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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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他便忽然失去了踪迹，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每日在原处等。偌大一座府邸，只有她一只凤凰。其余的家禽，死的死，散的散，连花圃里的药草，也渐渐全部枯死。

她觉得或许她也不该再留在这里了，便独自飞回了玉篁山。

待她终于修成人形，她听到姐姐们说，龙族的九殿下为了营救西王母的小公主，不慎被魔族打伤，看来刚刚平复的浩劫又将掀起风波。
她不顾一切地去探望他。
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她原本想上前渡他一些灵气，却听到昏睡中的他不断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瑶姬。

我听到此处，心念一动，问道，瑶姬是谁？
若珏回答，咦，你不晓得吗？瑶姬便是那西王母的二十三公主，但是听说已经灰飞烟灭了。九殿下没能救回她，云华山上，还立有她的衣冠冢。自那以后，九殿下才种下了千年的长乐草，替你取名为瑶华。因为那时你的模样，确实和她十分地像。以至于后来他还要娶你，大家都觉得很顺理成章。

我不语，心中有些发凉。

若珏再度开口，瑶华仙子，其实你同我一样，最终都敌不过九殿下心中的瑶姬。活着的，永远无法和死去的相比。不过，你能陪在他身边，已经令我十分羡慕。我自知他对我无意，此番前来看一看他，便已心满意足。

她后来再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我同三公主的对话没再继续下去。

那一晚，我回到碧瑎房中，他正坐躺着看书，见我进门神色不对，便放下书关切问道：
“是不是三公主同你说了什么？”

我点头。
他照例要揽我入怀，我往边上一挪，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面色一僵。

我正眼看着他，
“碧瑎，告诉我，瑶姬是谁？”

他的琥珀色双眸闪过复杂的情绪，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将我当成她的替代品，是不是？”

“不是。”他似乎极为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

我觉得整颗心，沉到了底，又撞在坚硬的岩石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阿璃，你静一静。我慢慢同你说。”他抚着额头，嘴角又开始淌出血丝。

“我自始至终心里头就只有你一个，那么你呢？你到底将我放在什么位置？！”我冲着他大喊了一句，摔门而去。

“阿璃……你回来——”背后传来他的喊声，却渐渐听不见了。

我一口气跑出了宅子。外头漆黑一片，我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闲晃。
心中乱成一团。
一下子，我觉得无处可去。

实在走不动了，我便缩成一团在一条小巷口的店铺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我随手抹了一把脸，发现沾了满手的湿。原来不知不觉，我竟泪流满面。

也不知在石阶上坐了多久，心里憋着的委屈渐渐平复下来。

用衣袖擦了擦脸，心想自己也委实没骨气了些。活人虽不能同死人争什么，但死了的毕竟是死了的，还能做些什么呢？上百年，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终有一天会从记忆中淡去的罢。最后陪在身边的，只能是活着的那一个，那还计较些啥呢？

想通了一些，我便站了起来。赌气没有好下场，我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儿呢？还是老实地回去吧。
只不过今晚，不想再见到他。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罢。

正往回迈步，借着依稀的月光努力辨认着回家的路。这座城，我还不熟，方才出来没怎么看路，这回不晓得还能不能顺利回去？
冷不防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伸来，捂住了我的口，同时一股力道将我向后拖去——

我差点有些站不稳，待停下来想回头去看到底是何人所为，却见一袭黑衣的娇小女子，俏丽的面容巧笑嫣然地望着我。
我认识这张面容，那不正是一直躲在凤缺衣袖中的那条小黑蛇，名字好像唤作夜的？
看来今夜注定又无法太平。

只听她嘻嘻一笑，说道：
“这么晚了，苏璃姑娘一个人在街上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不关你的事。”我作势欲走，却被她拦了下来。
“你想怎样？抓我去见凤缺么？”

“苏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君上找你过去的意思。”她眨了眨眼，表情神秘。

“抱歉，我和他又不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若有什么事，叫他亲自来找我也是一样的。”我冷冷回道。
自打须伏山一战，令我对凤缺再也没了什么好感。

对方倒也完全不恼，继续面带微笑地说道，“君上让我前来寻你，不过是想问问青萝姐姐的下落。想必苏姑娘一定有办法寻到她的罢。”

啊，是了，那个青萝是被七殿下变作簪子顶在头上带走了。自从玡紫灭了蛇妖之后，便在也没了七殿下的消息，无人知晓他到底去了哪里。

“实在抱歉，她的下落，我一无所知，我没法帮你们。”我一脸诚恳。

“这些话，我想苏姑娘还是亲自对君上说明罢。我们这些当部下的，若是现在让你回去，实在不好交代呀！那就只有委屈苏姑娘了……”

说完，她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便腾起身子向南方的天际飞去……
这速度实在有些超出了我这具凡体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约莫飞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了一处山谷之后，双脚刚刚着地，我开始大吐特吐起来。其实今晚上凝光做的豉汁蒸鱼，味道还真是不错的，现在全吐掉了，着实有些可惜……

