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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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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江山,这是我的大肇,我这个皇帝居然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有一次伏击不成,居然还能有第二次。这是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了吗?我若早知如此,哪会再犯今后十年所犯的那些错误。我早该来南方整顿我的兵马。

“阿南等一下小心跟紧我。”这一回我抽出了挂在马鞍边的铁矛,把它紧紧握在手中。只看扬起的烟尘,我也知道,那可不是百余人小股人马了。

“皇上勿惊,那是来接我们的人。”身边的阿南突然开了腔。她闲闲的坐在马鞍上,一脸轻松的模样,“是谢大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一惊。

“看马呗。”阿南微微一笑,“我对皇上说过的,南人马少。谢大人也不太会骑马。看那烟尘就知道,这一队骑手推进的速度极慢,人数虽多,可是比不上皇上铁军那风烟滚滚的气势。”

这小东西也会适时的拍马屁,她这样说,我还是听了很舒服的。但她明显有口无心,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双眼睛只盯着前方。

她说的很对,那股烟尘推进的速度略微慢了些。

我提着蛇矛立在路中间等着,那股烟尘渐渐近了,还不等我看清来人,对方的人马就一个个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前面可是我大肇皇帝的尊驾?金陵刺使谢子楠恭迎皇上圣驾。”一个青衫的身影,在离我五丈远的地方就跌倒在尘埃中施礼。

我先仔细看看跪在尘埃中的一干人,慢慢地把我的蛇矛又放回了鞍旁。“谢大人起来吧。”我说,口气有些不善,他那下马时踉跄的样子,让我多少有点轻视了他。我原以为他是个多么强悍的人物,可此时见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更何况他来得可真及时!

“谢大人来得好巧,”我的声音里大约也没能藏住我心里所想,听起来不是那么友善,“后面我的卫队还在润州那一带与人厮杀,这也算在谢大人的治下,谢大人快派人去处置。”

谢子楠听了忙向他的身后挥了挥手,他带来的人马赶紧又翻上马背,分兵一队前去驰援我的卫队。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借着清晨通透的光芒,我仔细打量这个谢子楠。此人相貌清癯,面白有书生气,留着五绺长髯,穿着青布道袍。他虽然带兵而来,可他自己手上却没有兵器。反倒是在腰间别了一柄黑鸭翎的羽扇。

这和阿南所描述的强项刺使,可有些不搭。我怎么看,他都是一付轻巧的世家公子气,而且是老公子气。

此人见我没有叫他起来,倒也并不局促,反是自己站起身来,大胆的过来牵了我的马缰,“皇上连夜赶路一定累了。先随老臣回府衙吧。这路上还是不太安全。”说完竟不由分说牵了我的马就走。

马缰在我手里,我紧紧握着,他哪里使得上半分力气。我冷然从旁打量这家伙,以他的资历,居然也敢在我面前称老臣了。不过是人到中年而已,还想倚老卖老不成!

我的手随意一扬,不轻不重,给了他牵马的手上一鞭子,“你还忘了一件事吧。”

谢子楠负痛,丢下马缰,急忙捂着自己发红的手,看了我一眼。

“还有一个人就在你眼前,你不该向她见礼吗?”

到了此时,谢子楠才正眼看了一眼阿南。我注意到,他们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金陵刺使谢子楠见过修容娘娘。”谢子楠紧走几步,走到阿南马前,也向阿南行了礼。而阿南只回以一个微微的颔首。她端凝的坐在马背上不动,目光平视,隐隐透着尊严气象。

我心里咯噔一响,这是南朝的公主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不是我的修容陪我接受朝臣的礼拜。

只这一个姿态,就足以让我心中掀起不安的波澜。

就在此时,谢子楠队例中,一个黑袍的少年上前一步,先是向我施了一礼,口称皇上。不等我反应过来,这粉白的少年已经飞快的站起来,跑到阿南的面前,伸手抓住了阿南的马缰,就当着我的面,仰起头来,冲着阿南响亮的大叫一声:“阿南!”

