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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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我会派两个人与你一同前往赫国。”

　　　　捣药的手微顿，复又继续。

　　　　“陛下是不放心我吗？”

　　　　谢子宴轻笑，抬手将颜九月身上溅到的药末拂掉，顺手拿起一缕发丝*。

　　　　“哪里，我不过是怕舟车劳顿，伤了佳人罢了。”

　　　　“小女子谢陛下抬爱。”

　　　　颜九月唇角轻扬，抬起头时双眼微垂，眸光流转间，竟是说不出的风韵。

　　　　第二日清晨，木屋外窄小的空地上，停了辆极为豪华的马车。驾马的是个老头，看着忠厚老实，马车外站着两个人，容貌十分相似，看着像是两姐妹。

　　　　颜九月看到这场景时，首先想到的竟是谢子宴违约了，他派了三个人来盯着她，接着便观察起那对姐妹来。

　　　　那较小的女孩看着比她要小些，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圆滚滚的大眼睛时不时的朝她望来，看着十分机灵。相较于她，她的姐姐要沉稳许多，低垂的眸子里，情绪深沉，倒是跟谢子宴有几分神似，只是她要比他更安静些。

　　　　“衣姑娘，奴婢奉陛下之命，伴姑娘同行，照顾起居。”

　　　　最先开口的是那位姐姐，声音倒是不似外表般冷冰冰，相反还透着股甜美，软软的，极为悦耳。

　　　　颜九月点点头，率先上了马车，等到那姐妹二人也上来，车夫便甩着马鞭启程了。

　　　　马车内很宽敞，颜九月一人坐在软榻上，随便翻着几本关于赫国的书籍，耳边除了马车外车轮划过地面留下的声响，再无杂音。

　　　　不知过了多久，颜九月总算听见有人开口，却是那较小的妹妹在对着她姐姐耳语，而她姐姐则是故作凶相的瞪着她。

　　　　“饿了吗？那就吃东西吧。”

　　　　颜九月放下书，将早就备好的干粮拿出一点，递给姐妹俩。

　　　　“给。”

　　　　那姐姐接过干粮，看表情有些尴尬，却也没有拒绝。

　　　　“多谢姑娘，是奴婢粗心，竟忘了备干粮。”

　　　　颜九月笑着摆摆手。

　　　　“无碍。”

　　　　她早看出她二人并非普通丫鬟，撇开做工精致的衣料不说，光是那两双细白的纤手，便不像是做粗活的手。

　　　　“你们叫什么？日后我也便于称呼。”

　　　　见颜九月问话，姐妹二人都很恭敬地低头，回话的依旧是姐姐。

　　　　“奴婢易翩，这是舍妹易跹。”

　　　　颜九月点点头，不再多言。

　　　　相比宴国，赫国与大夏的距离要近上许多，因此，七日后，颜九月一干人便到达了赫国国都，平城。

　　　　平城的繁华自不必说，古往今来一向如此，赫国近两年虽已衰败，但国都却依旧算富庶。怎奈颜九月等人赶路多日，此刻并无游玩之意，于是便随意找了家还算齐整的客栈，直接歇息了。

　　　　快到三更时分，屋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颜九月随即开门，黑影一闪而过，直接进屋，不用说，黑影正是在赫国风生水起的莫狄。



………【第六章　木舟横，薄暮沉】………

　　　　夜近三更，街道上早已没有人影，因此客栈周围十分寂静，只有偶尔微风拂过窗棂，才会带出些细微的声响。

　　　　自大夏一别，颜九月已有两月未见过莫狄，此刻再见，竟觉得他有些变了，不觉间身量竟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

　　　　“如今赫国状况如何？”

　　　　由于颜九月一到赫国便又换上了男装，所以莫狄并未察觉异样，依旧将她看作军师颜九月。他自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呈于颜九月。

　　　　“赫国现下早已不复当年，君王昏庸，贪官当道，各地藩王早已蠢蠢欲动。这是属下整理的名册，里面记录了如今赫国最具威望的几位储君人选，以及朝中大臣的派别。”

　　　　颜九月随手翻了几页，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来得及捕捉，似乎是什么她不小心忽略的异常之处。

　　　　“依你看，这些皇子可有人能斗得过那些藩王？”

