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丁香花-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且慢,且慢!”归佩珊急忙拦阻,“小娥,取笔砚来。”
原来归佩珊是要把他的诗录下来,龚定庵便从头念起:
“我生受之天,哀乐恒过人,我有平生交,外氏之懿亲。自我慈母死,谁馈此翁贫?江关断消息,生死知无因,八十罹饥寒,虽生犹民。”
“是了。民可作罪人解,所以说此翁‘生而辱’。”这是归佩珊心中自语;说出口来的是:“人,原来你这副眼泪,一半是哭慈母?”
龚定庵点点头,又念:
“昨梦来哑哑,心肝何清真!翁自须发白,我如髫淳,梦中既觞之,而复留遮之,挽须搔爬之,磨墨揄揶之,呼灯而烛之,论文而哗之,阿母在旁坐,连连呼叔耶——”
一句比一句念得快,直如水箭激石;归佩珊连连喊说:“慢,慢。”等他停下来,她一面念、一面写;一面写、一面想,十四五岁的顽皮少年,恃爱与须眉皆白的长亲,戏谑无礼的情状如见,但有一句不解:“‘磨墨揄揶之’,何谓?”
“那年,我二外公会试落第。”龚定庵说,“我磨了墨要请他写字,他开玩笑说:‘你就喝一年墨,肚子里不通还是不通。’我就挖苦他说:‘肚子里就通了,会试不中还是不中。’”
“这样揄揶,很伤老人的心吧?”
“不!他把功名看得很淡的。倒是我母亲着急,不断在说:‘二叔,二叔,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就是所谓‘阿母在旁坐,连连呼叔耶’了。”归佩珊问道,“该结了吧?”
“是的。”龚定庵用短促的声调念道:
“今朝无风雪,我泪浩如雪;莫怪泪如雪,人生思幼日。”
念完,神情木然;细看时,又有泫然欲泪的模样;归佩珊急忙找句话问,转移他的伤感。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吧?”
“差不多。那年春闱,应该是戊辰年的事。”
戊辰丑未为会试的年份,归佩珊算了一下,那年她二十九岁,红颜未老,才名正盛,亦是一段黄金岁月,不由得感喟地说:“岂止幼日,往日皆可思。”
龚定庵没有想到会惹起她的感慨;再接下来伤逝悼亡,谈到李学璜说不定亦会流泪就太无谓了。
于是他说:“大姑,我要告辞了。是不是把这方眉子砚留在这里,等你闲了,从容品题?”
“不!一搁下来就不知哪一天才能了愿心了。不如此刻就动手。”
说着,她拿起那方形似竹叶,又似初三眉月的小砚,中间有一圈极细极清晰的螺纹,映光看去,水池微现红色,她不知道是什么讲究,但石质细腻,湿润如玉,确是一方上好的端砚。
摩挲片刻,得了一首七绝;自己提笔写道:
螺子轻研玉样温,摩挲中有古今魂,一泓暖泻桃花水,洗出当年旧黛痕。
第一章
好友李增厚之约
“献丑,献丑!”归佩珊将诗稿递了给龚定庵说,“做得不好,不必上石了。”
题砚的诗,应该刻在砚石或砚盒上;她这样说,听似谦虚,其实正是提醒龚定庵别忘了上石。
“大姑,”龚定庵说,“我倒想起一个人,顺便打听一下,顾二娘可有传人?”
