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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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华一身盛装坐在车内，只觉心绪纷乱，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晃荡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丝明亮的阳光，马车才缓缓停下。

下得轿来，林若华只来得及往那府门上的写着烫金的“颍王府”的横匾看了一眼，便有人上前扶她换乘小轿，从东侧门进了王府，而随行的丫头小厮，却都留在外院。

约摸盏茶工夫，小轿复又停下，有婆子上前打起轿帘，温言说道：“林夫人，请随奴婢入内。”

卷二　初入侯门　122、得见芳华

122、得见芳华

林若华只觉帘子打起，秋梓伸手扶她下轿，她抬起眼来，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雅致的内院，不容她迟疑，就听身旁一个沉稳的女声说道：“我家夫人已经等候林夫人多时了。”

她扭头一看，见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肃然的婆子，衣冠齐整，举止从容，便微微一笑，随即跟在这婆子的身后，缓步穿过一道游廊，又过了穿堂，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大房屋间停住。那婆子走进堂屋，轻声说道：“秋芬，林夫人来了。”

屋里一溜站着几个容色端正的丫头，见那婆子带着林若华进来，为首一个想是被唤作秋芬的，迎上前来，笑盈盈地说道：“林夫人，我家夫人正在里间等着您呢”

一般下人们称呼妾室，都会在前面加上一个“如”字，当林若华听这几位小人称那位侧室为“夫人”，不由得很是吃惊，心知颍王这位侧室在王府中地位还真不可小觑。说不意外，那是假的，她与颍王府的侧妃素未谋面，方才进入内院的时候又见院内井然有序，全没有举行宴会的喧闹氛围，当下微微颔首，随这丫头进了左厢房。

屋里很是安静，入眼便见一位美貌佳人端坐在临窗上首的炕上，手里捏着一块雪白的手帕，已隐隐被美人的手捏出许多褶皱来。

那美人听见外头的脚步，倏地抬起头来，只一个照面，那双潋滟的双眸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慢慢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问道：“可是襄阳侯府的林夫人来了？”

林若华自然知道这就是颍王府的那位如夫人了，不过，当她迎上那双眸子时，只觉心里咯登一下，脚步微滞，却在那美人不动声色的一个眼色中恢复常态，她虽已是襄阳侯夫人，却还未正式接受皇帝的诰封，虽说这位颍王侧室是如夫人，到底是也是王妃，所以，她便缓缓躬下身去，行了大礼。

美人急忙命跟进来的那个丫头扶起林若华，又吩咐赐座。眼见林若华坐了，有丫头奉上香茶，她这才抬手轻轻一挥，几个丫头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林若华保持着平和的笑容，恭谦有礼地静静注视着上头那位美人，却没有先说话。

那位美人到底忍不住了，撩起裙摆走到林若华跟前，低声说道：“林夫人，你知道衡州么？”

林若华即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微微笑道：“衡州是我的出生地，自然知道。”

美人上上下下盯着林若华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若华，我找得你好苦。”说罢，眼里便有泪花闪动。

林若华自打第一眼见到这位美人，便认出就是自己时刻挂念的姐姐林芳华，此时见她口吐真言，当即往门口瞥了一眼，轻声说道：“你当真是姐姐么？”

林芳华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抱住她，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半晌才道：“你怎么做了襄阳侯府的夫人了？”

林若华顾不得回答，却反问她道：“你又为何做了颍王府的如夫人，那张珏呢？他去了哪里？”

林芳华听到“张珏”这个名字，当即眼睑一垂，几欲落下泪来，拉了她在炕沿坐下，道：“不提他了……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进了襄阳侯府的？英华与菁华呢？”

林若华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简明扼要地把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遂又问起林芳华是如何辗转来到汴梁，如何做了颍王的侧室。

