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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之彩云散-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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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你要早点好起来。

    我回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一下就躲开了。

    生活越多磨难,那些微小的感动越令人心酸。

    我拎着两只鸡蛋去找王林,想转给他,让他补充一下营养。

    我进屋时,他的室友刘瑞和贾冉都在。刘瑞老师说他又去砌房子了!

    然后贾冉酸不拉几地补了一句,他准备金屋藏娇呢。

    我找到王林的时候,他果然在砌房子。

    王林看见我,指了指身后这座砌得几乎差不多的石头房子,问我,怎么样,我的手艺?

    我笑笑,咳嗽了一声,说挺好。

    他说,我这是给我心爱的姑娘砌的房子,明年开春送给她。

    我说,没想到,自己动手砌房子这么浪漫的事情你也能做出来,跟你比起来,那些送女人商品房的土大款们真的是逊毙了。

    他说,姜生,你居然能说这么多字儿了?不玩自闭了?

    我低头,问,男人都喜欢送女人房子表达爱吗?

    他笑笑,说,房子能挡风遮雨吧。古代不是有“椒房之宠”吗?那是帝王表达爱的方式。现在有钱的男人可以送豪宅,我没有,我只有一砖一石一木,技术还不好,盖差了还得拆……但觉得,她一女孩子,独自在异乡,不希望她总感觉寄人篱下,希望她能有一个自己温暖的窝。

    那天,王林告诉我,这房子,是送给宋栀的。

    他说,这是秘密,姜生!

    然后他拍拍我的脑袋,说,小崽子,你得保密!

    我说,别拍!会被拍傻了的!当年就是你拍多了,我差点儿大学没毕业!

    他毫不介意,又拍了我一下,才将鸡蛋收好,说,小姜生,为师去为你师母造房子去了!

    我说,人家都没同意和你好。

    他说,别闹了,悟空!那是为师还没跟她表达爱意!

    王林一直是个特别放得开的人。当时在学校里,我们都很喜欢他。他和其他的老师不同,给我们带班的时候,他正在读研二,不拘俗套,会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做事。

    我们敬他,却也亲近他,很多人视他为“知心大爷”。

    他是我们肆意挥洒的青春篇章,永远珍藏于记忆之中。

    国庆节之后,我和宋栀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多少,尽管我们说了那么多平时不会说的话。

    宋栀依旧冷冰冰的,王林喜欢称呼她为“冻豆腐”。

    而我,依然多数时间在沉默,沉默地倾听,沉默地微笑。和学生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起小绵瓜。

    哦,王林喜欢称呼我“姜呆瓜”。

    所以,当这个冻夜,宋栀抱着被子走进我的房子里时,我突然有些不习惯。

    宋栀上床前,倒了半茶杯酒,问我,喝不喝?

    我说,喝啥?

    她说,交杯酒啊。

    我说,交杯酒?!

    她说,对啊!一会儿还得洞房呢。

    我说,啊?

    她扯嘴一笑,好了,逗你呢!怪不得王林私下里老喊你呆瓜呢。

    她说,喝点儿酒,血液循环快,不容易生冻疮。这是你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没经验了吧?

    她将酒杯递给我,说,喝吧!

    我咕咚一口饮下,顿时觉得嗓子火辣辣的,跟小刀割了一样,然后不住地咳嗽。

    她说,这酒六十度啊!姜老师,你慢些抿……

    我一面咳嗽,一面说,那你不早说!

    我说,对了,王林说你在这里已经快七年了,为什么会这么久?

    宋栀挑了挑眉毛,说,好狗腿!

    我愣了愣,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说,什么?

    宋栀说,夸你!

    我说,哦。为什么这么久?

    她皱眉,问,必须回答吗?

    我自知多嘴了,就摇摇头。

    她说,以后多喝酒,少说话,尤其少替那个王林打听事儿!

    我说,他人很好,是我大学辅导员……

    宋栀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那个夜晚,微微摇曳的塘火前,我和宋栀像往常一样,一起批作业,而宋栀批改完作业后,还要写一份节日策划书。

    宋栀突然问我,姜老师,你有什么节日愿望吗?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群远在另一座城市里的我的朋友。

    我们曾一起过的每个节日。

    飘的雪,热腾腾的涮羊肉,雪王子,红苹果……心酸而又美好。每一个看似平常的节日,却让你对其充满了希望。这是一个个团聚的日子。

    我们会在每年特定的节日,期待着小九的归来。

    就如我们相信,我们思念的人,我们想要做的事情,都会在某个节日得以实现。

    我曾以为他们是我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人……

    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心里却不免幽幽地叹息,随即微笑道,对我来说,节日大概是一种希望吧。

    这时,响起了急促而谨慎的敲门声,我拢了拢衣服,走过去,小声问,谁啊?

    门外的声音很小,说,老师,是我。

    我一听似乎是自己的学生,赶紧将门打开。屋檐下,已经冻起了根根冰棱。门外站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红红的脸蛋,肩上背着大大的筐子,身后还拖着一捆柴。

    他们是我的学生。

    雨水在他们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们淋湿的头发上冒着身上不多有的热气。我的心猛然一揪,将他们迎进房子里,问,你们这是干吗了?

