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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再上-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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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怜的小孩。”圣香啧喷称奇,“你就没有反叛过吗?一直都这么乖?你有没有从家里逃走过?”
“逃走?”李陵宴眨眨眼睛,他的下巴很娇柔,庆色非常协调,平时看着虽然是张娃娃脸,却有一种天真的忧郁气质,“为什么要逃走?”
“逃出去玩啊。”圣香说,“你没有朋友吗?你大哥也不陪你玩?”
“大哥?”李陵宴思考,“我倒一直没注意大哥在做什么……小妹子有陪我玩,不过她总要我帮她做娃娃、放风筝什么的,无聊得很。”
“我要是小时候认识你,肯定会好好带你去玩的。”圣香很同情地看着他,“我五岁就很会玩了。”
“你小时候玩什么?”李陵宴感兴趣地看着圣香。
“很多啊。玩沙子,玩泥巴,抓蝴蝶啊,抓蜻蜓啊,偷看爹的奏折啊,把师傅关在房间里我自己跑出去玩啊。大一点就和容容他们出去爬树捉鸟;养小狗小猫;穿女孩子的衣服出去骗人啊;假装去慕容将军家做卖身丫头,然后被我爹买回来啊;逛灯会把所有的灯谜都猜破,然后被老板追杀……”圣香越说越多,越说越高兴,“和街上的小乞丐打架,成立‘京城笸箩街小丐帮’,我做帮主;还有去遇仙楼骗吃骗喝……没有银子就把聿木头当在那里替人家写诉状,很好玩的。再大一点认识了岐阳啊、六音啊,他们就更好玩了,我跟着六音学跳舞,这么扭啊扭啊扭的……”他跳起来带着满身泥扭了几下,哈哈大笑,“六音说我跳得像只被卖鸭摊老板砸昏头的不知死活的鸭子!”
“哈哈哈哈……”李陵宴和玉崔嵬大笑起来,因为圣香那模样果然像只呆头鹅,“你小时候很快活啊。”
“本少爷一直都是这么快活的。”圣香把烤好的蛇肉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嘴里塞,“哇!好香……可惜没有盐。”
“我小时候很少出家门。”李陵宴摇头,“所以没有故事可以说。”
“大玉呢?大玉小时候的故事?”圣香把吃空的木叉递给玉崔嵬,示意他“装肉”。
“我小时候?”玉崔嵬含笑,“我小时候的故事可多了,不知道圣香要听哪一件?”
“说你脸上的伤疤。”圣香咬着玉崔嵬给他装好的熟黄鳝肉,含含糊糊地说。
“被油泼的。”玉崔嵬简单一句话说完了。
“为什么被油泼?”圣香又啧啧称奇,“大玉你到现在还这么年轻漂亮,小时候一定可爱得不得了,居然有人拿油泼你?真是暴殄天物。”
“因为我抢了馒头铺老板的豆沙包。”玉崔嵬又简单一句话说完了。
“看不出大玉你小时候那么穷,如果你小时候遇到我,我肯定拉你一起去遇仙楼骗吃骗喝,把聿修当在那里就是了。”圣香无限同情地说。
“聿修?”玉崔嵬一直在注意他说的“容容”和“聿乖乖”、“聿木头”到底是谁。
“是啊,‘天眼’聿修。”圣香不当一回事地应了一声。
“那容容又是什么人?”
“‘白发’啊。”圣香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李陵宴眼睛里光彩微微一亮一闪,似乎圣香和这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让他震动了一下,“难怪。”
“难怪他们和本少爷这么好。”圣香帮他接下去,“本少爷认识的好东西可多了,我还认识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鬼魂,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鬼魂?”李陵宴好看的睫毛和忧郁的眼神一并扬了起来,“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魂的话,我很想问问我爹,人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感觉。”
“你爹长什么样?”圣香问。
“我忘了。”李陵宴干净利落地答。
圣香不可思议地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玉崔嵬说话:“大玉,你老婆是不是很美很美?”
