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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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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这样,或者这个男人的顾忌与我一样,是怕有一日没办法再装作不知情,就必须面对那底下的种种丑陋与矛盾了。
我与桐知道:“崇文馆下的宝窟,等于夏国的备用国库,我想这个秘密,原是夏帝想传至子孙千秋万代的。他当日放火屠杀崇文馆,原就是因为里面的人知道的太多,如今哥哥身陷其中,一旦哥哥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夏帝便会如同当初一般毫不犹豫杀人灭口。王爷与夏帝同为王室子孙,就算立场不一样,想维护的只怕都是一样的。”
我至今不敢忘却,当日是夏帝下令,六王爷主持了那场屠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样的亏我不想再吃第二回,至少不是拿哥哥的安危去涉险。
“所以,我不管你与王爷之间是否有什么协议,都必须是与哥哥无关的。你既是家主受命而来的,哥哥是家主唯一嫡子,这其中的轻重,想必你知晓。”
桐知那一双美丽眸子有一瞬的闪烁不定,但很快甜甜一笑。
“姑姑放心。”她道:“小叔叔不仅是我们聂家未来的家主,也是我们小一辈从小景仰的晋地二大公子之一。桐知自然会提起十二分当心的——”她又面露三分娇憨之色:“小姑姑长年离开故乡,可曾听过我们晋地的二大公子?”
“不曾。”我摇了摇头。
菱花镜里照出自己疏淡的一张脸。
桐知便识趣笑了笑,不再接口下去。
庞府之行意外的顺利。
按照聂元阳的说法,庞府紫竹林里的怪响是邪浊作怪,需做一场三日三夜的法事。在此之前,必须由他手持金佛谒府行走一番,所到之处,善男信女回避。
那三日,庞青被桐知支到西山赏枫,而我则借口回府待嫁,实则扮作聂元阳手下一名打杂小厮,随着他一行十数人进了庞府。
当天夜里,我自庞府废园荷池撬开进入地底的暗道。
与我一同进入暗道的,是二名聂家的密探,两人一前一后将我护在中间。
聂家是世袭的钦天司世家,这二名密探对机关暗栈一门自然颇有研究,并且身手不错。在此之前,我们早备了庞府的地图与罗盘,估算最有可能出府的大概方位。三人一同在暗道里摸索,周围的环境就如同我想象中的一般,阴暗,潮湿,几乎每一道暗门都钮结着数道机关。
我们用一天半的时间,终于确定了通往崇文馆的那一条暗道,然后用一天的时间将它走完。而这段距离,在地面行走,快马不过一柱香的路程。
秘道尽头,衔接的是一座四方的祭台,祭台林立四根巨型盘龙铜柱,祭台之下黑森森的开阖空间里,一扇巨墙般的铸兽铜门直矗而起,与数丈高的铜柱平行延伸入地底天宫,阗黑中巨大的空旷感与冰冷的青铜,以及随处可见的狰狞凶兽头像,让这个空间生出难以言喻的紧迫窒息的感觉,犹如身入幽冥地狱一般。
这扇巨型铸兽铜门,便是崇文馆下庞大地宫的入口。
铜门如今紧紧关闭。
从最高处的祭台遥遥望去,堪堪能看到门上铸着的小山一般的狰狞兽头,但见兽眼睚眦,口衔巨环,额头凹入一洞,在四处昏暗的油灯映照下投出斑驳鬼影,凶相毕露,便如要夺人而噬一般。这扇巨门半边筑在水中,外接曲水,此时水位线已差不多涨至巨兽额头凹入的位置。
曲水是夏地的河道的主支流,每五年涨潮一次。
数年前,远在北氓山的哥哥偶然在先人的历法中得知这个秘密,进而推演出了曲水涨汐的时间表。彼时刚好老皇帝命我主持重修崇文馆地宫,我利用潮涨潮汐的原理,修造了这座铜门。只有从曲水引来的暗潮涨至兽额位置,塞入浮珠,利用潮涨时产生的浮力将浮珠引入兽额凹洞内的机关里,启动机关,方能打开巨门。
当然,这是崇文馆未遭□之前。
在大火之时,我忿而放下了门后断龙石。如今想重新开启这座铜门,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移动油灯,四周明显都有修葺过的痕迹,但依稀还能感受当年所受的重创。我的眼光重新落在那铜门之上,一时想起哥哥的安危,这数年的风雨,一时又想起小时与哥哥经常玩的解连环游戏,哥哥设计,我拆。如今是由我设计,哥哥来拆,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一时不由痴了。
直至两名聂家的暗卫提醒我。
我道:“公主会安排人来接应,我们出去吧。”
55
然而当送我接近出口之处,两名暗卫又重新潜回了地宫。
地宫的出口,连接的是不久前我便来过一次的崇文馆红顶阁楼藏书阁下秘道。
其时上弦月已上树梢,秘道里虽静悄悄毫无动静,外头却是一片喧嚣。
我听了一阵,隐约只听到崇文馆藏书失窃的话语。再往前摸索时,碰触到若干物事,点开火折子一看,竟是一套太医院典药小吏的官服,看来正是负责接应之人为我准备的。
只是外头的喧嚣声一直不止,我将衣衫换上,正自踌蹰,蓦听外头传来一声急吼:“典药的小助吉士去了那么久,为何迟迟还未归来?”