    大一些的男孩叫孟浩然,九岁,我的学生;小一些的是女孩,叫孟洁,七岁,是他的妹妹。他们两个是一对留守的小兄妹,父母远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一个瞎了眼睛的奶奶在照顾他们。

    孟浩然小心地靠后,生怕自己身上的泥水弄脏了屋子,他说,奶奶说这几天会是冻雨天气,雪封住了路,我怕老师不习惯,就去捡了一些柴火。

    孟洁吸了吸鼻涕,跳出去将门口的柴火全都抱进来,生怕淋湿了。

    孟浩然就冲她大声喊,你把老师的屋子都弄脏了!

    孟洁慌乱极了,小鹿一般无措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哥哥,俯下小小的身体又将柴火抱起来,想要抱出去……

    我连忙拉住了她的小手。

    那双本应该纤软的小孩子的手,此刻通红、粗大、皴裂,关节处有几处冻疮,冰凉冰凉的……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小时候,少年的凉生,为了我能去春游而去偷偷挖煤,那时候他的手也是这样,通红、肿大。他曾说,姜生,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双漂亮的手,男孩子没关系的。所以,他和母亲,那么多年,只要他们在,就从来不让我做任何体力活……

    在我握住孟洁那双冰冷得像是胡萝卜一样的小手时,心酸就这样一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宋栀走过来,看着他们兄妹俩,又是感动难过又是气急败坏,声音有些大,你们这样,家长会多担心啊!山路那么不好走,你们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孟浩然噤着声音不说话,只看着自己泥泞不堪的鞋子和裤脚。

    孟洁是个女孩子,天生胆子小,宋栀的声音一大,她就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道歉,我……我们……怕姜老师……冷……呜呜呜……

    那个夜晚,我让王林去孟家告诉老太太,两个孩子留在我这里,我来照顾他们一夜——我怕他们着凉感冒,而老人却因目盲难以照顾周全。

    他们两个喝过了热姜汤,历尽山路上的黑与疲惫,已经双双在床上睡着了。宋栀将火调得旺旺的,火塘里的火映着他们长着冻疮的小脸蛋。

    宋栀在一旁烘烤着他们的衣裳,她回眸看了看地上的柴火和煤炭,眼睛微微湿润了,她倔强地抿着唇角,不说话。

    她回头给两个孩子掖被子,喉咙间微微抖动着,隐忍的声息轻得像羽毛,不愿被人听到。

    我正在一旁帮两个孩子缝他们半新的衣裳,这是王林从最新邮寄过来的包裹里找出来的社会上的爱心捐赠。

    我们这些支教的老师,虽然没有职业老师们那么专业,但是,我们会将那个他们触摸不到的世界里的一切新奇与美好带于他们分享,像朋友一样;所以,在小孩子的心目中,我们就像是童话里的仙女。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纯粹的信任与依赖,已经很少很少了。

    我回头,看了看炉火映照下的孟浩然和孟洁,那两颗小脑袋倔强地靠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用一束花去爱你,有人愿意用默默的等待去爱你,有人愿意用两颗鸡蛋去爱你,也有人愿意用整个冬夜冰天雪地里捡来的柴火来爱你……

    那个夜晚,我和宋栀挤在王林给我们临时搭起的简易床上,睡着了。

    睡着之前,我跟宋栀说,节日是一种希望。我们是他们的希望,他们也是我们的希望。

    大雪封山的日子,我和宋栀同居一室,每天夜里,分喝一杯酒,说三五句话,成了我们的习惯。

    我常常被烈酒刺得嗓子疼。

    我跟宋栀说,医生要我饮食清淡,烟酒不能沾,忌食辛辣,嗓子才有希望恢复的。

    宋栀说,那你应该去江南,那里情调雅致,西南山区,大把大把吃辣椒!这嗓子,有磁性,挺好。

    王林会蹿进门来,说,是我把姜小呆拐来的!怎么样?我为支教洒热血吧!

    宋栀冷着脸,说,女生地盘,男生止步!

    王林就往门后缩,然后贾冉就跟个小跟班儿似的端进来香喷喷的白菜腊肉汤——为什么会是这种吃法,我不懂,总觉得诡异。

    王林说,宋小冻……不,宋老师,这是酸辣口味的,我知道你好这口。

    宋栀依旧冷着脸。

    我不忍心看王林遇冷,就上前从贾冉那里抱过盆,说,我就爱这口!

    于是,我一面喝着酒,一面吃着酸辣的汤……眼泪在内心里哗哗地流,我的嗓子就这么完蛋了。

    王林在门外看着我吃光了,然后抱着盆走,他小声说,好好陪你师母。

    我撑得肚子疼,说,人家都不理你。

    王林说,她那叫爱我在心口难开。好好伺候着!

    然后,他又扭头对贾冉说,你也别对你师母胡思乱想了!

    贾冉脸通红,强辩,我哪有?!

