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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霭九重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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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缌吞下药丸,就著竹雪的手喝了口水,右手慢慢揉抚胃部,半晌吁了口气:“好多了!”
  尹竹风语带责备:“今日究竟吃了什麽?竟然发作了两次!”
  竹雪回眸嗔道:“小少爷刚好些,哥哥你就不要再埋怨他了,让他歇歇吧!”
  方晏忧心不已,正待接言,转眸间却见一人进了房,语气略显恭谨:“主子回来了!”
  房中四人齐齐望去,方晏蔚缌倒也罢了,只尹氏兄妹有些怔愣,进房之人眉目清丽,肤色白皙,一身红衣耀若明霞,瞧那模样与蔚缌倒有几分相像。
  借著烛光,那人看清了床边少年绝丽的容颜,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脸上微带几分黯然,垂下头:“主子,今日有客人啊!”
  方晏淡淡地“嗯”了一声,复又转向蔚缌:“现下可还难受?”
  蔚缌摇头笑道:“好多了,只是有些疲倦,累大哥担心了!”
  方晏俊秀的面庞染上淡淡的喜气:“你既称我一声大哥,又何必与我这般客气,快快歇息吧!明日不用著急早起,多睡些时候!”
  蔚缌柔顺地答著:“大哥也早些歇息吧!”
  尹竹风皱了皱眉头,不客气地开口道:“小少爷刚刚稳妥些,实是应该早些歇息了。现下将至四更,方公子。。。。。。”
  方晏听懂了他话里逐客的意思,却有些依依不舍,吱吱唔唔:“蔚公子。。。。。。”
  话未尽,立在身後的红衣人蓦然打岔:“主子,今日府里遣人传讯,现下还在书房候著!”
  蔚缌在尹竹雪的照顾下解衣脱鞋上了床,竹雪顺手拉了锦被替他盖好,少年温润的面颊映著跳跃的烛光,许是因了胃疾突发的原故,显出几分苍白,听了红衣人的话,轻笑道:“大哥,你快些去书房吧,让人久等可不好!”说著,闭上了眼睛,药力的作用使得身体愈发的倦怠。
  方晏便是再舍不得走这时也找不到理由留下来了,悻悻地道了晚安,与红衣人一起离开了主屋。
  主人的身影没入深沈的夜色中,尹竹风冷冷地开了口:“你们几个出去吧!”
  屋内两名婢女互相望了望,不敢杵逆,双双裣衽为礼,静悄悄地退了出去,随手关紧房门。
  蔚缌缓缓张开双眼:“雪姨,风叔叔,你们不去歇著吗?”
  尹竹雪坐到床头,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替他擦拭著额间渗出的冷汗,心疼道:“还疼吗?”
  少年皱了皱秀气的长眉:“今天真的吃多了!”
  尹竹风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气色,没好气道:“这会儿知道吃得多了,疼成这样,方才偏偏说什麽好多了!”
  蔚缌仍是蹙著眉:“我得让他赶快走啊,要不然,只怕这会儿他还在这儿呆著呢!”
  尹竹风淡淡道:“小少爷,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蔚缌点著头:“我也不是傻子,这样的动作还瞧不出他的身份吗?这下倒好了,我正愁如何去那地方呢!”
  竹雪弯下腰,双目平视少年洁净的明眸:“小少爷,你可要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啊!我想,庄主和少爷定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情!”
  尹竹风沈声接口:“不错,师父过世这麽多年了,方炫也早已灰飞烟散,你又何必再卷到那个肮脏地里去?”
  蔚缌轻笑:“你们以为我要做什麽啊?我只是想去瞧瞧那个地方,我想知道那里究竟是什麽模样,竟让义父这样的人深陷其中,不得解脱!”话说到最後,语气黯淡了几分,房中一时静默无声。
  烛火“卜”地一声轻轻摇晃,尹竹风低低地叹了口气:“自小到大,你要做什麽我与你雪姨都是支持你的,只是这一次,我们希望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究竟这麽做是对还是错!”
  蔚缌侧过头,闭了眼:“不管是对是错,我曾在义父坟前向义父许诺,有生之年,一定要到那个地方去看一看,而且。。。。。。义父的宝宝还在那里,我怎能让弟弟留在那个地方,无论如何也要将他迎回云岫!”