　　　　“属下以为，三皇子赫辰有此才能。”

　　　　闻言，颜九月亦赞同颔首。

　　　　早闻赫王生有一子赫辰，自小聪慧伶俐，誉为神童。三岁能文，五岁能武，九岁便已随军征战，十三岁封将，十五岁时已是赫国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

　　　　可谁知世事难料，就在世人都以为赫国太子之位非他莫属时，却传出他与赫王宠妃私通，并在二人私奔之时被当场抓获。赫王知情大怒，宠妃被就地处死，赫辰则被幽禁十五载，直至半年前才重获自由。

　　　　“你现下可有在人前表明过立场？”

　　　　莫狄抬头看了颜九月一眼，摇头。

　　　　“未曾表明。”

　　　　“那你即刻回去准备，明日，我与你一同去拜见三皇子。”

　　　　次日晌午，莫狄借职位之便，带着假扮成医童的颜九月，专程前往三皇子赫辰的府邸，为其问诊切脉。

　　　　起初，莫狄对医术一窍不通，做什么都怕露馅，好在颜九月在他临行前给了他几本医书，并且赫王自毒解后也未曾让他看过诊，因此他才得以安然度日。

　　　　这次，颜九月让他如此作为，本就是故意而为。

　　　　他亲自来为赫辰把脉，在众人眼里不外乎是支持赫辰的表现。虽说莫狄此时的身份不过是太医院使，文官地位不及宰相，武官能力不如大将，但是有一点是众人皆知，那便是莫狄的前身，一位江湖名医。

　　　　朝中之人的思想普遍比较一致，他们认为江湖中人都是一呼百应的，而莫狄又是名医，江湖好友定如过江之鲤一般，若是这些人亦参与在这皇位之争中，结果可想而知。

　　　　而想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大臣，赫辰亦想到了，因此，莫狄与颜九月刚踏入他府邸的大门，赫辰便亲自迎了出来。

　　　　“微臣见过三皇子。”

　　　　“哈哈哈，狄太医不必多礼，我早已命人备下美酒佳肴，太医请。”

　　　　颜九月对赫国话虽只是略懂皮毛，但仍然听出赫辰的态度十分客气，俨然将莫狄当作上宾招待着。

　　　　赫辰的府邸不大，也不算华丽，佣人更是寥寥无几，虽然饭桌上的佳肴美酒皆是珍品，但仍然能感觉出他作为失宠皇子的落魄。

　　　　莫狄正与赫辰聊着什么，颜九月却站在莫狄身后，默默观察着周围为数不多的佣人，其中有个穿青衫的女子显得格外醒目，不论装束还是服饰都与其他女婢不同，样貌也要胜上许多。

　　　　起先，颜九月猜测她是赫辰的姬妾，却又觉得二人之间少了那一分情人间该有的暧昧，举止间反倒十分礼让。

　　　　眼前二人谈笑渐止，赫辰的目光总算移到了颜九月的身上，忙笑着望向莫狄。

　　　　“这便是你说的小九？”

　　　　听见赫辰说到自己，颜九月轻轻抬眼，对着他做了个揖。

　　　　“小人狄九，见过三皇子。”

　　　　赫辰笑着摆摆手，示意颜九月免礼。

　　　　“听狄太医说，你的毒术十分了得？”

　　　　“回三皇子话，只是懂些皮毛，学来防身之用罢了。”

　　　　闻言，赫辰轻笑，自石凳上站起身，走到颜九月跟前，低头看向她。

　　　　“今后为我效命，你可愿意？”

　　　　颜九月继续低着头，双目微敛。

　　　　“一切谨从三皇子。”

　　　　自莫狄摆明立场，赫国朝中所有未曾表态的大臣纷纷投向赫辰，一日间，赫辰从不被看好的失宠皇子，转瞬变成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而颜九月恰恰就是想达到这个效果。

　　　　颜九月的计划，莫狄是猜不透的，因此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听从她的安排，有意在赫王跟前提起赫辰，再借以宁神散的药力，勾起赫王昔日对赫辰的欣赏。

