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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泪珠掰两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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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脏棉签塞到他手里，说，别婆婆妈妈的，我经常受伤，每次只用自来水冲一下就可以了。
他耸耸肩，表示不再坚持，然后拿着脏棉签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他，我说，喂，有没有香烟？
他愣在那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外语吗？我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舍不得就算了。
他点点头，说，你等一下。
他又下楼去了。我得意地笑了笑，我不是笑自己，而是笑他这个可怜的家伙。他一开始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呢，但可以肯定，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果然拿着一包烟上来了，我一把夺过来，看了看牌子，是玉溪。实际上我对此一窍不通，但我装作很在行的样子，不屑地说，就这种烟？
三十五块钱一包呢，不算太差吧？他有点委屈。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贵，看来自己出丑了。不过我很快就找到理由，说，我是说俗气，抽烟并不在于贵贱，关键是要合味口。我喜欢那种冲一点的，不过今天凑合一下抽也可以。
我叼了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装作很陶醉的样子。不幸的是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阵直不起腰，眼泪都呛出来了。为了不丢份儿，我摆摆手，说，有点感冒，不过，抽烟可以治感冒。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心里真的有点虚，但我得挺住，于是，我冲他吐了口烟雾，说，别当观众，男子汉什么都得试试。
他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说着，他就点燃了一支烟。
他显然是个新手，因为烟一入口，他就咳嗽起来。咳嗽了一阵，他笑着说，我好像也感冒了。
我说，对，流感。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香烟，其实什么也不懂，但又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反正我们抽得很开心，是一种恶作剧的开心。
他只抽了一支，就喊受不了了，然后就教我上网聊天。
我坐在他的椅把手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他和那些无聊的人聊天。以前我从不接触网络，和他在一起倒能感觉出一点兴趣。我常常被里面的话逗笑，什么玛丽玛丽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之类的，我不笑都不行。我一边笑一边说着粗话，真他妈的逗，他妈的真有趣……
我们一直玩到零点过，他才说不早了，回家吧。
我不能再说不了，如果那样，我真的就太过分了。其实我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太过分，我只是感觉身体被一种东西缠着，我想赶走它。就像一根空心管被堵塞了，你得使劲摔打它才能通气，对不对？
15
还是那辆黑色的轿车，周庄熟练地驾驶着，我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气氛一下来了个180度转变，仿佛从沸点陡降到冰点。但我们都接受了，因为他也只顾专注地车，没有找我说话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觉他比我成熟多了，他平时在学校总喜欢独来独往，给人一种孤傲的感觉，原来那都是成熟的表现。他也许不屑于和苏倩之类的青春派为伍，他也许喜欢孤独的人，就像我。
还有一点我得对他刮目相看，他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张扬。不管怎么说，拥有小洋楼和轿车的家庭是值得夸耀的，可他从不提这些，总是骑着那辆山地车进进出出。上一次写关于9？11事件的日记时，他提到上网，而且说是在家里上网，我当时心里觉得好笑，认为他不是在写日记，而是在卖弄自己的时尚。看来我错了，家庭上网对他早已经不是时尚，只不过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真正可笑的应该是我……
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想着，车突然停住了。我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我家楼下。他以前从没来过我家，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准确呢？连楼洞都对得好好的，可以让我走最少的路。
我奇怪地盯着他。他耸耸肩，说，我最擅长搞间谍工作，所以，我想知道的事情，都能搞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他在胡扯，他一定跟踪过我，我说过我最痛恨别人跟踪我。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大动肝火，我只是板着脸说，多谢。
然后，我钻出车门，反手关上门，想头也不回地离开。