我心一动,便迅速出了暗道,从昏黑的耳房走向声音来处的正厅。
正厅原是储书阁数名长吏平日议事办公之所,这个时辰早便散了值,本应廖无一人,此刻却是烛火明亮,厅中央还染了一滩血迹。一名灰白胡子的医正正在厅中急步疾走,一见我,劈头便训道:“命你前去取药箱来,药箱呢?”
我一时语结,道:“我我我……”眼光不由自主便睃至首座之处,顿时便怔住了。
上头坐着的,是面色苍白的王爷。
他穿着褐色深衣,此刻衣上染着斑斑血迹。我不由自主走近了二步,听他对那老医正说:“不过是被盗书的窃贼使剑擦着了旧伤,况且已简单处理了伤口,老医正不必太着急。”
那医正应了声“是”,睨了我一眼,又道:“小官亲自去配了伤药来。”王爷道:“烦劳太医命扈从备轿。”
太医一退出去,厅中骤然静默了下来,只听烛火噼啪作响,首座的男人将眼光慢慢调至我身上,接着皱起眉头:
“手怎么了?”
我此刻方收到身体传递来精疲力竭的感觉与伤口的疼痛,一下坐在椅上,任他挽了袖子,极快地上了药,又喂过两口甜酒,缓过了神才苦笑道:“在地道时不小心被流箭擦了一下。”见他仍抿着唇皱紧眉头,面色沉得吓人,连忙又说:“并不碍事。”
男人的眼光固执地在我身上其它地方游走,终于将我看得不自在,强调道:“并没有其它伤口。”他执起我的手,声音带了晦涩:“我这一生别无他求,娶名贤妻,做个富贵闲人。”
“既要娶妻,便须娶自己最心*的姑娘。平民百姓娶妻犹呵护备至,我们身为龙子龙孙,自然不可以输给那等乡野村夫,娶了妻子,便要将她护于羽冀之下,令她金玉砌就,荣华一生,不受一点委屈,病痛伤害。”
他露出一抹自嘲:“如今,既做不了富贵闲人,还眼睁睁看着你前去涉险无能为力。”
我第一反应脸先红了,啐道:“谁与你已经到了那种地步!”话说完,却又沉默下来。
他的样子让我觉得难过。
这么多年来,这个男人一直以保护者自居,嘘寒问暖,关键时刻总会出手,甚至有时我觉得他对我有一种护雏般的心态。惟独这一次,他既与公主互相通气,想来事先知道我们的计划,却并不阻止,这中间想必是经历了一番煎熬。
当时我以为男人只是一时的英雄气短。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难过,那是因为他不愿意给他的*情染上灰尘。可当他决定向我求亲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将会利用我,去成就他的谋事。或者在这期间,他一直在寻找这中间的平衡点,却随着情势的发展,避无可避,不能如愿。
而我,则完全没办法想到那么远的事情。事实上,占据我的整个脑海的,尽是如何营救哥哥之事。
王爷很快恢复了平静。
等两人一同乘轿离开之时,他又恢复那种淡淡的的表情,眸光沉稳而坚定。在这短短的时间,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而我却不得而知。只隐约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隔上了一层。
路上才知道如今京都的城禁有多严。
王爷话声低沉,主动与我提及城防之事。
“……九都兵马司全出动了,十步一哨,没有腰牌,一律不准出入城,崇文馆祭之后,一直至开春泰山封禅之前,想来都不会撒消城禁。”
检查时不仅要检查腰牌,还需逐人检查,连王爷辇轿里面也不能例外。
因为城禁太严,思来想去,王爷只好又导演这一场苦肉计。先是制造了子虚乌有的窃书贼,误伤了王爷,再假借太医院一个小典目之名,借口伤臂需要人随侍照料,将我带了出来。
我漫不经心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开启了城禁?”