　　　　果不其然，几日后，赫王便下旨将兵权给了赫辰。消息一出，朝野震惊，有些人总算沉不住气，起兵围城。

　　　　围城那日，颜九月牵着马在平城远郊的小溪边闲逛，身边相伴而立的，竟是一身便装的谢子宴。

　　　　“姑娘，在下这次下血本借你假扮江湖人士的兵将，死伤无数，不知你准备如何赔偿呢？”

　　　　日光下，谢子宴一身黑衣，靠着枯树笑的眉眼弯弯，金灿灿的眸光中，颜九月看到的全是狡猾之色。

　　　　“公子，不知这些是为了谁呢？”

　　　　在谢子宴面前，她永远做不到镇定自若，他可谓是她天生的煞星。

　　　　谢子宴轻笑，直起身，渐渐靠近颜九月，却只是盯着她发髻上的乌木簪看，蓦地一抬手，竟将簪子拔了下来，任由颜九月发丝披散。

　　　　“这簪子不错，送我了，就当还债。”

　　　　说完亦不待颜九月作答，翻身上马，回眸一笑间，策马离去，徒留颜九月一人，默默叹气。

　　　　无奈，颜九月只能在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条，随手将四散的发丝胡乱绑住，收拾妥当，耳边恰巧传来号角声。

　　　　望了眼渐渐暗沉的天色，颜九月牵着马，慢慢向城门走去。

　　　　平城内，因动乱被遣散的百姓此刻已经回到城中，津津乐道的都是三皇子赫辰的骁勇，以及那群“江湖人士”的善战，仿佛有了赫辰，天下就太平了一般。

　　　　颜九月牵着马刚回到莫狄的府邸，莫狄便急迫地将她带进了书房，表情犹豫中透着几丝兴奋。

　　　　“公子，赫辰似乎等不及了，他要我给赫王下毒。”

　　　　闻言，颜九月有些吃惊，她以为赫辰不是恶毒之人，竟不知他会连父子之情也不念。但一想到他身在帝王之家，又觉正常。

　　　　颜九月看向莫狄，他眼中的光芒亮的刺眼。

　　　　“莫狄，你也快等不及了，是吗？”

　　　　莫狄眸光微闪，抿着唇渐渐低头。

　　　　“公子，莫狄自十岁起，至今五年，一直记着的便是莫家满门的血海深仇。此番潜伏赫王身畔，无时无刻不想就此了结他。但转念又想到公子的知遇之恩，才一直忍着，现下好容易等到一个一举两得的机会，莫狄确实不愿错过。”

　　　　莫狄的声音低低的，一声声落在颜九月脑海，言辞间的苦怨深刻入骨，终于，颜九月叹了口气，点头应允。

　　　　“那便如此办吧，只是切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否则后患无穷。”

　　　　三日后，赫王被发现命丧寝宫之内，经太医验明，乃中毒身亡，无奈案发之时无人在场，只能由凶手逍遥法外。

　　　　又过两日，三皇子赫辰即位，封原太医院使狄莫为威远将军，统帅禁卫。

　　　　颜九月还是低估了赫辰，她未曾想到，赫辰封莫狄为大将，却只将区区数百人的禁卫分给了他。

　　　　“看来，赫辰对莫狄依然存有戒心。”

　　　　“那是自然，你以为赫辰会那么笨嘛？”

　　　　闻声，颜九月原本盯着茶杯的双眼朝窗口望去，皎皎月光下，一双金眸就这么直直撞进她的视野。

　　　　谢子宴翻身跃入房内，自顾着在桌边坐下，挑了挑渐渐暗去的烛火，屋内复又明亮了起来。

　　　　借着烛火，颜九月看到了谢子宴发上的玉冠，中间固定玉冠的赫然成了几日前被他抢去的乌木簪。

　　　　“谢公子好兴致，半夜三更也不怕劳苦。”

　　　　说完，颜九月在他对面坐下，各自倒了一杯茶。

　　　　接过茶，谢子宴浅笑着看向颜九月，眸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颜九月见他这幅表情，表面依旧镇定自若，但心中却难得有了几分压迫感，总觉得他发现了什么大事，关于她的。

　　　　“不知姑娘可认得一个人？”

　　　　“谁？”

　　　　“颜九月，立誓终身捍卫宴国河山，颜氏一族最后的传人。”