两人细语绵绵，却又碍着今日来宾众多，不便屋里久留，也都长话短说，待林若华听到姐姐说张珏在中途病倒，林芳华无奈只得以其妹妹之名向人求援，偶遇赵顼出手相助，见其言语有度，有意收在身边，张珏眼见病势沉重无法医治，又见赵顼一表人才是个上佳人选，遂生出决绝之心，夜里竟悬梁自尽，孤苦无依的林芳华只得随了赵顼入府。

当然，这其中的辗转流离，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林芳华只拣了重要的才说完，就听门外有丫头道：“夫人，王妃听说来了贵客，请您陪客人一起到前厅叙话。”

林芳华轻轻“嗯”了一声，便有那叫秋芬的丫头进来，低声说了府里已经来了几家王侯公子，颍王正与之商量着游园之事，而另有几位侯门千金则由王妃陪在前厅说话，听说襄阳侯夫人直接进了容华居，因急着一睹其真容，便令人来请了。

两人遂起身，由林芳华在前头领着，一边走一边介绍府中的各种景致，不慌不忙地往王妃居住的祥和院而来。

这一路看来，林若华目不暇接，只觉比襄阳侯府的布置陈设很是不同，处处透着王家气象。当然，她只是出于客观的评价，并没有什么羡慕的成分在里面。

约摸一刻钟的工夫，才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院落前巍然而立两棵古松，掩映着详和院的牌匾，让这院落更显得古朴，令林若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安宁之感，看来，这位颍王妃也是个爱静之人，难怪会对林芳华这样一个侧室都如此宽容。

才进院门，便有两个容貌端正的丫头迎了上来，笑着打量了林若华两眼，便向林芳华道：“夫人，这位就是襄阳侯夫人了吧？”见林芳华点头，便屈膝向她行礼，又领两人进去。

想是王妃早有暗示，丫头直接就打起帘子领两人进去。

林若华先前在外间就听见里面笑语殷殷，此时跨进门去，忙屏息凝神，目光飞快地扫过几位端坐的盛装女子，见上首端坐着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身着大红服饰，心知必是颍王妃了，当下就恭敬的要行大礼。

那颖王妃眼明嘴快，忙叫身边的一个丫头拦在她的身前，笑道：“今日安宴，就不必行国礼了，按说襄阳侯夫人还是我们的堂嫂呢”边说边叫那丫头把林若华领到跟前，笑微微地看着林芳华道：“母后一早说襄阳侯夫人与妹妹长得相像，今日一见，果然不差，不过就是年纪小些罢了。”

林若华见颍王妃全无豪门贵妇的架子，心里忖度着这人要么大伪，当着众人给足林芳华的面子，要么大善，全不计较她们姐妹低微的出身。不过，不管这位颍王妃是哪一种人，都不是林若华眼下要考虑的问题，她想着还有周家的两位姑娘等在外头，虽说不上心急如焚，却还是有些不自在。此时听颍王妃说她稚气，便微微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妾身明年开春就要及笄，年纪也不小了。”

颍王妃也笑呵呵地说道：“我曾听颍王说过你阴差阳错进了襄阳侯府的事，还曾提过你救了侯爷和老侯爷事，恰好她……”转向林芳华一笑，又说道：“也是来自衡州，又姓林，自然更多了几分关切，听颍王说要请各家的侯爷世子夫人们来游园，当下就找了我说必不能落下襄阳侯夫人。”

屋里另几位女子也都是汴梁的豪门千金或夫人，其中一位乃是当明宰相韩琦的长媳吕氏，深得当今高皇后的欢心，她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最是爽利的一张嘴，当下就说道：“我瞧着颍王夫人与林夫人长得真像，就像姐妹花一般。”

此言一出，林芳华就向林若华瞧了一眼，却不说话，林若华因不知林芳华有没有与自己相认的打算，因而也不便出言附和。

颖王妃随即说道：“如此兰心惠质的女子，我都想认了做妹妹，只不知林夫人瞧不瞧得上我？”

林若华顿时笑道：“王妃是何等尊贵体面的人……妾身那是高攀了。”不像拒绝，也不像是答应。

林芳华瞅了一眼那吕氏，遂向颍王妃轻声说道：“今日妾身请襄阳侯夫人前来，的确有认亲的打算。”

