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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墙上的乌衣巷-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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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十年都用来打造
  一颗永不孤独的灵魂,
  夜啊,让我变得透明!如今我赞美别人
  甚于赞美自己,并将毫无保留
  为爱和死亡献上最后的诗章――
  喔,甚至一只呆头呆脑的苍蝇。
  唉,让我变得华美一些!为了
  这人人的世界――它不再是我的,
  夜晚的小包间、酒、呕吐……通通都不是。
  墙角的自行车和翅膀有什么关系?
  我的脚和窗外的小径有什么关系?
  胡子剃光了,一个大胡子却出现。
  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
  这些字眼在他浓密的长须间闪耀,
  惟独没有中国人。我感到羞愧。
  他是一个诗人?一个生活哲学家?
  他的眼神变得不安,落叶纷飞;
  他甚至夺笔写下:语言就是一撮
  若有若无的美髯……瞧!整整十年,
  我稳稳立在不肯定的边上,
  每天刮胡子,每天工作和做梦――
  从俘虏到教官是一个痴心妄想――
  我看着风把他须发卷起,丢进这个圈,
  摇摆着在离圆心十米的地方倒下。
十四行诗 
  有一次我感到非常沮丧,
  因为我发现自己不仅诗写得不好,
  生活,也是一样糟糕。
  “求求你,让我自己来吧。”
  我对我的诗说;因为她要帮我刷洗生活。
  我不让她去碰他。真的,我不愿意。
  但是她仿佛抓住爱情不放。
  求求你,一系列事件使我的眼睛变脏。
  而今天早晨,你脸上雀斑的阴影突然走过
  ――你们两个联手把我打垮了,
  因为今天早晨当我停下来数数,
  一辆双层巴士正在驶来:十四条
  白色斑马线,一首静静的十四行诗,
  不像马路上的那么整齐。
两只眼睛 
  七个月,我们企图放弃,有时
  是别过脸去,有时挂断电话,
  但有一次却是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那一次,心底明白是为了彻底分开,
  我们洗出了这张黑白相片:
  在一个公园里,一只黑鸟从湖边掠过
  两个呆立不动的人。但是有两个瞬间他们重合了――
  有一瞬,黑鸟挡住左眼
  ――我们看见他们的左眼瞎了;
  有一瞬,黑鸟挡住右眼
  ――我们看见他们的右眼也瞎了,
  因此,现在我们看到他们双目失明,那些盲目的黑
  微侧一边。随后那只鸟在我们目光的逼视下
  画一个漂亮的弧线,在他们身后直直地掉进湖中。
  哦,我们发现另外两只眼睛,它们是那只飞鸟
  和那面悄然无声的湖。我们看到:
  一只小眼睛空旷地落在一只大眼睛里。
  而阳光隔着相片怯生生的,并没有勇气
  跳出来责备我们:你们睁大的眼睛
  如此野蛮;你的手把痛也写痛了。
高大明亮的落地窗 
  我转过身来,在它的眼里出现。
  现在,它呈现的是我的思考、
  我个人的形象和鬼魂般飘荡的艺术:
  矮墩墩的小山,平平摊开的草坪,
  笔直、漂亮的马路把它们分割――
  我的身体就显得愈加清晰;但是我的脸
  飘忽着,隐入了明明暗暗的房屋;
  缓缓驶过的车辆,呆立的稀疏的小树,
  正是我的目光和思绪。
  阳光是明确的,一个女人反而变得不肯定,
  她朝我身处的这幢高楼走来,把远景
  拉得更实,更近:一只蚂蚁小心翼翼地
