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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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是一刀，傅雷全身一震，倒在运粮车上。触及粮袋，又是一震。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敌人越来越多，向运粮车围过来。傅雷吐出一口血，艰难地支起上身，转运真气。

　　“快闪，是佛家的狮子吼！”一个声音大叫起来。巨大的冲击将周围的敌兵轰出老远。傅雷全身筋脉一阵剜心的绞痛，“哇”的又是一口血。

　　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么？傅雷模模糊糊地想着，从粮袋上滑下来。

　　身后的粮袋上，黄沙从被割破的口子“沙沙”地流出。

　　到底……是谁呢？傅雷全身一冷，坠入了无垠的黑暗。

　
　　“臣有本奏！”兵部侍郎上前递出奏折。

　　“承上来。”皇帝的声音在巨大的金銮殿中回响着。兵部首辅抬头望了站在文官之首的沐王爷一眼，却不见那看似苍老的脸上有任何表情。

　　皇帝从太监手中接过奏折，不急不愠地展开，兵部侍郎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凉州守将，左将军傅雷勾结铁勒……”

　　兵部侍郎偷偷看了一眼沐王爷，而后者只是微笑着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图谋不轨，出卖粮草。幸而右将军王建洞察奸计，力战将其诛于青枫岭……”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沐王爷，依然是微笑。

　　兵部侍郎全身一凉，硬着头皮往下说：“傅雷一介武夫，断难有此诡计，其后必有人指使……”完全不敢再说，更不敢再看，朝服下的双腿已然开始打颤。

　　“沐王爷，傅雷是你举荐的吧！”皇帝合上奏折，似笑非笑地扫过老者的脸上。

　　“是，陛下。”沐王爷走上前，又是一贯的微笑。

　　“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沐王爷微笑着扫过兵部侍郎，后者瑟缩了一下。“蒙大人，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兵部侍郎缩了一下，仍旧硬起头皮：“王建已在殿外等候多时，陛下召见来一问便知。”

　　皇帝挥挥龙袍：“传。”

　　“传王建上殿！”

“传王建上殿……”

“……”

　　全身多处包扎的人出现在大门外的时候，沐王爷侧头轻笑：“王将军果然是大难不死啊！”

　　“臣王建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还有两个字没说，王建就捧住右臂一阵呲牙咧嘴。

　　“爱卿为朝廷受此重伤，就不用再行大礼了。赐坐。”

　　“谢……陛下。”

　　王建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他如何发现傅雷通敌的信件，如何将信将疑，如何见他一反常态纡尊降贵要求押送粮草，如何见他将手下将士送入虎口，自己如何奋不顾身上前阻止又被打成重伤，终于感化他手下的将士大义灭亲将傅雷诛杀，最后又如何率众冒死冲出铁勒包围。讲到精彩之处，眉飞色舞还不忘做出痛苦的表情，沐王爷的微笑也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

　　“信呢？”皇帝是在问王建，眼神却跃过他看向沐王爷。

　　“在此。”王建毕恭毕敬地呈上。

　　皇帝接过信，展开只是随意瞄了几眼，再看沐王爷，那微笑已恢复了常态。

　　“沐王爷。”

　　“陛下。”

　　“沐王爷公忠体国，任劳任怨，绝不会做出任何苟且之事。这一点，朕相信。”

　　“谢陛下。”沐王爷回以微笑。

　　“不过，”皇帝冷眼看向兵部首辅，“旁人就难说了。摘去兵部首辅顶上乌纱，交由三司查办。”

　　“皇上饶命！”侍卫将兵部首辅架走时，他还不忘哀告。

　　皇帝将目光移向沐王爷：“王爷不求情？”

　　沐王爷一动不动，脸上笑容依旧：“用人失察，臣也无话可说。”

　　兵部侍郎又是一记寒战，又听到皇帝不急不愠的声音：“兵部首辅一职，暂由工部首辅鲁敬兼任。”

　　“臣有事启奏。”卫子游冷然的声音响起：“六扇门总捕头傅云为傅雷之兄，恐怕此事亦有牵连。”

　　沐王爷的微笑在一瞬间隐没，随后又显露出来，快得让人以为是看花了眼。

　　“傅家兄弟已有将近一年不曾来往，卫大人是否多虑了？”

　　皇帝挥挥手，止住卫子游欲出口的反驳。

　　“速拟一道圣旨，将六扇门中人召回京城，不得离开，扬州一案从此不得再提……”

　　沐王爷眉尖一拧，皇帝已说出最后一句话：“沐王爷，就由你去宣旨。”

　　“臣遵旨。”

　　“退朝。”

　　群臣乱纷纷地走出大殿，户部首辅叶密挨到沐王爷身前：“王爷，那个鲁敬？”

　　沐王爷侧过身，让鲁敬从身前走过，回以微笑：“不用管他。”

　　“那下官就放心了。”叶密做了个揖也走了。

　　大殿外只剩沐王爷一人，低头苦笑。

　　“霜儿，这一次，为父已经尽力了。”