    本以为三五天就结束的冰冻,却越演越烈。最后,西南山区好多小学都停了课,包括我们的学校。

    王林准备的节日晚会也泡了汤。

    宋栀将自己准备的节日晚会策划书扔给我,说,让王林留着明年用!

    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提着火笼出门,给学生补课去了。

    老校长出于关心,跟王林商量,让他找个好天气将支教的老师送走,和寒假算到一起放假,别在这里熬着,讷讷子(孩子)在这里遭罪。

    王林说,校长,你看,这样的日子怎么拣好天气?

    老校长也无奈起来,对王林说,我家里过节的肉和鱼,你多拿一些,给讷讷子分分,就是在这里过年,也别饿坏身体。

    王林说,谢谢校长,也替我谢谢你们家的肉和鱼。不过我们早都不是讷讷子了,我们是成年人,成年人。

    老校长有时候不太理解得了王林的话,但总觉得是好话,于是就总是笑笑而过。

    那一晚,大家一起聚餐,王林将所有可吃的东西都放到锅里煮,加了盐,香气四溢开来。

    老书记给送来了一只活鸡。

    老校长送来两条鱼干。

    村里其他人,有送来几颗蛋的,也有送来几把菜的……

    宋栀将自己私藏的酒拿了出来。她说她今年过年要回家,王林劝阻不住,只好约贾冉明天一起护送她出山。

    宋栀自言自语一般,说,这次寒假可真够长的,足够我妈给我相亲一个加强连了。

    然后,她问我,你不回家吗?

    我一愣,略尴尬,家?

    宋栀点点头,说,不好意思。

    我说,什么不好意思?

    宋栀喝了一口酒,说,王林说你……是黑社会大佬的情妇,逃出来的。

    我:……

    那天夜里,大家聊了很多,比如梦想,使命,责任。

    我没说话,其实,我已经萌生了留在这里一辈子的想法。

    在那座城市里,我仿佛微尘。

    那里虽然承载着我的太多悲伤和喜乐,却总有轻我、贱我、憎我之人,不似这里,有一群孩子视我不可缺少。

    窗外静静地飘着雪花,在这个寂寞冰冷的乡间夜晚,我远离一切喧嚣,与几个相识不过半年多的朋友彼此依偎取暖,内心平静安宁。

    宋栀静静地靠在我身上,说,真舒服!

    她说,好久没这么靠着别人了。

    她似乎从不依靠。

    就在食物的香气与暖意填满房间的时候,屋门突然被烟袋锅“扣扣扣”地敲响,王林忙起身,问,谁啊?

    老校长的声音传来,说,我。

    他顿了顿,说,外面来了个人啊,说是找姜老师。

    贾冉眼睛瞪得老大,说,不是说大雪封山了吗?怎么进来的人?孙悟空啊!

    我一愣,瞬间只觉得血液逆流,未及反应,王林已应声开门,北风卷进一地雪花,碎在地面上。

    老校长探探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说,姜老师,有人找。

    我望出去,他就站在门外,风雪满身。

    那一夜,有人来,不辞风雪。

    关于我离城的那半年时光,老陈常常会在我耳边说起,他说,先生这半年,找你快要找疯了。

    至于为什么会在那个风雪夜找到我,老陈是这样说的……

    那一夜,凉生从老爷子那里归来,心事重重。

    半年多的杳无音讯,他曾预想过太多结果。

    查过去西藏的航班,没有我的姓名,他却依旧去了西藏,找寻了一个多月……

    此时,窗外飘起了雪花,又是一年冬天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天,那时候我们读高中,北小武在等待着小九……

    几乎是一激灵,他想起昨天早晨,余秘书曾在他耳边念叨过,姜小姐离开前曾经帮朋友当过一块手表,半年期已到……

    当时,他没太在意。

    于是,他连夜让人找到了当票的留底,上面有王林的电话号码;他又委托人查了我的手机,在我离城那天,果然是拨打过这通号码。

    他害怕拨打这个电话会打草惊蛇,便私下查到了王林的资料,得知他是一个叫千田格的支教组织的组织者,此刻,正在西南山区的十里屯小学支教……

    那天夜里,他就这样直直地站在我的面前,眸子里的悲伤与喜悦已然难辨,落在眉毛上的雪花在火塘前融化成水珠。

    整个时空在那一瞬间静默。

    无人知他来时路的仓皇。

    他望着我,手中的拐杖撒手落地。

    正当一屋子人不知用何种表情来接待这位来客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这般吼过我,他像是困兽,被逼入了绝地,愤怒,痛苦,却不能反击,只能生生地憋到声音嘶哑——

    谁给了你这个权力,可以不辞而别?!

    我低头,不说话。

    这一刻,无言以对,无处可藏。

    他的嗓子里哽住了悲伤,没再说话。他走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紧紧地,似乎嵌入身体里一般。

    王林幽幽地扯了扯正打算看好戏的老校长和贾冉以及刘瑞,说,走吧!顺便他看了宋栀一眼,冰雪万里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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