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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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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黄侯是来山东和李闯一战,不是和许平一战啊。”吴维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郁董知道这个师爷一贯喜欢这般说话,他先是皱眉沉思,接着站起身来在营帐里走上几圈,猛地一抬头,眼中射出两道锋芒直刺在师爷脸上:“先生可有把握?”
“老朽若是全无把握,又怎么敢和东家说这番话呢。”吴维脸上全是高深莫测的笑容,一副“任你风吹浪打、我自稳坐钓鱼台”的神态,语气也还保持着刚才的那种波澜不惊,几次宦海沉浮,吴维对大明官府、人间冷暖算是看得通透了:“自古干弱枝强,祸患之道,闯营现在就是这样,许平、孙可望已经结成了巩固的同盟,他们二人的实力加起来比李闯和其他贼首的总和还要大上许多。李闯身边也不是没有人的,比如那个牛金星就不是易与之辈,若是我和牛金星易地而处的话,现在恐怕早就急得食不下咽,寝不安枕了,所以这次李闯如此惶惶然来攻山东,我料定是事出有因。”
“你是说,李闯和许平主从不和?”
“十有**!只不过大家都被李闯的气势吓到了,不急深思就急忙逃窜,”吴维冷笑一声:“之前李闯在河南有累卵之危,他们尚能甘苦与共,可今日新军土崩瓦解,闯营心腹之患已去。这个时候他们要是不各有算盘,那就是傻子了。”吴维追问道:“难道东家觉得李闯、许平他们都是傻子么?”
“当然不是。”郁董在营帐中又连续转了几个圈,若是李自成、许平不和,倒是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不过便是遇到李自成一个,郁董自问也不是对手,更不用说河南与山东近在咫尺,若是许平真来了,那也是转眼就到。
郁董的这些担忧后并没能难倒胸有成竹的吴维,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完全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李闯自有黄侯去对付,便是遇到黄侯,我猜李闯也不愿意召许平相助,不然闯贼上下就会觉得凡事都靠许平,李闯怎么会如此自损威信呢?若是他能独自击败黄侯,岂不是立刻就把许平之前的风头都压过去了么?再说,便是李闯招呼许平相助,若我是许平也定然不去,此番进攻山东,主力是李闯的老营,许平去了也不过是给李闯做嫁衣裳,白白损失兵力却无所得,有这份精力还不如好好经营他在河南的地盘,或是攻取湖广。李闯胜了黄侯许平未必喜悦,若是李闯败了,那对他更是有利,简直就是李密之于翟让了。”
“李密之于翟让?”郁董微微点头:“先生这个比方很好,说不定闯营就是另一个瓦岗寨,嗯,他们的地盘也差不多啊。”
“此番黄侯前来,东家以为他和李闯胜负如何?”
“李闯哪里是黄侯的对手?”郁董脱口而出,但随即略一思索,又摇头道:“黄侯固然武功盖世,但现在手下缺兵少将,李闯又是挟大胜之余威,恐怕……我不敢说没有万一之事。”
“正是如此,世上之事,贵雪中送炭,不贵锦上添花。东家此番襄助黄侯,必能深得其心,东家,世上有几个人能有机会施恩与黄侯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到此处郁董已经极为心动,只是一想到自己手下的实力,郁董又开始打退堂鼓:“先生,不是我不想去助黄侯,但是就凭我手下这点力量,实在是有心无力啊。除非……”郁董沉吟道:“除非二十万江北军真肯听我节制,一同北上,不过我可没有这份能耐。”
“东家也未必没有,只需……”吴维话说到一半就又打住了,见营中无人师爷还如此谨慎,郁董就一个箭步窜到吴维身边,俯身凑到吴维嘴边,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声叙述一番。
“不可!不可!”郁董耐心把吴维的话全部听完后,跳将起来:“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只要黄侯真的来了,有黄侯这棵大树,东家又怕什么呢?”吴维认定镇东侯一定会来,镇东侯以威望震慑天下,他如果说了要来结果不来,那会对他的名声极其有害:“万一、万一,黄侯真的不来,东家也是为国无暇谋身,朝廷是不会怪罪的。”
郁董仍是犹豫不决,吴维见状又继续劝说道:“黄侯已经是半百之人,东家还是壮年,假以时日,莫说是武经略,便是大都督也未可知啊。”
“然后和黄侯一样被朝廷猜忌?”郁董反问道:“我可没有黄侯那样的名望。”
“黄侯被猜忌就是因为他的名望太好了,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好,这才是被猜忌之道,东家难道看不见杨嗣昌、温体仁?要是一个臣子仇敌满天下,皇上就会对他大为倚重,要是东家又有仇敌无数,又有兵权在握,皇上怎么会为难东家呢?”
郁董轻轻嗯了一声,还是没有答话。
吴维很清楚自己东家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干脆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东家,刚才提到了瓦岗寨,其实这个还真应景。现在天下烽烟四起,已经有群雄并起之势,可东家莫要忘记了,最后夺了大隋天下的,可不是闹得最凶的瓦岗寨,而是大隋的臣子李渊!”