第十章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里，淡淡的光影洒在床上沉睡着的男子脸上。白思羽无意识地发出轻哼，唇角轻轻的动了动，惊醒了伏在床头小憩的女子。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有些迷糊地对上那双刚刚被惊醒的眸子。白思羽不禁眨了眨眼，刚从混沌中醒来的大脑一时还无法识别眼前的情况，但唇角却本能地扬起，勾勒出一抹天地都能为之屏息的纯真笑意，完全有别于平素招牌式的微笑。

对面的人儿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失神，颜清莲暗自定了定神，再去看时，白思羽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雅，眸中溢出的是往常的温文儒雅，颜清莲不觉有些失望。

“在下给姑娘添麻烦了。”说话的人仍是一贯的温文表情，颜清莲却有些微微不耐。

“我们一定要这样生疏客套么？”

“呃？”微笑静止在脸上，白思羽睁大双眼，错愕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你已经睡了两天三夜了，”轻盈的发丝垂下来，似乎在她脸上投下阴影，颜清莲的语调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深意，“连上我们往来的时日，也已经有月余了，神捕，竟从未当清莲是朋友吗？”

可是真正交谈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吧。白思羽在心里嘀咕，却终是没有说出口，而颜清莲接下来的话却仿佛是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自往日种种看来，难道我们不能算做交浅缘深的知己么？”

白思羽愕然，抬眼，正对上颜清莲那双想逃离他视线的眼睛，她的眼睛里竟似藏着许多欲诉还休的话，却始终没说。“雨过天晴了么？”白思羽不觉轻笑了一下，与生俱来的儒雅中多出了一点什么。

“没什么，”他对着颜清莲笑道，那微笑是真正的表情放松，坦坦荡荡让人好不舒服，“只是想起我们每次相遇似乎都要下雨呢！”

颜清莲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

“如今是真正的雨过天晴了。”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颜姑娘。”

“叫我清莲好了。”

“清莲。”白思羽知道从这刻起，这个名字的主人他会好好的珍惜。

　
“就送到这里，我也该回去了。”站在扬州府衙外，颜清莲微笑着告别。

“你不进去坐坐么？”白思羽看看天色，日已西沉，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又和她谈了大半天。要不是多日未归，只怕还要继续谈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女子在一起总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我还是不打扰了。”颜清莲轻轻摇头，抬手理了一下被傍晚的微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丝。她盈弱的样子，竟让白思羽有将她拥入怀中的念头。

“哦，”白思羽的眸中有些略微的失望，随即又微笑着，“有机会的话也希望你来我京城的住处看看。虽然简陋得很，但好歹也算是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会有这一天的，”颜清莲转过身，渐渐走远，“告辞了。”

“慢走。”目送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白思羽转身走进门。

“小白！”

白思羽抬起头对着已等候多时的众人绽开一抹令人心安的笑：“我回来了。”

　
傅云轻轻挑了一下油灯的灯芯，将火焰略微挑高一点，又将注意力移回案头那厚厚一叠卷宗上。

“……体表青黑，系中毒而亡，腰右侧有细小针孔，体表淤血经验为夺命银针之毒……”

还是老样子，根本毫无进展！傅云合上卷宗，揉了揉眉心。已经连续好几天心绪不宁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以前似乎也有过，是在……

“谁？”身后一声轻响，傅云奇怪地回过头。

房门边，灯光无法照及之处，依稀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体一震，嘴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脱出两个字：“沐霜？”

两个人的身影，一在明一在暗，静立对视了半晌，傅云才从乍见沐霜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凝神细看，一种复杂莫名的感觉涌上来。眼前的蓝衫女子，虽然立在暗处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越来越浓的忧郁，以及……

傅云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冲到了沐霜身前，揪心地看着那完美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憔悴。

“怎么了，沐霜？”急急忙忙地将她拉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能让沐郡主如此不开心的。

沐霜只是坐着，一言不发，她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他，神情疲惫而憔悴。

“不行，”傅云拉起沐霜就往外推，“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沐霜却依旧坐着，仍是一动不动，牢牢地盯着他。

“怎么了？”傅云关切地拍拍沐霜的肩，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却被拽住衣袖。傅云回过身，听到沐霜一向沉稳的嗓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傅云，对……对不起……”

脸色一变，傅云的天空在一瞬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出了什么事？”不敢问得太急，眼前的人憔悴到仿佛一碰就会碎。

“对不起，傅云，”沐霜的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袖，也揪住了他的心，“对不起，傅雷……出事了。”

“你说什么！”傅云紧握住沐霜柔软的双肩，突如其来的冲击险些让他站不稳，头脑完全失去了理智。

“小雷……出事了。”手下传来的颤抖让傅云的理智顿时归位，眼前的人尽管已经抖成那样，却还是勉强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傅云强做镇定地问道。沐霜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自己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

“我爹说……”衣袖快要被揪破了，傅云皱了皱眉，不去看它，因为实在不忍见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继续凌虐自己的衣袖。