 29办案

重生以来,我不止一次的猜测过阿南的过去。当年她在金陵城中的旧时光。楚烈帝膝下唯一的娇女。南楚最尊贵的公主,一定是金陵城中公子王孙们追逐的焦点。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花一般在枝头绽放的少女,身边一定少不了美少年们的环绕。

我对这一切,心里早有准备,可真的到了此时、看到此景,我却又一下子心乱如麻。那少年皂衣白肤,美得像一株春天的杨柳。世家公子温润的气质中,又带着少年人才有的青涩与大胆,更不妙的是:他与阿南年纪相当,一看就知是他正是当年骑竹马弄青梅的那个坏小子。

此时我心里竟是万分的嫉妒,觉得与我抢阿南的敌人出现在了眼前。

我去看阿南,她此时也有些定定的,眼神游离,对着那少年微张了嘴,却又立刻闭上了。眼角飞快的向我扫了一眼。

这一眼,竟是好像在我心上剜了一刀似的。她看我干什么!觉得我这老男人碍事吗?

我强忍着。可紧接着,我的耳中听到的是我跨下枣骝马的一声长嘶。

谢子楠及时的叫一声:“皇上!”

所有的人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我,我低头,这才发现我的手,正此时用力撕扯着枣骝马的鬃毛。拉得它不得不抬头嘶鸣。

我忙松了手。抖落手中的几丝长鬃。

那个少年回了头,他的嘴角向着我咧开了。明媚的晨光里,他的笑容也如一抹阳光。

“这是我的记事参军,邓家的小公子邓芸。”谢子楠忙向我介绍那少年。

那少年又是向我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他本就长得粉嫩白皙,此时一笑起来,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明亮。他已经向我行过礼了,便觉得已经向我交过差。笑过之后,马上又去看阿南,用手攀着阿南的马鞍,“阿南,我准备了好多你最爱吃的甜瓜。这回你不用去谢家瓜田里偷了。”

连谢子楠在内,许多人偷偷地笑了。

阿南的嘴角也向上一挑,想要笑,却又飞快的看了我一眼,硬是忍住了。

我的眼睛生硬的别开去,不知该落在哪里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发作。

倒是谢子楠,又上来牵了我的马,向我微微一笑,“皇上请起驾,我们得快些赶回金陵。这路上不安全。”

现在看来,这真的是到了江南了,这里是阿南的家乡,见的也都是她的故交。

我没让谢子楠给我牵马,我只求快快到达目的地,我这一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虽然可能有很多不知内情的人会这样以为。

我在谢子楠所率领的几千人护卫下,浩浩荡荡的在凌晨进入了金陵。此时天还没大亮,许多百姓都不知道皇帝来了。

一到金陵府,谢子楠就忙着安排我的吃住。他很聪明,立刻把那个邓芸支出去做事。见他走了,才笑着对我和阿南说:“芸哥儿还是老脾气,邓家最小的孩子,宝贝得紧,放诞散漫惯了。”说完看着阿南。

阿南似乎充耳不闻,她规规矩矩的坐在我身边,只慢慢的问:“邓老将军身体可还好?”

谢子楠看我一眼,向我解释,“邓老将军就是皇上当年义释的邓禹老将军。”说着向我拱了拱手,似乎是在谢我,“如今身体倒还硬朗,只是年老寂寞,孩子们都七零八落,只余这位小公子在身边了。我把这孩子引为幕僚,也是解了邓家一点心事。”

我一下子明白了,刚才那位少年,竟是南楚第一名将,邓禹老将军的少子。邓老将军我自然认得,几年前,我随父皇南征,曾与他交手。就在八公山一带,他与我们激战了八天八夜。双方都损失惨重。阿南那叔叔楚献帝无能,不派援军。使得他落入我们的包围之中。最后被我生擒。他的长子也在那一战中丧身。

