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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贼要转正-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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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拦住身旁匆匆走过的一阁婢女,心悬在半空:“是……是谁?”
那婢女哇地一声哭出来,断断续续地道:“还,还能有谁……。今日一早从冰窖里,从冰窖抬出来……”
一听到冰窖两字,南寞便像是发了狂似的奔去,却被那祠堂前的一众守卫横刀拦住。
是小世子,是小世子昨夜没有出来。究竟宣雪伤了他多深,才教他这样寻死?
若是果真看到他的尸体,南寞想,她会转头去杀了宣雪。
不意间眼前一片模糊,她深出衣袖去抹,只抹得衣袖尽湿了,却怎么也擦不尽。可她不想进去看见他时,因这泪模糊了眼睛而看不清楚。
她还没正正经经地见过她的夫婿一面,连他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快让开,再不让开我要杀人了!”南寞终于不再抹泪,拼命地夺过横在身前的一把刀,那几个侍卫略一惊吓,手中顿了顿,南寞便冲过去。
祠堂院里跪了一地缟素的哭者,南寞从他们身前奔过去,也不知有没有踩到他们的手,只想径直奔到祠堂内。
却还没到祠堂前,便见浩浩的两排白影抬着硕大的白玉棺椁从祠堂中缓缓迈出来。
南寞心中一恸,飞奔上前将那白玉棺抱住,但那一群抬棺的人并未止步地向院外走去,她瘦小的身躯只够得住那白玉棺的底部几寸,玉棺棺身滑腻,她的手不停地从棺身滑落,眼中愈来愈模糊,口里含糊地念:“世子,世子……你答应我的,世子,世子……你答应我的……”
众人皆在忙碌,没人理会她说了什么。身前不知被哪个抬棺人一绊,她跌仰在地上,她也不觉得身上痛,只顾着要爬起去追那玉棺,却踏着自己身下的裙,又是向前一跌,趴在土里。面上的水泽和了土成了泥,越是哭,越是成泥。
忽地臂间被人一扶,她也不管是谁,只顾着要向着那玉棺去,却被那人一把拉回,差些便撞在他身前。
她抬头,眼前高大瘦削的人影如白璧,她只觉得眼中模糊,这人的容貌看不清晰,但如斯分明的棱角,已如悉心雕琢之作品,未有半分的不美好。
“且别追了……”那人轻轻道,声音沉重中带了温柔,南寞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听过,似乎很是熟悉,但她一心都在那棺上,只顾拼命地摇头,挣脱那手向着玉棺奔去,一直摸着那棺身低处跟着走。
昌峻府上倾巢出动,送棺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十几里,连那三十六个美人也着都乘着马车跟在棺后。
这一路走了多久,南寞便抚着玉棺跟了多久,也哭了多久。到最后那些抬棺的人和送丧的都累了,停下来待开灶做饭时,她才晓得,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周身一片高草丛生,似乎是早已经……出了城。
她也哭的累了,想向身旁抬棺人问些什么,却开口沙哑,说了一个字便咳起来,喉咙里像有人撕打过一般。
“你哭完了吗?”身后有女子的声音道。这回南寞的神思也清明了,便回头,看到是公西沅走过来坐在自己身侧,亦是一身素白。
她坐下后,转头向南寞道,脸上仍是淡淡:“哭完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她看南寞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如同乌鸦一般的呓声,便打断她接着道:“玉棺里的是昌峻王殿下。他老人家月前薨去,世子从青州赶回来。那时秘不发丧,是为了一些朝堂的事,我也不甚明白。只知道世子将老殿下的寒玉棺存放在冰窖中,日日都要在哪里跪上两三个时辰。”