  踩着三轮车,在她体内消失;
  随后,一具黑色棺材,那四只傲慢的轮子
  又把她体内厚厚的灰尘卷起,遮盖着
  草坪这边废弃的图书馆,和那边
  信息大厦的工地(灰尘使它们连成一片)――
  未完工的丑陋、肮脏的大楼有幸看见
  那些年轻建筑工人的强劲的膀子;
  而不久,他们将高高堆起,一座衣冠冢:
  在另一座衣冠冢上,我游魂般俯看这一切。
  晚上,在家里,我从床上远远听见
  汽车轮子切割玻璃的声音;我不知道
  它是上下攀缘,还是前后开动,
  但它的着力点却一样的又薄又脆,
  犹如我战战兢兢,走在诗的薄冰上。
  对,我更希望听到诗行的散乱的足音,
  为了给这颗心一丝安慰;而散文则像散文,
  时刻把诗当作沉默而虔诚的榜样
  模仿:它本能更和谐地说出那一切。
  艺术是思考所赐的豆芽,寒酸
  而弥足珍贵,勇敢地向上拱着,一旦
  露出地面,就大面积地为我们带来生机;
  思考却是生活的奴仆,一块大磨盘,
  既原地打转,又把更多的豆子磨成粉末。
  只有生活自身,时而静止不动,时而
  紧贴着地面潜行,同时不知不觉
  施展出,可怕的分身术,藏在我们背后,
  猛推我们一把:若非这面落地窗阻挡,
  我早已从十二楼的高空飞速坠落。
理发师 
  这个理发师年轻,睡得少,
  深夜给我理发,直到
  黑暗现出隐隐发青的大脸盘,
  我的头发,像晨光那样短。
  他会继续他廉价的玩乐。
  而我怀疑。我端坐着,偶尔
  从镜中瞥见我的影子:
  黑沉沉,瘦削的双颊不断飘落,
  我理过的头像一颗
  西沉的月亮……
  他也在沉落。现在我强忍住的悲伤
  吹刮着;窗外,一架大风车
  吹刮着他的厌倦。终于
  他的眼皮瞌下,犹如一场命定的灾难,
  任由我的头发疯长,彻底
  遮住脸庞,像遭到遗弃的黑暗:
  只有在冬天来临,他被寒冷刺痛,
  才又把我想起;而今天
  是春夏之交,漆黑的发尖
  深深刺入无人理会的疯长之中。
红房子 
  每天,我落在红房子里。
  音乐的红房子。
  我飞起来。我始终对着窗户,
  窗户对着天空。
  桔红色的墙特别白
  特别黑,此刻墙外的路最神秘,
  有一些声音就要降临
  在它身上――
  我驮着暮色前行
  穿过黑夜,又穿过黎明,
  迎来最初的一棵树和
  一只飞鸟。
  “我可以用三倍的爱
  偿还这些沉重的债。”
  一个男人浮出背影站在路边
  对那个年老色衰的女人说。
魔鬼的美德 
  1
  二十一岁的打工妹瞪着小眼睛。
  黑夜站在我面前――
  她的脸滴着灰暗的油而非汗。
  她眯起眼睛,像要睡觉。
  在屋顶上,她高挺的乳防却点起灯,
  托起一块蚀空的蓝色巨砖――
  那些在她肚子里钻来钻去的人
  太小,砸不到。
  2
  此刻,天上静静地站着
  蓝色的风,地上猛烈地吹出
  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
  他正大声控诉(在窄小的房间里)
  时间对他的敲诈勒索……
  但我,因为不能屈服于
  一把肉匕首,而在一阵刺痛中
  突然把它套住。
  3
  让我们把胳膊抱成一个圈,
  把绝望套在里边――
  谁都可以分上一点,
  而且不必举手发言。
  禁止哭泣。禁止古怪地大笑。
  首先要听清祷告的声音,
  然后让全城的人都蜷在肚子中间
  领取这笔丰厚的奖金。
万籁俱寂时 
  夜并不深,仅能容我一人;
  也不黑,可以看见
  镜中的鬼脸,发光的双眼
  已为星空所默认。
  哦,闭上眼睛,黑夜忧郁地想:
  我一定曾睡得安稳、美妙,
  全然忘记自己。
  如今,它睡得太少。
  我梦见一支裹着毛发的骨匕,
  既非穿过历史,如同时间,
  也非刺破地面,有如木鞭――
  这样隐入我的身体。
