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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洗徵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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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时难别亦难…… 
  姑射,你知不知道,当初——要拒绝你的吟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们两个,是我刻意错过了姻缘,我不信有天,但是人家说,天定的姻缘如果错过了,要再相聚是很困难的事情,而你——又为什么,要来看我呢? 
  你知不知道你来了,然后又离开,对我来说,将会是怎么样的灾难……我本已经忘记了一切,你来了,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就在我眼前、心里重演。 
  我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我不能够陷在四年前回不来!我不能够让自己恍恍惚惚,我恍惚不起!因为我是容隐!——但是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容大人?神卫军调往定州,然后呢?龙卫军不知调往何处?”简和梁看见容隐说了一半,垂下目光出神,不禁一呆,他和容隐共事三年,从来没见他发过呆,甚至从来没见他出过错!但是今天容隐居然两次在他面前出神!两次失常!是发生了什么事?辽军打过来了吗?还是燕王府要逼皇上退位的阴谋成功了?还是哪里天灾人祸,赵丞相又处理不了,跑来问容隐?“容大人?容大人?你身子不适?” 
  容隐悚然一惊,不禁满身都是冷汗,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出轨得如此彻底,连公事都居然忘了?“龙卫军调往丹阳。” 
  简和梁关心地看着他,“容大人为国事繁忙,心力交瘁,老夫看容大人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容隐深深吁出一口气,休息?他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有谁可以帮他剪断他缠绕在心里的四年前的心动,四年来的刻意遗忘,以及那他从未忘记的,有如浮云的女子?他需要好好的冷静一下,可能是她今天的出现太令人错愕,所以,他也就毫无防备地被那一曲“长风潇潇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谓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击中了心房——几乎——万劫不复! 
  “容大人?”简和梁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他说话,“容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简大人请继续。”容隐脸上的神色变得冷漠,轻轻吐出一口气。 
  相见时难别亦难、相见时难别亦难…… 
  那些,就让它在心底重复,而他——就当作没有听见——任它在心底呼唤得多么缠绵、多么凄怨,他都不会听见的。    
第2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太平阁。 
  官家的地方,果然富丽堂皇。姑射轻轻地把乌木琴搁在太平阁靠窗的一个檀木琴架上,那原本有琴,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遗弃了,琴架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是谁的琴?配天的?还是容隐的?姑射环目四顾,这里的房屋高而且空旷,太平阁里的东西很少,一具没有琴的琴台,一个香炉,此外,就是书架。 
  甚至书架也没有几个,她走过去翻翻,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书,什么《四书五经》,《茶经》、《法经》、《莲花经》之类的东西。这些书卷虽然干净,却透着一股尘气,可见,干净是因为仆人经常整理擦洗,却很少有人去真的翻阅那些书。 
  “孤城何必道风霜;风尽冷眉;人本离殇还寂寞;身过四方;不肯话凄凉。 
  白衣未尝解彷徨;十年秀骨;病与朝衣作故香;却将多情;换作无情肠。” 
  姑射把目光移向另一个空空的书架,那里只有一些杂乱的文书,有一张纸片作为包扎垫在外面,以防文书落了灰,那一张废弃残破的纸片上面,就写着两行字。 
  看发黄的程度,那纸片应该很久了,是容隐的字,运墨浓重而有些飘浮,这写的什么?是诗?还是词?姑射一眼看得出,那只怕不是诗也不是词,而是有人心绪不好的时候的涂鸦,并且涂完了之后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居然就拿来包扎文书,一摞,就是好几年。 
  “孤城何必道风霜……人本离殇还寂寞……不肯——话凄凉——”姑射轻轻的叹息,那是当年的容隐,四年前的容隐,还有心情写这些东西,“白衣未尝解彷徨;十年秀骨;病与朝衣作故香……”她喃喃地念,“病与朝衣作故香!早在好多年前,你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朝廷,为什么,现在你会沾染了那么多官场的脾气,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唉,皇宫、朝廷、俸禄、仆人、权力……” 
  低首拨弄了几下琴弦,遥想当年的容隐,她轻轻一笑,当年,她还为他弹过琴,唱过曲,而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她没有回头,手上依旧弄弦,“你谈完正事了?”她的耳力不敢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可以算是第二。 
  正是有人推开了太平阁的门,来的是容隐,闻言淡淡地道:“谈完了,你有什么事找我?” 
  “有个人——也许会有个人要和你比武。”姑射叹息,“我来告诉你一声,你身居要职,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准备,也许会惹麻烦。” 
  “比武?”容隐一时间只觉得荒谬可笑,“有人要找我比武?”他沉吟了一下,“我不是江湖中人,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 
  姑射低眉,“是那个人亲口告诉我的。” 
  容隐冷笑,“比武?你不是怕我惹麻烦,而是怕来和我比武的人惹麻烦吧,是不是?” 