这条小蛇倒是很有耐性地蹲在一旁等我吐完，又施了术将地上那些秽物清理干净。
“抱歉啊，我忘记你是凡人了……”她一边施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歉。

我苦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处山谷地势风貌似与云州附近山脉完全不同。似是植被更为茂密，无数参天古树直耸入天，枝繁叶茂，地上盘根错节。抬头望去，枝叶繁盛，密不透光，四周漆黑一片。
周围的草丛中也偶尔有奇异的亮点在飞来绕去，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十分地诡异。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化蝶（一）

“你跟我来。”小黑蛇又抓住了我的手，先是结了个什么印，约莫是为了保护我们不受眼前密林中的瘴气侵蚀，接着便大步往前方更为茂密的树林走去。我几乎无法视物，只得脚深脚浅地跟着她前行。

大约弯弯绕绕磕磕绊绊有一刻钟，终于来到一处略为平坦的地方。前方依稀有一座巨大的宫殿，透出微弱的亮光。

“到了。”只见那小黑蛇遥遥指着远处华丽的宫殿。

此处地势隐蔽，林中各种瘴气密布，寻常人怕是很难发现这里还别有洞天。能将行宫建于此处，凤缺也确实够另类。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想要问出青萝的下落，恐怕是白费心思。
我跟在黑蛇后面缓缓向前走去，沿途尽是一些奇形怪状地小妖潜伏在暗处，露出各色幽幽发光虎视眈眈的眼睛，若不是小夜在前方引路，恐怕我早已被这些妖怪撕得粉碎。

我随意扫视了一眼两旁的妖魔，心想既然踏入如此神秘的禁地，怕是已离魔族的地盘不远了。

不一会儿，小夜便将我带入了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堂中——

宽敞明亮的前厅，两旁燃着数盏鲛人油膏制成的长明灯，四角还镶嵌着人头般大小的夜明珠，白玉铺成的地板，一直通往最高统治者的宝座，粗看那宝座，亦是金光闪闪，似乎嵌满了各种宝石。不过我居然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这里还算不上最为恢弘。

宝座上的人，依旧一身黑色滚金丝袖边的长袍，满头银丝随意披泄在身前，额前比之前多了一条银色镶红宝石的额饰，碧绿色的眼瞳透出慵懒的神情。他斜斜靠在座椅的一侧，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君主架势。

见我到来，他亦只是坐正了身子，唤了声立于一旁的戴银色面具的灰衣男子。
“呵呵，无殇，有贵客到，备座。”

“是。”面具男恭敬地弯了下腰，随后伸手在里王座不远处的空地上随意一指，那里便凭空多出一张金灿灿带丝质软垫的椅子来。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上前坐下。
我立于原地不动，目光冰冷。
“不用了。我既然被你带来此处，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将话全部说清楚。”

面具男听我语气不敬，似乎想上前，但被凤缺一个手势阻止了。
只见凤缺立起了身，缓缓从宝座上走了下来，来到了我的眼前。
“苏璃，不，我还是叫你瑶华好了，听小夜说你的记忆已完全恢复。”他眉眼的笑意中带着一丝邪气，毫不掩饰身上散发的强烈魔气，银色的发衬得他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庞更为黝黑。

“那又如何？”我抬头正眼看他。估计小黑蛇时常来碧瑎宅子中打探消息，恐怕连碧瑎眼下的状况他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不如何。只是未料到你竟会独自跑出来。我原以为你可以同那只凤凰和平共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斜了他一眼，对他的煽风点火置若罔闻。
“凤缺，你实话告诉我。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扬了扬嘴角，却不正面回答。
“跑了这么路，该是累了。先吃些东西歇息一下，你想知道的，我明日再告诉你，何如？”他一双深邃的眼中挂着狐狸般的诡笑。碧绿色的眼眸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光芒，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跟着那位面具男来到了另一间大厅，同样的富丽堂皇，比起碧瑎在神界的府邸，却不及那里的古朴典雅。不过这两人，原本便不可放在一起相比。
用过些点心之后，我又随着这位面具男子前往凤缺替我准备好的卧房。途经一条长长的回廊，却只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我不禁又对身边这位神秘的男子产生了好奇——
“那个——”我脚步慢了下来。

于是对方的速度亦慢了下来，并转过身来，面具上一对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由于看不清他银色面具下的面容，唯独这么一双红眼露在外面，不免令人觉得有些骇人。

“你叫无殇，对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尽量令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是。”他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

“那，我能看看你的脸么？”我不甘心，看起来这位冷酷的面具大哥并非外表看起来如此可怕。

“不可。”他直接拒绝。在我的意料之中。

“为何？”我还是不依不饶。

“……”他没再理我，而是径直转身向前走去。不得已，为了避免迷路，我也只好乖乖跟上。

凤缺的宫殿十分奢华，连房间中都设有专门的浴池。我下手探了探，水温还是热的。水面上铺满了粉色花瓣，我拨开那些花瓣，闻到水中散发出的淡淡香气。而脑中想的却是碧瑎家中那座不大不小的池塘，里面的锦鲤大约有整条手臂这么大了罢。