后来父皇念邓禹年老忠义,放了他归家。我还奉命送过他一程。

原来这美姿少年邓芸竟是邓老将军的小儿子!难怪阿南与他稔熟。

不一时,邓芸领了人进来为我们布了早餐,他一边张罗,一边不时带笑的看阿南一眼。我冷眼旁观,他的行止姿态都是天生的优雅,果然不愧是江南的世家子弟。

再看阿南,她在我身边静静的坐着,是她在我面前一贯的样子,低垂的眼睑下,用密密的睫毛藏去了她所有的心思。

我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投向餐桌,这才发现餐桌上,谢子楠安排的早餐,竟是清粥小菜,外加烤得金黄的烧饼。

谢子楠在观察我。

我没有表现出不快,事实上那烧饼一看就知道十分松脆香酥,中间薄到似透非透,边上一圈却厚厚的泛着油光。这东西一看很能勾起我的食欲。

但我一不小心,看到阿南那盯着烧饼的小眼神,突然就心里有些明白。况且那个邓芸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期待,他看我的修容,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现在十分多疑。比如现在,我一看他们默契的做作,就在怀疑这烧饼其实是阿南所爱。

他们准备了这样一份早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信息?

我看阿南在我面前还装着矜持,忍不住扬声对谢子楠说,“楚修容不吃烧饼,你去弄两个包子来。”

阿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有些饮恨的看了我一眼。

我开始自顾大吃,偷眼看到邓芸在出去找包子前,半眯着眼在偷偷用目光逡巡着我和阿南。此时他全敛去了笑容,目光中有了些隐忧。

我很笃定,待那少年前脚才走,我便拾起桌上一只烧饼递与阿南。

阿南愕然的抬眼看我,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去。她此时脸上红晕本没褪尽,小心地看我时,更像是娇羞的花朵般好看。

我依然若无其事,继续吃我的早餐。

一直在一旁偷偷观察的谢子楠,此时抽出他那柄黑鸭翎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了起来。

我们才一吃完早餐,谢子楠就先谈公务,请了我们去了府衙的大堂。说是叙话,可不等我坐好,便向我提了问题,“皇上是想先见反叛案的人犯,还是想先见见前金陵刺使季康?”

我没想到他这么急。要知道我一路奔波,到现在,几乎是连着两夜没好好睡过。一般的官吏难道不是应该先来嘘寒问暖才对?

阿南说这谢子楠号称“强项”,原来竟是体现在此处。他根本不认我这皇帝。在他心里,我这皇帝只是我的职业,所以我先得干好我这份活。我现在有些明白这些南人的行事方式了。

可我偏不着急,等如意上来为我上了茶,我又慢条斯理的喝过一口,这才开口问:“季大人怎么还在金陵?”我索性拉了脸,“他已卸任,不该即时回京述职吗?”

“季大人被我下在郡中大牢里了。”谢子楠没被我吓着,他大大方方的说着,泰然的摇了两摇他手中的扇子,全不顾我震惊的脸色。此时天气已经入秋,我看他那扇子只是他的道具而已。

我却被他的话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呐呐半晌,才回过神来,“季康他犯了什么罪?”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若只是考绩不合格,后一任官员没有把前任丢进大牢的道理。他只能向我上书,把前任的亏空报告给我,这就是大肇的磨勘制度,是大肇的规矩,谁都像他谢子楠这样扣押前任,那还得了!