顿时让屋里几人微微一怔，吕氏最先反应过来，当下笑道：“我就说这位侯爷夫人长得与颍王夫人如此相像，必定是一脉同宗的姐妹。”

林芳华却正色道：“吕夫人说得不错，我与林夫人不仅是同宗，而且还是同父同母。”

这话无疑更让屋中的几位侯门夫人千金小姐大吃一惊，吃惊之余，不免又将两人细细比较，越看越觉得两人如同一相模子倒出来了，当下便纷纷笑着向两人道喜。

颍王妃早在林芳华被纳为妾室之时就听说了她家的巨变，她是个心地淳良的女子，对林芳华便多了几分怜悯，在高皇后的面前也多有提及，又因林芳华新近有了身孕，更是多出一些看顾来，又加上之前听过襄阳侯府的冲喜事件，自然心中也有疑虑，听林芳华如此一说，便也满心欢喜地说道：“原来襄阳侯夫人当真是妹妹的妹妹……早些时日，我与颍王原想着妹妹一人孤苦伶仃再无亲人，后来听母后曾无意中说起此事，便想着去襄阳侯府瞧一瞧新娶的襄阳侯夫人，不料一直琐事缠身，这下好了，你们两姐妹竟在此团聚，可见是老天眷顾……”

林若华眼见颍王妃一脸和善，又留神看了林芳华，见其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心知这颍王妃必定是个好的，此话也定出自真心，当下便上前携了林芳华的手，双双拜谢。

卷二　初入侯门　123、针锋相对

123、针锋相对

不多时又有秋芬来报，说是楚国长公主和韩国长公主两位公主到了，颍王妃自然起身迎出门去，好在两位长公主年轻，全无帝王之女的高傲，十分的平易近人，并不以国礼相见。厮见之后分宾主坐下，见多是认识的人，只有林若华颇为面生，又见与颍王侧室长得极像，不免问了起来，得知是襄阳侯夫人，当即携了她的手问长问短，言语之间对林芳华也颇为尊重，并不因她是侧室而低看一眼。

在座的还有几位侯爷夫人及王侯千金，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听了林若华的身世，神色各异地打量着她们姐妹俩人，并不过多地插言。其中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高皇后的族亲侄女高宛如。此前她一直默默打量着林若华，林若华没见过她，她却是认识林若华的，眼见这位因冲喜而成了侯爷夫人的年轻女子举止娴雅、谈吐有度，全不似那些小家碧玉的作派，她心里就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虽说之前她是主动毁婚，可在得知赵世开在冲喜当日就大好了，她心里就不免生出几分懊恼，似笑非笑地冲林若华道：“林夫人真是有福之人，才一过门就治好了襄阳侯的顽疾……”

林若华竭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凡有人问她什么，她必在脑中忖一忖才作答，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诸位贵人，此际听见高宛如这话，又见她这番作派，心里就“突”地一下想起赵世开昨夜交待的话，便猜出她的身份，情知这个女子不是好相与的，遂淡淡一笑：“并不是我有福，是侯爷否极泰来，该当如此。”

高宛如冷冷笑道：“林夫人年纪不大，本领却真不小，昔日连我叔父的纳妾文书都想法子讹了去，原来还是这襄阳侯夫人的名头能让人动心些。”

林若华一听，顿时有些吃惊。看来这高宛如竟知道了当初高洪借着由头纳妾的事，当下脸上微微一红，强自镇静地说道：“这其中有许多曲折，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明湖县主只怕是误会了。”

那吕氏是当朝宰相魏国公韩琦的长媳，又是名门之后，素来为人公允，且是个心胸开阔之人，此际见了高宛如轻蔑看着林若华，而林若华又一副谨言慎行的模样，便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心来，因而便打岔道：“哎哟哟，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呀？”又向高宛如笑道，“莫不是明湖县主见襄阳侯大好，这会儿生出悔意来了？”

