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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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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润面上一沉,却也没有再开口争辩,只吩咐了人开了牢门,而后便望着王爷。
王爷往他膝上一踢,一闪身,入了牢房。
众目睽睽地盯着之下,我也不晓得是该担忧还是欢喜,只傻傻任他牵着,男人一进来便皱眉望着四周,见了那厚厚被褥,倒是略缓了脸。而我见了他的模样,也不似是过来劫狱,这才放了一颗心,两人视线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胶着,这一刻无需多言。
半晌他说道:“眉君,这一回却是我拖累了你,你现在心里,是后悔不后悔?”
我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顾眉君式的回答:“现下是有一点点。”
他朗声一笑:“现下却是回不了头了。你若敢后悔,本王便拖死累死你。”说罢,自他襟中取出一件物事,那东西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竟是一条铁链。
在我瞠目结舌间,他手起翻落,已经将铁链两头分别系在两人手腕上,咔嚓一声落了锁,紧接着毫不迟疑将一根钥匙往栅门间细密的缝隙里一卡,生生将那钥匙扭得变形,一撒手,便将它毫不留恋地丢弃在脚边。
变故来得太快,等众人回神,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一干人哗然。
李润的脸色此刻比获悉王爷前来劫狱时还难看,甚至一句话还说得不甚利落:“王爷、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笑了笑,却是对我说。他道:“既是我连累了你,自是要跟你同甘共苦,自今后,没人可将我们分开。”
说不震惊是假的,那一瞬间,我无法控制眸里迅速凝聚的泪意,又哭又笑。
我道:“有你这样的么?堂堂一个王爷,竟到天牢里耍起赖了。”
“不耍赖不行。”他笑咪咪地应,却是只字不提守候在御书房外恳求兄长回心转意的那些辛酸。“连最小的十皇弟膝下都添了四名皇子,本王至今却犹自单身一人。”他一扬声,朝那目瞪口呆的李润说道:“李大人自可将此话传与皇上知晓,本王今生只认这么一个妻子,若他将要赶尽杀绝,本王亦决不贪生;若是他犹感念臣弟与他往日里的亲密,怜臣弟至今老大无依,便赦免了我们,臣弟不胜感激。”
凤王爷在天牢里光明正大地耍赖,比他前去劫牢还要震惊朝野。
赶尽杀绝,决不贪生云云,什么老大无依,连十皇子都添了四名皇子云云,说的句句诛心,数名皇弟竟不知兄长心中有这许大的怨念,一时间,连为家族开枝散脉似乎也成了擅越之罪。隐约更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散发诸多闲言碎语,叹皇家情份簿的,叹兄弟只顾自己享乐,不顾兄长死活的。三王爷往下数名先前还抱着观望劝阻态度的皇弟再也顶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跪至殿外为我们两人求情,被点名的十王爷尤为惶恐,甚至搜肠刮肚地寻了一通赞美我的言辞,意思这女子若为皇家媳妇,其实也可圈可点。
睿孝帝在御书房中听得禀报,生生地折断了二支狼毫笔。
当日,终于御驾亲临了天牢。
王爷拉着我给兄长行礼。
末了拉着我的手道:“皇兄你瞧,这便是眉君,您连她的面都未曾瞧见,便断定了她不好。可是你瞧,其实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姑娘。”
睿孝帝冷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在牢里已呆了数日,虽已勉强整理过了衣饰,但不用揽镜也晓得自己定是颜色困顿,形容不佳。是以那一冷笑,不由得让我有些羞躁。
锐利的眼神在我们各自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两人手腕相连的那根铁链上,那眼神几乎射出毒箭。
“朕是瞧出了,你如今也出息了。为了个女子,置天家颜面于不顾,甚至还唆使外人传出等些诛心言论,陷自己兄弟于不义。”
王爷道:“臣弟不屑,请皇兄责罚。”话里却殊无悔意,颇有些死猪不怕烫的精粹。
睿孝帝果然被气得不浅,指着我的鼻尖骂道:“你瞧瞧这一副福簿短命的簿命相,生来还克厄自己的兄弟,若过了门,转眼便是妨夫碍子!”
