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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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子哗哗的倒了下去，竹叶纷纷扬扬的落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说，没错，我就是。竹子倒地，站在我面前的成了一个老人。

　　我说，果然，您老人家破绽百出。

　　你冰雪聪明，那你告诉我，破绽在哪。

　　第一，您啦我跑的又快又远，停下后仍面不改色，凡人不会做到，小浩不会做到。第二，小浩对我很亲近，他干嘛藏到竹叶的后面。第三，如我刚才所说，小浩的脑子是张白纸，我故意往那方面扯，就是找出你最后的破绽。最后我轻而易举的想到了，因为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三个人，我，苗苗，还有仙翁您。

　　南极仙翁表情沉重。

　　我说，您老人家自认尊严无与伦比，怕我说出这件事后在弟子面前难堪，故意装作死去。因为您并非真的死去，早晚还得出现，怕我再去纠缠，才变成小浩的样子让我放弃，您知道我喜欢他。您错了，我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我心如止水。

　　仙翁的双手颤抖起来，他周围的竹叶不停地旋转，飘舞在空中。

　　我给他跪下了，我说，晚辈不敬，可我决非让您难堪，我只是想知道苗苗误听了您什么话，希望我的两个朋友能够瞑目。

　　起来孩子，仙翁的声音忽地变得沙哑，面孔逐渐憔悴下去，皱纹爬上了额头。我能看出他的眼睛里没有对我的一丝愤恨，只有爱怜或者疑惑。他说，我虽然看重脸面，倒也心胸开阔，不会把你们小孩的话放在心上，但我想问你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自认尊严无与伦比？

　　我听一个人说过，就是彩晞前辈。

　　彩晞。仙翁的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他周围飞速旋转的竹叶化作无数只乌鸦，悲鸣着冲上九层云霄，在空气里留下哀伤的轨迹。他试探着问我，难，道，她？

　　她，她从古崖上跳了下去，她，走了。

　　整个天地突然就这么寂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直到仙翁喃喃地说，难怪，你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可是你为什么去那个地方。

　　去寻一只猫，为了小浩的那只猫，我现在已经明白，它果然被排斥在畜牲界之外，你把它变成了人。

　　这时候，看见南极仙翁已经闭上了眼睛，阖的很紧的样子，他集中了念力，寻找着什么。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头发忽的白的更甚，一下子，仿佛几千年下去了，脸上显示出无尽的悟。他说，原来都是天意。

　　什么意思。我问他。

　　潘小浩是凝木的转世，他说，怪不得天帝不曾惩罚冥王，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上天要通过一只猫去完成许多年前的那段孽缘。

　　仙翁又说，许多年前，彩晞用利器刺穿了凝木的胸膛，彩晞欠他一条命。

　　我也终于明白了。我是为了给潘小浩寻猫才去的卜兽司，从而破解了天帝的咒语，从而成全了彩晞的死心，最终完成了命命相抵。

　　仙翁说，我曾经替彩晞求情，她免去了死罪，如今让我也介入了，害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您是说苗苗的出现是一个必然，是一颗棋子一样的工具，仙翁，苗苗太可怜了，我求您告诉我，您到底对她说的是什么。

　　我对她说的是，让她在月圆之夜得到主人对她温柔的眼神。我是让她得到一个人的爱，有了爱人才会完整，完整的人加上功德才能成为神仙。

　　没想到这样一句充满了柔情的话害了两个人，我抬起头，仿佛看见了疯狂绽开的罂粟花。

　　我说，仙翁，您不是和冥王很熟悉吗，我想见他们。

　　你法力太小，可能会窒息在那里，即使侥幸免死，仅存的法力也冲不开地狱之门，将会在那里永久飘荡。

　　……

　　但我可以用法力让他们托梦给你，就像当初我对你一样。

　　在仙翁的衣袖里匆匆飞出几只睡虫，他们舞动着薄如蝉翼的身子，落到我的脸上。在睡梦中他们朝我走来，冲我微笑，可闭月可羞花。

　　叶苗苗

　　清姐姐，我是苗苗。

　　当我还是一只猫的时候，主人经常带我到郊外的树林里玩耍，我奔跑在他的身边，沙地上留下我一朵朵宛若梅花的脚印。我们累了就会坐在岩石上仰望天空，看上面云卷云舒。在这里，我最好的朋友是蜻蜓姐姐，她长着一双大大的让我羡慕的眼睛。我和蜻蜓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飞翔在前面我奔跑在后面，她留下行迹我踩碎小花。

　　有时候我可以看出我主人眼睛里的忧伤，他一边哭一边把我抚摸，滴到我身上的泪水迅速化开。我知道他在想念自己的父亲，那个让他既爱又恨的人。所以我是十分讨厌眼泪的，一看到眼泪，我就会想起主人伤心的样子。

　　主人也会带我去一座山上，那是一座光秃秃的岩石山，是一个落寞的地方。我经常看见滚滚的红日朝西方落去。然而，主人喜欢这个地方，他说他在这里伤心流泪没人看得见。主人说这句脸上出现了一种罂粟花似的表情，麻木并带着空虚。我会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跑出去，然后远远离开这里。