就在这时，他突然叫住我，他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说，梅雨，感觉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问，你说什么？
他连忙摆摆手，说，我是说今天的事只有我们俩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懂吗？
我那么严重吗？我又恢复了以往的矜持，不客气地说，你如果想用这来要挟我，那就错了，因为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我无所谓。
NO，NO，NO，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住这个秘密。还有一点你得听我的，不要在其它任何场合抽烟，除了我家里。我随时欢迎你来。
他的眼睛是诚实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毕竟说到了我的痛处，我不想再和他纠缠，就一转身，大步朝楼洞走去。
走进楼洞，我并没有马上上楼，而是躲在墙角看着他驾车离去，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恶梦，真是一场恶梦。
我从梦中惊醒，突然感到喉头发干，双腿发软，胸口发慌。我对自己充满了厌恶，在心中大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伴随着无声的呐喊，我开始猛烈地呕吐。我的浑身在不停地抖动，双手撑着墙壁几乎要滑倒下去，眼泪和鼻涕都被挤了出来，可我还在没完没了地呕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
一个世纪的漫长的呕吐终于停住了，我已经精疲力竭，两腿软得像棉花，重得像巨石。我试着往上爬了几级台阶，觉得每上一级就会要了我的命。我再也不想往上爬了，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身体斜靠着墙，这样一来，才感觉舒服多了。
整个楼一片死寂，我甚至能听到门缝里传出来的鼾声和梦呓。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世界呀，所有的人都接近死亡状态，而我还清醒地活着。
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活得那么清醒？
一想到这些问题，我就觉得头痛欲裂。天啦，一个人清醒地活着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我宁愿像所有的人一样，朝着死亡的方向睡去。你要想暂时摆脱痛苦，只有一个办法――睡死过去。
这样想着，我就强撑起身体，一步步向上爬去。
我轻轻地打开门锁，又反手将门带上。屋里黑乎乎的，静悄悄的，我轻手轻脚地向前跨了一步。
突然，一个黑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步跨到我面前。我想躲都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迎着。
妈妈伸出手摸我的脸，她的手在不停地抖动，她用同样颤抖的声音问，你哭了？显然，她摸到了我脸上的湿润。
我咬着嘴唇，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就哭吧，我一直等着你回来，就是想验证一下，看你愿不愿意在我面前哭，如果你不哭，我可能真的就不是你妈妈了。
妈――我喊了一声，我其实是想对她说些宽慰的话，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鼻子发酸，喉头发硬，就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我敢说那场天昏地暗的哭泣在我这一生中是绝无仅有的，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再也找不到那样投入的哭。我紧紧抱住妈妈，恨不得把自己融进她的身体里，泪水不停地冲洗着我的脸，渐渐地，我觉得自己像个初生的婴儿。是的，只有婴儿才会有那样放肆的哭声，只有哭声才能把我带到生命的最初。我多么希望一切都能从头开始，爸爸和妈妈重新恋爱，我重新出生，一切一定会变的，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那次痛哭之后，我似乎也变得成熟了许多。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而且学会了接受它。
不知道是谁说过，只有痛苦才能让一个人真正成熟。我相信。
一切其实还是老样子，不同的只是心灵。我是说我和周庄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变化，几乎还和从前一样，我不理他，他也不来烦我。但我总觉得我们是在有意逃避，我们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学校又在进行摸底考试，根据总分排名，倒数前三名将受到特殊对待――吉老师对他们进行家访。我的成绩不算理想，值得庆幸的是，离家访还一段距离。值得一提的是苏倩，她在班上排第一，而且比第二名足足多了30分。真不愧为班长。
相比之下，尹小豆就值得同情，她是唯一接受家访的女生。她跑到苏倩面前诉苦，说有一道题明明会做，可就是把答案搞错了，如果不犯那个错误，她将是全班倒数第四，前三名全是男生，那多解恨。
苏倩的言辞中没有同情，而是透出一股怒其不争的味道，她用的是挖苦性的语言，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帮我们女生争取了一个名额，我得代表所有的女生感谢你。
尹小豆听了心里自然不舒服，看来她平时对苏倩采用的马屁政策并没有取得真正成功，关键时刻还是被玩了一把。玩了就玩了吧，她又不敢把苏倩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现实。
我从来不与人谈论关于考试的事情。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到这所学校的目的并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要考个像样的大学。我只是在消磨时光，用最安静的方式消磨，不让旁人操心。我从骨子里认定考上大学并不能代表什么，一个人的幸福与考大学毫无关系，全是命运。