王爷道:“还有十数日便是崇文馆祭,或许皇帝是怕有人局时自馆中取走甚么东西。”
我“哦”了一声,眼皮酸胀,隐约感觉一只手臂绕腰环了过来,我累得有些犯糊涂,就势就靠在那个臂弯上。歪了半晌,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能放心,不由强撑打开一道眼缝,见王爷侧过头正在看我,神情间大是柔和。我认得他脸上那块赤色大疤,确认是他,便重新合了眼。只是片刻后,我又重新撑开了眼皮。这一回,他轻声说道:
“你放心睡着片刻,到府我便唤你。”
我道:“我要回公主的驿馆。”
男人没有应声,我以为他便是答应了。等停轿了才知道到的是他的府邸。
他给我安排了一处寝室。而我一下轿也省悟过来,夜色已深,就算我现在就到桐知处,对方想必也早已歇下,一切都需待明日再说。况且如今城中禁严,朝中但凡有些眼色的,自当自闭门户,明哲保身。深夜走动于异国公主处,头一个便引起夏帝的猜忌。这对于如今处处受到监视的六王爷而言,是绝无可能之举。
是以这么想着,心下焦躁,虽已累极,躺下辗转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我披衣起身,再点了灯,磨墨,打算将照记忆将地道中的机关阵图临摹出来。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外头拍门声响,是守夜的婢女低声劝我上床休息。我皱眉命她休要罗唣。外头静了一会儿,拍门声变作了王爷的。
我与他道,再过片刻便上床歇息了。然而拍门声音比我想象的固执。我便是存心想遮住耳朵,置之不理也没有办法。
他说,眉君,后面妆台有镜,你转过头去,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
我只觉头痛得厉害,不由便转了头望去。薄弱的灯光照出一道人影,我原心下恚怒,这一看倒是给吓住了。
铜镜照出的人影两颊凹陷,神情枯槁,一双空洞的双眼闪着强弩之末的暗光。
“你已将近四日没有合眼睡觉,地道中阴寒潮湿,能带进去的只是勉强能入口的干粮与一点清水。这几天你已经伤神过度,便要油尽灯枯了。再固执劳神伤身下去,随时便倒下去不能起来了。”
“有什么事不能待明天再做好么?”
我晓得他说的是实情,不由缓缓搁了笔,对着门外轻声诱哄的男人忍不住倾露出痛苦:“的确是乏得很,可是不知为什么,如何也睡不着。”
他道:“你将门开一开,外头桂花香得很,你陪我随处走一走好么?”