　　每当晚上月光皎洁，坐在窗台上的主人的影子会拉的很长很长，甚至折射到屋里。我看到晚风把他的衣服都吹的鼓动起来。我会很久地看他，直到他躺回床上甜甜的睡过去。我真希望日子永远这样过下去，永远这样欢快的流淌。

　　可惜好景不长，一个白胡子老人打乱了我的生活，他把我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并让我做神仙。我想，我现在过的就是我最喜欢的生活，为什么要改变呢。从此以后我陷进了无边无际的迷惑中。

　　我变成人的样子以后，仍喜欢和主人在一起，去了他的学校，进了他的集体，陪他行走在各处。

　　又过了几天，你来了，你是一个让所有人都赞叹的女孩子，拥有国色天香的容貌和嫦娥姐姐般的气质，倾倒了众人。我很庆幸能和你坐同桌，我感到脸上很有光泽。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你，就像对待自己的清姐姐一样。

　　我的小姐姐冰清晚上的时候从来不住寝室，你总是在快到凌晨时来敲门，我会很迅速地离开床铺，光着脚丫给你开门，我不要你在门口多等一分钟。我看到你孤单的身影，很想问，你害怕吗？

　　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过几天，那几天的凌晨我睡得再沉也会惊醒。那坚硬的门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我总会感到怅然若失，心里空荡荡的。

　　你回来后我高兴的快要疯掉，很快乐的拉着你的手奔跑在大街小巷，我特意找了个很远的地方庆祝，其实是想多握握你的手，感受你的温度，我不怕累，真的。就在这天，你因为一条鱼跑了出去。我忽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愤怒，打翻了许多盘子。我以为是这些让你心神不宁，我追了出去。

　　我在后堂看见了你，当时的情景让我嘡目让我结舌，你居然变成一阵风飞了出去。我终于知道你并非凡人，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为此我难受了好几天。渐渐的我明白了，在我的心目中你已经远远超过了主人。我也听别人讲过，有些人是有很高的人格魅力值的，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笑话他，现在，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是忽然之间想起那个白胡子老人的，也是在忽然之间想起我也能成为神仙。只是前提给模糊了，隐隐约约的是月圆之夜拿掉主人的眼睛什么的。这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但是一想到变成神仙以后能和你一起踩着云彩漫游天下，我的心动摇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这样做对不起主人，我的心态却向畸形发展，对准了主人的一个仇人。我在水房里把他杀掉了，趁他不备，我的刀刃刺穿了他的胸膛，直没刀柄，鲜血在地上滴开，就像一颗颗乍眼的红樱桃。他倒下的那一刻，我看到他脸上显示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晴姐姐，你冰雪聪明，这件事情后来被你知道了。你的脸冷若冰霜，寒的宛若月光啊。你逼迫我的时候，我痛苦的几近放弃了，但又一想，你早晚会离去，于是咬紧了牙关，狠下心来，威胁你。

　　最终，你把身体挡在了主人前面，我认为你在吓唬我，你不是凡人，怎么会被利器伤害呢。所以我把刀刃刺了进去。你倒在了地上，我在笑，我想我不会让你离开了。

　　然后我又看向了主人。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很难受，周围升起了氤氲的云烟，冻的我生痛。我仿佛听到了血液在凝结。冷气出现在我的毛孔，并袅袅升起。

　　冥界。

　　当我看到这两个字时才知道我死了，所有的梦幻都成为泡影，飘荡在凡世那蓝蓝的天上，伴着云朵。

　　我在一个让人惊悚的地方看到了传说中的冥王。他并不如想象的可怕，甚至很慈祥，跟凡世的那些老爷爷们一样。他把我关在了一个小屋里，每天我都会望着奔腾翻滚的溟水发呆，那里面来回出现了很多人的影子。

　　和我关在一起的是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人，他深邃的目光让我感到恐惧。他说他叫颀朴。颀朴每天都说胡话，他说天帝不配做天帝，他才可以做。他还说，沾了血的人会被送到十八层地狱。

　　我并没有被关到那里，日子天天都很单调。

　　清姐姐，我昨天做梦还梦见你了，你永远都是那么好看，只是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蓝色，你又多了忧伤吗。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会嗒嗒的往下落。

　　我想问你，许多年以后，你还记得这个小妹妹吗。

蓝色邂逅5
骆漠

　　小清，我是骆漠。

　　我在家是个捣蛋鬼，在学校是个烂仔，我的父母都很讨厌我。他们经常为了一些琐事吵架，家里整天弥漫着硝烟，就跟那沙场一样。他们离异后为对我的抚养争论不休，像是都要把我这个负担放弃。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匹孤独的来自沙漠的狼，伤痕累累。

　　直到有一天，姐姐来了，她说，我可以跟小漠生活在一起。

　　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像一个洋娃娃，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她对我说，我是姐姐。说完后她的眼皮垂了下去。

