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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鲜血流千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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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女儿改变不堪的生活轨迹。
那一次,很久很久,温先生没有来,都有一月余。
娘做衣,娘问,薇儿,你的温先生怎么不来了呢?
她依在门前,她不说话,她也想知道,她的温先生怎么不来了呢?
她去西市找,她去东市寻。人海茫茫,她的温先生,不见影迹。放榜的驿馆前,学子浩浩,人群挤拥。
有的满面喜庆,有的一脸悲戚。
可有我?
可有我?
……
人人祈求,繁华富贵。她也挤了进去,看那红纸上,可有温庭筠三个大字的墨迹。
寻寻觅觅。遍寻不遇。
她自言自语,怎么没温飞卿呀?
有人接话,温飞卿?温八叉?哈哈,他大闹考场,不治他的罪,已是万幸,还想金榜提名?别做梦了。
另一个人道,哈哈,这温八叉,真是天生刘伶,脾气怪癖之极。你说他好好的不遵循考场规则,自己的卷子答完,还替另外八位学子答题。这下可好,你看看,这八位榜上有名,他自己名落孙山……
名落孙山?
原来温先生又落了第。
他去了那里?
她慢慢退出人群去。
她抱着满怀的衣,一件件送往各个妓院里。到了青云阁,她待在偏房,等着妓院的小厮把洗衣钱给她。一位胡姬,妖妖地从楼上走下来,眼窝深深,眉毛长长,鼻梁高高,琥珀色眼仁、轻纱、裸脐,一身异国情调。
骚,风骚的骚,诗经里的骚,从书页里潜逃而出的骚。
她看到惊艳,这平康里,常有胡姬出入,但这么好看的,她却是第一次看到。
有人在唤,小蛮,小蛮,陪陪我。
刹那,她目瞪口呆,那是他的声音,温先生的声音!
温先生醉熏熏地在木梯上跌撞,喊着,陪陪我,小蛮。
那叫小蛮的惘若未闻,如同患了耳聋。飞快地跑出妓院的门,一闪身便不见踪影。
她心痛如绞,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她的师父,她没见过他如此落魄,没有自尊。
他在求人!
她跑了过去,扶住了他。说,温先生……
他不认得她。他酒气熏天的道,小蛮,小蛮,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势利,你不会因为我身上没了银子而不理我。
温先生……
他捧起了她的脸,胡乱地,满面胡髯地逼视。脸就要挨上了脸,近在咫尺,在纤毫,在千钧一发。
她慌乱地拒绝,温先生,我不是小蛮!温先生,我是薇儿。
他的眼睛,酒意汹涌,泛滥过堤。眼眶红红,成了嫣红的酒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
他喃喃的道,薇儿……
她闭上眼睛,她也醉。他叫的是她,迷离里,她把她的初吻送给了他。舌尖轻递。
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疯狂地,再也没有时间地,霸道地吻了下去。
天旋地转,她丢失了自己。
好长的一个吻,她在云间飘飞。好久,他才松开她,醉意汹汹地,看着她的小脸,后退,低语,小蛮,我爱你!
说着,捂住了脸,跌坐在木梯。
醉卧沙场君莫笑。
转眼之间,她就笑不起。
——他吻错了人!
他还在醉!
第一章
一场背水一战的发泄
她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为什么哭,因为失了吻,还是失了爱?她不叫小蛮,她不是小蛮啊,她是鱼幼薇!
是因为她只有十三岁吗?
亦或他只是怜惜她的才华?
她的哭惊吓了他,他把她的小脸捧了起,别哭啊,小蛮,我再也不这样了,不这样了!他在慌乱地道歉,为她擦拭眼泪。
她匆匆地推开他,仓皇逃窜,似乎做错事的是她自己。
过了几天,他来了,他是来告别的,他对自己酒后做了什么都惘然不知。他要远离长安,去襄阳,给刺史徐简做幕僚去。
他把一包银子递给她,薇儿,这些银两,给你留下。我要走了,你好好习诗,过段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她定定地看他,满眼泪水。
薇儿,不要这样,我还会回来的啊!他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
她低下了头,温先生,你可以陪我去一趟西市吗?
你去西市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凄然一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好的。那我陪你去一趟。
他不懂得她的心,他以为她只是个孩子。
叫了马车,一路默默。离别在即,要她如何不悲伤?他问她,薇儿,你怎么了?这等不快乐?
她强作欢颜。没什么啊,温先生,你大闹考场是怎么回事啊?这段时间长安城的老百姓都快把这事演绎成一则神话了。
你问这件事啊?他哈哈大笑,薇儿,人的一生,不过是一场嘲弄。以后,我再也不进考场了。
为什么?难道一个小蛮,就能让他如此心灰意冷吗?
他仰天长叹,这二十年,对我温庭筠而言,只是黄粱一梦,现在我终于大梦初醒。薇儿,你猜猜我为何屡屡应试,却屡屡不中?