我手一颤,却感觉王爷的手坚定地覆在我手背上,淡淡开口:“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皇兄对国师一家之言素来不以为然,如今竟也信了么?”
“无稽之谈?”睿孝帝再冷笑:“你该去问问太医院的人,她那兄长如今命寿,还剩几分?”
“什么意思?”我猛地抬起了头。
“你从来没将那X言当一回事对不对?”睿孝帝微微侧身,盯着我说。我只觉四肢的气血瞬间尽往头中涌去,这一受惊,竟忘了尊卑之念,伸手便要去扯天子的衣袖令他再说仔细。
他满脸厌恶,弹开我的手臂。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聂詹事既时日无多,朕自无可能再对你痛下杀手。你便祈求自己能将功补过,否则休怪天家无情。”说罢,扫了他兄弟一眼,拂袖而去。
获赦的旨意很快降下,终于重见天日,可是我的心头却是阴霾一片。
86
我听说哥哥那日在殿中求情无果之后,没有似王爷那般跪至御书房外守候,而是一人回了府。
回府之后,便开始病倒,如此数日,竟已经药石罔顾。
我奔走在通向国师府的路上。走着走着,竟数度脚软。等到国师府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建筑矗立在眼前,我几乎已经消失了站立的力气。
王爷递上请柬,国师府的人很快便迎了出来。
这大年还未过透,国师府上下却殊无欢喜之色,气氛压抑。迎接的聂五一看到我,眼一缩。
他道:“王爷莅临,国师府自然蓬荜生辉。只是那不相干的人等,却是不受欢迎之列。”
王爷脸一沉:“这是本王将过门的王妃,前来探望自己兄长,如何不相干。休要阻拦,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他已经硬闯过一回天牢,不怕再硬闯一回国师府。
那聂五脸色难看,最终却让了道。然而如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却刺在我身上,嘿嘿地冷笑了数声。
我一路飘至内苑,前来招领我们的小丫环垂儿是自哥哥回了府便分至到他身边的,年初四那一日,我便见过一回。
她一看到我眼圈便见了红,神色复杂。
她道:“少爷这几日一直在等着您,若见了你,必定会欢喜的。”我一把抓过她的手,直勾勾地望她:“怎么会这样?御医不是看过,说暂时无碍吗?怎么会突然就病重了呢?哥哥只是吓我的对不对?又或者,只是这两日风大些而以呢?”那丫环吓得惊叫了一声,王爷慢慢掰开我拿住丫环的手,放软声音对我说:“你说得没错,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再不济,我们去请蔡扁鹊过来,你先不要慌,好不好?若是哥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也是要担忧的。”
我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你说的没错。”
可是,为什么越到哥哥养病的暖阁,心越慌呢?
那最后一小段路程我是急跑了过去的。门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刺入鼻息。
守在外室的仆妇一看到我,神色诧异,刚想叱责,便被随后赶至的垂儿制止。
而我的眼光早飘过他们,耳边听到一边寂静的屋中,响起悉悉簌簌奇怪的,妇人咕喃的声音,那是自内室中传来。
我一步步地挪近,直至自己用僵硬的姿势,掀起内外室相隔的那道半垂的帘幔。
我看到床上披着一床厚被,一人半躺在里面露出小半截头肩的,正是哥哥。
一个头顶半秃,遗留半头稀稀疏疏蓬乱灰白头发,瘦得怪骨嶙峋的女人大喇喇坐在哥哥床上,用那只如同干柴棒的手横过哥哥的肩头,将同样瘦骨嶙峋的哥哥搂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另一只手则轻轻拍在哥哥背上,形同护着最心*的珍宝。
那不清不楚的咕喃声,正出自她的嘴里。
哥哥正自养病,怎地由着一个看起来不正常的疯妇人守在床边,对他动手动脚?只一眼,我便觉气怒攻心,一摔帘,便要冲将过去,将那妇人甩开。可是当那妇人将脸对准我的时候,我如遭雷殛,一下子就呆住了。
那张已然变了形的脸曾在我记忆深处回荡了无数遍,以至于只一眼,我便将她认了出来。
我震惊地望着她,妇人却已经尽数地表现了被打扰的不悦,脸一沉,便冷冷地斥道:“出去!”说罢没有多余的一眼,全身心只去望着她怀里失而复得的*子。
那还是昔日里光彩照人的妇人吗?
