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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面包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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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过渡,当时百般艰难,一天蓦然回首,原来已经飞渡千山。是怎么做得到的呢?却记不起来了。
初夏的一天,我收到朱迪之寄来的信。
程韵:
书店的生意好吗?
你的室友有没有性骚扰你?嘻嘻!收到你寄来的照片,你们很匹配呢。
这阵子伦敦的天气不太好,常常下雨。虽然看到乌云的时候比看到阳光的日子要多,但是,我好喜欢这里,一个人拿着一本书便可以在咖啡店里消磨一个下午。跟朋友泡酒吧又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我最近搬家了,以前是跟一个同学住,这一次是跟另外三个同学一起住,房子大了许多,租金却便宜了。现在是全职的穷学生,当然要省吃俭用。
我的室友是两女一男。两个女孩子分别来自埃及和印度,男的是伊朗人,我们加起来,便是四大文明古国了。来自伊朗的男生跟伊朗王室有点远房亲戚关系,我们叫他末代王孙。假如嫁给他,我不就像黛安娜一样,要成为王妃吗?那天在哈罗斯百货看见黛安娜,真的很高贵呢!
可惜,我跟末代王孙只是很谈得来,没有恋爱的感觉。从前觉得女人太久没有给男人抱,肚皮都会长出苔藓,如今却很享受一个人的清风明月。
沈光蕙有没有写信给你?温哥华太静了,不适合我,只有她可以忍受。
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三个人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在欧洲,一个在美洲,一个在亚洲。小时候,我们通常会拣一个中间点见面。假如今天要相见,该在地球上哪一点呢?
心爱的蓝魔鬼鱼安好吗?想念你,珍重。
迪之
九七年
黄昏里,我回了一封信给朱迪之。
迪之:
杜卫平暂时还没有性骚扰我。我们真的很匹配吗?外表匹配的两个人,不一定会相爱的。
书店的生意还算不错。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其实不算新相识,他是以前跟我一起学小提琴的大虫。大虫是书评人,他现在常常在专栏提到我的书店,所以,『面包树』书店也算有了点名气。
末代王孙长得帅不帅?他真的没可能吗?伊朗的女人都要穿黑袍,一旦嫁到伊朗,只怕埋没了你的美好身段,你是不会甘心的。
沈光蕙在忙着搞自己的地产公司,我们通过电话,她忙得很呢,冷落了好几个追求者。
假如我们相见,中间点可会是月球?
寄上葛米儿的新唱片给你,她游说我写歌词,可我怎么会写呢?何况我已经见过最好的。人见过最好的,便很难走回头路。
蓝魔鬼鱼非常健康活泼,只是无法跟我厮磨,这一点,是鱼的先天不足。
葛米儿介绍了六个男人给我认识,全都一表人才,你一定恨得掉眼珠吧?尽管羡慕我!