为何?以先生的才学,早该中了。莫非是命运不公,造化弄人?她好奇地问。
他再长叹一声,命运?小人物的命运都在大人物的掌中。说来话长,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我青春年少,恃才傲物,第一次来到繁华的长安城,以为必能高中。百里轩里,各地的学子常会聚一起比诗论词,切磋技艺。我自恃胸有丘壑,不把这一干人等放在眼中,常常编些假典生籍调笑他们。日子久了,各地学子知我爱开玩笑,赐我一个外号,假典籍铺主人。
她听得不由笑出,先生年少时真是与众不同,是个趣人。
唉,薇儿,你还小,你不明白,做人,就要做个庸人,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鹤立鸡群,凤毛麟角,最常见的结果便是鸡们煮鹤焚琴,毁凤杀麟,且拔了凤毛和麟角做了饰品。唉,这个道理,你长大以后会慢慢明白的,我不必多说。有一天,我正在百里轩逗留,主考官大人给百里轩送来一题,让大家对了,题面是“金步摇”。你也知道,应试前对主考官大人的印象,至关重要。各学子纷纷抢答,我也对了,对的是“玉脱条”。结果身边一位学子大声嘲弄,温庭筠,你这“玉脱条”典出何处?我可没听说过,别是你这“假典籍铺主人”又生造的吧?我反唇相讽,“玉脱条”此典并不生僻,《南华经》里就有。你可以亲自去读读,不要自己的目力只及井口,就妄称苍穹只是一块圆饼。
她笑了起来,先生讥讽得好,井底之蛙,最令人生厌了。
错了,薇儿。这次是我做了井底之蛙,且一做二十余年。你猜猜,那嘲笑我的学子是当今何人?
是何人?这个她实是无法猜着。
他就是当今圣上宣宗。
呀!她惊讶地捂住嘴唇。先生,那,你可真得罪大了!
是的。圣上年少时候,最喜扮学子应试,偏我不知深浅,无意间得罪了他。你想想,我怎么还能榜上有名?二十年来,圣上钦点,温庭筠不能加官进爵,我本人还一点也不知晓。现在知道了,明白了,为何不多帮帮别人?前几日应试,主考官沈询沈大人怕我救场,一开考,就专为我设置了一桌一椅,命我坐他面前,他坐在帘后,将我盯个滴水不露。我先答完了帖经、问义、策问、诗赋,一本正经,毫无动静。盯人是一件容易疲劳的事情,况所盯之事平淡无味、枯燥,沈大人不由放松了警惕之心。而我早做好另外八赋,站起身来,说道,沈大人,我答完了。那沈询长出一口气,浑身安泰,以为万事大吉,平安无事了,不由露出笑容。而我在这个时候,把桌面上的试卷,宣纸,已做好的诗赋,全数抓起,迎天一洒,来了一场燕山大雪。沈询目瞪口呆,他未料到我末了会来此一手。一时考场大乱,沈询咆哮,学子们嗷嗷待哺,抢题夺案,人影纷窜,乱成一团。可惜啊,可惜,薇儿,那热闹,你看不到。
说罢他仰天大笑。豪气干云的笑声后,是无穷的落寞与寂寥。
他的人生,只因无意中的冒犯,满盘皆输。
她听得心酸。长安老百姓口口相传的传奇,原来不过是一场背水一战的发泄。
温先生……
第一章
一种男人与女人的电流
她伸出了手,轻轻地,轻轻地,把他的手握住。她突然明白,他找小蛮,他醉酒,他离经叛道,是只是去释放他的苦痛。
他也把她的小手紧紧握住,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此时无声胜有声。
温度,从他的掌心传至她的掌心。那是一种幸福,那是一种男人与女人的电流。她多么希望,路,永远没有尽头。长安,大些,再大些,那样马儿就能走好久。
可,西市很快就到了。
她和他一起下了马车,融入波斯人、突厥人、中亚人、日本人、非洲人,各种肤色汇聚而成人流。街边店铺林立,毛毳腥膻,胡气氤氲。
她把他带至一家酒肆,第一次自己做主奢侈,给他要了胡饼,抓饭,以及一杯葡萄美酒,而后对他说,温先生,你先在这里闲闲,我去去就来。
他看她点了这么多东西,却要出去,好奇起来。薇儿,你不吃饭,去干什么?
她神秘一笑,温先生,你一会就知道了。说完转身出了酒肆。
她去了一家乐器店。店里挂满了五弦、横笛、羯鼓、铜钹、竖琴、贝等来自波斯、印度、埃及的异域乐器。她一眼就看到了胡笳,那她以前看过无数次的胡笳,那以羊角为管,芦为头,有着一个胖胖的肚子,上面开着几个小小的孔的胡笳,它如她,如她年少的,情窦初开的美好心事,都装在肚子里,管子里,吹出来,成了曲调,就不用欲言还羞。
温先生爱吹胡笳,且吹得好胡笳,她永记得。第一次,温先生教她吹胡笳,教的是《胡笳十八拍》。他站在她的身后,那么靠近的。她的手指没有放对,他说,薇儿,手指应该这样的……说着,轻轻地拨了拨她的手指,他成年男人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围困着她,逼迫着她,她心神荡漾,脸都红成杏色。这是她除了父亲以外,第一次和一个异性男子的身体接触。她喜欢听温先生吹胡笳,她要买一个送他。
她希望他能记得,他和她一起吹胡笳的日子。
而这买胡笳的钱,来自于她也学他,偷偷地卖诗得来的银两。当然,她的价码,和他的比,低了些,但有人买,总值得欣喜吧?!