白皙修长的手像攀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紧紧握住他粗糙的手掌。傅云被那冰凉的手感惊得心里一凉，反手握住沐霜的手，坐到她身边静静看着她。

沐霜阖上眼，再睁开时已经稍稍恢复了平静。右手抖了一下，从傅云温暖的掌心中抽出，有些迟钝地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无声地递到他面前。

傅云迟疑着接过展开，越看表情越惊骇，而沐霜一句故做平静的话，更是让他如坠深渊。

“皇上下旨了，六扇门众人全部返京，无圣上恩准不得离京，扬州一案永不再提。”

“这是株连……”像是想起什么，傅云蓦地抬头，“你爹没事吧！”

“我爹会有什么事？”沐霜微笑，这在平日自是驾轻就熟的事，可如今看在他眼里却只是勉强做出的安慰。

“你爹也被牵连了，对不对？”傅云又心焦又心疚，“毕竟小雷是你爹举荐的。”

沐霜的身体一颤，平静的声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对不起，要不是我……你是那么反对他入仕……”

“不是你的错，”傅云环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沐霜的声音渐渐朦胧下去，连续几日来的辗转反侧积压的疲惫此时全部涌了上来，无意识地向傅云怀里倒过去。

傅云叹口气，侧了侧身子，让怀里的人睡得稍稍舒服一些。这一动，却又惊起了沐霜，她眸子中的睡意霎时烟消云散。

“怎么了？”

沐霜站起来，松开傅云的手，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

“我必须回去了。我是趁夜来通知你的，再不回去恐怕就要被发现了。”沐霜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笑容中盛着满满的苦涩，“明早我爹大概就要来宣旨了。”

傅云站起来，塞给沐霜一整包桂花糕：“好好照顾自己，回去好好睡一觉。”

“恩。”沐霜低下头，转身消失在暗沉的夜幕中。

傅云叹口气，这才把浓浓的担忧挂到脸上，背后突然被人一拍……

　
“小暮，你睡了么？”

上官暮翻了个身，正对上窗外一张笑眯眯的面孔，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条件反射地抓住床头的烛台丢了过去。狄潆身子一闪躲了过去，顺势跳进房间站在他床前弯下腰。

“你还没睡着么，小暮？”狄潆轻轻拍了拍上官暮的脸。

“干什么？”上官暮打掉那只手，从床上坐起来，没好气地瞪着她。

狄潆瞪大了眼睛：“小暮，你睡觉还穿那么整齐？”

“我没睡！”上官暮瞪她，想起自己居然多此一举地解释，又瞪一眼，“你有什么事？”

狄潆被瞪得一脸无辜，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瞅得上官暮心里开始过意不去，下意识地放柔语调重新问了一遍：“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狄潆的垮下的笑容顿时扬了起来，上官暮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拉着跑到中庭。

“今晚天气这么好，我们赏月吧！”

上官暮顿时产生了一种想把眼前这个女子的头敲开检查一下有没有毛病的冲动，正要动手，抬头看月亮的狄潆突然回过头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那笑容即使在暗夜中也显得格外美丽。

“我一直希望，可以在中秋之夜和家人坐在一起赏月呢！”

上官暮愣了一下，闷闷地吐出一句：“今天不是中秋。”

“我知道！”狄潆仍是笑，拉他坐下，“反正都有满月嘛！”

“而且，真到中秋也不见得有这个机会了。”

上官暮怔住，直觉想捂住那张嘴。

“你到底……”怎么了？狄潆这家伙不对劲！上官暮才想抓住她好好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却又被打断。狄潆拉过他指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黑影：“你看！”

上官暮惊起，脚下一点就冲过去，到了那里却只看见傅云的房间里的灯火，没来得及细想便被狄潆拉住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外，戳了个小洞往里看。

幽暗的灯火下，傅云正轻声安慰着一个人，狄潆只觉得那个人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低低的交谈声听不真切，只依稀分辨出“傅雷”这个名字。狄潆将耳朵贴到窗户上，一旁的上官暮见状要阻拦，狄潆伸手格挡，两手相交发出一声不大但足以令人注意到的声响。恰在此时，屋内的傅云爆出一声“你说什么”的大吼，掩去了这点动静。

上官暮的脸色一变，第一个反应就是傅雷出了什么事，甩开狄潆的手也贴上去听，越听脸色越不对。狄潆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叫他解释一下，却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两人急忙闪到红漆柱后。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出门来，后面那一个赫然是傅云。

待陌生的那个人走后，狄潆悄声凑过去，一拍兀自出神的傅云后背。

“谁！”傅云一惊，方才发现自己竟完全失去了警觉，看清眼前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半夜三更不睡觉到处跑什么？”

“喂喂，老大，你自己还不是半夜三更不睡觉！”

“你们三个，有没有看见那个臭道士？”袁蛟半夜起来解手，看见鲜于恭房里空了，生怕他又梦游赶紧出来找，却遇上这三个人。

眼前的假山后忽地钻出一个人来，破口大骂：“死捕快！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