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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贾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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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那两个文人的谈话贾里是不会有兴趣的,他总是钻在自己的小屋里干喜欢的事,练练俯卧撑,或者听录音机。这天,他正给鲁智胜拨电话,突然听到隔壁有人拍桌子,嗓音也提高了,像争论什么!
“喂,那边吵起来了!”贾里通风报信。
“快去采访一下。”鲁智胜兴奋起来,“看看他们怎么打架!”
贾里放下话筒,还听见鲁智胜在电话里唯恐天下不乱:“喂,不要挂断电话,随时把战况告诉我!”
贾里哪肯听他指挥,顺手把电话挂了!他悄悄地摸出去,推开爸爸的房间,只见这两个文人正一上一下笨拙地往阁楼上爬,那上头,全是一捆一捆的书,爸爸管它叫:小金库。
两个书呆子仍很激动,在小金库里佝着腰,比划着,各抒己见。
“《威尼斯商人》就是一部故事新奇的剧。”
“不,不,莎士比亚的剧最着重的是刻画人物。”
贾里大失所望,正想迅速退出,一眼瞥见查老师的提包大开着,那包教案就从里面探出半边。忽然,所有对这班主任的不满全都浓缩成一个念头,对,把他的教案藏起来,让他出个不大不小的洋相!
取出那包教案,那个包一下子瘪得不成样子。贾里慌忙顺手抽出架子上爸的一牛皮袋稿纸塞进查老师的书包。这只发生在几秒钟之间,没等他藏好那袋教案,电话铃就一声紧似一声地响起来,准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鲁智胜!
爸爸立刻从小金库里探出身子,大声叫:“贾里,快接电话!”
贾里总不能从爸爸的眼皮底下暴露,只能抱着教案闪进储藏室,那里霉气十足,待久了,准得减寿。紧接着,两个文人都下了阁楼,贾里听见爸爸嘀咕着去听电话——他就有意把电话装在贾里他们的房间,让儿女们当传呼员。
大约有一分钟,查老师没发出声音,贾里以为他发现了破绽,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只听查老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莎士比亚的作品真是一座文化的金字塔!”随即,又听他“嚓”地拉上拉链!
贾里在心里赞美莎士比亚的神力。
爸爸趿着鞋子进来,满腹牢骚地说:“不知是哪个孩子胡闹,我一接电话他就问我架打得怎么样——多无聊,大好时光不珍惜!我训了他一通!”
喔,自讨苦吃的鲁智胜!
十分钟后,两个好朋友就见面了,当贾里把自己做了手脚的事告诉鲁智胜,那家伙激动得都口吃了:“这,这,有好戏看!”
查老师是个糊涂透顶的人,假如没有教案,准会结结巴巴,大出洋相。而贾里已经带来了那本教案,准备翻开它,经常出其不意地当众给他一句提示。
他们能想象出查老师的窘态。从此,他就很难在他们面前摆威风了。
上课铃响了,查老师那可怜人还不知底细,从容自若地说:“我们上语文课!讲解十六课。”
贾里迅速地同鲁智胜打了个手势,他已经把教案偷偷地翻到十六课了。那是个有关牛顿的故事,里面有一串数字和术语,哇,看他怎么下台。他一说错,就会有人点拨他!
查老师拉开包,取出那个牛皮纸袋,他甚至没有发现这个纸袋颜色不同,但是,当他抽出那摞稿纸,定了定神,立时怔住了,嘴角出现了一丝苦笑。
鲁智胜干咳一声,一脸笑容,咧着大嘴,仿佛是他的功劳。
沉默了几秒钟,查老师的脸色更苍白了。很快,他干脆利落地把稿纸推进纸袋,背着手踱了几步,说:“好,开始讲十六课!我先介绍一下牛顿的生平。”
贾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简直有点发蒙。好像一个秘密武器失灵了。
“依撒克·牛顿,英国著名物理家,一六四二年出生。他在伽利略等人工作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研究,建立了牛顿运动定律;他还进一步发展了开普勒等人的研究成果,发现万有引力定律……”
贾里简直要昏过去。他对着教案想找岔,结果发现,查老师居然能流畅的一字不漏地背出教案。他越讲越顺,完美无缺,贾里就越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跳出教室。那个鲁智胜,乐极生悲,扑在课桌上沮丧呢!
后来,查老师又去贾里家还了那袋稿纸,正巧,他一眼发现他的教案正端端正正地放在架子醒目处,他顺手取下来,宽宏大量地说:“哈,你在这儿!”
贾里的爸爸是个局外人,只是轻描淡写地问:“怎么回事?”