  尹竹风怔住,蔚缌自幼心思精巧,这些念头在他心里想必已经埋了很久,这麽多年。。。。。。自己与竹雪也曾夜探皇宫,甚至庄主亲自前去寻找,潘公公口中的永安宫前梅林却似平地消失了一般,始终不曾找到,故而也一直不曾找著孩子的坟。。。。。。忽然有些讷讷,想起了那个飘然若仙、温和似水的人,十多年了,那孤清的身影竟有些模糊了。。。。。。竹风垂下头,心口酸涩难忍。
  竹雪猛然别过脸去,烛光微曳,映著美丽的双眸泪光盈盈。
  第六章
  凉蟾咫尺圆,月华频开。方晏的脚步轻快,少年流光泄玉的面貌宛若天际最明亮的星子,耀眼夺目。此生此世,能再遇见他,能与他这般亲近,再无所求了!
  红衣人垂首默然无语,比起前头欢欣雀跃的主子,眉间淡淡的忧郁铺洒开来,使得清丽的脸庞凭添了朦胧的苦意。替身的生活,快结束了吗?
  书房里,烛架上,红泪灼灼,方晏甫进房门,等在房中的劲装之人“咚”地一声跪地行礼:“王爷!”
  方晏连忙弯腰伸手将之扶起:“易杨,快快起来!可是京里出了什麽事?”
  下跪之人乃是当今圣朝天子方荀的心腹,姓易,单名杨。本是右相易清平之子,易清平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易柳目下尚坤宁国母之位,独子易杨自幼为方荀伴读,文从辅国公温涵之,武却高拜镇国大将军史宗和,文武双全。方荀正式接掌朝政後,儿时的夥伴同时封为一品带刀护卫,总领皇宫禁卫军,平日常在君王身侧,成为帝君最为信任的左右手。若非确有紧急要事否则方荀决不会出动这等举足轻重之人,故而方晏一见到他便知道定是皇兄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易杨点头道:“不错,此事不宜为外人知晓,陛下遣属下前来报信,请王爷尽快回京!”说著,眼角瞥了瞥跟著走进书房的红衣人。
  方晏回头瞧了一眼,沈声道:“疏鸿,你先下去!”
  红衣人闷著头,并不应声,一步一步退出房门,素手微抬,替门内的主子将门关紧,明朗的双眸瞧了瞧雕花木门,眉目忽黯,迟沈的脚步踏在长廊下的青石板上,郁郁难欢。
  梅疏鸿是方晏生母贤妃华氏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算起来与方晏同辈,父母双亡後投奔京中亲眷。华氏乃名门大户,又出了个女儿贵为皇妃,声名显赫,对远来的亲戚彬彬有礼。梅疏鸿来後,华家见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聪慧可人,欣然接纳,送他学文识字,倒也出落得十分有出息。
  方晏初次随母省亲便见著了这位风姿出众的远房表弟,叫贤王吃惊的并不是这位表弟的才华与风致,而是那眉目之间深重的熟悉感,为著那两三分相像,贤王当即下了令,命梅疏鸿随车进府,从此做了贤王府的总管。
  说起来,方晏被封贤王,倒是不负这个封位,为人贤达,宽厚仁爱,处事公正,贤王贤德之名朝野皆知,便连辅国重臣温涵之也曾极力赞誉:“贤王重德,堪比古之名臣良相,实乃圣朝之大幸,陛下之幸也!”
  天下大主方荀更是对这个弟弟信任非常,德贤二妃同出一派,昔年先帝方炫为平衡朝中关系,娶了谷梁氏表妹为後,却又一下子娶了与谷梁素不对盘的李华两家二位女儿,封为德、贤妃,以此来牵制两派在朝中的势力。因此,自进宫之日起,便注定了德、贤二妃互为知己,与皇後表面和乐融融,私下却是斗得厉害。
  苏贵妃被诬贬为妃,皇後从国母的位置上跌落下来,後宫的争斗更加激烈,甚至德、贤二妃之间也起了龌龊,可惜先帝直至过世也未曾再次立後。
  随著先帝陵墓的合拢,德妃之子方荀登上了皇位,贤妃颇有心机,眼见儿子无望称帝,重又拾起昔日情份,整日里姐姐姐姐叫得欢甜,德妃洋洋自得,顺水推舟,二人竟又回到了以往姐妹亲密的状态中。
  二个女人之间的来来往往并不曾影响两兄弟的情义,因著母妃之间的常来常往,宫中也仅有两位皇子自幼为伴,方荀方晏彼此间了解非常,方荀登基後,对这位弟弟更是宠爱有加,凡是天子有的,必定送一份到贤王府,以示兄弟同享。帝师温涵之见此常谓叹:“历朝历代,兄弟阋墙之剧举不胜举,独我朝帝王同德同心,江山之福,百姓之福啊!”
