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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倚风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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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马!”

是爹的声音。

沉醉有些纳闷,此时夜已深,怎么爹还要出门。况且他虽也是一生戎马,但平日都是坐轿上朝的,怎么今日有什么事要他如此匆忙自己骑马去?

这么想着,心头有些不安起来。

陆?一去,整整一天一夜未归,等到第二日傍晚沉醉去看他时,他正坐在书房闭目养神,样子有些憔悴,看来是一直没休息过。

听到脚步声,他被惊动,睁开的眼里尽是血丝:“醉儿?”

沉醉将手里的瓷碗放下:“刚让厨房熬的燕窝粥,爹你喝点吧。”

陆?点点头,接过去喝了几口,眉头仍是紧锁。

“出什么事了吗,爹?”沉醉担心地问。

“承宛出兵了。”

“情况很危急?”承宛与南昭一直有摩擦,总是停停战战,但毕竟比起南昭泱泱中土,国力略小,前几年南昭几次大胜,总算平静了好一阵,这时烽烟再起,虽然有些突然,但让爹这么头疼,总是有些蹊跷。

“两日前宁远守军收到消息说关河镇有敌军出没扰民,因为不清楚情况,守将便派了一千骑兵去察看,结果竟是一去不返,几乎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沉醉大惊。

“没错,”陆?眉间的褶痕又深了几分,“关河镇虽然在两国之间,但仍是南昭的领土,而且离宁远不过百里,承宛是断不会轻易派重军去那里的。据生还的人回报,当时他们到关河镇时,发现的敌军不过两百人。”

“两百灭了一千?”

“对,那一千还是杨恪的宁远铁骑。从常理来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陆?面色凝重。

沉醉也是脸色一变。

杨恪的宁远铁骑,骁勇善战,威名远扬,军中个个以一抵十。要让这样的精锐之师,转瞬折杀一千,还是以悬殊的人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没有说话,疑惑地等待陆?的下文。

“侥幸回来的士兵说,他们见敌军不多,便追杀过去,可本来十分熟悉的关河镇,却像突然变了模样,处处是杀机陷阱,刀光剑影,却又不知道敌人是从哪里出手的,仿佛是进了迷阵一般。”

“迷阵?”沉醉一惊,“这个状况,确实是像迷阵。如果承宛真是用了阵术在战场,那就太可怕了。”

陆?点点头:“昨日我们已从兵部飞鸽传书到西南让人去寻你师父,你娘前阵子提到他写信说他在那。”

“可是师父??怕是不会插手承宛与南昭的事的。”沉醉看向父亲。

“我明白,他当初立过誓,这样是强人所难,但如有希望,总要一试。”

“爹,如果师父不愿意,或许我可以帮到忙。”

陆?看她,神情复杂:“于私心,我不想你去。战场的凶险,是你不可想象的。更何况,我已经失去你娘,不想失去你。”

“爹??”沉醉心里一酸,失了言语。其实,其实她没有这样的伟大。

“告诉我,你有想去的念头,可是为了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陆?叹了口气。

沉醉一怔,心中百味交集,有些无措地看着父亲。

她是有私心,一想到杨恪此时也定是如爹这样的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想到那张本就少有欢颜的脸染上风霜疲惫,她的心就一点点纠结起来。

“郡主,刚才宁远侯府上送来一封信。”曹管家打破了一室平静。

今晚酉时,唯食轩。杨恪。

利落不羁的字迹,跃入眼帘,直直撞进她心里。

他是在约她?

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沉醉有些窘迫地看向父亲,陆?往信上扫了一眼,淡淡道:“去吧。”

她点点头,脚步已经往门外奔去。

陆?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不是我输吗,怎么你还要请我吃饭?”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愉悦的笑意。

杨恪抬头,看见她,微微一笑:“来啦?”

“嗯。”沉醉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托起下巴,漂亮的黑眸瞅住他:“说吧,大人,今天是怎么啦?竟然主动请我吃饭?莫非??”她夸张地按住胸口作惊讶状,“你也和我一样相思若狂?”

杨恪看着她耍宝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眉间的阴霾少了许多。从什么时候起,她竟能轻易影响他的心情了?