《爱滋病少女》 
  一个忧郁的少女
  一个黝黑的像非洲难民的少女
  一个体内藏着淫恶因子的少女
  一个有着西班牙公牛目光的少女
  她坐在李耀辉家楼下的
  爱滋病宣传画里
  盯着夜里蜿蜒潜行的我们
  几天之后,我才读懂了
  她目光中的疲惫
  她的疲惫是斗牛士斗剑后的
  那种疲惫
  她的工作是用自己的身体
  将天堂的一角刷白
《悲哀》 
  我的女人走了
  其实不是去了远方
  而是和别的男人走了
  她说,她看不起诗人
  其实不是看不起全天下的诗人
  而是单单看不起我
  我有以下她说的毛病:
  为世界悲哀,为女人悲哀
  为性能力悲哀
  喝酒的时候不用小杯
  作爱的时候像个动物
《死神浮上来》 
  原以为
  躺进温柔的被窝
  当肉体进入肉体的时候
  就安全了
  实则不然
  在梦里
  家乡的河经常涨水
  河水淹没了桥
  涌过屋顶
  涌上街道
  而每次梦见这些的时候
  我都忍不住去了河边
  顺便看一看
  有没有死鱼浮上水面
《一个跟随手指滑动的阴影》 
  用手指在空气上写字
  之后静静地倾听
  手指划破气流的声音
  接着,空气中就掉下了石粉
  刀,划破皮肤
  然而,我的身体上
  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血
  我只看见
  两具骨架简单的面对着
  最后,直到衰老
《我在哭》 
  我一边走
  一边哭
  我拎起一块肥肉
  我在哭
  我看见猪肉上的紫色章印
  我在哭
  在慢慢变大的紫色章印中
  我在哭
  黑暗之中
  我在哭
  天亮之后
  我在哭
  春天我在哭
  夏天我在哭
  秋天我在哭
  冬天我在哭
  不知何时
  一个穿着袈裟的小孩
  跳到我的面前
  我才停止了哭
  我从上到下打量着
  这件袈裟
  之后,我从这袈裟的一端
  重新开始哭起来
  我在哭
《母亲》 
  和她对视不足十秒,目光自动离开
  随后停在,劣质洗衣粉的袋子上
  这个老女人搓洗着盆里的衣服
  多水的泡沫,在她的围裙上,在酒窝中
  蒸发,齿轮一样,快速而多汁
  她舌尖转动,吐沫横飞
  说着一口好听的北方话,粗犷的
  似乎来自于另一个星球
  她在院子里,横走竖去
  就像是一个酱紫色的果核
  在初秋,被形状更大的东西,踢来踢去
  早晨在东篱下,傍晚在西墙根
  乳防下垂,下摆的赘肉
  藏在粗麻围裙背面
  摆到最高,也垂到最深
  这让人想起一部纳粹电影,在胶片快速的回溯中
  她带着笑容出现在镜头前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的孩子
  在空地上奔跑,轻展双臂,练习飞翔
  八九点的太阳,照在他脸上
  眼睛周围,被帽檐遮出了一片阴影
  那片略暗的阴影里面
  却分明藏噬着
  跳跃的野兽和光芒
《花旦》 
  那个爬在棺材上女人
  肯定知道
  棺材里的老头子
  不是他爹
  如果棺材里面的老头子
  突然坐起来
  也一定能认出
  这个为她哭泣的人
  不是她的女儿
  大白天
  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
  听凄凉的音乐
  承受这个事实
  然后
  再从这里
  涌向四面八方
  多年来
  我一直就在这悲伤的歌声中
  做某些令我快乐的事情
  但我却浑然不觉
  这歌声的存在
《杀鱼……》 
  用剪刀,沿着鱼肚上纹线
  从鱼尾至鱼头
  将它的皮肤和肉剪开
  然后,用手指抠出里面的内脏
  这回是从鱼鳃下面开始
  至鱼尾结束
  反复几次,直到掏空为止
  然后你会闻到,内脏散发出的臭味