玉崔嵬一怔,“我老婆?”
“阿宛的姐姐啊,阿宛那么温柔漂亮,他姐姐想必和他穿女装差不多。”
“他姐姐叫做宛郁成碧。”玉崔嵬抬起头看月亮,“你想听她的故事?”
“我最喜欢听爱情故事。”圣香笑眯眯地说。
“她喜欢我,嫁给了我,然后得罪了我的许多情人,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被那些人合伙整死了。”
玉崔嵬说,“那天我不在寺里,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玉你很爱她口巴?”圣香问。
“爱她?”玉崔嵬咬着嘴唇笑了起来,“我爱过的人太多了。”
“当初为什么决定娶她?”李陵宴居然插了一口,“在娶她的时候你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对不对?”
“因为我还没有娶过老婆,想娶一个试试看。”玉崔嵬居然学着圣吞的口气狡猾地说,“就像现在我打算嫁一个试试看。”
“大玉,你也是这么自以为是死要面子的人。”圣香叹了口气,“阿宛的姐姐真可怜。”
可怜吗?玉崔嵬默然。她是什么都不懂的温柔女子,一厢情愿地嫁过来,遭人凌辱而死……当他从外面赶回来看见她的时候,她说: “至少今天晚上你再也不用出去……我很庆幸……你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忘记我……”她死了,死得很高兴。可是让他留下了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排斥被人碰触。
“这世上没有‘可怜’这一回事。”李陵宴慢慢地说,“那是自己骗自己的借口……”
“小宴宴意有所指啊,到底在说谁呢……”圣香说,“你是在骗取本少爷的同情吗?”
那天晚上的篝火烤黄鳝大会,一直到天明才结束。
等到李陵宴的“四裂月”看见李陵宴满身泥巴和圣香、玉崔嵬一起回来的时候,那四张堪称为看遍世态炎凉的脸儿,也一时歪曲成狸猫的模样了。
柳戒翠脖子上架着洗月和怀月的两手巴短剑,脸色惨淡地看着李陵宴回来,她还满身血迹地在地上躺了一夜也等了一夜,等来的就是这三个嘻嘻哈哈的泥人。一般的男人回来。入目的是李陵宴全然不把她当做一回事的笑脸,“哇”的一声,——口鲜血吐了出来,她性子好强,一言不发,只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着李陵宴和玉崔嵬。那种恨意如果可以杀人,那两个人已经被碎尸万段十几次了。
李陵宴眼里根本没她,径自走过去柔声问怀月:“大哥回来没有?”
怀月华丽的衣袖自柳戒翠脸颊上拂过,她收起了左手的短剑,“回来是回来了,不过大公子很生气。”
“生气什么?”李陵宴含笑,他明明知道是为什么。
“生气会主和圣香结盟,大公子说要杀了圣香公子。”怀月并不隐瞒,依然用她娇柔无限的声音说,“凡是武当山下来的人他都很讨厌。”
“是吗?”李陵宴看了圣香一眼,微笑道, “大哥要杀你,你在我这里要小心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和你结盟的本少爷我住在你的地盘里,还要随时注意自己的安全了。”圣香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看不起没有用的人。”李陵宴柔声说,“我去更衣。”
柳戒翠看着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的李陵宴,突然一字一宇地对着李陵宴的背影说:“李陵宴!我终有一日要杀了你!”
李陵宴充耳不闻,施施然而去。
李陵宴一走,他的“四裂月”跟着他一起走。柳戒翠就像块没有人要的破布被丢弃在地上,等她撑起身,嗜血一般地盯着李陵宴离开的方向时,终于有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扶起她来的人正是把她打趴下的人。
玉崔嵬非但把她扶了起来,还从怀里取出一块洁白柔软的帕子给她擦去了唇边的血污。经过昨夜三个人的篝火烤黄鳝大会,只有他的衣裳还是那么干净整齐,只听他柔声说:“我很喜欢你的杀气。”
柳戒翠一把甩开玉崔嵬,“万恶的人妖!本姑娘不要你假惺惺……你给我走!”