  此番方晏离京本是方荀的主意,前段时日,京中事务烦杂,正逢三年秋试已毕,今科选才由方晏主持,贤王既要理著政务,又要亲自审考,忙得翻天覆地。事有凑巧,科考刚毕,方荀生母德太後忽然离世,贤王不忍兄长伤怀,坚持亲自陪同皇帝守灵发丧,一段时日煎熬下来,加之入冬後受了寒,方晏的身子骨又不太健朗,竟然大病一场,甚至有几日卧床昏迷,把上上下下吓得不轻。
  皇帝过府探视病情,弟弟憔悴的模样引起了君王深深愧疚,金口一开,便下了一个月的假期。待方晏的病势渐渐有了起色,方荀打定主意,亲自吩咐安排弟弟南下休养之事,嘱他往江南温和之地疗养一段时日,待身体恢复结实了再回京城。
  江南众多风骨名城,方晏独爱金陵,六朝古都的秀致风情深深打动了贤王易感的心,此前借著公务也常常前来,故而在紫金山半腰处买下了一户占地颇广的宅院,亲自题了门头院名,因他少年时便对一人念念不忘,这处宅院倒成了他寄情的一个好所在。
  梅疏鸿追随方晏多年,贤王出门常将他带在身边,买下慕思山庄後,里里外外全是他一人操持。书生文气,虽知那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却难遏情思,又不敢表露,只一人默默相思,既想离开那人身边省得日夜煎熬,又怕离开後再见不著那人,如此辗转,时至今日仍是不曾弃主而去。
  日前方晏外出游玩,三更仍不见归,梅疏鸿暗自忧心,正欲遣人去寻,却听说主子已经回来了,随即欢欢喜喜地前去主屋请安。甫到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洞,看到富贵已极的贤王亲自端著水盆侍候一人净面。净面之人用毛巾捂著大半张脸,看不清面目。梅疏鸿吃了一惊,到底是何人竟让高贵的主子折节下交,待欲进屋一看究竟,却见那纤秀的身影忽地微弯,自己的主子惊慌失措,底下是一连串的混乱,梅疏鸿心下乱跳,忍不住踱进了屋内。
  床边少年绝丽的面庞打碎了他一直以来小心守候的梦想,梅疏鸿甫看出第一眼,便知自己那份虚无的情意再也落不到实处了。方晏,这个强行把他带到身边的主人,那眉眼间明显流露出的喜悦欢欣,对少年的小心翼翼,如一根尖利的针深深扎进他的心脏里,与血脉融於一处,想挑著拔却是再也拔不出来了。
  眼前是自己居住的寻思院,梅疏鸿默立半晌,定定地望著灯笼下散著幽光的俊挺字体,寻思。。。。。。寻思。。。。。。葭思。。。。。。慕思。。。。。。蒹思。。。。。。每个院落的题牌上都有一个思字,方晏的这份思念啊,到如今总算是有个头了!
  春日晚发吹拂起柔滑的鬓发,带来了微微的凉意。梅疏鸿神飘九天之外,竟不曾发现院门打开,里头一名秀丽的女子悄悄走了出来,目若清泉,打量半晌,额尔开言:“公子。。。。。。”
  梅疏鸿受惊般地回过神来,转眸瞧著面前的女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小颦。。。。。。”
  小颦蹙著秀眉:“进去吧,外头风凉!”梅疏鸿笑了笑,并未多说,随著进了院内。
  热水打好了,床上放著白色的里衣,小颦端著水盆走过来:“公子,早些歇息吧!”
  梅疏鸿愣愣地瞧著床上的白色里衣,忽然开口:“小颦,明日把那件白绸长衫给我穿!”
  小颦吃了一惊:“公子,王爷不喜您穿白衣,您不是说王爷赞你著红色若明芙破水吗?”