长安城的富家子弟,他们钱袋满满,他们脑袋空空,他们不会做诗,他们两袋交换,他们拿自己钱袋里的钱来买别人脑袋里的诗,注上自己的名号,冒充满腹才华。
她抱着那胡笳,小心翼翼,喜悦满怀。这胡笳从今往后,代表的是她,她送给他,便可以伴他走天涯吧。
回到酒肆,酒肆里饭菜依旧,一箸未动,却不见他。
她忙问那肌肤如漆的昆仑奴(唐时黑人侍酒郎),昆仑奴,昆仑奴,这儿吃酒的那位先生哪儿去了?
那昆仑奴回答,他上街看柘枝舞去了,说一会就回来,让姑娘先在这儿等他。
等?
她不想等,时光金贵,她要和他在一起,争分夺秒。
出得店来,她一路找去,到了曲江池前,远远看到很多的人,围成个圆,个个探着长长的颈。她倾耳细听,胡乐声声。就是这里了,她紧紧地抱着那胡笳,如抱着自己已开孔的心,只待他吹一口,就可谱出一曲别样的爱情。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用了全力挤进人群。
人群里是两匹骆驼。一匹上坐着三位乐人,一人抚箜篌,一人弹琵琶,一人吹胡笳。另一匹上搭一圆垫,垫上架平台,上铺条形毛毯,毛毯上有一胡姬,圆鬟椎髻,朱唇赭颊,正在方寸之地,轻躯动荡,旋转如风。
好!好!
众人看得心醉神迷,叫好声儿连连,她却顾不得看,她来找他。他长得高大,人群里,一眼可见。
她欢喜地走至他的身边,唤,温先生!
他没有听见。他的眼光全部凝结在那胡姬的身上。只见那女子越舞越急,至最后成了一片流光。音乐湍急,急到极处,嘎然而止,而那女子的身子也随着音乐猛地一停,娇躯花颤,众人这才看清她的容颜。
那是一张真正的女人的脸。
是小蛮!
怪不得他一跟至此,原来他是来看小蛮!
小蛮的美艳同样刺着了她,她的心冷了下去,她比不起,自惭形秽。小蛮是个女人,她只是女孩子;小蛮是上好瓷器,她只是个毛胚;小蛮是块玉,她只是一片碎玻璃。她怀里的胡笳坠地,她也没觉得,只听见人声鼎沸,掌声雷起,再跳一个,再跳一个。
薇儿,你也来看了?
他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他看到她来,只是问了一声。
她让他惊醒了,双手一捧,温先生,给你!
给我什么?他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不知道她要给他什么。
第一章
秘密的爱情也莺飞草长
她也看着自己的手,猛然明白胡笳不见了,忙向脚下看去,它掉在了地。她顾不得人们纷乱的脚步,顾不得危机,俯身下去就要拾。可一只大脚踩了过来,义不容辞,刻不容缓地踩了过来——
她伸出了手,虎口夺食,刀下留人。她喊:不要——
“啪”的一声,那胡笳受了刑,死罪,大卸八块,支离破碎。
她的心支离破碎。
她的手被踩,踩得红肿,她都不知道。她痛的是心!
他一手快速地把她拥在怀里,怕别人再伤着她,另一手却攥住那踩她的男子的衣领,大喝一声,你眼睛长哪里了?也不看看脚下有人没人?
他相貌凶,那被抓住的男子,看他目瞪如铜铃,吓着了,颤颤惊惊,她——她——我——我——
她依在他的怀里,眼里流的是泪,唇角含的却是笑。第一次,他清醒的时候这样把她紧紧相拥,她都想谢这个踩她的男人。温先生,放了他,不怪他,是我不小心。
他放开那男人,拥着她,挤出人群。
又一段柘枝舞开始了。
薇儿,痛不痛?酒桌前,他揉着她那红肿的手背,十分爱怜。
痛?怎么会痛?只要他的手掌揉过她的痛处,她就不会疼痛。她的心里装满了秘密的不可告人的幸福。
可她轻轻地回道,痛!
她要这样说,她突然发现留住他的秘密,这个发现是邪恶的。她知道他是怜爱她的,她要利用。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心里悄悄地说,温先生,请你给我时间,等我长大,成为一个女人。
是的,等她长成一个女人。他会来爱她吗?一如爱小蛮那样。会的,一定会的,她要他来爱她,一定!
第二日,他就离开了长安城。
春去秋来。
星转斗移,又是一年。
又到春天。
她的腿在长,腰在细,胸在大,身体丰满起来。秘密的爱情也莺飞草长。思念一如平康里溪边的草,渐行渐远,长至天涯。
这一株姓温,那一株唤飞,余下一株叫卿。
温——飞——卿。
期待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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