　　　　果然！颜九月的表情渐渐显得冷漠，看向谢子宴的目光中带了些危险气息，这是在颜九月身上很难见到的神情。

　　　　“既然你已明了我得身份，那不如就此杀了我，否则，我注定会是妨碍你荼毒宴国江山的绊脚石。”

　　　　闻言，谢子宴却笑了，手中*着慢慢冷却的茶水，眼眸却定定的看着颜九月，仿佛要将她看穿。

　　　　“我为何要杀你？因为你会拼死护着宴国吗？呵呵……颜九月，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你恨宴国，比任何人都恨。”

　　　　“因为每个颜氏族人都要遵从誓言守卫宴国，到最后，却终是要给那一代的宴国君王陪葬，到死也摆脱不了宿命。”

　　　　“你爹娘……”

　　　　话语没有再继续，因为颜九月扣住了谢子宴的咽喉，双眼中的坚韧被击的支离破碎，剩下的，满满皆是苦涩。

　　　　谢子宴缓缓伸出手，动作是不常有的轻柔，好似眼前是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的触碰着，指尖的湿润微凉，竟让他莫名心酸。

　　　　颜九月呆呆的看着谢子宴，手渐渐松开，垂落，谢子宴亦看着她，浅浅笑着，声音低缓轻柔，透着蛊惑。

　　　　“颜九月，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第七章　多情顾，无情负】………

　　　　谢子宴离开是在黎明时分，那时天已微亮，颜九月靠在窗棂旁，看着他的背影在暮色里渐行渐远，神色复杂。

　　　　低喃般的话语依旧在耳畔徘徊，他说她的忧虑他都懂，他愿意与她一同面对，即使遭世人唾骂，他亦会对她不离不弃。

　　　　那时，颜九月仿佛听见了冰层破裂的声响，细小却清晰，仿佛就在心灵的最深处，一点一点破裂开来。

　　　　隔日清早，易跹打了水像往日一般来到颜九月房外，方想敲门，门却自己开了，里面走出了颜九月，容颜稍显憔悴。

　　　　“我出去片刻，午膳不用等我。”

　　　　没等易跹开口，颜九月便先一步离开了，易跹虽是惊讶，却想着姐姐平日的叮咛，没敢多问，只能将清水再搬走。谁料，刚走一半，迎面飞速跑来一人，易跹不会武，于是便没来得及避让，满满一盆水就这么兜身泼了下来。

　　　　莫狄本欲找颜九月商讨些事情，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撞得他眼晕不说，还将不知用来干什么的水泼在了他身上。

　　　　“谁这么不长眼睛！”

　　　　易跹本就是个胆小的，见莫狄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瞬间吓的眼泪汪汪，瑟瑟发抖的望着他。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不知为何，莫狄突然想发笑，易跹胆小怯弱的模样，配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他想到了兔子，还是只浑身滴水的湿兔子。莫名的，他起了戏弄之心。

　　　　“什么不是故意的，那么大的眼睛是白长了还是怎么着，我衣服都湿了，你不得赔吗？”

　　　　易跹没看出他眼中暗藏的笑意，她只是望了望莫狄湿了一角袖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了的裙衫，扁了扁嘴。

　　　　“那…那你要多少银子？”

　　　　莫狄憋着笑，大手在易跹眼前一摊。

　　　　“不多，只要五十两。”

　　　　“五十两？”

　　　　莫狄继续憋笑，很真诚的点点头。

　　　　易跹一下子没了主意，她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最多五两银子，五十两，卖了她也拿不出来那么多来。

　　　　无法，易跹绞着衣角，自以为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接着，将手中的水盆往莫狄手里一扔，撒腿边跑，边跑还不忘大喊。

　　　　“等我有钱，我一定赔给你。”

　　　　然后，头也不回的穿过小道，跑出了院子。

　　　　若是那时她回头张望上一眼，便会看到方才还板着脸的人，那刻正捧着她留下的水盆，笑的弯下了腰。

　　　　颜九月离开将军府，去了皇宫找赫辰，她到时赫辰正在批阅奏折，身旁站的是那位青衫女子。此时她已经知晓那女子的身份，乃是赫辰亲手养大的杀手，名唤阿青。

　　　　对于颜九月的意外到访，赫辰显得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奏折，笑着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