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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江湖·燕子坞-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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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是因为黄毓教授没有来得及,还是武校和朝廷选择了以牺牲上万无辜的生命为代价去换取对魔教的斩尽杀绝,王素和周远就不得而知了。柳铭卿没有能够离岛,黄毓教授已死,周远的母亲也已经失踪,如果要真正了解这次事件整个的来龙去脉,恐怕就只能到时候去问柳依仙子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朝廷和各大武校里参与这场毒攻的人都选择了将这段历史隐瞒和遗忘。所有和魔教太湖之战有关的史书里,对毒攻的事情都只字未提,各大媒体也都和朝廷的官方口径保持一致,对柳铭卿真正的使命和去向讳莫如深,在中原各地的武校里,对那场正邪之战的历史教育也只是局限于渲染十几年围剿的艰苦卓绝,颂扬朝廷将士和武校师生们的同心协力,英勇无畏。或许他们以为不管有多少无辜的人成为了魔教的殉葬品,一切已都无可挽回,反正魔教终于在最小的代价下被彻底铲除,就让一切都死无对证,烟消云散吧。

然而魔教并没有在毒攻中完全消亡,他们不仅没有被灭绝,还反过来利用柳铭卿创制的新毒药以牙还牙,将复仇的快意泼洒到了两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武校头上……

“柳大人,请问当时负责施放毒药的人是谁呢?”周远这时候问道。

柳铭卿用他那双骇人的眼睛瞪着周远,他已经不似刚才那么激动,但神情里对周远依然有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是想要追究责任吗?”柳铭卿冷冷地说,“那我倒觉得非常好奇,你到底是要替你格致庄的亲戚们追究责任呢,还是替你们魔教死难的弟兄申冤复仇?是谁施放的毒药并不重要,这毒药是我主持研制的,你有什么仇怨,只管来找我清算就是了。”

周远只是问一声负责毒药施放的人是谁,而且态度谦恭,柳铭卿却立刻往坏处揣测他的用意,多少还是源自于对过去恩怨的不释怀。可是他又明明白白地说出“你们魔教”,让周远想到或许柳铭卿也从某种渠道里获知,或者有某种证据认为周暮明的儿子,也就是他周远就是魔教新的转生教主。

这个所谓魔教教主的预言就像一把悬于头顶的利剑,让周远无奈绝望,又烦躁不堪,不过刚才和王素的短暂相处似乎已经让他平和下来,心中的理性告诉他,在这么多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一件的怪异险恶的事情同时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必须要冷静地按照重要程度一步一步地来慢慢梳理这千头万绪。

他朝柳铭卿摇一摇头,依然恭敬地说,“柳大人,你误会了……我这么问,是因为两天前,有人趁峨嵋出访燕子坞的时机,在参合堂里施放了你发明的这种毒药,现在燕子坞和峨嵋全体师生都已经中了神迷散,危在旦夕……我想,这毒药必是通过什么人流入到了那些放毒的坏人手中……”

“一派胡言!”柳铭卿不等周远说完就陡然暴喝,“你怎么知道那毒药是神迷散?你亲眼见过了吗?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颜色的?神迷散丁丑从研制的一开始,就有极严格的保密规定,知道研究计划的人本就不多,有权接触这毒药的人就更少了,要得到神迷散,只怕比把德妃娘娘寝宫里的《江行初雪图》偷出来更难!”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追查毒药流出的途径就会很容易。”周远似乎稍稍有些被柳铭卿的粗暴的态度激怒,他完全不理会柳铭卿的质问,继续依照着自己的逻辑说道。

他说完好像还嫌自己态度不够差,又补充道,“另外,德妃娘娘五年前就薨了,《江行初雪图》也被烧化做了陪葬!”

王素当然看出来周远的不悦,刚才她已经见识过周远痛哭失控的模样,知道这个书呆子发起脾气来能量也不小,她也看到柳铭卿被周远抢白,一张惨白的脸开始笼上来一股黑气。她害怕两人就这样冲突起来,不可收拾,忙说道,“柳大人,周远说的都是实情,柳依校长中毒以后拼死保护我逃脱出来,去燕子坞向黄毓教授求救,黄毓教授得到讯息后马上就进来鬼蒿林寻找兰实草和菱花根茎炼制解药,可是在听香水榭也中了毒……或许他是故意让自己中毒的,因为……因为他最终牺牲了自己,将血化成了神迷散的解毒催化剂……”

柳铭卿听完王素的话以后呆立在那里,脸上的黑气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加浓烈,不过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出于对周远的愠怒。过了片刻他突然像是被人用一根棒子在胸口狠狠闷了一下,整个瘦长的身体向后晃了两步才重新站稳。刚才他听说听香水榭岛上中毒惨状时脸上显露出来的那种痛苦,周远王素都觉得已是极致了,但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张橘皮一样干涩的脸上还可以扭曲出更加让人不是滋味的表情。

其实刚才柳铭卿那一声暴吼,与其说是对周远的质疑,不如说是因为内心深处拒绝相信,甚至害怕相信周远说的是真的。此时听完王素的话,他知道自己再没有了去固执否认的理由。像兰实草、菱花根茎和解毒催化剂这样的事是不可能随口瞎编得出来的。