“调包计。”查老师意味深长地说,远远地朝贾里点点头。
“喔,你们打什么暗语!”贾里的爸爸要想的事很多,只能挑一些想想,所以,这件事就被他丢弃了。
从那天起,贾里和查老师的关系就变了一点,好像彼此都知道底细了。在贾里看来,查老师是有功力的,他相信能从他那儿学到东西。
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班里的女生洪裳搬了家,要到市郊去。班委会讨论如何欢送,那三个女班委提出要留影。
“有这必要吗?”贾里心里说,可没说出口,他想起那个刺耳的词,“小肚鸡肠”。
但是,最后表决时,大家都投了赞成票,贾里也举起了手。
临分别那天,大家在照相店门口集合,男生女生们都围着洪裳给她留自己的家庭地址,大家都希望有个朋友住在远处,经常通信。
最后,连鲁智胜都挤进去留了地址,仿佛他和她一向很友好,从来没有叫过她“卡门”似的。他见到在一边很冷落的贾里,高声问:“贾里,你不留个地址吗?”
贾里正在犹豫,忽听洪裳作出了反应。
“贾里嘛?他就不用留地址了!”洪裳说得口齿清楚。
贾里感到受了极大的奚落,他在搜肠刮肚地酝酿一句可恶的留言,作为报复!可惜,查老师就站在洪裳身边,贾里没有机会复仇。
后来站队拍照了,摄影师说什么,贾里都没听见,他心里充斥着一种委屈和愤懑,因为无处倾诉,他感到有些垂头丧气。
“好,解散吧!”摄影师说。
贾里这才想起,他还没来得及笑一笑,事实上,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的,他一抬头,发现查老师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不久,查老师过生日——是那些好事的女生打听来的,她们总觉得过生日是人生大事。一时间,有人准备祝福卡,有人准备笔记本,也有人作一首轻飘飘的诗。贾里画了一幅画,画面上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题为《我的老师》。
“为什么画鸡?”鲁智胜说,“画个老虎还差不多。”
“查老师属鸡!”
“坏了,你这不是丑化他吗?”
“你懂什么!”贾里说,“他才不是那种人呢,他恨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心眼人!”
果然,在所有的礼物中,查老师最喜爱这幅画,甚至还准备去婊一婊,作永久性收藏。
有一天,他走到贾里跟前,说:
“十分感谢你的画。我想回赠你一件礼物。”
贾里忸怩起来:“不,不,你喜欢就好。”
查老师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笔记本。翻开扉页,只见上面用粗大的笔迹写着——有宽阔的海一般的胸怀,才能有海一般的深沉与尊严。贾里笑笑,没作任何表示,脸却一下子不争气地涨红了。当个男生,真不容易,尤其是想当一个出色的男生!
就在收到笔记本的当天,贾里又有一个意外收获:他收到了洪裳的来信。她称他是个难忘的男生,还说,不用他留地址是因为她每天上学都走过他的家门口,对那门牌已经十分熟悉了。
后来,贾里才知道,在所有同学中,他是第一个收到洪裳信的幸运者。
第四章 家庭轶事
吴家姆妈是个了解男孩的人,她常常说,男孩子应该做大事,女孩子嘛,应该学学家务——她本人不识字,但是个一流的好妈妈,我那亲爱的爸爸妈妈不答应,说是那是老法——老法中也有合理的地方,他们居然忽视这一点。
世界全变了,女孩比男孩更吃香,我有什么办法。
——摘自贾里日记
贾里家住的是二居室的房子,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家还算宽敞。父母的那间卧室兼了书房和会客室,弄得干干净净,像重点保护的景点。贾里和妹妹的那问则是身兼数职,什么餐厅、电视室、游戏房,兼早上锻炼的体育房。贾里常常在练完俯卧撑后检查膝盖上是否沾上些粘粘的米饭粒和尖尖的鱼刺。他们兄床俩睡的是双层床,每晚贾梅要往上爬时,总嘀咕道:“假如妈妈只生我一个就好了。”
女孩子就是浅薄,喜欢乱幻想。另外,她不想想有哥哥的优越性,学校的小哈罗们不敢冒犯她,是因为有这么个威武的哥哥。
这天贾里放学回家,就见门边的小黑板上写着留言:抓紧做作业,晚上八点开个碰头会。
是妈妈的笔迹。妈妈喜欢弄些小花样,挂个小黑板就是她的主张。刚挂上时,大家都喜欢在上面留话,仿佛那是个代替交谈的家庭通讯工具。现在,只有妈妈热情不减,她健忘,总是等别人走后才想起什么关键的话,于是,那小黑板就成了她的一个得力的代言人。
“开会?我缺席!”贾里说,“晚上我要看体育之窗的。”
“不参加就没发言权!”贾梅说,“到时别后悔!”
看样子,她是个知情人,不知怎么回事,在家里,尽管贾里的视力和听力都是最棒的,可许多事他都是最后一个知道,可见他是如何不受父母重用。
正在做晚饭的吴家姆妈是最同情贾里的,当下就在厨房里唠叨开了,“这种事有什么讲头,小姑娘这么大了,让她学学家务有什么舍不得的!”