我刚刚开始读一个中医课程,并不是打算悬壶济世,而是很想充实自己,很想真诚地投入生活。
班上的同学,有的是教师,有的做生意,连功夫教头也有。跟我比较谈得来的,是郁郁和蒂姝。她们年纪跟我差不多。郁郁长得娇小,脸上常常挂着亲切的微笑,是那种毫无侵略性的女人。她是秘书,光看外表,你一定猜不到她家是卖蛇的,她小时候跟蛇睡在一块。
蒂姝每次上课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迷死中年男人的那种细皮白肉,像粉团一样的女人。我猜不透她是干哪一行的。
我的同学,像武侠小说那样,来自五湖四海,深藏不露,绝对不会比你的四大文明古国逊色呢!有时候,人要走出自己的小天地,才会发现世界的辽阔。你在英国找到了自己的清风明月,我在这里也找到了雨后彩虹。
好了,我要去上课啦!努力,珍重。
程韵
我躺在床上。这一课,我是病人,蒂姝是医师。我们学的经穴按摩,是中医学比较浅易的东西。
授课的曹老师是个正经八百的中年男人,他是咏春拳高手,偶尔会技痒,扔下课本,在我们面前表演两招,听说他跟李小龙切磋过呢。
曹老师一边讲课,蒂姝一边替我按摩。
翻到笔记的其中一页,曹老师的声音忽然变小了,尴尬地说:『接着这一个,喔……是壮阳的……你们不用学了。』
蒂姝突然举起手,说:『我想学!』
可怜的我,被当成男人,躺在床上,任由蒂姝按压搓揉我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你刚才有没有反应?』下课的时候,蒂姝问我。
『没有呢!我又不是男人。』我说。
『那么,到底有没有效呢?』她嘀咕。
『应该不会马上有效吧!』我说。
『嗯……要在男人身上试一下才知道。』她喃喃说。
这个时候,郁郁正好走过,蒂姝拉着她说:
『郁郁,我想问你借一条蛇。』
『借蛇?你要蛇来干甚么?』她吃惊地问。
蒂姝神神秘秘地说:『只要一天便可以还给你,好吗?』
『你要有毒还是没有毒的?』郁郁问。
蒂姝吐了吐舌头:『当然是没牙没毒的,搞出人命怎么办?我明天来你店里拿,可以吗?』
『可以的。』
『明天见!』蒂姝匆匆走了。
『她要蛇来干甚么呢?』郁郁问我,然后,她咂起嘴巴说:『会不会……咦……做一些……咦……很变态的事情?』
我笑笑说:『还是不要去想象的好。』
地上全是碎裂的碟子,杜卫平拿着两支藤条,模仿杂技员的凌空转碟子杂技。
『你在干甚么?』我问。
『前几天收到漾山的信,她在学杂技呢!』
『所以你也要学?无可救药的痴情狂!』
『等我成功了,你便不会这样说。』
『杂技可以自学的吗?』
『我去你的书店拿了一本《西洋杂技自学入门》。』他瞄瞄那本摊开在桌子上的书,然后说:『可能会学得慢一点,漾山有黑人教她。』
『住在她隔壁的那个?』
『嗯,他以前是杂技员。』
『黑人,舞蹈员,还会耍杂技?完蛋了。』我在心里说。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拖鞋?』我问他。
杜卫平收起手上的碟子,不知从哪里把拖鞋踢过来给我。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他没好气地说:『刚才我坐在沙发上,有个东西顶住我屁股。』
『是吗?对不起。』我把在学校里买的人体穴位图从背包拿出来,说:『我要把它挂起来。』
『你把这个穴位图挂在家里,不是太好吧?』
『为甚么?』
『他没穿衣服。』
『既然是穴位图,当然是不穿衣服的,难道要穿法国时装吗?』
『我是说,为甚么不是一个一丝不挂的美女?』
『这种穴位图是不会用女人的。』
『但是,这个男人有个器官,不太好看。』
『男人当然有个器官,你没有的吗?我是挂在我的房间里,又不是挂在这里,不会对你有影响的。』
『怎么会没有影响?』
『怎么影响你?』
『你天天对着一个赤条条的男人,很容易会对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扬了扬眉毛说。
『你有人家的身材这么标准吗?』我指着穴位图上的男人说。
『我也不错呀!』
他学着李小龙,呼一口气,提起肩膀和两条手臂,做一个大鹏展翅的动作。
我大笑:『你的胸围比我大不了多少!』
『今天上课学了甚么穴位按摩?替我按摩一下可以吗?上次治头痛的按摩很行。』他说。
『今天学的不适合你。』
『为甚么不适合?』
我望着他,笑了:『总之你用不着。』
『嗯,我明白了,我用不着,你用得着。』
『你明白甚么?』
他自作聪明地说:『一定是治疗妇科病的!』
『如果是这样,我不会说不适合你。』我气他。