  如果你把一条鱼埋在地下
  最先腐烂的,也是这部分
《脸谱》
  我曾仔细端详过这张脸
  我曾抚摸过它上面的每一寸肌肤
  在它的左下方,有一个红色的美人痣
  笑的时候,只有右面的酒窝
  眼睛上面有一块疤,厚厚的胭脂
  当我在它面前裸奔时
  我经常会听见,它内部发出沉闷的叫声
  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手中的刀
  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究竟是属于谁的脸
《花坛》 
  市中心,从那里向外走,通过医院
  折一段小巷,到达红旗门
  红旗门,把小巷卷起,吹过医院
  从那里向里走 ,然后才是市中心
 
  每天都是如此
《喷水池》 
  一座喷水池
  已初具雏形
  桃花没开的时候
  那里还什么也没有
  但现在
  它就矗立在运河的尽头
  运河的水来自远方的大河
  此时,河水还没有涨过来
  不过,不出五一
  喷水池就可以喷出大河的水了
  一座喷水池
  正以桃花的速度
  盛开在人们中间
《手语》 
  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
  在说话时习惯于
  将自己的双手挥舞在空中
  随着说话的节奏
  做循循善导状
  这种由来已久的形式
  叠加到动物园的女饲养员小K身上
  也完全生效
  她在向我等游客讲述
  老虎的繁殖能力时
  摊开的双手突然停在空中
  头部红润
  从她空空的背后
  耳根方向向前看去
  她以为,她面前的尔等游客
  以及老虎
  每个人体内
  都藏着一个聋哑人
《墙》 
  一个男人背靠墙壁
  高大的灰墙
  也可以作为他吸烟的背景
  烟雾弥绕,他的手
  正插在泥土里
  像钻井的钻头。泥土纷飞
  墙那边是一座平房
  一个端盆的老女人
  开门,泼水,然后把门狠狠关上
  她总是这样
  开门,泼水,然后关门
  我站在高楼上俯视这些
  我仿佛看见了
  两个骨架在瞬间的静止
  然后又分离
《咏瓶》 
  瓶子空了
  里面没有了水
  酱油或者别的
  瓶子碎了
  玻璃片散落在地上
  用肉眼你分不清
  哪块是瓶口,哪块是瓶颈
  瓶子飞起来,
  也只能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你向高空抛
  一种是你从高空往下摔
  其过程都会使瓶子
  在空中滑行一段距离(一段时间)
  而我们通常管它叫做飞
  瓶子啊瓶子
  此时你让我重新想起了
  一个人光滑的身子
《肥胖症患者》 
  我在胳膊上剜了一个洞
  我趴在洞口
  向下看
  看见自己的骨头
  灰白一片
  大雨过后
  我爬上屋顶
  摘下一朵蘑菇
  我就把它插进洞里
  我想看见骨头上开出红花
  我想看见洞里长出
  绿色的蔷薇
《真刀真枪》 
  我把西红柿一个个抛下了楼
  我经常有这种想法
  把我身边的东西一件件抛下楼去
  那时总伴有这种或者那种的情绪(悲伤的,抑郁的,或者别的)
  看它们下落,就好像自己真的跳了下去
  然后我爬在楼上,看着他们破碎后的样子
  就比如这一兜子西红柿
  落在地下,确实让我想到了一滩鲜红的血(找不到尸体的那种)
《火灾报道》 
  正午十分, B大楼5楼起火
 
  一分钟过后,汽笛传来
  与此同时,一个女子从6楼落下
  结果粉身碎骨
  之后,又有很多人落下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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