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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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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和春妮也伸手接了几片,眼见着那雪花儿在手心里融化,忍不住也绽开了笑脸。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而在那真正的春天来临之前,她们将用辛勤的劳动、智慧的头脑,提前为这世界送上一隅美好的春日风光,也种出两家的幸福、两家的好日子…
她们不约而同的扭头,目光投向那甚至有些丑陋的土坯房子,心里满满都是希望…
这一日,翠峦城里雪后初晴。
淡淡的阳光照在街道上、房顶和树梢儿上,使得本来就只有一寸厚的小雪更多了三分莹白之色。
调皮的孩子们不顾父母的呵斥,纷纷疯跑出院子聚在大街上,呼啸着嬉笑打闹。
行人们偶尔被那些松散的雪团波及,也只是笑骂两声就罢了,并不真正计较。
虽然一年中有一半是冬季,偶尔会让人忍不住觉得寂寞,但是从小生长在这冰天雪地里的翠峦城百姓来说,骨子里天生就对于雪拥有一种特别的执着之意。好似只有下了雪,他们的故乡才开始显现出真正的魅力,而孩子们的欢喜也是那魅力的重要部分,自然没有人愿意煞风景的呵斥怒骂,坏了这片美景、这份心情…
正午刚过,城东青石巷口就远远拐进一辆马车。车轮滚动间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回荡,极是清晰。
那马车前面车辕上坐着的车夫,伸手搓搓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孔,扭头看向坐在另一侧车辕的年轻男子,小声说道,“陈管事,这就是青石巷了。”
那小管事闻言点头,扭头冲着车里说道,“爷爷,我们马上就到了。”
车里有老者干哑的声音应道,“知道了,少爷的园子叫念恩园,你们仔细找找。”
“是,爷爷。”小管事直接跳下车辕,当先在前头引路一家家找过去,终于在巷尾找到了那处院子。他脸上忍不住就露了喜色,喊道,“找到了。”
车夫赶紧勒紧马缰绳停了车,小管事上前打开车门,扶出头发花白、面庞清癯的祖父,指了那黑色大门说道,“爷爷,这就是少爷的住处。”
老者也是脸上带了喜色,微眯着眼睛去看那牌匾,沉默半晌倒先叹了气,“少爷是个孝顺之人,这心里怕是还日日念着二夫人啊。”
小管事生恐祖父冷到,几步上了台阶去敲那铜门环。很快就有门房儿跑来开了小门儿,瞧着他们仿似远道而来的模样还有些惊奇,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有事吗?”
小管事笑道,“这位小兄弟,这里是方杰方公子的宅院吧?”
那门房儿点头,“正是。”
“那可太好了,”小管事脸上喜色更浓,“请小兄弟通报少爷一声,就说京里的陈掌柜亲自赶来送账本了。”
那门房儿抻头一看台阶下确实站了一位老者,又听得小管事称呼自家主子为少爷,立刻就猜出这是老宅之人,哪里还敢为难,赶忙道,“这位大哥快请掌柜进来门房歇息,我马上就进去通报。”
说完,他扭身回头喊了另一个门房儿来招呼,然后就小跑儿进了后宅。
念恩园东北角栽种了一小片梅林,虽然还没到花开的时候,但初雪压枝也是美景,方杰约了三五好友正坐在凉亭里把酒言欢,偶尔赋诗两首,难说优劣却也颇觉惬意。
其中一位名叫冯冲的秀才,与方杰交情最好。听得他随口赋诗,意境悠远而辞藻华美,忍不住替他惋惜,“博雅贤弟,如此高才却不考功名出仕,真是一大憾事。”
其余几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也都纷纷点头附和,“正是,正是。”
方杰仰头饮下手里的美酒,掩下眼底闪过的一抹苦涩,嘴角笑意却越发邪魅,“我生平只爱那阿堵物,至于诗书,闲暇读读倒也罢了。若是让我日日抱着不放,怕是就要烦闷的愁白可头发。所以还是众位兄台努力苦读吧,莫管小弟了。
小弟备好天下美酒、四时美景,待得兄台们闷了就尽管到小弟这里来散心。将来各位兄台真有高官得坐、骏马得骑那日,不要装作不认小弟这俗人就好。”
众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有博雅贤弟这么出众的友人,我们与有荣焉,怎会做那富贵相忘之辈?”