当天决定和杜卫平一起住的时候,以为只是暂时的,并没有想过日子会是这样。无论多么晚,回到家里,总有一张笑脸在等我。有时候,我们会聊天,直到其中一个不知道甚么时候睡着了。『渡人者』的阶段不免有点苦涩,共同生活却是快乐和充实的。
『你干甚么?』杜卫平回来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
因为第二天要考试,而我总是记不牢人体的穴位,所以索性把每个穴位的名称写在一张贴纸上,然后贴在自己身上的穴位。
『我在温习穴位。』
『我还以为你用功过度疯了。这样有用吗?』
『前面是没问题的,可是,后面的穴位,自己是看不到的。已经很久没有考过试了,上一次考试,已是大学的毕业试。明天不合格怎么办?』
杜卫平脱掉外套,趴在沙发上,两脚伸直,双手垂在两旁,说:
『来吧!』
『来干甚么?』
他回过头来说:『你以为干甚么?你把贴纸贴在我身上的穴位,不就可以温习后面吗?』
『我怎么没想到呢?』
『快来贴贴纸吧!』
『可是,你才下班,不累的吗?』
『没关系,我趴着也可以睡觉。』他说。
我把写上穴位的贴纸贴在他身上,转瞬之间,他成了我的人肉穴位图,背脊、头发、脚底和耳朵都是贴纸。
『好了!现在不要随便动。』我拿了他用来练习转碟子的藤条,在他身边踱步,随时一个转身,戳到哪一个穴,便记着那个穴位。
『人的身上为甚么要有那么多的穴位呢?』我埋怨。
『无聊的问题不要问,快用我来温习。』他僵直身子说。
天亮之前,我终于把人体后面的穴位背得滚瓜烂熟。
『行了!』我用藤条戳他的脚底。
他没有反应,原来早已经睡着了。
『今天考得怎样?』第二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杜卫平问我。
『嗯,应该不错吧。』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累。
『你不舒服吗?』
『好像有一点感冒。』他一边擤鼻涕一边说。
『可能是昨天晚上太累了,都是我不好。你趴着,我帮你按摩一下。』我捋起衣袖说。
『千万不要!』他连忙退后了两步,『你昨天已经用藤条戳遍我全身每一寸地方,我的前半身没事,可我的下半身已经不遂了。』
『有下半身不遂的吗?』我尴尬地说。
『我睡一觉,明天便没事。』他说。
我冲了一杯紫翼天葵给他喝,可以舒缓感冒。
『好了点没有?』我问。
他笑笑说:『好像打通了全身的经脉,好了一点。』
可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好像比前一天更累,而且有点发冷。我觉得很内疚。
『去看医生吧。』我说。
『看中医还是西医?』他问。
『西医吧,可以快一点好。』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要再睡一会便没事。』
他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我靠在他卧室的门上,说:
『为甚么男人生病的时候宁愿在被窝里呻吟,也不肯乖乖去看医生?』
『因为他们怕打针。』他说。
『来,吃了这碗药。』我把药端到他面前。
『这是甚么药?』
『是感冒茶,我煎的。』
『苦不苦?』
『不苦。』我说。
他呷了一口,脸也扭曲了。
我哄他:『喝完这碗药,睡一觉便没事。』
他乖乖的把药吞了。
几个小时之后,他从卧室走出来,精神好了一点,说:
『好像没事了!』
『不是跟你说过嘛!』
可是,才一会儿光景,他不停拉肚子,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他从厕所出来,软趴趴的倒在沙发上,问我:『你那碗到底是甚么药?』
『只是很普通的感冒茶。』我嗫嚅着。
『学校的老师有没有教错了你?』
『不是老师教的,是我自己看书的,老师还没有教我们执药。』
『甚么?』他几乎昏了过去。
幸好,到了夜晚,他好起来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证明我这一帖药是有效的。』我说。
『当然了,所有病毒都泻了出来。』他苦着脸说。
『书上说,这一帖药即使医不好,也绝对不会吃坏人。你说怕打针,所以我才给你煎药。』
『幸好你只是找我来试药,不是练习针灸,多谢你饶我一命。』他有气没力的说。
『嗯,对了,你的命可以说是我捡回来的。』我一边说一边躲进自己的卧室。
『以后我不会再随便吃你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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