这片刻的动作,哥哥已被惊醒。只是人还未完全醒转,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先嗌出嘴角,人咳得佝起了身体。妇人一阵惊慌,要去拿水,指尖颤抖的却连带将杯盏掀翻了。抬头冲我凶神恶煞地吼道:“还不去叫大夫!”说着随手抡起一件物事便掼了来。
茶盅的碎片散在脚下我才醒悟有人拉了我一把。同时也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便要去叫人。那人一拉我的手臂:“御医就在外面。”
那御医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也不号脉,径自施了数针,稍缓了那一阵咳症,看了一地的狼籍,见怪不怪地命仆妇重新端了蜜汤茶水侍候,对于我们的询问也不多说,摇头去了一旁抱夏。那时候哥哥有了片刻的清醒,用那只青筋错落的手朝我招了招,而我也终于看清了哥哥那时候的样子。
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睛里清俊的神采只剩下一片灰暗的病气。苍白的面颊因为动作而产生一片不正常的红晕。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仿佛动一动也要花费全身的所有气力。
我的足下如生了根,看着哥哥的眼光滑过我旁边,再落在我身上,那里面包含的关切温柔,一如往昔。
他话里生出欢喜:“陛下已经下旨赦免,对吗?”
是王爷在旁边轻声应了句是。
哥哥再次朝我伸出手。
明明已经十分虚弱,他的神态却充诉着说不出的耐心。仿佛是明白我这一刻的惶惑,担忧与紧张。
我朝他奔了过去,紧紧握住他一只手。他翻转手心反握,另一只手却带过了妇人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
他朝那妇人温柔说道:“母亲,这是遂意。”继而让我唤一声母亲试试。
多少年,母亲是两个字是我心头一道无法逾越的禁忌。只是这一刻我太慌张,我不顾一切地想讨好面前这个孱弱的男人,我的哥哥,所以,我毫不迟疑地将那两个字脱口。
我看到哥哥的眼睛里有欣慰。妇人却只是转动眼珠,茫然地望了望我。很快,对儿子的痴执又高于一切,她的眼光重新痴痴落在哥哥的身上。
就在那个时候,房门咣当一声,被狠狠踢开。
、62end
那一日;国师捏了三尺青锋,恶狠狠地指着我。
哥哥将我护入怀里。
国师气得脸色发青,大声喝道:“逆子!这孽障便要将你害死,你竟还护着她!”我在哥哥的怀里大声抽泣。那一刻,天地已经黯然失色,我是如此明确地感受到那谶言即将应验,我终要害死我的哥哥。
我万念俱灰,身旁孱弱的哥哥却突然似被注入了无穷力量。他大声地辩驳,对着他素来饱含威严的父亲坚决地、不容置疑地否认,那声音掷地有力,久久地回荡在房内。
他道:“不是,绝对不是!”
“这一切的源头;根本不是妹妹!”他大声道:“我知道父亲这一生精深命理之术,并为此深信不疑。可是这么多年父亲您可曾想过,当年若不是您一意孤行,我与妹妹怎会远走他乡;若非被逼远走他乡,我们兄妹俩怎会拜师于北氓老人门下,继而引起了老夏帝的觊觎,这才制造了这诸多变故的源头,数年的牢狱生涯,才是我身体破败的元凶!什么占卜,什么克杀兄长,人心才是最可怕的谶言!”
这世上若当真有预言,这一切的始作俑作,岂不正是国师自己?