柳铭卿像一根枯枝一样伫立着,晃动的火光里,看起来就如同是在风中飘摇,随时都会脆弱地折断。他突然用手捂住脸,发出一阵又像是尖啸,又像是呜咽的声音。周远听了很久,才确定他是在哭泣,就像他刚才用了很久才分辨清楚他的语音一样。

柳铭卿可能已经有许多个日夜未曾哭泣,浑浊的泪水过了许久才从他的指缝间流了下来。周远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态度,他回过头去看王素,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默地等着这凄楚的呜咽渐渐止息。

“嘿嘿,我曾用了十二年的时间,走遍了穷山荒野,三江九湖,把所有可以用来炼制大规模杀伤性毒药的关键原料一一焚毁殆尽,”柳铭卿哭完以后用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用充满了嘲弄的口吻说道,“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却亲手制作出一种更加可怕的毒药,去贻害人间。”

周远王素都知道柳铭卿亲眼目睹过当年扬州城外八万人痛苦哭嚎的恐怖场面,也能体会他任职期间苦心孤诣地要禁绝毒瘴,弘扬医药的雄心壮志。这种极具讽刺的结果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柳大人,”周远这时候说,“你不要再难过了,一切或许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有柳大人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想办法救出老师和同学们,为他们疗毒。”

柳铭卿看了一眼周远,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他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你刚才说是两天前撒的毒?这神迷散丁丑,如果浓度足够大,毒源半径五百步之内的人畜都会立即毙命。你最好祈祷那些人的目的是劫持人质,使用的是稀释后的毒药。即使是那样,普通人中毒后三个时辰之内也必定被毒素侵入脑髓,导致神智错乱,到那个时候,解药也无济于事了。身怀内力的人,或可以用内功逼毒,延缓毒素在体内的传递,但除非是会重阳唿吸法,否则毒素还是会慢慢侵入肺腑,下行至丹田,让内力无法再聚集……想要撑到两天,只怕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有没有我的帮助,都是一样。”

“慕容校长和杨冰川教授就会重阳唿吸法,”周远立即说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中毒的老师和同学的。”

“柳大人,你一定要帮我们,”王素也说道,“从小,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从书上、报纸上还有戏台上都能够读到看到你为天下人做的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你是那种在危难的关头,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可以依靠的人……柳大人,你不能失去信心……”

王素所说的话绝非虚言,像她这样出生于太平年代的少年男女,都通过戏剧媒体对剿灭魔教的斗争中发生的种种事迹耳濡目染,把杨冰川、柳铭卿这样的人视为崇拜的偶像和英雄。

柳铭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那黄毓制作的解药够用吗?”

“我们来听香水榭,本就是为了采摘更多的菱花根茎,”王素见柳铭卿开始询问解药的情况,立刻回道,“兰实草和黄教授制出的催化剂在我们另一位同学那里,如果我们能够出去找到他,应该就可以制出更多的解药。”

柳铭卿点了点头,说,“如果不够的话,后面山洞里我还存着一些。那是在药督府实验室里用最好的设备炼制的,解毒效率应该比你们做出来的高许多。”

柳铭卿说完这话,周远突然“啊”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语气略显激动地问道,“柳大人,那你这里是否还有解开‘缚魔索’用的药水?”

原来周远突然想到,像章大可那样的药理系学生行走江湖,总是随身带着一些解毒疗伤、防身应急的药物,柳铭卿是药督府的总管,当时又是追剿魔教的时期,更应该会带着各种稀有和重要的药物或者成分才对。

“司命府的缚魔索?”柳铭卿有些奇怪地问,他仰头略一回忆,说,“来自异域的波迪蔓藤,经过十九道工序用各种药水浸泡火炼,一遇到空气就会剧烈收缩,刀剑斧戟,皆不能断……”

“没错!”周远见柳铭卿把缚魔索的来历特性说得清清楚楚,心中的希望变得更大,“这位王姑娘遭人用缚魔索暗算,还请柳大人设法解救,否则这绳索勒如皮肉,时间久了只怕要损伤筋骨。”

柳铭卿听完这话不由地“哦”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本来看到王素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还以为她是受了伤,现在才明白过来她是被缚魔索缠住了双腿。

他转过头去,朝王素的方向看视了一会儿,突然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位王姑娘,我其实还正有话要问你呢!”

不等王素有回应,柳铭卿就继续说道,“你是峨嵋女校学生,应该还是一个姑娘家,却和一个男生孤男寡女这样单独相处,恋爱偷情,可谓是不知羞耻,又如何对得起养育你的父母和教育你的师长?”