一时笑罢,众人又重新满上美酒痛快得干了一杯,正是说起城中热闹等闲事,就有小厮跑进来小声禀报有客来访。
方杰笑着告罪转出门去,待听得那等候的门房说起是京里陈掌柜亲至,脸色明显一喜,立刻赶到门房迎接。
“陈伯,您老怎么来了?天这么冷还赶园路,若是有事要陈忠几个来一趟就是了。”
陈老掌柜正坐在门厅里喝茶,见得自家少爷进来赶忙站起行礼,却被方杰拦了,亲手扶了他往后院走去。
一路穿廊过户,待得进了花厅安坐。陈老掌柜笑眯眯把方杰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又是欢喜又是感慨道,“少爷,一年没见,您可是瘦了,是不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可心?等老奴回去京里就打发陈忠过来伺候吧。”
方杰没有坐在主位,反而陪着老掌柜坐在左下手,听了这话心里暖得发烫,却摇头道,“陈伯放心,我平日吃睡都好,倒是陈伯才是真瘦了许多。
是不是京里那几家铺子太耗心血?陈伯就都交给陈忠打理吧,您老都耳顺之年了,也该好好享福养老了。”
陈老掌柜只是笑着没有应声,反倒唤了孙儿上前,说道,“少爷,这是老奴那大孙儿陈和,如今在绸缎庄里帮忙。”
陈和赶紧上前行礼,方杰点头虚扶一把,询问了几句来路是否平安就让他坐下喝茶。
陈老掌柜先前听得门房说府上在摆酒宴客,就道,“少爷自管招呼客人,老奴左右也要留下伺候少爷几日,有话晚些时候老奴再跟少爷禀报也不迟。”
方杰猜得必是京里有事,陈伯这谨慎一辈子的性情不愿当着外人细说,于是点头应下,嘱咐东子给老掌柜祖孙安排住处用物,然后才回了花园。
待得日头西斜,终于送走尽兴的诸位才子,接风酒席也摆进花厅。方杰遣退了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屋子里除了陈掌柜祖孙就剩下白云居的洛掌柜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说了几句闲话,方杰这才开口问道,“陈伯,京里到底出了何事,居然劳动您老人家亲自赶来?”
陈老掌柜未等开口答话,已是先叹了气,“少爷,老奴知道京里的几个铺面都是二夫人当年经营过的,您很是看重。但是,如今少爷常年居于翠峦城,以后许是也不会回京了,不如…不如就把那些铺子折卖了吧?”
方杰放下手里的酒杯,两道墨眉已是皱了起来,“陈伯,老宅里有人去铺子闹事了?”
陈伯点头,斟酌了片刻才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就是老爷出面找老奴支取银子,老奴无法就把账面儿剩下的一千两存银都拿出来了。”说完,老头儿起身就要跪倒,“这事儿没有事先问过少爷,是老奴擅自做主了,还请少爷恕罪。”
。
第四十一章 血亲?