国师高高在上的身姿,第一次有了被击溃的拘偻。
弥留之际,哥哥将我唤到床前。
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如何将我安全送出上京。
他道,哥哥走了之后,你便凭借开启宝匣的方法,为自己谋取一个未来罢。
王爷若肯与你离开上京,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你当真喜欢他,便嫁给他吧。
他道,哥哥走了之后,一切便要凭借自己了。
不要心里存着负担。你瞧,哥哥离开,完全与你无关。
哥哥知道你心思重,不易放开,所以哥哥要你答应我,此后要勇敢,快乐地活下去,否则哥哥九泉不安。
他道,遂意,对不起,还是没能陪你,走完一生。
那一年,他抱着年幼的我离开阴森的祠堂,说道,遂意,不要怕。
哥哥在这里。
哥哥会陪着你,走完这一生。
有妇人的嚎啕响起,什么东西应声而碎,那一刹那,信念瘫塌,人生不复完整。
将红绸揭下,换上白布,梦里的可怕形状应验。
国师府内设了灵堂,停棺三日,我便在府门外守了三日。第三日的时候,那名叫垂儿的丫环来寻我。
她说着什么,我全无反应。直至听到哥哥二字。
我沙哑问她:“你说什么?”
她的表情茫然又不安,手足无措:“府里没个可以说这件事的人,我不知道该去问谁。可是,我一个人藏着真的很难受。我想找你说说……”
我木然道:“你说。”
她绞着手指:“不知道对不对,我怀疑少爷的死,有蹊跷……”
我脸色大变,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上前又去扯她。这一回是扯住她的衣襟。
她吓得哭道:“是真的。那一日少爷回来,面色极差。我一打听,才知道你那日被押入了大理寺天牢。当天夜里,少爷睡觉便故意不盖被子——当时我起夜给他盖了数次,只当少爷是不当心,也没往那方面想。隔日少爷病情急剧严重,我怕受责罚,更是不敢将夜里的情况说出。直至少爷去后,我帮他收拾后事,无意间发现房中那株翠竹枝叶泛黄,竟快要枯死了。一检查才发现那土壤里湿泞泞的全是药汁!这才联想起前因后果,少爷故意着凉,偷偷将药倒掉,是有意寻死……”
我耳边嗡鸣,她的话不停地回荡在一旁。
少爷故意着凉,偷偷将药倒掉,是有意寻死……
国师府上有御医守候,下有一班仆妇丫环。就说这一场病怎么可能来得这样急,这样突然。
原来是有意为之。
那日睿孝帝在天牢时所说的话突然冒上我的心头:聂詹事既时日无多,朕自无可能再对你痛下杀手。
宝匣若有二人可以打开,睿孝帝定毫不犹豫选择将我除去。留下我,只有是在没有选择的时候。
我猛然醒悟,茅塞大开。
原来是那样,早在药谷的时候,他肯定便料定了这种结果,在那时,已经有保全妹妹,一心求死的念头。
只有我傻傻地蒙在鼓里,懵懂地享受着这种照顾。
我以为自己已流尽了眼泪,如今才知道了真正的痛切心扉。
你有没有经历一种伤心,拼命想对一个人好,可还是不够,他已早一步在你之前,对你倾尽了所有。
你又有没有经历一种心情,怨恨捉弄的命运,怨恨着那些幕后推波助澜的黑手,最后怨无可怨,发现最该被憎恨的,其实一直是自己。
那一瞬间,胸口似乎就要爆发,我想大声呼喊,涌上喉口的却是腥甜。有谁抱着我拼命呼喊,可是我已经不管不顾——
哥哥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了。
那此后发生的,像一场荒唐的梦境。
我拼命地挣脱着每一个想要绊住我的人,我像一个最勇敢大无畏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冲撞着御驾。
我渴望刀锋削过皮肉的感觉,我渴望那种淋漓的痛,掩盖过心中的感受。
他们说我疯了,只有男人一直守在我的身旁。
从他日渐沉寂,伤心的眼光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枯萎,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最后,药谷的那个老头被请到我的面前。
“这姑娘已经有点疯了。”
“怎么样才有救她?”
“这样压抑着,只能让她疯掉。倒不如让她狠狠发作一场。”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由着她呗!”
“……她要寻死。”
“那就让她去死。”
他长久地坐在我的面前,没有说话。
我挥舞着受困的双手,朝他狰狞地冷笑。
我甚至说着狠毒刻簿的话,想将他激怒。
在我的眼中,他已经不再是我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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