　　姐姐本住在一个村庄里，那里有绿油油的麦田和分散在田间的牲畜，一个很诗情画意的地方。

　　她来了以后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疼爱，这样的家让我在飞雪的早晨都会感到很温暖。这时候我在学校里收敛了很多，结交了很多好的学生，不再惹老师生气同学唾弃。到现在，我还可以记起姐姐晚上给我铺床时的样子，她长长的头发垂在下面遮住了半张脸。我想，我一定要保护好姐姐，无论如何。

　　姐姐和我在一起生活了两年。有一天她很神秘的对我说她要结婚了。也正是这天我明白了什么叫心凉什么叫心痛。她让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姐姐的婚礼办得很花哨，我坐在高处很无奈的看着来来往往喧闹的人群，脸上挂满了悲伤。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无意间，我看见了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他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地方，仰望蓝天，脸上洋溢着笑。我疯了似的扑了过去，拳打脚踢，见血才停止。　

　　事后，姐姐很关切的看着他，怒气冲冲的看着我。我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姐姐和他一起走了，去了西藏边陲执教，她临别时嘴角扬起冲我哭，然后对我说，小漠，我只是你的保姆姐姐，我们都要过自己的生活，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我看见云彩里姐姐乘坐的飞机，就像一只远逝的白蝴蝶。

　　她走后我感到很空虚，天仿佛都塌了下来。我随即恢复到了从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那天，你来了，你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面容美丽而且凄婉，仿佛也是从一个斑斓的世界走出来的，你的身影宛若梨花带雨在风中绽放。你说，我叫冰清，说完后你的眼皮垂了下去，你的头发也垂了下去。看着你，我又倒退到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里去了。你太像我的姐姐了，无论举止还是细节。让我气愤的是你比姐姐要好看，所以我对你说，祝你长寿，祝你永恒。我是希望从你的身上完全的找回姐姐，找回我的欢乐。

　　那天，我吻了你，你哭了，果然也是嘴角扬起。我想让你每天都像姐姐，我想每天都亲吻你的嘴。但在一个雨天里你拒绝了我，你说是潘小浩不让你靠近我。我才知道你最在乎的人其实是他。其实，其实我知道那天要下雨，我想把你骗到家里，然后，然后好好的吻你。

　　那天，我把潘小浩打了，下手很重。我警告他离你远点，我很怕你会像姐姐一样离我而去，那会让我感到生不如死。可是小浩带着血冲我笑，他诡异的笑，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别人身上的惊悚。第二天你睡在了教室里，安详的如同死去，我没敢叫你，我怕你会像惊醒的鸟儿拍拍翅膀飞走。你醒来后还是走了，我就知道永远的抓不住你了。

　　那天，我躲在水房里旷操，一件我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叶苗苗手持利器逼向了我，她当时就像一个魔鬼，表情扭曲的邪恶，这个娇小的女孩刺穿了我的胸膛。我倒下以后，听到了血液嘀嗒的声音。在疼痛中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但我苦苦的支撑，我告诉一个人，我说，冰清，我……我很惊异自己为什么没说是叶苗苗杀我，好让自己沉冤得雪。我死了以后灵魂飘进了阎罗殿，冥王说我死的太惨，不明不白，不能投胎转世，以免遗祸人间。就这样我做了一名鬼司，专门负责给刚死的坏人行刑。

　　那天，我见到了叶苗苗，她面无红光两眼雪白，和我死时是一个模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是冤死，而不是立刻就掉进十八层地狱。我还看见冥王很恭敬的对他，免去了她的所有责罚，并派我把她关到溟水岸边，那个美轮美奂的地方。路上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并说对不起我。我才知道，我们两个一生下来就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竟有了同命相怜的相惜。我不再恨她，人都死了，一切皆无，涣然冰释。

　　现在我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想，这样的日子也许会一千年一万年的过下去。我会想起你的，直到几千年后的淡化。有时候，我去看苗苗，我想陪她聊天，可她不理我，总是一个人发呆，一个人难过。我忘了告诉你，我也会流眼泪呢，直至流尽。因为——

　　冰清，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

　　这句话让我不再寂寞。

　　我醒来的时候，南极仙翁已经走了，呈现在我面前的仅仅是那些轻舞飞扬的竹叶。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都模糊的陌生，每场景色都让我难过的不知所措，都让我流眼泪。就像骆漠说的那样，直至流尽。或者直至哭盲。

　　苗苗，愿你如初愿我如初。

　　骆漠，愿你如初愿我如初。

　　这是最美丽的祝福，可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只有梦境里才会出现乖乖的苗苗，痞痞的骆漠，在那里他们会手拉着手向我走来，脸蛋都像盛开的花。

　　离开竹林后我没有回水晶宫，而是直接去了漠城，因为在别的地方我会寂寞，我会害怕。因为南极仙翁对我说，得到小浩的喜欢苗苗才能成为神仙，她没有得到。小浩，仍然是那个内心洁白如纸的小浩。

　　到了漠城，这里已经降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向我眼眶里闯。同样夺走我目光的还有闪烁在雪片里的灯光，格外好看。我突然就想起来第一次到漠城时的情景，小雨下的正急，小浩拿着一把伞，闯进了我懵懵懂懂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