知道吗？我身在全市最好的中学，却开始厌倦考大学了。这让我觉得自己有点成熟，也有点可怕。我明明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就是无力摆脱，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我天生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知是因为我那接近家访的成绩，还是因为我漠不关心的态度，吉老师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我。这天放学，他直接走到我面前，用手指敲了敲我的桌子，说，梅雨，你跟我来。说完，就先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收拾书包，心里不屑地想，又要上政治课了，对别人或许有效，对我是白费心机。
苏倩小声对我说，别怕，为你开小灶呢。说完，她还怪怪地笑了一下，就大步跨了出去。
我当然不怕，但我猜不透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尤其是那笑，像一支掉在地上粘满灰的冰棍，捡也难，丢也难。
我故意磨蹭到同学们都离去了，才慢慢走出教室门。吉老师不在了，我心里一喜，也许是他等不及了，就放弃了吧。但不知为什么，我心又涌上一股淡淡的失望。也许我从心底里还是很愿意和他呆在一起的，毕竟他和其它老师有点不一样，有思想，有激情，一直对我也很友好。
我斜背着书包，没精打采地走下楼，却发现吉老师正在楼洞口站着。见我下来，他就迎上来，说，别紧张，我可不想让你把我看成一只老虎。
我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嘴角，问，你找我是为考试的事吧？
他连忙摆手说，你又不在后三名，我找你谈考试属于犯规。但是后来我想，我不能对你进行家访，你可以到我家去坐坐呀，这样一来就不犯规了。
我有点怀疑地看着他，这是生平第一次，老师请我到家里去。一直以来，只有尖子生才会受到老师的邀请，我不知道吉老师为什么要请我，也不敢想象自己到了他家能做些什么。傻站着，傻坐着，或者傻笑――这倒是很让人费解。
怎么？不愿意？吉老师见我半天不说话，就和蔼地征求我的意见。
我生怕失去这个机会，连忙摆手说，不不，我是怕见到其他人。
那就走吧，这你大可不必担心。吉老师拉了我一把，边走边说，因为我是一个人。
天啦，又是一个人！我暗叫了一声，心禁不住狂跳起来。我仿佛天生对“一个人”就很敏感，这很奇怪是不是？但我确实是这样的，在我听说他是一个人之后，我就更加希望能够接近他。
他家就住在校园里面，是一套很宽敞的三居室。学校给他的这房子真不错，我爸爸一辈子也想不到。
一进屋，他就直接把我拉到书房里，指着满满一面墙的书籍说，我今天准备送一本书给你，你自己挑。
我的眼睛一下就花了，我站在原地搓着手说，可是，我，我并不喜欢读书。
他愣了一下，他显然被我的直率搞得有点尴尬，不过，他马上又找到了劝我的话头，他说，我个人认为，学习差一点并不可怕，但你必须有你喜欢的书籍，而且要从中找到生活的重心。你的家庭情况我大致了解，但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你的未来。你目前的状况很让人担忧，我一直在暗暗观察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基本上已经失去了生活的信心……
我连忙摇头否认，我说，我没有，我只是觉得生活有点不公平，我发誓我从来就没有过自杀的念头，我，我……
好好，但愿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走到书架旁找了一阵，从上面抽出一本书，说，我还是要坚持送你一本书，他肯定会对你的生活产生一些影响。
他拿着那本书走到书桌边，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走到我面前，把书递给我，说，你一定要认真地看，用这儿看。说着，他指了指脑门。
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感激，我还隐隐感到他有一种固执，那劲头一上来，谁也挡不住。我只表达了前半部分意思，然后就匆匆离开了，甚至连书名都没看一眼。
16
我几乎是怀着一种逃跑的心情离开吉老师家的。和他在一起，我总会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倒不是因为他那镜片后面的目光太锐利。我从来就不太害怕别人的目光，尤其是那种能看透人心脏的。我觉得不安是因为他不停地向上捅他的眼镜，几乎每说一句就要停顿一下，然后用手指把那该死的镜架向上捅一下。他是用右手食指顺着鼻子向上捅的，我很担心他一不注意会把手指插入鼻孔中。
如果他真的当着我的面把手指插入鼻孔中，那可太尴尬了。我是说我会觉得很尴尬，看见别人做错事，我总是会觉得自己很尴尬。我就是这样一种人，如果是我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我就会立即把头低下来，不去看别人的脸色。因为我认为别人那时一定会觉得尴尬。
谢天谢地，吉老师始终没有把手指插入鼻孔中，我相信他一辈子也不会做那样的错事，他永远是对的，哪怕离错误只一步之遥，这一步他不会跨错。
在走出老远之后，我才有那么一点后悔，我刚才就注意他的动作去了，为什么不到书架上找找，说不定能找到《麦田里的守望者》。他不是说让我自己挑吗？我应该让他送我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可当时我脑袋一片混乱，就跟短路了似的，只想逃跑，根本不想别的问题。
我这才想起来把他塞给我的书正眼瞧一眼，名字叫《老人与海》，也是个美国人写的。这个书名我以前似乎听说过，但我并不喜欢看什么老人，他为什么要送一个老人给我看呢？我好奇地翻开封面，看见他刚才给我写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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