方杰伸手掺了老头儿起身,一脸恼色说道,“陈伯,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跪我。先不说我娘去世前就许了您一家的自由身,就是我创下如今的产业也全仗陈伯当初倾力相助。陈伯在我心里,比老宅里的那些人更亲近。”
陈老掌柜听他说得诚恳,心里的愧疚就轻了些。再想起当初跟随的主子,眼圈儿也红了,“少爷怎么说起这些,当年没有二夫人相救,老奴早就饿死街头了。哪能有如今这般子孙满堂、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若是夫人还在,老奴也就躲躲懒儿,可惜夫人去世的早,老奴亲口应了夫人要伺候好少爷的…”
陈和生怕祖父想起往事太过伤悲,赶紧插话说道,“少爷,当日老爷上门之时小的也在,还是小的讲给少爷听吧。”
方杰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点头冷声道,“好,你仔细说来,莫要替任何人遮掩。你们都是替我打理产业,谁若是欺了你们,就同欺了我一般无二。”
陈和心里感激,暗叹这么好的少爷,怎么就有那么一群吸血虫般的亲人呢。
“少爷,那日小的在铺子里理帐,大少爷带人上门要取十匹上好绸缎,说是与同窗打赌输了彩头儿。小的先前接了洛掌柜的信,自然不肯让他白拿。大少爷大发雷霆,带着两个书童把铺子里砸得乱七八糟,客人也吓跑了。
大少爷当时就说要去老爷那里告状,小的以为老爷必定能够明辨事理,不想下午的时候老爷居然亲自上门了。唤了祖父到前面,当着众人的面儿罚祖父跪地两个时辰,然后硬是拿走了铺子里的所有存银。”
说到这里,陈和桌下的两只手已是握得紧紧,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毕竟身为晚辈,眼见长辈受罚却不能代过,心里那滋味真是比人家捅他几刀都要痛。
他用力喘了几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又道,“祖父受了寒凉,又愧疚没有替少爷守住银钱就病倒了。好不容易请大夫抓药,刚刚见了起色就坐车赶来了。少爷…少爷如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吧,老宅再这般下去,几个铺子就要入不敷出了。”
方杰这般精明,如何不知陈和比起那几家铺子更是替自家祖父不平,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儿不满之意,反倒更觉愧对陈伯。
“陈伯,这事容我些时日,我会想个万全之策。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在我这院子里好好歇歇,天气晴好就去城里转转。我不敢说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事发生。”
陈老掌柜叹着气慢慢摇头,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少爷,老奴我马上都是要入土的人了,哪里就是忍不得气受不得苦。说句实话,比起当年夫人受过的委屈,这又算得了什么。
老奴就是心疼少爷啊,他们…他们都是少爷的血脉亲人,老奴想躲还躲得了,少爷您可怎么办啊?”
方杰慢慢闭上了眼睛,心下寒凉之极,血亲?是吸血的亲人吧?
“陈伯,我心中有数,保管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您就安心歇息,好好养着身体。”他说完,又转向洛掌柜嘱咐道,“一会儿就找个大夫来给陈伯把把脉,库房里的补品也每日多熬些。”
洛掌柜赶紧起身应下,又去劝慰陈老掌柜,“陈老哥,您看着少爷长大的,难道还不知道少爷的脾气?您就放心吧。
走,我先陪您回去,咱们喝茶说说话儿。明日我再陪您出去逛逛,您的老家不就是这里,您也得会会老友看看故乡变没变模样啊?”
陈伯抹了眼泪,勉强打起精神,笑道,“那就劳烦老弟了。”说完这话,他起身又给方杰行了礼,这才扶着孙子的手臂退下了。
方杰送了他们到门口,眼望如墨般浓郁深沉的夜空,大口呼吸着寒凉的空气,可惜那空气就算结了冰碴也浇不息他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
他真想立刻奔到那个男人身前高声喝问他,到底把他和娘亲当成什么了?聚宝盆还是方家的管事奴才?亦或者他们可以是世间任何招财之物,唯独就不是他的妻儿!
每一次受到苛待,每一次伤心,他都劝着自己说,那些人是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祖母!
他极力忍耐着克制着,盼望他们有那么一日能够发现自己有多无耻、多残忍…
可是,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岁月有增无减,他们不但没有收敛反倒越加张狂!
难道他们就这般笃定他碍于礼教和血脉,不能也不敢拿他们如何吗?只能任凭他们予取予求吗?
好,好,这次他一定不再忍下去!