她说完,再看一眼南寞,见她一脸震惊,两行泪挂在脸上,嘴角弯着不知是笑是哭,喉咙又发出乌鸦般的一声。
“世子见你拼命去追寒玉棺,只好让我来跟着你,解释给你听。”公西沅说完,罕见地微微笑了笑,道:“要我说,你哭死也算了,省的我费心力看着你这小姑娘,却不知是什么原委。”
南寞又嘎嘎两声,破涕为笑。
她这时候才算是完全回过神来,想着原来世子并没有死,终于如释重负。
她也晓得了将她扶起的人便是世子,那时公西沅正在世子身后,世子拦住她时,公西沅只觉得她有趣,便没有及时上前去告诉她。公西沅自是不能说,世子也觉得她很是有趣呢。
南寞后悔那时光顾着难过,也未好好地将世子看个清楚,生生又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那日从妓馆出来后,她倒是也有问过如锦,问他世子究竟长什么样,他与他说话时,是不是头上罩着金光,身边盘绕着大鸟,脚下踩着云彩,只手拈花微微一笑,但如锦说像这般的那只有佛祖了,还说小世子长得没他好看,他已经忘了长什么样子,直把她气得半死。
“我要见世子去。”她开了鸦嗓喊道,声音粗得如男人,将公西沅震了震。
“世子去军中了,大军过不久就会跟来护棺,一同西行回封地。”
她蹦跶了一会子再次坐下,才想到原来日前宣雪穿一身缟素来府上,便是来吊唁昌峻王的,怎地她没有早觉出什么异常。
算来她也在昌峻府游手好闲了一个月,却从未去想这府里的主人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这一个月来从未听人提起过老殿下,她也没任何的奇怪,过得实在没心没肺。
想到没心没肺这一处,忽然就想起了如锦。南寞站起身来看看四围荒凉,白幡烈烈,也不知已经到了哪里,身后送丧的人早已经离去,她不知这送棺的队伍,究竟要走向何处。
公西沅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我们要回朔方封地去,那是世子的家乡。老殿下生前有过遗愿,便是要长睡在家乡土地上……”
说到这儿,公西沅便止住了。其实她记得很清楚,老殿下的遗愿是要长睡在那土里,看北狄尸横遍野与他陪葬。
“我是问如锦……容锦呢?他……是不是还在洛阳?”
她本想问他怎么样了,却不敢说实话出来。今日一醒来便只顾着哭到了晚上,昨天如锦引开守卫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出冰窖后,见那些守卫皆是没事人似的立着,自己竟也没想起他来……她不是没心没肺,她是没心没肺后还安了狼心狗肺!
公西沅这时也才想到这一茬,风轻云淡地道:“哦,今天一早见守卫将他押走了,想来是世子的主意,我也没问。”
“你带我去见世子!”南寞两手紧攥住她的一臂使劲摇晃着,公西沅看过来,见她神情中有极大的担忧,便极力将她拉扯开道:“等明日,等明日大军追赶上我们,你便可以见世子了。”
她起身将南寞强压着坐下,嘱咐她困了便睡,否则她也一夜不得安生。南寞见她眼下一圈黯淡,知道她也许久没有睡好了,想着近日来自己诸多的不安分,还曾下迷药放倒了她,她却不曾提起这事,,仍旧还似之前一样对她,甚至更加地照顾有加,也真难为了。
当下便也没说什么,见身后早已经扎起了若干的帐篷,她便按着公西沅的指示也钻了进去。
这一钻可不好。南寞蓦地一惊,见这帐里睡着的是琼安楼里的绝色美人们,但似乎却不怎么友好。她进来前,她们仍是点着灯叙叙地懒懒谈着床头话,但望见了她时,却吹灭了蜡翻转了身子装睡,显然是不喜欢外人叨扰的。
到了夜间,山野蚊虫很多,帐子里的人声也不少,南寞想到如锦也不知现下如何,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
她走出帐子枯坐着,眼望空荡的天空渐渐转白,她的心情愈发忐忑。是因为太担心如锦了吗?
