　　邵华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让晴姨慢慢忘了自己吧。
　　
　　邵华出狱前3年，看守所所长被提升了；前2年，旺哥出狱了。就这样，邵华终于在牢里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出来了。他坐了足足十年的牢，表现没能好到减刑。
　　
　　　　　　　　　　　　　　　　　　“邵恒，再见”
　　睡了一觉醒来，在床上僵了个把小时后，邵华抬起手看了看表，9点，这是十年来，除了在医院那会儿，他睡得最饱的一觉了。邵华去浴室好好地洗了个澡，这当然也是十年来他洗得最舒服的一次。他拿出手动刮胡刀，刮了一下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出门、退了房。这时，他手里还剩113。3元。他在街边买了两个包子，一袋牛奶，站在原地解决掉了。早饭用掉了2元。
　　邵华走到“光汇”大厦，找前台小姐问了一下：“你好，请问邵恒在妈？”
　　“邵——邵总啊，您预约了吗？”
　　“没有，你告诉他我是邵华，他——”邵华没说出“哥哥”两个字，“就说邵华找他。”
　　“哦，请稍等。”前台拨了内线说了几句，对邵华说到：“邵总在第一会议室等您，第一会议室在601，电梯在那边。”
　　“谢谢。”邵华松了一口气。
　　邵华敲了敲门。
　　“请进。”
　　“邵恒！”邵华很激动，上前拥抱了邵恒。
　　“哥。”邵恒拍了拍邵华，待他松开后，邵恒把门关好，说到：“哥，你出来了。”
　　“嗯。”邵华觉得邵恒的语气有点怪，可能是十年没见的缘故吧。这不？眼前的邵恒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了，一副老板的样子。“你看起来很精神。”
　　“嗯。哥，对不起。”
　　“呵呵，别提了，都过去了。”
　　“哥——”邵恒的脸有点僵。
　　“怎么了？很久没叫‘哥’了，都叫不来了？”
　　“哥，”邵恒闭了一下眼睛，递给邵华一张纸，说到：“这是一百万的支票，以后——”邵恒看了一眼邵华，没有说下去。
　　邵华微张着嘴巴，皱着眉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也不接支票。
　　“哥，我们断绝关系吧。”
　　邵华一时反应不过来，邵恒也没有继续说话，两个人在会议室里沉默了很久，直到一声开门声紧接着是一声关门声，他们才动了一下。
　　“邵华！”狄芸芸快步绕到邵华面前，指着他的脸说到：“我告诉你，现在的‘光汇’都是邵恒做起来的，资产比以前不知道翻了几倍！”
　　资产？就是钱？邵华有点反应过来了。
　　“还有，你爸爸死之前已经立了遗嘱了，遗产全归邵恒，你一分钱也没有！”说着，狄芸芸拿过邵恒手上的支票，在邵华面前晃了晃，说到：“一百万，是念在以前你对邵恒还不错，可怜你的！”
　　邵华移开眼神，眨了两下眼睛，转身就往门口走去了。
　　“哥——”
　　邵华回头看着邵恒，说到：“我当初没有后悔，现在更不会为了十年前的事后悔。后悔，是傻子做的事，呵呵。邵恒，再见。”
　　
　　　　　　　　　　　　　　　　　　找工作
　　走出“光汇”大楼，邵华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算是给自己振作精神吧。身上还有111。3元，打算怎么办？找工作！邵华要自食其力，就算饿死在街头，他也不会要那张“可怜”他的一百万。
　　邵华马上就定了一个计划：尽快找个工作，什么都行；去买一身干净衣服；今晚，可能连续好几天，得睡大街……他知道，以自己坐过牢的身份，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
　　邵华没舍得再叫出租，他在从繁华路段走到了僻静的地方，又不知道拐到了哪儿，看到一家外贸店打着“全部10…30元”的招牌，他进去买了1件20元的外套，1条30元的长裤，出来找了个公厕就换上了。现在，他还剩61。3元。
　　他看到不少饭店都贴着“招工启示”，要找洗碗工和传菜等等，但他进了几家店，老板看到他的左手后，就都不要他了，尽管他说工资可以减半，但还是没人要他。邵华放弃在饭店找活儿，到报亭买了一张求职报。翻了一页，自己就笑起来：报纸上刊登招聘启事的，大多都要求本科（以上）学历，还有少数要高中的，中专很少。他现在手头一张文凭也没有，小学的都没有！正要把报纸扔到垃圾桶时，他突然想起来晚上要睡大街，就把报纸收了起来。
　　午饭，邵华吃了3个包子，还买了一瓶纯净水，一共花了2。5元，还剩58。8元。找了一天没有找到工作，有点失望，但这绝对在意料之中。邵华在大街上晃悠，忽然，一块招牌让他感到很兴奋——“麦当劳，24小时营业”，这样不是可以在里面睡一晚了吗？邵华走到麦当劳门口，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进去了，外面太冷了。
　　他看了下价目表，东西都好贵，但想到能蹭一个晚上，觉得还是挺值的，他一眨眼就计算出了最划算的套餐，买了那一套，22。5元。现在还剩36。3元。
　　吃完套餐，邵华拿过一叠报纸翻起来，全部翻完一边，他又翻了一遍，把每条广告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店里，人渐渐地少了，邵华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他习惯性地早醒，店里还没什么顾客。还好，趴着睡，人倒没那么僵，清醒了一会儿，他咬了咬牙，站起来，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就出去了。在街边买了个蛋饼，一袋牛奶，早饭2。5元，还剩33。8元。邵华决定，今晚再也不睡麦当劳了，尽管“划算”，但绝对成本太高了！他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让他什么东西都不买，就占着人家的地儿睡觉，他死活也做不出来！