玉崔嵬又一把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我打伤你,我给你赔罪还不可以吗?”他双指之间夹着一枚扁圆可爱的药丸,“吃下去,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柳戒翠挣扎了一下无力再挣扎,那枚药丸直接下肚。她厉声说:“你给我吃了什么毒药?”
“毁容驼背、会变得又矮又胖又老又丑的毒药。”玉崔嵬温柔多情地微笑, “很好吃的。”
“我迟早杀了你!”柳戒翠提一口气,本来涣散的真力突然有少许可以凝聚,她跟踉跄跄地走了。
“这样凶巴巴恶狠狠的老女人你最讨厌了,干吗这么麻烦,打她个半死还救她?”圣香两只手臂抱胸一边看戏,摇头,“而且这女人不知好歹,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也不会分。”
玉崔嵬微微一笑,“我高兴。”
“是怕她抢走你的陵宴吗?”圣香笑了起来,“还是想多一个想要李陵宴死的同道?”
玉崔嵬狡黠地眨眨眼,“你说呢?”
“是觉得她被人骗得很惨吧?”圣香叹了口气,“要打碎一个人的白日梦还不是普通的残忍,大玉你硬是了得!”
玉崔嵬凝视了圣香好一阵,突然大笑起来,“这世上有了圣香少爷,果真是有趣多了!”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要去我家陵宴的床上休息,如果有人要杀你的话,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走了。
很少看到玉崔嵬走得这样痛快,这样有男人味。
圣香无声地一笑,看了一眼自己受伤未痊愈的手掌。这江湖便是因为有像小毕这样的好人和大玉这样的坏人,所以才变得很动人。
第十七回 玉白兰芳难相顾
远在京城里。
赵普深夜站在圣香书房之前,抚摸着圣香二十多年来玩过的各种玩意儿。放飞鸟的鸟笼、一叠色彩缤纷的美人图、各种颜色的铃铛,还有养在书房里的乌龟和壁虎。书桌上一本《大唐后宫艳史》还翻在杨贵妃那一页,书已经被圣香“蹂躏”得不成书形。这书平时要被赵普看到了,必要大怒地丢出门去一把火烧了。但这时候他只用手抚着那仿佛还带着圣香味道的书本,潸然泪下。
远远的地方不知道谁在吹笛子。
一股无限凄凉的感觉泛上心头,没有圣香的丞相府死一般沉寂。
听说小云昨夜里想少爷还哭了。
被圣香抱走的那只胖兔子不知道被谁送了回来。
说也奇怪,它开始吃草了,然后慢慢地瘦了下来。虽然不是很快,但是一天一天瘦了下来。小云相信它也在想念圣香少爷。
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秋深了,那傻孩子……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吗?