最前头的帐子仍然亮着灯。她知道那里放置着老殿下玉棺,习俗说棺椁入土前不能断了照明,怕死者在黄泉路上迷了方向。她走到哪帐子前,世子不在,唯有生前伺候老殿下的几位妾室和仆婢通宵守着,时不时便传来哭声。
她亦不敢进去,却仍是在帐外草上西面跪下,长长拜了几拜,心中说了些祝祷的话。但说到最后,她挂着眼泪道:“老殿下,请您告诉我,婚约究竟还算不算数?若是算数,您就请动一动前边的树枝吧。”
南寞凝神盯着前边的树枝,却是没什么动静。没什么动静,她便一直盯着,一直一直到四下变得透亮,帐里帐外人声传出时,才见有一群鸦雀从前方树枝上一跃而飞,抖落几根羽毛,随后树枝微微发出些簌簌声响,叶片动了动。
南寞很高兴地再长长一拜道:“老殿下,就当您准了,以后我天天给您烧香,告诉您世子的近况。”
昌峻的大军从远处烟霞中渐渐显出来,阵型略略变了变,四周众丽人忽然炸开了锅欢呼着,南寞与她们同样的兴奋,挤过脂粉堆迎了上去。
几辆系着金丝攒缎梭子的精致四匹马车先行驶了过来,车前的侍卫命陪棺的各人和家伎们上车安坐,而南寞已离开人群跑出了好远,只见到那车便缓慢地哒哒离去,那金梭子也随之摇晃摇晃,似是击节起舞。
靠近大军时,为首的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过来,那马在她面前站定,明光的铠甲在她眼中晃了晃。
面前的这人,高高在上,身着戎装,好生英武,但似乎长相真的要比如锦差上好一大截。
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这是她的夫君,她听过他的声音,握过他的手掌,睡过他的床榻,没错了他就是她的人。
“世子世子,我是小南!”南寞在他的马前摇着手雀跃地喊,但他看到她,只是漠然地点点头,便没有再理她。
公西沅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抬头望一眼马上的世子,却没有立即走近。见马上人也瞧向她,似乎在问询着什么时,她才躬身道:“公西沅恭迎世子,公西沅服侍世子下马。”
南寞在一旁好生奇怪,为何她自称了两遍自己的名字,她日日跟着世子,难道还需这般客套吗?
但她也没有再想许多,见世子下了马,便扑上去摇着他的胳膊,道:“世子,那日在冰窖,容锦只是想帮我,你莫怪责他放了他吧?”
世子却未看她一眼,只向着公西沅道:“公西沅,你来处理这些小事。”
南寞有些困惑。小世子的声音在她记忆中,似乎要比眼前这人的低沉些,而且,小世子不是一向叫公西沅作“公西”的吗,怎地现下却生疏了?难道在军中威仪使然?
公西沅马上将她拉到一边,低低道一声:“莫要烦世子,上马车去。”
南寞看着寒玉棺也被换上了八匹马所载的辒凉车,那车藉以素裀,饰以柳翣,十分的气派。大军跟在那马车后缓缓地护送行走,南寞朝着尾部望去,一眼似乎望不到头。公西沅告诉她,随行的众人都跟在最后,教她慢慢等着,自己却跟着世子入了行伍中。
南寞一人茫然四顾,眼前马蹄踏过处烟尘缭起,一众兵士从身前而过,她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难道她也要跟随着世子去千里外的朔方吗?可小世子,她认定的夫君,对她似乎连一顾都不愿意。如锦呢,如锦又在哪里?
绵延的行伍将要全部从她身前走过,却终于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跑出来,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入府(八)·尘劫
慕王府中,立在鳞波小筑前的萧卿止一身鹅黄衫子,静静望着天高云阔处。
慕王邬子霍坐在湖心涛水阁上,捧起新斟的茶微抿一口,远远望过去,她也正缓缓转了头,回望涛水阁的方向。他睨一眼风里那淡漠如烟的影子,回头问立在身后的卫尉明冲道:“邬珵已经离开洛阳了?”