“他逼死了人命。”谢子楠说。“为了一件茜纱缂丝珍珠衫,季大人把织工一家逼上了绝路。户主王四麻投缳自尽,他的弟弟王六绫被季大人活活打死。两条人命,臣不得不扣押季大人。专等皇上前来定夺。”谢子楠向我一拱手。

此时的我,除了震惊,再无它想。

我注意到,谢子楠身后的邓芸,因为此时轮不到他说话。急得抓耳挠腮,此时他把焦急的把目光投向了我的阿南。

阿南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看她一眼,“楚修容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南先小心的向我刷了刷她的睫毛,然后才问谢子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末的事,就在我到任前不久。”谢子楠答,“所以,我一到任,就被苦主一家拦在了街上。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披麻带孝,痛哭流涕。我看他们十分可怜,心中很是不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惨事发生。百姓们可都张大眼睛看着呢,他们一看朝廷,二看我谢子楠,所以,此案臣不得不问。”

到了这个时候,谢子楠可不像刚才那么风雅含糊了,终于显他的脾气来。

阿南又在看我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可这事我能说什么?我知道他们两边此时斗得厉害。对此,我是不会早早表态的。我固然得收拾了冯家,但我也不能轻易长了南人的气焰。此时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我首先得沉住气才行。不过阿南的眼睛真美,要是能经常这样看着我就好了。

也许看我半天没有反应,阿南不得不叫了一声:“皇上。”

“啊?楚修容要说什么?”

“冯淑妃七夕之夜穿的就是茜纱缂丝珍珠衫。”阿南的大眼睛扑闪了又扑闪。很不放心的提醒我。

她说话倒是不绕弯子。可这样是在指控比她品级高的嫔妃,这若是放在后宫……我想到了刚被我收拾了的何紫鱼。

 30驱逐

“也许只是巧合。”我说,有些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的意思,后宫的事,最好不要延伸到朝堂。难道阿南也不能免俗?

阿南的眼睛立刻就不向我闪了,它又习惯性的垂了下去,躲在了那排浓密的睫毛后面,不过她脖子拧起,一付犟脾气又要暴发的模样。

果然!“金陵王家的茜纱缂丝,是独门技法。一直是贡品,每织一件龙袍或宫装,要二十位高级织工,织上八个月才成。所以他家一直是隔年一贡,今年贡宫装,明年贡龙袍。若朝廷怜悯,免贡一年,他家便要烧高香。若哪一年想多得一件,那就只能逼死人命了。”阿南说这些话时,一板一眼,细细脖子上的青筋又挣了出来。这是要与我辩论到底的意思了。

我心里暗暗叹息,我对阿南是越来越了解了。

难道她以为我是因喜爱冯嫣儿才有意对此事轻描淡写?这小东西想到哪里去了。其实我是真的弄不清楚这些花里胡哨的丝织品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看起来都很美丽,美到让人炫目的程度。可我哪里知道它们会是这么凶险,居然到了要弄出人命的地步!

我看着谢子楠,“若是这样,这案子你就交大理寺好了。”

谢子楠不说话,只盯着我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我问。

“皇上还是见一下季大人为好。”

我的眉头拧了起来。“不必。”

我知道,谢子楠是想表明他在此事中没有私偏。但我想的却是:人都已经抓了,按大肇律法判罪即可,这事不该由我皇帝过问。我关心的,其实是别的事情。

“季康有没有把原金陵郡中麾下的所有人马都交接给你?”我问谢子楠,这才是我关切所在。因为那些人马,本是从北方带来金陵的,季康不会当成自己的私军了吧?我想起润州的那些劫匪。

“那个,倒是到了我的手上。”谢子楠承认,“可……”

我瞠目看他,看他吞吞吐吐不肯直说。我手猛地一拍桌子。

谢子楠吓一跳,嘴里一突噜,“臣怀疑季康另有一支私军。就是今天拦截皇上的那些人。”

我的面上一沉。果然!

谢子楠想了一下,一撩袍角,就地一跪,“一个月前,臣得了皇上加急投来的官凭,连夜由越州赶来金陵,不待季康大人起床,我已经接收了金陵刺使辖下所有人马。所以明面上的人马,此时全在臣的手上。只不过……臣近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季康被臣从扬州带回后,对臣并无畏惧之意,在牢中还每日吟咏自得。臣灵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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