“你是说会制砚的顾二娘?只怕没有传人。‘一寸干将割紫泥’——”归佩珊起身到书架上去捡书,“我记得《随园诗话》提到过她。”
“不必找《随园诗话》,袁子才的话靠不住。”龚定庵将她记不起来的那首诗念了出来:“‘一寸干将割紫泥,专诸门巷日初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割遍端州十里溪。’这是黄莘田的诗。”
“原来是黄莘田的诗。等我来看看。”
黄莘田单名任,福建人,生于康熙,殁于乾隆,生有砚癖,自号“十砚老人”,他的诗集题名《香草斋集》;归佩珊在第二卷中找到了这首诗,诗下有注:“余此石出入怀袖将十年,今春携入吴;吴门顾二娘见而悦焉,为制斯砚,余喜其艺之精而感其意之笃,为诗以赠,并勒于砚阴,俾后之传者有所考焉。”
“果然。”归佩珊说:“袁子才与黄莘田可说是同时候的人,何以不知道这首诗的原作者是谁?也就可怪了。”
“袁子才信口开河,欺人的话很多。”
接下来便大谈袁子才。原来要辞去的龚定庵又坐了好久,直到屋子里黑下来,小娥来点灯,顺便请示:“请龚大少爷在这里便饭?”龚定庵方始警觉。
“啊,真该走了!我另外还有约,谈到忘记掉了。荒唐,荒唐!”
“真的有约,我就不留你了。”归佩珊问,“明天不走吧?”
“今天晚上就要走。昆山还有人等着我呢。”
龚定庵到昆山,是应他的一个好友李增厚之约。此人是个秀才,事母至孝,所以为龚定庵所看重;前几年住在上海时,常到昆山相访。有一次跟李增厚谈起,他很喜欢三万六千顷的太湖烟水,但又不能离父亲的任所太远,最好在两者之间卜居:昆山是个很适中的地点。
李增厚将这话记在心里,一直在替他物色;这年秋天写信给他,说找到了一处很适当的房屋,已经跟房主约定,尽他优先来看,看不中意,房主再另觅买主,所以龚定庵服制一满,头一件要办的就是这件事;此外有件事,在李增厚盼望得很殷切,龚定庵亦常耿耿在心,很想早了心愿。
这个心愿是为李增厚题一幅画。此人自幼丧父,母子相依为命,自幼至长,从未有一日之离;嘉庆二十一年丙子,却不能不暂时分离了。原因有二:第一是赴北闱乡试;第二,从小结下的一头亲,需要迎娶,他的岳父做京官,既不能请假送女完姻,又别无妥当的亲族可以送亲,只有趁李增厚乡试之便去亲迎。
这一别预计要一年,因为秋闱得意,更望联捷,自然是住在岳家读书,静候来年春天会试。不道顺天乡试落第,大家都为他惋惜,而李秀才反觉得是塞翁失马,因为从踏上北征的路程,便思亲不止,下第正好归省,便携着新婚妻子,专程南下。回昆山以后,便画了一幅《梦游天姥图》,龚定庵许了他题词,迁延日久,到得能完心愿时,李增厚的母亲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两人都是孝子,见了面都为丧母哭了一场。叙叙别来景况,吃完晚饭,挑灯题画,龚定庵的诗思非常艰涩,很想休息一晚,到第二天早晨,精神饱满时来构思,但看到李增厚那种先睹为快的殷切神情,实在不能不勉为其难。
凡是题赠之作,因人因事而繁简不同,像这样为思亲而作的画图,彼此又不是泛泛之交,照一般的情形,不是赋一首长歌,至少亦要来两首律诗,否则铺叙不尽,亦显不出交情。可是龚定庵搜索枯肠,只得了一首七绝,而且最后一句,还有个字不大妥当,也只好算了。这首诗是:
李郎断梦无寻处,天姥峰沉落照间,
一卷临风开不得,两人红泪湿青山。
不妥的是那个“红”字,要找个字来形容泪字,看似容易,其实很难,轻了显不出思亲之切,重了又怕人讥为言过其实。他先想到的是“血”字,自觉忒重,且即或泣血,形诸字面,亦嫌质直,不得已用曹雪芹“字字看来皆是血”映照“脂砚”的隐喻之法,用了个“红”字。画里“青山”、眼中“红泪”,勉强可以说是为对称之故,但究嫌不妥。