我已将脖子上的挂饰扯断，龙鳞赠与了陆道长，而碧瑎的发丝已断，他想要寻到我，恐怕十分困难了。我万分后悔方才为何要和他赌气跑出来，眼下想要回去更是不大可能了。

身处异地，方才又吐了一地，腹中却毫无饥饿感。我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会儿池水，听见门外响起动静——

只见小黑蛇笑容满面地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若是不饿，吃些水果也好。今日赶了这么许多路，苏姑娘该早点歇息才是。”

“这里到底算是何处？凤缺他一直住在这里的吗？”好容易来了个能说话的，我自然不能放过。

“不，君上偶尔才会来这里。平日里都是无殇负责打理，连当初建造与设计，也是无殇一手操办的。”

“那个无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呢？”

“无殇他……厄，他原先是个人类，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才被君上收留的。”小黑蛇有些吞吞吐吐。

“那他为何要戴上面具呢？看起来阴森森的……”

“不晓得呢，听说他原本的样子还不错的，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之后便一直戴着面具了。那副银色面具，也是君上特意给他做的。苏姑娘你也觉得有些阴森是吧？小虫和流沙也这么说。”似乎话匣子一打开，这个小姑娘便停不住了。她所谓的小虫和流沙也同样是蛇妖，一条母一条公，一条白一条黄，不过这已是后话。

我还是比较好奇无殇的面具，大约是从我有神识以来，所见之人皆是以真面目示人，要么就是以真身示人。成天戴着个假脸，吃饭时岂不是很麻烦？

“听说无殇的本名并不叫这个，现在的这个名字也是君上给取的。”看来小蛇的小道消息还真是不少，也难怪凤缺会对碧瑎府中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我愈发好奇了，脸和名字都是凤缺后来赐的，是要同过去一刀两断么？那凤缺为何不给他做张真实的新脸，也总好过戴面具罢？
我曾听碧瑎说起过南荒有一种秘术，能聚以各种动物之骸骨，加之活人精魄，便能再造一具半人半妖的躯体。不过因为此法过于邪恶，故而被天帝下令禁止使用。目前能通晓此术之人，恐怕寥寥无几。即便是知道，也不敢滥用。
我想，生为西荒魔族的凤缺，若是掌握了此种秘术，倒不失为一种生财之道……呀，我怎么又想到了钱，啊，是了，凤缺从来不似碧瑎般如此爱财，反而十分地挥金如土，连随便一个行宫都建得如此奢华……

“那他原先是做什么的？”从小夜的话分析看来，此人很可能已是半人半妖体。

“无殇的本名好像姓巫，原来是南方一个小国的国师，后来因为犯了什么错，被赶了出来，最后那个国家也被灭了。于是他便一直跟着君上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这般模样，从未见他揭下过面具。平日里他都不怎么和我们说话，行踪一直很神秘，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小夜同我又絮絮叨叨聊了许久，最后我问她，为何凤缺会如此执着于青萝的去向，若是她真的被九殿下所灭，他又想如何？
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凤缺眼下在布置的计划，看起来他在各界悄悄部署着什么，却不与神界发生正面冲突，之前甚至听碧瑎提到连冥界都有了妖魔的踪迹，看来他这一回是真的要弄出大事情来。不过，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是想解开魔尊的封印么？

小夜说，君上知道青萝姐姐一定还活着，所以他让我把你寻来，说是你来了，就有办法让青萝姐姐回来。我正好在烦恼该怎么将你弄出那间屋子，你倒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苏姑娘是和心上人吵架了吗？

她问得一脸天真，倒是勾起了我心中的痛。
我摇摇头，装作没在意地继续问道：
“我之前曾听青萝说她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的主人而同凤缺订下百年契约，那她若是不回来的话，凤缺岂不是更省事，不用帮她救主人了？”

“这……倒未必，君上似乎挺喜欢青萝姐姐的，因为她可以操纵好多灵宠。所以君上有好长一段日子里，到哪里都带着她。”

灵宠？似乎是她来客栈捉我的时候，身边也带了一只呢，后来不知道被七殿下弄到哪里去了。
“那青萝也是蛇妖么？”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不是，她是灵蛊。据说每千年才会有那么一只出现，十分地珍稀。”

“什么叫灵蛊？”似乎这种生物，我从未在碧瑎那里听到过。

大约见我是个凡人，对方一脸理解的表情，便耐心地同我说明起来。

她说南荒之地湿气较重，故而蛇虫之类繁殖十分旺盛。有些具备灵力之人，便会养蛊。一般所养之蛊时间越久，灵性越强。若是主人不死，蛊便一直会随着主人灵力的提升而不断强大，以至于到最后，蛊与主人的生死便连在了一起，如同订立了契约，人在蛊在。
而青萝，便是千年罕见的灵蛊，不但能化为人形，而且还具备操纵他人手中之蛊的能力，甚至于有些灵力略低的生物，也能为她所用。

我惊奇，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