　　今天，他依然没有找到工作。入夜，他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睡觉问题。他晃来晃去，发现天桥下总有些人在睡觉，说明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他们都有被褥，自己什么都没有！二月中的天气，还是很冷的，邵华站夜风都站出毛病了，他有点担心自己会撑不过今晚。走着，走着，邵华又走到了那家麦当劳。他想了想，晚饭已经吃过了，就进去点一个最便宜的吧。最便宜的是甜筒……邵华皱了下眉头，最终买了一杯咖啡。咖啡！这是咖啡啊！邵华已经十年没喝咖啡了，他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赶紧加奶加糖。他算了一下，现在还剩23。8元。
　　第三天，他走出了前两天的活动区域，走了很久，他饿了，一看表，已经过了中午12点了，他找了一家卖包子的，买了三个包子。包子，是他发现最便宜、最实惠的食物了。吃完包子，好像精神了一点，邵华又开始漫无目的地走。他看到前面有个扫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兴奋，可能是觉得这活儿没人肯干吧，他或许能找到工作了！邵华走过，问到：“您好，请问你们招人扫地吗？”
　　阿姨看了看他，觉得这人脑子肯定有问题，不理他，就继续扫地。
　　“您好，请问你们招人扫地吗？”邵华又问了一遍。
　　阿姨白了他一眼：“招，你找我们所长去！”心想：最近是在招工，怎么正好有个神经病来找工作？还问得这么直接……
　　邵华感觉自己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请问，你们所长在哪儿？”
　　“当然在所里！”
　　“所在哪儿？”
　　“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转，然后在第三个路口右转，大概走500米，就到了。叫‘宝庆环卫所’。”
　　“谢谢！”邵华兴奋地走了。
　　阿姨看着邵华，心里直纳闷：现在怎么有这样的怪人？扫个马路都这么开心？
　　
　　邵华找到环卫所，门口果然贴着招工的告示。他进去找到了所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所长看着有点不信，“你来扫马路？”
　　“嗯。我，我刚从牢里出来，找不到什么工作，而且，我的左手也不好。”说着，邵华抬起左手给所长看了看，“不过　，扫地肯定没问题的。以前在牢里，打扫的事都是我干的。”
　　所长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手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实在不行，你只要付我右手的钱就好了，工资可以减半！”
　　“呵呵，没那么夸张。再说，我们这里都是签正式合同的。”
　　“哦。”其实，邵华没听明白。他从来没签过用工合同，不知道“正式”是什么意思。
　　所长觉得邵华虽然是坐过牢的，但看样子是个老实人，而且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劣势都说了，就决定把他签了。
　　签完合同，邵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到：“请问，我何时能拿到工资？”
　　“每个月5号，如果碰到休息日，就延后一天。”
　　“哦，谢谢。那我明天就来上班了？”
　　“明天我先告诉你你负责的区域，还有一些相关规定，后天开始你正式上班。明天你早上8点来就可以了。”
　　“好的。”
　　
　　　　　　　　　　　　　　　　　　“大少爷！”
　　晚饭后，邵华数了一下，还剩18。8元。工作是找到了，但还要等一个月才能拿到工资，怎么办？先过着再说吧。
　　今晚，真的要睡大街了。邵华在附近走了走，发现一个小花园，里面有个紫藤廊，还算有点“屋顶”。邵华铺了几张报纸，刚想躺下，一想地上太凉，还是坐着睡吧。而且连着两天坐着睡，事实告诉他，早晨发僵的情况要好一点。邵华开了6点的闹钟，靠着柱子坐下，抱着膝盖，很快就睡着了。也很快，醒了。冷，实在太冷了。邵华看了下表，才睡了15分钟。唉，这个夜，会很难熬，今后，也不知道要熬几个这样的夜晚。或许，没拿到第一笔工资，自己就死了，算是给环卫所白干了。
　　站一会儿，蹲一会儿，走一会儿，坐一会儿，再跳两下，一个晚上就这么打法了。闹钟刚闹，邵华就把它关掉了。两个包子，一包牛奶。又一顿早饭解决了。邵华没事干，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早早地就来环卫所待命。
　　所长带他走了一圈他的“领地”，又把注意事项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给了他一套工作服、一副手套、一个口罩，就叫他可以回去了。
　　邵华实在困得不得了，指着所里的长凳，问到：“所长，我能在这儿睡一会儿吗？”