  梅疏鸿淡淡地笑,回头对婢女柔声道:“我说错了,这件有些不干净了,明日你帮我换身,还是。。。。。。红色的吧!”
  小颦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奴婢知道了!”
  梅疏鸿挥了挥手:“你也早些歇著去吧,我自己洗漱!”小颦抬头,美目似波,痴痴地看了他一眼,回身慢慢走出了房门。
  梅疏鸿眼看著房门关得紧了,怔怔跌坐床边,伸手摸上白色里衣,忽地恨恨掷向床尾:“为什麽我穿不得白衣?”
  韶华如梦,为寻好梦担阁。
  书房内,梅疏鸿的梦中人一脸沈凝,易扬带来的消息著实太过令人震惊,谁能想到先帝在时便已剪除的叛党隔了十多年居然重又死灰复燃!
  贤王坐在椅子上,手指关节曲起,不自觉一下一下敲击著桌面。易扬默立一旁,瞧著烛光下贤王的侧面光润如玉,心头忽地一动:毕竟是兄弟,虽非一母同胞,王爷与陛下还是有颇多相像之处!
  方晏习惯性地握了握拳,缓缓问道:“可知打的是谁的旗号?”
  易扬连忙回答:“据闻,打的是淄阳小王爷的旗号!”
  方晏转过头,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之色:“淄阳小王爷?方焯不是早就死了吗?”
  易扬点头:“不错,陛下也觉得事出蹊跷,方焯死了十多年了,怎麽这会儿又冒出来了?”
  贤王沈吟著:“方恕现下可还安份?”
  易扬皱了皱眉头:“属下曾去瞧过方恕,面目糊涂,疯疯颠颠,整日只是喊著儿子的名号,看不出有什麽异样!”
  方晏站起身,负手踱到窗前,望著天际蟾光脉脉:“父皇圣嘱不可杀害方恕,这麽多年他一直困在冷宫,难道还能与外界有所联系?”
  易扬瞧著贤王修长的身影沐浴在氲氲月下,整个人竟似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辉,令人不敢逼视,不由自主掉转目光,忽地想起京中那位至尊天子,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仍在灯下批阅著奏折,夜已深了,京城春夜寒冷。。。。。。
  方晏回过头,长眉微敛:“你先去休息,明日我们收拾收拾便赶回京去!”复又转身向著窗外:“想不到,皇兄治世清明谨慎,却仍是无端惹来了灾祸啊!”
  易扬想了想又道:“陛下还让属下问一声,王爷身子可大好了?”
  贤王微微一笑:“这麽多时日了,该有的毛病全都好了,累皇兄担心了!明日我们回京去,快马加鞭,以我等的马力,半个月应已到京了!”
  易扬垂下头:“陛下虽让属下来报信,却曾叮嘱,此事既已发了,一时半会儿必定难以解决,王爷体弱,不用急著赶路!”
  方晏轻轻摇头:“没事,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只是。。。。。。”眉间褶了起来:缌缌怎麽办?才相识,怎愿与他分离,难道。。。。。。低低的叹了口气。
  易扬莫名地看著那抹清淡的背影,不明白王爷这是怎麽了,无缘无故叹气却是为了什麽?难道是为了叛党的事?
  第七章
  蔚缌睡得不踏实,昨天实在是吃得太多太杂了,疼得全身无力,睡著时也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疼得撩人,那药竟然没起到什麽作用,难怪父亲曾告诫过:“药只能在轻微发作时用一些,平日吃食一定要注意,若猛了,药是止不住疼痛的。父亲不能给你用猛药,药一物,有利有弊,用得多了,说不定损了内腑其他脏器。”
  蔚缌幽幽叹了口气,睡了一觉,胃部终於舒服了许多,缓缓睁开双目,复又闭上,阳光射进屋内,刺得人眼睛发花。
  耳边传来尹竹雪清脆的笑声:“小懒虫,还不起床吗?”
  蔚缌低低地笑了起来:“雪姨,我不想再看到你脸上那块难看的胎记!”
  一只轻柔的手拍过光滑的额际:“坏小子,雪姨已经把易容妆洗干净了!”
  蔚缌睁开双眼,床边立著一名白衣素妆的女子,明眸皓齿,清丽秀美,蔚缌哈哈一笑:“雪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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