但最使他不安的是,长长的一个手卷,等了他多少年,却只得二十八字,实嫌太单薄了,不过,这个难题倒还有法可想,在诗后加一段题跋就是了。略一思索,提笔写道:
《梦游天姥图》者,昆山李秀才以嘉庆丙子应北直省试,思亲而作也。君少孤,母夫人鞠之,平生未曾一朝夕离,以就婚应试,往返半年而作是图。图中为梦魂所经,山殊不类镜湖山之状,其曰“天姥”者,或但断取字义,非太白诗意也。越九年乙酉,属余补为诗,时母夫人辞世已年余,而余亦母丧阕才一月,勉复弄笔,未能成声。
第一章
顾炎武的外甥
有了这篇跋,那首七绝即或用字不妥,亦不为病。李增厚殷殷致谢之余,谈到他替龚定庵物色的一所房屋,道是徐家的产业。
昆山徐家,大族第一。康熙年间,海内无不知有“三徐”。所谓“三徐”是徐家三兄弟:徐乾学、徐秉义、徐元文,都是顾炎武的外甥。徐元文比徐乾学小三岁,少年得意,顺治十六年二十六岁,便已大魁天下,官至文华殿大学士。
不过“三徐”之中,声势最赫的是老大徐乾学,他是康熙九年的探花;与圣祖所宠信的“文学侍从之臣”高士奇,结为亲家,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当时有一副谐联:“五方宝物归东海;万国金珠贡澹人”,东海是徐氏的郡望,澹人为高士奇的别号。又有一首歌谣:“去了余秦桧,来了徐严嵩,乾学似庞涓,是他大长兄”,所谓“余秦桧”,指休致的大学士,湖北大冶的余国注,“徐严嵩”即指徐元文,“乾学似庞涓”,意思是说徐元文之成为“严嵩”,幕后有庞涓这么一个“军师”在。
“三徐”中的老大、老三的乡评都不很好,惟独老二,比老大晚一科,也是探花的徐秉义,即使严劾徐乾学的副都御史许之礼,亦说他“文行兼优,实系当代伟人”。李增厚劝龚定庵所买的,就是徐秉义的故居。
第二天一早本来约定去看房子,不道另有奇缘,李增厚有个朋友,姓王,亦是秀才,他一直在扬州盐商家作清客,善于鉴别古玩,谈起此行,是受人之托,携一方汉朝的玉印,到上海去待价而沽。
龚定庵好古成癖,当即问道:“汉朝的玉印,要看质地、文字、印主而定。不知足下所携,是怎么样的一方玉印?”
“这方玉印是纯净无瑕的白玉。”王秀才说,“汉王大都入土而又出土,虽谓之古色,其实斑驳不纯;这方玉印,流传人间,从未入土,所以颜色不变。”
“说得是,不过也要看了东西,才知道是否入过土。”
王秀才明白,龚定庵疑心是伪造的,所以这样说法;当即微微一笑,“龚先生,”他说,“看这方玉印,也要有些眼福;今天有缘,可惜东西不在身边,不过有个拓本在这里,龚先生精于赏鉴,倒不妨看看,有什么特异之处。”
说着,从“护书”的夹页中取出一纸印拓;龚定庵接过来一看,朱文“婕妾”四字,不由得大吃一惊。
“印在哪里?”龚定庵问。
“在我船上。”
“可容借观?”
虽是萍水相逢,但龚定庵不但文名已著,而且大多知道他的家世;上海道是有名的肥缺,上海道的“大少爷”,当然是贵公子,看来是无意中遇见一个好主顾了,所以王秀才欣然应命,亲自回船去取玉印。
“今天怕不能去看房子了。”龚定庵很兴奋地说,“此印的来历,我略有所知,一直怀疑,未见得一定属于赵飞燕,因为汉宫中的赵婕很多,飞燕的妹妹合德,不也是婕吗?还有昭帝的生母,姓赵,也封婕。不过,现在一看拓本,足以破惑,确是飞燕遗物。”
“你连原物都还未见,就能下此断语!”李增厚不免怀疑,“你何所据而云然?”
“就在这个字上!”
“”与赵在这里是相同的。龚定庵指出,汉朝扬雄所著、晋朝所注的十三卷《方言》,第十二卷中有这个“”字,解释是:“,姊也”。姊妹同封婕,赵飞燕是姊姊,用此“”字,巧合双关,这是第一个证据。
第二个证据更为明确,这“”字左面的篆法奇古,作飞鸟之势,非“燕”而何?