这几日听说毕秋寒死了。赵普心里有一种非常深沉的不安,不安得就像被暴风雨吹起的波涛一般,彻心透骨的冰凉。
圣香的那只兔子自然是被容隐从武当山带回来的。
它瘦了是因为它爱上了武当山道观厨房里养的那只大灰猫。
被容隐强行带回来以后见不到日日想见的心上猫,它自暴自弃开始吃草,然后因为少吃了许多脂肪,所以就瘦了下来。
这种复杂的内情常人自然无法理解,一律解释为思念圣吞少爷所致。其实圣香少爷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大胖灰兔那为爱情发热的脑袋早就已经忘记了。
容隐暂住在百桃堂,借用百桃堂寻找上玄的踪迹、观察京城的局势和照看赵普的安危。
施试眉主管收集消息,警惕着江湖上的风吹草动。
容隐、聿修他们究竟在为着什么事如此谨慎,做妻子的虽然不知,但她们都是聪慧的女子,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沉默和体贴。
没过几日,江湖上就传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消息。
李陵宴继火烧秉烛寺之后火烧碧落宫,碧落宫老宫主宛郁殁如战死。宛郁月旦一反先父淡泊宁定与世无争的性情,扬言毕秋寒与宛郁殁如两人之仇必报。
从此与“楚神铁马”屈大侠及祭血会李陵宴两面为敌,碧落宫今日身受一分,将来必报以十分!继而宛郁月旦手腕酷厉,碧落宫遭到火焚之后不到一日,他正好赶回宫中,当下炸平洛水堤坝水淹功成撤退的祭血会帮众,下令截杀回归之人。李陵宴虽然火烧碧落宫,但宛郁月旦还以颜色,祭血会除却少数高手,无一自路途生还。
武当山上那温柔纤弱的少年人,轻声细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如沐春风。除了极少真正了解他的几个人,认识他的人都骇然失色,不解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碧落宫虽然受到重创,却反而声威大震,让人闻之变色心惊。
李陵宴收到消息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杀出一条血路回来的悲月一眼,“很丢脸,是不是?”
“铮”的一声,悲月闻言之后翻手拔剑刎颈,但那一声却是李陵宴一掌击在他剑刃之上,把他的剑击入剑鞘。只听李陵宴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不能活着回来的人丢尽祭血会的脸,死了很好,你辛苦了。”
悲月握剑的手缓了一缓,没说什么,侧过头去。
“你想说什么?”李陵宴柔声问。
“他是一个劲敌。”悲月似极漠然,也似故作漠然地说,“还是早早杀了比较好。”他说的“他”,自然是宛郁月旦。
“我知道……”李陵宴的目光流转, “我的劲敌——不止他一个。”
“你……”悲月难得脱口说出一个“你”字,顿了一顿,他淡淡地说,“人人都恨你,这世上的人都是劲敌,对会主来说是很有趣的事吗?”
李陵宴笑了,“哦?”
悲月的淡漠逐渐变成了冷漠,“没有什么,我懂了。”他循规蹈矩地行礼,转身离开。
你懂了什么?懂了为什么李陵宴是一个大坏蛋?李陵宴笑得更愉快,那愉快里有一种快意的刻骨的凄凉,因为我是一个拿着成千上万的人命在玩游戏的混蛋……
我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呢?像圣香所说的,追求一份不奢求回报的爱、一种只有成全的付出、一种平静的死……李陵宴垂下目光看自己的足尖,还是那种——不断背叛自己的心所产生的悲壮的快意?我不知道。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我将会是一个好人吗?
我不知道。
会主在追求一场棋逢对手的圣战。
悲月看得很清楚。
说到“劲敌”二字的时候,李陵宴眼里亮起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光彩,对于……时日无多并且有勇气等待到最后一天的李陵宴来说,那颗从未为自己活跃过的心在渴望一种能够进发他整个生命光彩的盛会——为了能够有那以生命灵魂相撞击的一战,他不惜人命与道义!
这种期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武当山无功而返的那一夜——那白发男子含箭未发,从圣香独上大明山,甚至从宛郁月旦下令炸堤的那一刻开始——从知道屈指良是杀父凶手开始——每相逢一个敌手,李陵宴目中的光彩就多亮丽一分、多期待一分。
会主需要那一种对等智慧与能力的相峙、寻求一种无需言语就能相通的知己、能够接下他全部的灿烂和燃烧、能够为他的盛情一舞在目中留下影像、能够刻骨铭心的恨——能够让他一笑而死的“劲、敌”!从遇到这些人的时候开始,会主就不是为了李家的其他人,而是为了自己活着。
悲月甚至希望这些人能够在李陵宴的手段之下活得久些,只要这些人活着,李陵宴就会活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都耀眼。
那就是所谓——棋逢对手的圣战。一场彼此为彼此烧尽所有的盛火。
宛郁月旦如此反应,能够理解的人没有几个。
李陵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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