这话顿时让高宛如心里一跳，当着众人，就算她心里千悔万悔，却终不敢说出来，只得红着脸嗔道：“吕姐姐说什么呢？不理你了……”说着便扭头去跟颍王妃说话了。

林若华便向吕氏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感激之色。她并不知道吕氏的名头，也不清楚她的为人，不过看她真挚的神情，也就有几分喜欢，但是初次见面，自不敢深交，也就点到为止了。

颍王妃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去通知颍王，说是女眷要入新园，叫二门上的人厮儿都回避。

不多时，秋芬进来禀告，说是王爷已经与贵宾们在清露园恭候各位夫人小姐们了。

当下，颍王妃便率了众人往清露园而来。

林若华因还记挂着周氏姐妹，便有意留在人后，拉了林芳华的手同行，低声向她简单解释了几句周氏姐妹们的状况和太夫人的用心，林芳华得知是淮阳侯夫人周氏的主意，当即脸色一沉，半晌才对她说道：“你既已是侯爷夫人，这侯府的事难道不是由你做主么？虽说颍王与襄阳侯相厚，却也不能拿几个美貌女子来投其所好不是？”

投其所好？林若华瞧着姐姐羞恼的模样，顿时心里一忖，难道这颍王赵顼是个好色之徒？不过，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林芳华看着前面莺莺燕燕的一众女子，特别向高宛如看了几眼，低声说道：“这位明湖县主就是当初襄阳侯定下的妻子？”

“嗯。”林若华点点头。

“果然是个美人，难怪不甘心去做傻子侯爷的夫人。”林芳华冷冷一笑，遂又说道：“我知道你如今处境艰难，可也不能任人摆布。那太夫人严苛的名声在外，就是颍王都有所耳闻，那一次听母后说起你，便说你一定是我的妹妹，还叫我去襄阳侯府与你认亲。只不过我想着咱们两人处境维艰，还是先等一等，这才等到现在。那襄阳侯……当真好了么？他待你如何？”

一长串的问话，让林若华不知先回答哪一句好，她瞅着不过数月未见的姐姐，眼见她再无从前的无助和迷茫，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禁由衷地感叹，半晌才道：“侯爷他……还好，你呢？颍王他，对你可好？”

林芳华嘴角微翘，目光显得有些幽深，瞬间笑道：“他比我还小一个年份，就像个孩子，没有太多的心机，是个好人，我很知足了。”

几句简单的话，就概括了赵顼这个人。不过，林若华从姐姐的脸上看的这副表情，完全不像是真正满足的神情，这不禁让她的心情沉重起来了。她很了解林芳华的为人，心高气傲是她身上唯一的不足，就算颍王再怎么好，她不是个爱慕荣华宝贵的人，应当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妾室呀？要知道，一旦名份确定，就永远也不会改变了，要是颍王妃真如人们看到的那样心善，兴许还会让林芳华生养，但就算生养了，那孩子也是要养在王妃名下，叫王妃为母亲的，林芳华又怎么会忍受这样难堪的待遇？难道是她与张珏在逃跑的途中遭遇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林芳华见她久久不语，心知她存有疑虑，当下就宽慰道：“你别为我担心，我一切都好，倒是你自己，府里的太夫人是那般模样，将来肯定是指望不上的，高夫人更不用说，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忽想到周家的两位姑娘，便又道，“这两位姑娘就算送到颍王府，只怕颍王也不会轻易收下，圣上身边都只有皇后娘娘一个，若是颍王府里姬妾太多，也恐圣心不悦。”这就是明着拒绝林若华的要求，还暗示不用再去找颍王了，免得双方为难。

颍王妃一行已走出老远，回头看到姐妹俩人正低声交谈，嘴上便嚼上一丝冷笑，只作未见，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

林若华看见颍王妃远远一瞥，便有意加快脚步，林芳华自是明白，也紧赶几步跟上了众人。

虽说府中景致很是不错，可林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