细看果然,不能说他穿凿附会。谈到来历,龚定庵说,在明朝,此印最早是严嵩之子严世蕃所收藏;严嵩父子败后,流入有名的收藏家项子京手中;后来又归无锡华家,最后为李日华所得。
李日华是万历年间江浙的大名士,精于鉴别,号称“博物君子”,他有两多,一是著作多,二是别号多。李增厚记得李日华的同乡后辈,嘉兴鲍昌熙所著的《金石屑》中,仿佛收得有李日华的一篇谈印的记载;到书架上捡出《金石屑》,在第三册中找到李竹懒的一篇短文,看头一句便惊喜过望,原来竹懒便是李日华的别号之一,而所记的正是赵飞燕的玉印。
“定庵,你听,”李增厚念道,“‘汉宫赵飞燕婕时印,不知何年流落人间。嘉靖间曾藏严氏,后归项墨林;又归锡山华氏。余爱慕十余载购得,藏于六砚斋,为一奇品,永为至宝,若愿以十五城,岂能易也?’”
秦昭王愿以十五城易赵国所得的和氏璧;在李日华看,这枚赵飞燕的玉印,价值连城。经此品评,越发坚定了龚定庵的必得之心,但毕竟要看过实物,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到得日中,方见王秀才重到李家,携来一个包裹,重重锦袱,真所谓世袭珍藏,最后出现的是一个手掌大的紫檀方盒,盒盖及盒身四周刻满了字,但龚定庵无暇细看,一伸手揭开盒盖,顿觉眼中一亮;那方凤纽玉印,约莫一寸见方,五六分高,通体洁白,只有纽旁有黍米大的一块红斑,格外显得鲜艳夺目。
看玉、看纽、看印文,龚定庵把玩不释,脑中渐渐形成一个体轻如燕的纤影,神游在两千年前的未央宫中,昭阳殿里了。
“请问,”龚定庵定定神问,“此印是足下的珍藏?”
“哪里,穷措大哪里有这样的福分,我是受人之托,为宝物觅一位新主人。”
第一章
三百两银子
“原主是谁?”
“原主姓顾,定庵先生不必打听。”王秀才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有意收藏,我可以做一半主。”
“好极。”龚定庵亦就不必作什么客套了,率直问道,“条件如何?”
王秀才伸三指相示:“不能少于这个数。”
这当然不会是三百两银子;但三千两似乎是狮子大开口了,只好告个罪,将李增厚拉到一边去密谈。
“这王秀才的为人,老兄是否深知?”
“我跟他十几年的交情。”李增厚答说,“为人还不错。”
“他开价三千两,似乎过分了吧?我跟他初交,有些话不便说,能不能请你问问他,最少几何?说个实实在在的数目,我们才好磋商。”
“好!我来问他。”
问来的结果是,最少也要两千银子;据王秀才说,已经有人出过这个价钱,他不肯脱手。因为开价的人很俗气,但龚定庵有意,又当别论。
“他说:这好比嫁女儿一样,总要挑一份人家。这方玉印在你收藏,是名花有主,所以照别人出过的价转让。当然,”李增厚又说,“总还有磋商的余地。”
“两千两银子,也不算贵;不过,我还要买房子,一下子花得太多,跟家父似乎说不出口。”龚定庵沉吟了一会问道,“不知道能不能以宝易宝?”
“我想,这没有什么不行。他原是干这一行的。以宝易宝,他又好多做一笔生意,何乐不为?我看,你们当面谈吧!”
果然,王秀才对此颇感兴趣,问龚定庵,预备拿什么来交换?
“我有一部好帖。”
“这是‘黑老虎’,价钱很难估。”王秀才说,“定庵先生不妨谈谈,是怎么样一部好帖?”
“‘娄寿碑’。”
王秀才对此道也是内行,听说是“娄寿碑”,心中一动,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