可怜王素自从十四岁成名,便誉满江湖,同学老师,名门贵胄都对她礼敬有加。在少林寺和深慧比武前,连达摩堂的首座都对她施礼,把她当作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对待,但是这位柳大人却根本不知道王素是谁,竟把她当作那些不正不经地在街头常和男孩子一起鬼混的坏女孩那样噼头盖脸地训斥。王素的脸一下子刷地就红到了耳根,坐在那里羞得想死。

“柳大人,不是这样的,”周远急忙在旁边解释,“我和王姑娘两天前才认识,刚才只是不巧摔落到这山崖中,王姑娘是金枝玉叶一样的人物,我根本就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请柳大人千万不要错怪于她。”

柳铭卿并不看周远,而是继续对王素说道,“刚才我突然出现时,你们两人相互维护,举止神情,活脱脱是一对恋人,你们真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吗?王姑娘,恋爱婚姻是女子一辈子的事情,岂可凭一时之情,草率鲁莽!这小子或对你装腔作势,甜言蜜语,可是你真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吗?老夫对你说这番话决不是多管闲事,全是为了你好,有一天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之后,只怕是要追悔莫及。”

“柳大人,你是想说,我的真实身份是魔教的新教主吗?”周远听柳铭卿已经把话挑得够明,索性就主动问了出来。

这下柳铭卿总算重把头转向了周远,说,“哦,听你刚才的说话,我以为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既然你已经知道你是谁,还要去毁坏名门正派弟子的名誉,就只能说你是居心叵测,不可原谅了。”

周远真觉得是左右为难,两件事情不知道该先辩解哪一桩,他道,“柳大人,我不清楚你是如何知道这所谓魔教教主转生的预言,又是如何确定预言的主角是我,可是我并不相信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在一千年前就被注定,我只相信我眼前的所感所想,我只知道我绝无害人之心,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王姑娘,伤害武林,伤害任何人的事情!”

“嘿嘿,你说得容易,”柳铭卿冷冷地说道,“我以前也不相信命运,可是我现在信了,在命运面前,我们都只如任人摆布的傀儡……当年苏婉只要再过一个月就会嫁给我,我们就可以幸福美满,一生一世。可是一切就那样风云突变,她竟会一下子就变得那样绝情,那样飞蛾扑火,义无反顾……没有解释,一切都没办法用常理解释,这一切都是因为命运,因为她命中注定要生下你这个孽种!”

柳铭卿激愤地伸手指向周远,“你可以信誓旦旦,义正言辞,可是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这点小小的意志在命运面前就如同是狂涛骇浪里的一片落叶!你会像陷入车辙里的轮子一样越行越远,难以自拔……苏婉难道想过要伤害谁吗?像她这样的女子,又怎会去伤害别人,可是他却伤害了我,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这都是命运……这都是命运……”

周远听柳铭卿心如刀割般地道出这番话,才又反应了过来。原来柳铭卿突然那样毫不留情地去斥责王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过往的恩怨,只怕在他的潜意识里,仍像刚才一走出来那样,将他和王素当作是父亲和母亲的幻象。

顺便感谢sand_seon,柳依仙子的讲话里,应当是“二十一年前”。另外一个不是问题,应长老知道的事情,柳铭卿不一定知道。

突然发现前面写的话没有发全。

我想要感谢sand_seon发现文中的一个错误,柳依仙子在参合堂的讲话时,应该是说“二十一年前”,而不是“二十九年前”。

“柳大人,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周远不想去顶撞柳铭卿,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可是,你能不能先想办法帮王姑娘解开缚魔索?这一切要是有什么错也都是在我,真的与王姑娘无关……”

“你不用在我面前花言巧语,装模作样!”柳铭卿冷冷地打断周远,“你也许骗得了别人,也许骗得了这位王姑娘,却骗不了我……哼,周暮明那时候也是装出一副慈悲大义的好人模样,其实一心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周远见柳铭卿既无道理、也无根据地信口指责,知道自己再辩解也无济于事,但是他心里面为王素着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铭卿嘴上虽然强硬,却还是慢慢地走到王素的身边,蹲下来,凑近看了一眼缚在她腿上的绳索。

“嗯……这果然是缚魔索,”柳铭卿语气里有明显的惊讶,“难道司命府的人也进来了听香水榭吗?”

他的声音很轻,完全把周远晾在一边,只是向王素发问。

“应该不是,偷袭我的,是一个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者。”王素回答,她刚才遭柳铭卿一番训斥,脸上的潮红仍未退去,扭着头,回避着柳铭卿的目光。

“嗯……这就有些蹊跷了,”柳铭卿若有所思,“司命府的司捕一般四十岁前就会退休,而且他们出手时通常都会自亮身份,很少偷袭……”

柳铭卿的分析和周远、王素的想法一致。

“难道是原来司命府的人投靠了魔教?”柳铭卿又问,“那人穿着魔教的袍服吗?”

“没有,”王素摇一摇头,“我掉落到这崖谷里之前,听到他和魔教一名长老的对话,他好像是受当朝一位姓薛的官员的差遣,来这鬼蒿林里寻找《慕容家书》的。”

“啊……《慕容家书》,”柳铭卿猛地一点头,“是啊,都快要忘掉这件事了……《慕容家书》,包含天下武学最深的奥义……嘿嘿,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冒出来一两个这样的传说,不是这个真经,就是那个宝典,不过也总有人相信,还互相打得头破血流。没错……那时候朝廷里也确实有一些人想得到这部传说中的秘籍……你说是一个姓薛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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