明冲垂首:“是,殿下。皇上也下了旨,说令小世子回封地守孝三年,三年后归洛阳,再行承袭爵位。但依小人之见,这爵位恐怕不会给他了。另有今日的消息,他所统领的北狄军马已陆续从青州撤出,转往封地。而彤王已领兵北上,不日便到青州。”
“如我所料。”邬子霍将茶杯放置身前案台。
彤王与他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他们的母亲同被当今的瑾明帝,他们的四哥邬子重之母先皇后所害。少时,便是他一直暗中照顾被软禁在封地宅中的彤王,也是他周旋数年,才得以令彤王重得自由。
约莫邬子重登基之前,他便已为他的八弟彤王邬子昀暗中提供粮草养兵操练,到如今,彤王长成了十五的少年,也完全地成为他谋定大业的有力臂膊。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为了说服皇帝让彤王的军队替代昌峻王的胡骑,慕王煞费苦心地经营良久。邬子重对胡骑早有戒心,却因一直以来倚仗他对抗卫氏,而不愿作任何改变。
数年经营,一朝功成,他也能长吁一口气。此次萧卿止供出的那北狄细作,使得邬子重对北狄军的信任彻底瓦解,一举将他们赶回封地去,而那封地实际便是在北狄边境。
他并不想消灭昌峻军,反而欲留之后用。他只是不想让他们阻挡大业得逞罢了。
几日之前,他曾去昌峻府的冰窖祭拜老昌峻王。那时邬珵跪在石棺之前,复杂的眼神中尽是杀意。
昌峻府一向对皇权没有什么兴趣,他们在意的只有一样东西。阴山后的土地,原本是他们的疆土。他一眼便望穿小世子邬珵对那片苍茫之野的憎恨与渴求。他知道,那才是邬珵真正想拥有的东西。
也许在十多年前被家族被灭的那刻,邬珵便一心只求回去。那么让他从青州的战场上抽身,反倒能够收获他的感激和臣服,可谓是一石二鸟。
邬子霍从座上站了起来,背手俯瞰湖光潋滟,眼睛却不由得再次落在萧卿止的身上。
恍然便想起在废弃的碧宫初见她时,还以为是错觉。
碧宫是她母妃寥华夫人生养他的地方,也是她母妃自缢之地。他恨极那里,却每每入宫,都忍不住驻足于斯。
这宫原本可以不废,但他却向皇帝讨了个情。他讨的是将碧宫永久封闭。
碧宫听着像是逼宫,的确应了十二年前那场后宫之变的惨状。当日寥华夫人被逼自缢时,正是在他行冠礼之时。冠礼行毕,他兴冲冲地去见母妃,却只见三尺白绫,触目惊心。
最初几年里,他从不敢去。二十之后,却忽然有了冲动,于是便常常站在那片废墟里发呆。
时日一长,他竟爱上碧宫的那片废墟。夏夜如秋,落叶铺满庭院,所有宫室都紧锁着。夜深时,星月一点亮光也不透到碧宫里来,宫中漆黑得看不见万物,却又像看到了所有:母妃或倚在桌前看他习字,或坐在长阶晾晒木棉,或愁眉紧锁一语不发。
他常想起少时母妃举灯在廊前寻他的模样。他就藏在廊前那颗高大的木棉后望过去,母妃焦急地喊着他的乳名,但他却安静听着,偷偷看着,只觉得心里欢乐。
那夜他独自想着想着,廊前忽然有了一星光亮。那昏昏的手掌大的灯笼捧在一个女子的手里,映照出女子朦胧的身影,恬静美好,他以为是他的母妃。
他轻轻地唤一声,轻得身前的木棉也听不清。
但很快他发现那并不是他在做梦,也不是母妃魂灵归来见他。因为那名女子将灯放置在栏边,开始跳舞。那女子跳的诡异,原本柔到骨里的舞姿,忽然愈来愈快,愈来愈凌厉,最后已成剑式。
想到此间,他忽然想再看她跳一次。
一旁的矮藤木矮几上摆着枫木的七弦古琴,有打扮成姑射仙女般的乐伎素手弹着,琴音清淙如泉水,原本是耐听的,但庭下的女子那么静,他便觉得这琴声也亵渎了她的安静。
邬子霍摆了摆手,抚琴的女子便低头退下。他走过去,将那琴端在手中,便往楼下走。总管及一旁的乐伎都一愣,想要帮他抱着那琴,他却将琴换了换方向抵在一侧腰际,径自地走下去。
“萧姑娘。”身后有人这么叫,萧卿止知道是在叫她,便微转了头去看,慕王着一身雪白衫子,携了古琴从桥上走过来。
她微微躬身作揖,低眉间目光掠上那张七弦古琴,邬子霍会意,嘴唇微微牵引,轻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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