“哐!”青筋暴起的拳头重重砸在门框上,震得一侧窗棱颤动不休,有无数细微的灰土落下,随即又被刺骨的寒风卷走,顷刻没了影踪…
“娘,孩儿怕是不能再遵守答应过您的事了…”
寒冷的冬日里有什么比一室的温暖,更让人觉得满足幸福。
正午的阳光穿透窗棱上的白棉纸,照射进温室。一排排木箱里已是密密麻麻栽满了小葱和蒜瓣儿,就是那最靠近火炉的两排箱子里也撒好了白菜籽,只等日夜交替转换,慢慢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绿色的小世界。
温室两侧的炉子里,正熊熊燃烧着木头绊子,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之声,热辣的烟气就顺着铁皮筒子流转过整个室内,各处都是暖得人想要呻吟叹息。
天气这一落雪,夹袄就穿不得了。蒲草早起换了新棉袄,难免臭美的满地转了两圈儿,这才要帮着两个孩子也换上。
不想两个孩子宁可挨冻也舍不得动新棉袄,嚷着要留到过年的时候再穿。她是又心疼又好笑,拍着胸脯保证过年再给他们做新的,这才勉强劝得他们换上。
这一会儿,两个孩子都热得脱了棉袄,只穿了一件半旧的中衣并排坐在粗木上,手里捏着小树枝儿在过道的土地上练习写字,小脸绷着的认真模样,让人一瞧就忍不住想要亲上两口。
蒲草和春妮也只穿了件外衫对坐在木榻上,不时从针线筐里捡了碎布块儿剪剪缝缝,慢慢就拼成了一个莲花样式的靠垫儿。
碎布是上次从布庄里讨来的搭头儿,颜色虽是杂乱,但这般拼接在一处,反倒有种斑斓的美感。
春妮缝好最后一针就咬断了棉线,把垫子拎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的拨弄,脸上笑得得意又欢喜,赞道,“哎呀,真是漂亮,我都舍不得拿出去用了。”
蒲草想起前世勤俭持家的母亲就是个手巧的,也常找些碎布给她们姐妹们缝书包椅垫儿,家里哪怕再是穷困的时候,也没让他们在别的孩子跟前觉得矮一头。
那时候年纪小,还不觉得要如何珍惜,如今再也见不到母亲,事事都要自己努力张罗时才突然发现,那一切是多么美好幸福…
她这般想着就出了神,连何时掉了眼泪都不自知。春妮抬眼瞧见,吓了一跳,赶忙问道,“你怎么哭了?我又没说跟你抢,这你买的布,当然留给你用。”
说着这话儿,她就把那莲花垫子往蒲草怀里塞,惹得蒲草扑哧笑出声来。伸手抹了两把眼泪,叹气说道,“我掉眼泪又不是因为这垫子,你喜欢拿去用就是了。我就是想起以前的事儿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真是不值钱。”
春妮心里一紧,还以为她想起以前那些挨饿受打骂的日子了,赶忙劝道,“别想那些过去的了,如今咱们可是当家作主,日子不知道多好呢,掉什么眼泪。”
“是我犯傻了,”蒲草勉强拾掇了心思,强笑着从针线筐里拿了两副鞋底儿出来,分了一副给春妮儿,两人继续穿针引线,一边哧哧有声的纳着鞋底子一边说着闲话儿,“妮子,村里人打了兔皮卖进城里要多少文一张?”
“我听说好像是七文一张,毛色好的还能再贵些。”春妮随口应了,问道,“怎么,你想用兔子皮啊?”
“嗯,我昨晚仔细看了看两个孩子的手脚,山子还好,就是桃花脚上往年冻了几块疮。若是不做两双好皮靴,怕是大冬里还要犯。”
“这样啊,我家还有五张存货儿,明儿我就给你拿过来。对了,那张熊皮生子早拾掇好了,也一起给你抱回来。”春妮可不是个小气的,听得是给孩子做鞋之用,立刻就把仅剩的家当都贡献出来了。
蒲草算了算还是有些不足,就道,“熊皮正好铺这榻上,你家生子晚上值夜睡着也舒坦些。至于兔皮还是帮我在村里多买五张,咱们两个冬日里怕是也要常进城,都备一双吧。这大大小小四双靴子,怎么也要十张才能够用。”
春妮听得蒲草做双鞋子都落不下自己,心里简直比这一室春光都要暖上三分,美滋滋答道,“好,都听你的。”说完,她手下的飞针走线更是麻利,“皮靴归你做,这棉鞋我就都包了,你该浇水浇水、该教孩子写字就写字。”
“怎么,你嫌弃我这手艺了?我针线虽是不好,纳鞋底还是很拿手的。”
一般人家的婆娘为了女儿将来嫁个好人家,七八岁开始就教授女儿针线活儿,平日自己做双绣鞋、缝件衣衫都方便。若是手艺有那出众的,绣荷包或者帕子拿去城里卖也能攒些私房。
可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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