　　所长觉得有点奇怪，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以，就点了一下头。邵华的全部家当都放在一个袋子里，他把袋子往凳子头上一放，当做枕头，就睡起来。
　　中午，回来吃午饭的阿姨，忽然看到这么躺着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邵华想起身道歉，一时死活爬不来，表情和身体一起僵在那里。阿姨看着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拿着饭盒就走了。
　　吃完晚饭后，其实也就三个包子，邵华又开始晃悠。坐着，太冷。不知道晃到了哪儿，总之感觉热闹了点，商店多了起来，道路两边有很多摆地摊的。
　　“大少爷！”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邵华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大少爷！”
　　这个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了。邵华侧过身，看到晴姨站在身边。
　　“大少爷，”晴姨的声音开始颤抖，“你出来了？”
　　“嗯。”邵华点着头，正好掩饰了他的颤抖，“出来了。”说着，邵华做出了他最习惯的姿势——弯下腰，用自己的脸蹭了蹭晴姨的脸。
　　晴姨捧着他的脸，不敢相信自己在眼睛——大少爷真的出来了，他们不用再隔着铁栏说话了！可是，眼前这张脸，和五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时，相差太大了：头发白了好多，笑起来一脸的皱纹，面无二两肉……“大少爷——”晴姨哭得说不出一个字。
　　“晴姨。”邵华想对她笑一笑，但是没想到，自己眼睛一弯，竟然挤出了两滴眼泪。邵华赶紧用手擦了擦，按着晴姨的肩膀，说到：“晴姨最爱哭了。”
　　“我这是高兴，高兴。”晴姨抹了一把眼泪，想把邵华拉到一边说话，但拉着他的左手，她马上感觉到了不对。她拿起他的左手，一惊，“怎么会这样？！”
　　“呃，骨折，延误医治了。”
　　看着邵华的手，晴姨又是一通眼泪。邵华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晴姨平静下来，问到：“大少爷现在有空吗？”
　　“嗯。”
　　“到我家去坐坐吧。”
　　“好。”
　　晴姨边收拾摊子，边跟邵华说：“摆个地摊，赚点钱。呵呵。我家离这不远，走走，不用半小时就到了。”晴姨好像想到了什么，“打个车，10分钟都不用。”
　　“走过去吧，反正我没事。”
　　“那怎么行！”
　　晴姨坚持要打的，邵华也就随了她的意，当然，车费是邵华抢在晴姨前出的，还好，只花了12元，没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睡大街
　　“大少爷，快进来！”晴姨热情地招呼着。
　　多少年没听到被这么称呼了，一晚上就连续听到这么多“大少爷”，邵华真有点不习惯。再说，他早就不是什么大少爷了。其实，很早以前，邵华就对晴姨说：“不要叫我大少爷，叫我邵华！”晴姨笑着摇了摇头，说到：“都叫惯了，呵呵。”邵华也无意纠缠这些事，一个称呼而已，他从心里敬爱晴姨就好。
　　“明丽——姐。”邵华一进门，就看到桌边坐着的一个女人。他分明能看出那是明丽姐，但他不敢相信，明丽的变化居然比自己还大。
　　“唉，”晴姨的眼光闪烁了一下，继续说到：“从国外回来后，就变成这样，痴痴的，谁都不认识，一句话也不说。”
　　邵华在明丽身边坐下，叫了好几声“明丽姐”，她都没有反应。邵华看了一下晴姨，也没多说什么。
　　晴姨倒了一杯水过来，自己也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问到：“大少爷，现在住哪儿？”她当然知道，邵华是回不了邵家了。
　　“我，我，”邵华实在想不出说哪里，他想对晴姨隐瞒，但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无措到了极点，脱口而出：“睡大街。”
　　“什么？！”
　　晴姨万分惊讶的表情，终于让邵华回过神，他咧开嘴，笑了笑：“嘻嘻，骗你的，我现在住在宝庆路那里。”
　　晴姨若有所思地“哦”一声。
　　聊了半个多小时，邵华看晴姨有点倦，就说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去了。
　　晴姨站起来，拿上小包，说到：“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
　　晴姨半打趣、半认真地说到：“走！今晚你不让我送你回去，我就撞墙！”
　　邵华无计可施，和晴姨一起走了出来。晴姨拦了一辆出租，邵华怎么都不肯进去。他知道，起步费是10元，他现在身上的钱，怎么都不够了。
　　“我现在身体不好，刚才坐了有点晕车，现在就走回去吧。”邵华说到。
　　“哦。”晴姨想想，宝庆路离这里也不远。
　　邵华带着晴姨到了一个小区，在一栋楼下停着了脚步，对她说到：“送我到这儿就好了，你快回去吧。”
　　“怎么不叫我上去坐坐？”
　　“呃——”
　　“呃什么呃？！你现在就是睡大街，对不对？”说着，晴姨又哭了起来。
　　邵华低头看着台阶，不说话。
　　“走，跟我回去！”晴姨拉起邵华的手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