我最终选择顺从了他的话。
夜里甚凉,他给我取了斗蓬。
桂花树的确甚香。我们沿着花荫小道往前走,片刻之后,我在花香缠绕的石砌小凳上坐了下来,接过他递来的温热参茶喝了几口,听他说道:
“钦天监的吉日批下来了。亲事定在下个月的二十四,崇文馆祭的五日后。”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
、38Chapter 0056
56
或许是那杯参茶放了安神的药物,喝下不久;即昏昏沉沉睡去。隔日醒来;已是傍晚时分;我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半晌,只觉得周身似给车碾过般难受。
丫环给我布置了饭食;饭食之后是一碗药汁;再给我手臂伤口上了药,如此挣腾半天,我命她退下;继续研了墨;临摹地道的机关阵图。
不久便听说;六王爷回府了。
我坐到他平常会客的侧厅等他。果不久便见他与二名管事一同出现,二名管事似低声与他禀报什么,三人缓缓进了厅,王爷抬头一见我,顿了顿,挥退了管事便向我走来。
我看他走近,夕阳余辉洒下薄薄一层金色,照得一切似乎不太真切。秋风卷着碧纱橱外的蕉叶簌簌作响。听我说了来意,他反倒是坐下端起茶盏吹了一口,缓缓道:“想告辞?外头正在城禁,你没腰牌,也没有身份牌牒,如何回去。”
我忍不住便往他腰间睃了一眼。他顺着我的眼光摘了玉带钩上挂着的腰牌,当着我的面将腰牌放入内襟,动作连停顿都没有。
我讪讪收回眼,他便问我:“可吃了饭?”我道:“吃过了。”他道:“吃了什么?”
一副闲聊模样。
我想了想,指着那名给我备了膳的婢女道:“告诉王爷我晚上吃了什么。”等那婢女面无表情地说完,我道:“……我想去公主府。”
他道:“我知道。”
“……我自己没办法去。”
“我知道。”
我眼瞪着他,一时气结。
他微笑着将身体倾了倾,将我鬓边一缕碎发掠至耳后:“眉君,你想过没有,我对你一无所知,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帮你?”
我一时噎住:“我们、我们……”
他继续道:“你凭什么吃定我一定会帮你?”
我们有数年的交情,不是吗?可是这种话说出来,却是那样干涩无力。我突然觉得眼前一脸笑容的男人陌生得可怕,忍不住退了一步,他便迫近了一步,气息与我纠缠:“朝中的诸位大臣,哪一个与我不是几年的交情?别说那班大臣,便是京都中的贵胄,宫中的太监执事,皇宫守卫的参将,与本王还能少了交集?这班人或贵或贱,哪一个求我办事,不是战战兢兢,或许之以利,或以物易物,求上半天?”
他的迫近让我感到呼吸不畅。
在地道停留将近四日对身体留下的不适感似乎更严重了,与此同时,脸烧一般的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羞恼。我闪避他的眼光,气弱道:“我以为我们关系不一般……”
“哦?”他连话里似乎也含上了笑:“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侧过脸,不得不屈服:“你是我的未婚夫。”
他笑容一敛,深深看了我一眼:“你记着便好。”
说罢,轻轻抚了抚我的背,在我的额上印了一吻,极是温柔。
下人们早备了膳,他便去净房换了衣裳,传膳,用膳。我不知如何是好,坐在椅上呆呆望他,一直到他用完膳。一名管事捧了一张红色洒金贴子上前,弯着腰请示:“执事房按照王爷的吩咐,已准备好大聘的茶礼,箱笼现今正放于东厢上。”
王爷拿了那贴子看了一眼,便向我招了招手,道:“一起过去看看。”
去看什么?看他给我的聘礼丰不丰盛吗?
我动作僵硬地被他拉往东阁。
聘礼一百二十箱,一个东厢放得满满当当。我们人还未到时,便听到东厢里面的管事在出声呼喝:王爷明日便要下聘了,命人加紧清点。
我们一到,一班人便识趣退了下去。
大红绸缎与漆金的盒子铺了四处,王爷随手翻开一个贴了喆字的箱笼,里头是数十颗大小各一的东珠与数根五彩蝙蝠络子。我看了一眼,便听箱笼里头一抬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在我愕然的时候一条人影已经顶了箱盖窜起,位于近处的王爷伸了手臂,稳稳扶住了那人。
“公主仔细。”
银铃般的声音响了一室:
“王爷哥哥,你怎么才来!可快将我憋坏了!”
发上簪了一朵山茶花,一身嫩黄钉珠片裳衣,笑靥明媚的,正是公主桐知。
我有些意外,沉默打量了两人一眼。王爷将公主轻轻推开了一些,对我道:“公主也并不好明目张胆前来王府,便想了这个法子,将公主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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