  “不错。”姑射居然承认,“你是军中要员,和你比武,是杀头的大罪!”她皱起眉头,“我无意偏袒谁,但是他要和你比武,我拦不住,也管不了。” 
  “我不会和任何人比武,如果是江湖意气之争,你可以帮我告诉他,不必比武,容隐认输,可以了吧?”容隐冷冷的道。 
  “他不是要赢,”姑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只是想杀了你。” 
  容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杀了我?”他陡然“霍”的一声,背起了袖子,“你老实告诉我,有谁要杀我,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那一背袖子的威势,森然骇人,但姑射却只是一笑,“是,我无意瞒你,有个人为了我,想杀了你。”她缓缓摇头,“江南山庄的少爷,江南羽江公子你也知道吧?他是江南山庄独子,自小娇纵跋扈,他觉得我很美——”说到这里,她低低一笑,“希望娶我做妻子,在江湖上四处找我,我觉得很荒谬,所以避不见面,结果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当年你和我的事情,就扬言说要杀你。” 
  “就是这样?”容隐皱眉,“这样也值得你千里迢迢奔来示警?” 
  “不,我听说了他要杀你,觉得更加荒谬,却还是决定见他一面,”姑射淡淡一笑,“我不希望他闹出更大的乱子,结果他见了我,斩钉截铁地给我说,他一定要杀了你。我拦不住他,也说不过他,所以只好来找你说了。” 
  “结果你是来替他说情,却不是为我担忧?”容隐淡淡地道:“你还真是信得过我。” 
  姑射很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容隐,所以我不会为你担忧,你也不希望我替你担忧,是不是?”她轻挑了两下弦,那是一曲《流江》的曲调,慢慢地道:“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江南羽——只是个稚气任性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够——饶了他。” 
  容隐凝视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好,我答应你,我饶了他。” 
  姑射盈盈一笑,指尖流转,那一曲原本只拨了两个音的《流江》在指间流动,转瞬余音袅袅,“多谢了。”三个字说完,姑射连人带琴轻飘飘浮起,自窗口飘了出去,没有沾到一点窗口,也没有发出丝毫声息。 
  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留下一段琴音,依旧泠泠未绝。 
  容隐的目光落在空空的琴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出了许久的神。 
  “少爷,少爷,少爷?”书雪到处在找容隐,不知道他谈完公事就跑到哪里去了,猛地推开太平阁的门,才看见容隐站在里面抬头看窗口。书雪莫名其妙,跑过去往窗户外面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啊!不知道少爷在看什么,这外面的花啊,草啊,天天都在看,有什么好看的?“少爷你跑到太平阁来干什么?我找了你半天。” 
  “什么事?”容隐低沉地问。 
  “没事,没事,”书雪吐吐舌头,“咳咳,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容隐皱眉,“有事就直说。” 
  “都是一些小事,”书雪小心翼翼地道:“那个……今天府里新来的老吴整理库房,把少爷你收起来的那具‘巢螭’古琴砸坏了两根弦柱……”他一边说,一边偷看容隐的脸色,只见容隐眉宇间煞气一闪,知道老吴要糟!少爷最讲规矩,“巢螭”又是他心爱的东西,咳咳,至少是曾经心爱的东西,这一回老吴完蛋了,吃不了兜着走!“少爷,这个老吴人虽然笨了点,但是心肠很好,他已经七十八了,还要来府里攒银子养活孙子,少爷你饶了他吧!那具‘巢螭’本来就很重……”书雪越说越觉得自己胆大包天,越说越不敢看容隐的脸色。 
  但是他没有听到容隐要把老吴赶出去的声音,反而听见容隐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口气,低低地道:“算了,你把‘巢螭’拿来给我,我看看,还能不能修复得起来。” 
  “是!”书雪大喜,随即一呆,少爷那样的语气,是惘然吗?还是——惆怅?少爷,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这样近乎“迷惘”的眼神,看过他那具琴台。 
  那样子,像在悼念着什么东西,是琴吗?“巢螭”毁了,他有这么伤心吗?不可能,书雪摇摇头,少爷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伤心?笑话!肯定是他突然想起他还有一具古琴,看见琴台空了这么久,有点——感慨!对!就是这样!有点感慨! 
  “少爷还有一件事,”书雪又小小声地道:“何心亭的那块布……” 
  容隐惘然的目光一凝,转瞬之间就尊贵威严,“什么何心亭的那块布?”他皱眉,冷冷地问。 
  “就是……就是丢在地上的那块白白的、软软的帕子,”书雪以最快的速度把它说完,以防自己没有胆子说下去,“被圣香少爷拿走啦!” 
  “圣香?”容隐更加皱眉,这个少爷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居然进了门也不通报一声,真是越来越荒唐了!仗着是赵丞相的儿子,到处玩到处闹,除了嬉皮笑脸胡说八道叫苦连天之外,也没看见他做出什么大事出来,但是却偏偏人人都喜欢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得不太早,也不太晚,来得刚刚好。”有人笑嘻嘻地说,“该看见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也看见了,嘻嘻。” 
  “你的轻功大有进步,我居然没有听出你来。”容隐淡淡地道。 
  太平阁的天窗探进一张玲珑漂亮的脸,脸的主人得意洋洋,“如果让你听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看的?不但你没听出来,你那耳力天下无双的……不是也没有听出来?所以你不必感到惭愧,我打不过你,至少躲得过你,不能让你样样占先,那别人还有什么可以玩的?”来人正是开封第一大少爷、赵丞相的公子,圣香是也!容隐示意书雪,给圣香沏茶去,冷然抬头,“你一大早躲在我府里做什么?难道你一天到晚就没有正经事做?” 