郁董这次是真的跳将起来,他将双手连摆:“不敢想,不敢想,先生慎言。”
吴维失笑道:“东家误会了,老朽可没说东家有这份能耐,但是想在新朝有一席之地,东家得有拿的出手的贺仪奉上,至少一个有名无实的江北提督,老朽觉得是远远不够的。”
“自从遇到许平,”郁董回忆这两年来的经历,先是私通闯贼借兵,接着与闯贼同谋对付河南巡抚,然后是临阵脱逃把归德丢给闯贼,接下来是先后与孙可望、许平达成默契,把江北军、楚军、新军一个接着一个地往火坑里推,郁董觉得自己已经不习惯不与闯贼合作了,不习惯与闯贼作对了:“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余欺啊,越是犯下大罪,越是飞黄腾达。”
“这就是乱世,东家不妨在看看许平,在乱世,只有不循常理,不守规矩,才能一展宏图,东家到底是愿意做这乱世中别人的一块踏脚石,还是愿意弄潮于惊涛骇浪之上呢?”
……
得知郁董的真实身份后,镇东侯不禁又惊又喜,江北军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若论硬件绝对是一等一的强军,只要他们真有意志一战,镇东侯觉得便是许平带兵前来也未必就没有周旋余地。
只是郁董刚才说的话镇东侯不敢全信,对方出身汴军,之前在江北军中还颇受排挤,现在虽然崇祯天子提拔他为提督江北军务总兵官,不过现在朝廷说的话对这些地方军阀都没有什么大用,镇东侯不免怀疑郁董是夸大其词。
“元帅担心的是,只是之前小人几次与新军并肩抗贼,都……”郁董难过得都要流出眼泪来,趴在地上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呜咽良久后猛然喝道:“小人为国无暇谋身,这次便是用强也要强江北军来!”
第一个赶到凤阳附近的江北军总兵萧略,顾不得鞍马劳累就整军备战,当夜在营中召集手下慷慨陈词:“不杀郁董,我誓不为人!”
话音未落,营外就报告江北提督郁董前来拜见,这消息让营内一片哗然,这时郁董已经笑吟吟地自行走进萧略的大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萧略拔剑在手,一跃上前就把明晃晃的利剑架在郁董脖子上:“狗贼,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若是我孩儿少了一根寒毛,我就把你剁成肉酱!”
萧略三代单传,他自己将门出身、富贵逼人,但一直到中年依旧无子,为了求神拜佛他踏遍祖国的名山大川,不知道修了多少庙宇、捐出多少善财,才总算在十年前得了一子。当初郁董初到江北,打探众同僚的爱好以便结交,不知道在萧略这个儿子身上下了多少工夫,简直都有和萧略这个幼子结拜兄弟的意思了。
这些江北军各营都是兵荒马乱,萧略匆忙整理好军队准备南下时,去扬州搬运家小的人带回来一个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郁董突袭扬州,把他的儿子劫持去中都凤阳了。
当时萧略几乎一口鲜血喷出来,清醒过来之后立刻咬牙切齿地追击郁董,作为追击最快的江北军,他还和郁董的后卫部队激战数场。今天好不容易看到郁董旗号后,萧略不顾兵力悬殊、众寡不敌,就打算强攻郁董大营,和仇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萧兄误会了,误会了。”郁董满面堆笑。
“什么误会!”萧略恶狠狠地盯着郁董,手上加力,利刃已经贴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郁贼你背叛朝廷,攻打府城,你若是不把我孩儿好生交出来,我现在就替朝廷灭了你这贼子!”
“还请萧兄屏退左右。”郁董根本没有一点去拨那宝剑的意思,眼皮也不眨一下。
等萧略营中只剩下心腹后,郁董哈哈一笑:“萧兄对兄弟的误会太深了,我说什么也不会信,还是由元帅来讲吧。”
打扮成郁董护卫的镇东侯摆明身份,惊疑不定的萧略再三确认后,顾不得和郁董算账,连忙抛下宝剑,大礼跪倒在地:“元帅在上,末将失礼了。”萧略以为镇东侯未必会真的来山东,而且绝不会来得这么快,他跪在地上一指郁董:“恳请元帅为末将做主,让他将末将的孩儿交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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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误判
“萧帅请起,”镇东侯把萧略从地上搀扶起来:“我此番微服来山东,是要和江北诸君共谋一场功勋富贵,郁将军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又不敢坏了我的机密,情急之下出此下策。WwW、QunabEN、”
“侯爷说的是,兄弟太鲁莽了,还请萧兄见谅。”郁董赶快跟着道歉。
“是我信上说的粗疏……”镇东侯对萧略说,这番来山东前,已经写了密信给郁董,信上要他无论如何把江北军带来山东:“我让郁帅办这件事,又严令他不得透露我的行踪,确实是强人所难了,所以萧帅若怪,那便怪我好了。”
见镇东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过去,萧略只好勉强表示不和郁董计较了。大都督府重开,镇东侯理论上又拿到了执掌天下兵马的权利,他对萧略保证道:“此番不会有文臣督师,诸君的功绩无须交由内阁拟票,我可以直接齐奏皇上,不经内阁交由司礼监披红。”
只要让镇东侯满意,萧略知道自己的功劳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问题在于是不是一定能拿到功劳:“元帅有命,末将怎敢不从,只是闯贼势大,不知元帅此番带了多少兵马前来?”