“吴家姆妈,怎么回事?”贾里把头伸进热烘烘的厨房。
吴家姆妈是贾里的邻居,今年刚退休,闲在家养老。贾里妈妈求上门去,她看贾里家实在乱得不像样,就答应每天来帮两小时忙,干些家务——她总说干家务是一种散心的活动。开始她拒收工钱,后来因为贾里妈每月把工钱折合成实物送她,而那些实物又选得不称她心,所以她也就不再客气。因为她是这个家的功臣,和一般的钟点保姆不同,所以她经常同贾里的父母持不同政见。
从吴家姆妈嘴里,贾里才知事情的严重,原来,妈妈即将去业余表演学校讲课,因而许多属于她的家务她都要赠送给大家。晚上开会,就是谈分工的。
“我,我根本没时间干这个!”贾里急得像鱼那样大张着嘴,“吴家姆妈,你说是不是?”
贾里知道,吴家姆妈是最忠诚的支持者。她自己有个儿子,可对男孩还是喜欢个没够,即便是见了鲁智胜,她都要问长问短,恨不得收去当过房儿子。所以,贾里这一句话立刻买通了她。
“你父母就是这样,大宝贝女儿,贾梅什么都不会做,将来找婆家都难。”吴家姆妈摩拳擦掌,“等会儿我就去跟你父母说。”
“不,不,这么说他们不会听的。”贾里知道他们最恨老观点,她那么说,反而会把事情搞糟。
“那怎么说?”
“我,我不会干这些,粗心,洗碗会打碎碗,扫地会扬起飞尘……”
“对!对!”吴家姆妈连连点头,“女孩子终究要细心一些,”
贾里有些放下心来,父母是很尊重吴家姆妈的,她说一句,比他自己说五十句都有效力。吴家姆妈果然讲信用,烧罢饭,就坐在椅子上等门铃响,大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劲头。
门铃终于响了,进来的是户主——贾里他们暗暗称呼他贾老。
贾老见了吴家姆妈,横一声“辛苦了”,竖一声“感谢”,吴家姆妈见火候到了,便提了那事。贾老警觉地说:“噢,男孩子粗心,干不好家务活?”
“就是嘛。”吴家姆妈说,“你也是过来人,”
“呵!我是个反面教员。”贾老惭愧地说。
确实,爸爸在这个家里只会发号施令,偶然给妈妈当个助手,递个盐,递个味精,即使这样,还常常要递惜。贾里听地说得那么诚恳,心里一下子松起来,跳过去,高枕无忧地躺在床上哼起来:跟着感觉走……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
可惜,爸爸的思路是很古怪的,丝毫不会跟着感觉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他就问:“贾里,你是不是同意吴家姆妈的观点?”
“这个嘛……”贾里措手不及,“也许有些道理。”
“男孩做家务笨,男孩粗心,这都是一种耳惯。”
“嗯!”贾里连着往嘴里扒饭,急巴已地等待下文。
“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缺少锻炼。”贾老说,“你得补上这一课,做个能干的男子汉,千万别像你爸爸这样。”
亲爱的吴家姆妈,你帮的什么倒忙!
爸爸是一家之主,他的话一锤定音。后来,一家人真的像模像样地表决,妹妹一向是爸爸的好女儿,妈妈也基本上是个好妻子,所以爸爸一提议,她们全都投赞成票,一点也没有独立自主的精神。
更糟的是,爸爸还把这苦差使说得十分光彩:“妈妈上夜校期间,家里就由贾里当总指挥,职务和责任是联系在一起的,一切都该领导带头。”
这个倒霉的总指挥,管的都是些零星的事:垃圾没人倒了,碗脏了,桌子该抹一抹了……而手下,只有一个难调配的兵——妹妹,他怎么敢调配爸爸呢!
“那么,”贾里吞吞吐吐,“假如总指挥发布命令,没人听,是不是可以……比方说,有些措施。”
“还是要做思想工作。”爸爸说,“身教重于言教。”
算了吧,贾里晓得,那些大道理就是使总指挥变成总服务员。
贾梅高兴得蹦蹦跳跳,像一只捡了便宜的乌。什么双胞胎之间的感应,不是反话就是胡扯。贾里落难,她倒快活——不过,对妹妹这种娇气十足的丫头,只能智取,不能硬拼,因为她有的是眼泪。
贾里上任的第一天,就面临困境。一吃罢饭,爸爸就拿着报纸回房间了。弄不懂,他看报纸总是津津有味,每天至少一小时,连报屁股的广告也不漏掉,一生的二十四分之一就在读报中度过。妹妹呢,也把碗一推就找她那些明星照片,她总对那些呆板的相片热情不衰。
“喂,帮忙洗一下碗。”贾里说得很干脆。
“我没空!”回答更简洁。
“好哇,只有我是个无所事事的人!”贾里对她扬了扬拳头。
“你凶什么!”妹妹说,“别忘了思想工作。”
贾里碰了个软钉子。做思想工作,他可没经验,要是照搬妈妈唠叨的那样——不劳动劳动,也没责任心,以后一事无成!哇,妹妹不笑掉大牙才怪。
总指挥只好对付那些油腻的碗。战果很辉煌:打碎一只盘子,两把调羹。夜里,妈妈回来了,叮叮当当又把碗重洗一遍,他听妈妈说:“洗的什么碗,菜叶子还在上面。算了,明天留着我回来再洗。”
贾里真想喊一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不料,爸爸一声吼:“不行,这样才更需要锻炼。”哼,他的理论只用来对付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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