  圣香依然趴在天窗,支起一只手,闲闲地道:“我只不过看见有个轻功了得的人物进了你的容府,本少爷我突然心情大好,跟过来看看谁要找你麻烦,结果啊——”他得意洋洋,学着姑射盈盈一笑的口气,唱道,“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谓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伊啊咿呀哦……”顺手还从怀里摸出一条丝帕,在脸上挥了几下,笑嘻嘻地说,“有点香哦,我和你打赌这是一种很少有的香料,叫做女儿香,嘻嘻!” 
  容隐对他的嘻嘻哈哈视而不见,冷冷地道:“下来!在上面像什么样子?” 
  圣香叹了口气,从天窗笔直地落了下来,“砰”的一声像块石头一样又狠又准地砸进太平阁的一张椅子里,然后就像粘在上面一样不起来了,“容容,你很狠心啊,这样一个轻飘飘的美人儿,弹起琴来那么好听,你居然冷得起脸对她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态度有多么恶劣,给人的印象有多么差,你干吗对着人家摆架子?你是存心的,是不是?”圣香“啪”的一声打开随身携带的折扇,遮住半边脸,嘻嘻一笑,神秘兮兮地道:“你是故意的,我知道。” 
  容隐眉峰微微一蹙,眼神之中煞气森然,“我是故意的,那又如何?”他陡然直视着圣香的眼睛,一字一字冷冷地道:“禁军更戍粮草未定,文武百官官俸年期已至,江南水泽水灾淹苗,朝廷赈粮未放,科举三年期近,这都是丞相职责,赵丞相诸事繁多,你不去帮忙,却管得到我故意还是不故意!圣香,你不觉得你很荒唐吗?” 
  圣香只是把支着脸的手从左手换成了右手,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是想帮忙啊,可是我爹嫌我碍事,我也没办法,他老是不相信他自己的儿子。”扫兴地挥挥袖子,他准备闪人,莫名其妙被容隐教训了一顿,“你故意赶走她也没有用的,”圣香从姑射离开的窗户闪了出去,“如果赶走她你就不会心烦,你又何必为‘巢螭’伤心?你问问你自己,你烦的是人?还是琴?” 
  容隐脸色微变,圣香已经逃之夭夭,留下一句话,“好了,我知道你又准备了大道理要教训我,我不奉陪了。” 
  “圣香少爷——茶——”书雪开门进来,圣香却跳窗出去,看得他莫名其妙! 
  “他不用喝茶了!”容隐一甩袖子,怒气勃发,这一甩袖子,居然地上青石迸裂,坏了好几块青石砖! 
  书雪看着容隐拂袖而去,怔怔地发呆——少爷居然——生气了? 
  圣香少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如果赶走她你就不会心烦,你又何必为‘巢螭’伤心?你问问你自己,你烦的是人?还是琴?”容隐越走越快,圣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越听就越烦乱,四年了!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为什么她要回来?为什么巢螭要坏?为什么圣香要来撩拨他的感情?原本的一切不都很好吗?他纵然是对她有情,但也已经尘封遗忘了很多年了!为什么——老天却要来逼他,逼他显露这份感情? 
  他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温柔体贴,他不是圣香也不是则宁!他就算爱一个女人,也只会用他自己的方法爱,他不会讨人喜欢,只会令人失望!姑射——像一朵花,干净飘逸,需要人精心闲淡地维护,需要人琴棋诗画地共鸣,他算什么?他只是满手兵马杀人如麻的煞星,只是这皇宫中争权夺势的一颗棋子,他凭什么和她双宿双栖?皇上用他防他,燕王爷看着他,皇室争权,他这处在权力中心的人物,一着错失就是死!他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做,他连自己的生死前途都是未定,这样的他——要如何去爱她? 
  又何况,她根本就不是可以待在官场中的女人! 
  算了吧,让她走吧,好多年前就已经决定,放开这朵云,让她走吧! 
  无论有多么爱她,总不能把她一起拉进这充满污秽的权力的深渊,让她在这里死亡,所以——无论有多少挣扎,都早已决定放手! 
  他早已经决定得好好的,安排得好好的,老天,你让她走,让她离开我,不要让我再看见她,不要让她再回来——苍天啊!我从不信有天,从未求过天,问过神,这一次我求你,让她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只有短暂的毅力,我不能忍受更多的别离,所以,一次就已经足够——两次,已经太多了。 
  我会崩溃的!容隐的冷漠其实很单薄,所以,受不起再一次见面、再一次分离,我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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