听说镇东侯没有带嫡系部队前来,萧略的脸色又是微变,镇东侯好像没有看到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不敢带兵啊,不让李闯若是望风而逃,就不好抓到他了。”
“这个……元帅之意,就是带着我们去打李闯?”萧略还是有些信心不足,终于忍不住把这个问题说出口来:“元帅可有十全把握?”
“当然!”镇东侯惊奇的说道,似乎对萧略有次一问感到很意外:“萧帅觉得李闯是我一合之敌么?”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萧略顿时也感到自己的问话非常鲁莽、失礼,镇东侯从来都是以少胜多、以弱克强,虽说新军败过几场,但毕竟那是败给镇东侯的大弟子对不对,再说镇东侯可没有亲自领军:“末将没有丝毫对元帅不敬的意思,只是……只是……”萧略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对。
“无论敌人是什么样的凶顽,只要我来了,他们就只有铩羽而归一途,”镇东侯的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萧略顿时感到一种逼身而来的力量:“我不挑选部下,跟着我的人没有失败过。”
……
继萧略以后,又有若干江北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追来凤阳,镇东侯一一拜访他们,所有的将领见到镇东侯本人后都欢欣鼓舞,一致表示服从黄侯的节制。
几乎每个人都有弱点,郁董当年巴结这些江北军将领时,把他们每个人的喜好都打听得轻轻楚楚。那些被郁董用来胁迫同僚的军属里,也不全是他劫持来的,比如郁董知道一位将领是个孝子,就亲自跑到那个人的母亲面前大哭一场,老太太被感动后自愿留在他军中与闯营对垒,还写亲笔信给儿子,说若是他一定要对国家不忠,那干脆连不孝之罪也一起犯下好了,结果这位将领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来了。
虽然郁董用各种办法拉来一批同僚,但还是有一些江北军将领是郁董无法“说服”的,他向镇东侯报告道:“元帅明鉴,若是一个人抱着‘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爹娘死了大不了哭一场’的话,那末将就无计可施了,比如于世忠是说什么也不会来了。”
“他会后悔的,后悔没来中都分一份功劳。”镇东侯对郁董的工作很满意,十余万江北军已经掌握在手,虽然普通士兵们还不知道镇东侯的行踪,但他们的将军都信心十足,愿意在镇东侯的旗下和李闯决一死战。
虽然江北军不是镇东侯的嫡系,但镇东侯反倒觉得更容易操控这些将领,不仅仅因为他们对镇东侯有着因为不甚了解而生出的狂热迷信,还因为镇东侯比较容易满足他们的要求。
“新军,我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安抚完江北军和中都的诸多将领后,镇东侯一个人在营中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江北军稀罕的军饷新军并不怎么稀罕,成军以来镇东侯已经给他们要到了比其他明军强得太多的军饷了,更不用说镇东侯通过各种关系给新军的隐性资助;这两天镇东侯还把一些自己的练兵心得传授给江北军诸将,他们一个个如同小学生般地听得如痴如醉,这些年来各路明军都揣摩镇东侯的练兵之法,能够得到镇东侯的亲自指点却是他们意想不到之喜——没有哪个明将不崇拜镇东侯,渴望得到他的秘诀,除了新军里面的。
“江北军的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富贵要由我给予,觉得他们的前途系在我身上,而新军那边,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们了,无论我给他们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丝毫不担心我会不照顾他们。是的,他们还是很尊敬我,但敢于对我阳奉阴违,我给他们的东西已经被被他们视为私有,不容外人染指,就是我本人想取回他们也会拼命抵制。”镇东侯知道其实自己还是有一些东西能够给予新军,一些能够让他们重新焕发出无限忠诚、让他们患得患失的东西——那就是建立新朝后的特权,一些不但可以终身享有,而且还能传给后世子孙的封建特权:“可这是我不能给的东西,如果我靠这个去换他们的无条件效忠,那我又何必要等上这么多年?”
这次镇东侯孤身南下山东,阻力并不仅仅来自朝廷,新军内部同样充满着不愿到中都与李闯作战的声音,贺宝刀就曾跑来对自己说:大批新军士兵都是直隶子弟,他们不愿意在故乡受到许平威胁的时候去山东作战。
当时镇东侯差点对贺宝刀脱口而出很多年前一个文官对自己说过的话:“若是军心不稳,你应该弹压而不是纵容。”
但镇东侯还是忍住了没说,因为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士兵的意思,没有军官领导,即使是新军的士兵也是一盘散沙。贺宝刀说的,是很多军官的意思,他们在京师有家产、享受着富贵荣华,他们不愿意放弃这些,除非镇东侯能够许诺未来给予更多——比崇祯天子给予他们的还要多的封建特权。
多年前,镇东侯可以靠同甘共苦来解决凿冰问题,但现在已经不是他能够靠抛弃一些东西来唤起这种响应的时候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贺宝刀的报告,救火营还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哗变,据说是那些不愿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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