“请你吃这一顿,是告别。”他正色道。

“你要去边关了?爹都告诉我了。”沉醉蹙眉。

“嗯,”杨恪喝了口茶,转头看向街上的人来人往,“所以,这一去不知何日再见。”

“你为什么今天要见我?”沉醉看着他有些失神的表情,缓缓开口。

“我不是说过了,告别啊。”他不解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跟我告别?你完全可以只管走你的,不必告诉我。”

他为什么要独独跟她告别?

是啊,为什么?

杨恪心里一震,僵在那里。

“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啊。”沉醉幽幽开口,声音异常低柔,“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这一顿饭,我就会贪心地想,是不是你心里某一个角落,也开始有我的影子,是不是我就可以期盼,有一天你也会对我说喜欢。就因为你一句不知何日再见,我会计算你离开后的每个日子,每个时辰,算你走了多久,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等那个再见的时刻。”

明明那么轻那么柔的声音,却像重锤般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头,杨恪藏在衣袍下的身躯顿时绷紧。他在干什么?清楚知道她对他的痴心几乎不可救药,怎么会一时冲动就约她出来?一直想摆脱她的纠缠,怎么又给她机会沉溺得更深?

他这是在害她。

“不要说了,”他看她,“是我不对。”

沉醉看着他突然转冷的双眼,心里竟不由地渗出寒意。

“你要说什么?我不要听,我们先吃饭。”沉醉心慌地制止他,脸上带着强笑,她害怕,害怕那抿紧的薄唇里,迸出叫她难过的字眼。

“醉儿,”他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听得沉醉一愣,就是这样轻柔的低唤,让她愿意听下去,“我告别,只是想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离开的日子,希望你能快点忘了我,过自己的应该过的生活。你还年轻,以后就会明白,放弃我其实很容易。”

“放弃你?”沉醉抬头看他,倔强的眼里蓦然起了一层红雾,“你休想!我不会忘了你,更不会放弃,绝不!什么叫我该过的生活?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只是孩子般的笑话吗?”

她的生活,自十年前就有他的存在,怎么割舍,怎么改变?

“你何必这么坚持,”他漠视她的激动,声音突然没有一丝温度:“我早已立誓,今生绝不再娶。”

周遭的一切突然凝固,沉醉怔怔地盯住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她怎么觉得一切都安静下来?明明酒楼里人觥筹交错,街上车水马龙,她就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呢?

只听到自己的心,迸裂出碎掉的声音。

突然头痛欲裂,千万根神经跳动牵扯,她愕然地抚了一把脸,发现一手的泪水。

那潮意让她顿时惊醒,她听见自己崩溃又恶毒的声音:“她死了!那个柳飞絮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她不过是缕魂魄而已,凭什么还霸着你,凭什么?”

“住口!”他低喝,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眼里染上克制的怒气。

沉醉看见他掌心流出的血,蓦然怔住。

她是不该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她嫉妒,嫉妒得快疯了,也被他那个不娶的誓言逼疯了!

他的深情,是她爱上他的理由,却也成了伤她的刀刃。

怎么会变成这样?沉醉心里一阵凄苦,满心欢喜地来,以为他们之间能有起色,却不料,是这样的结局,可她居然??还是无法死心。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让我看看,碎片陷进去就麻烦了。”

他不松手,面无表情地看她。

沉醉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在生气,气她说的话,她知道。有些人愤怒,声势吓人,可他不是,他就是那种静静地坐在那,不笑不吭声,可只是一个沉默的眼神,就能让人寒到心里的人。

她再也受不了,拽住他的手,仿佛落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只是喜欢你啊,”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眼泪一滴滴从脸颊上掉下来:“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你,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灼热的泪水掉在杨恪手背上,他似被烫到一样,手一松。

看过她的倔强,她的调皮,却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的无助,哀怨。杨恪的心顿时火燎般紊乱,他竟让她哭成这样?

“别哭了。”手有些不自然地抚上她的发。

“我就要哭!”沉醉愈发觉得委屈,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哭声也大了起来,仿佛要把一直以来的郁闷全都哭出来。

酒楼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杨恪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开口:“你再哭,我走了。”

“你敢!”本来哭泣的人立刻抬头,一张脸梨花带雨:“我还没吃饭呢!不娶归不娶,饭还不让我吃了吗!”

杨恪怔住??她的元气恢复得也着实快了些。

他松了口气,笑着低头看菜单,没注意沉醉望着他,表情是怎样的哀恸。

如果他要走,她就让他放心地走。

至于伤心,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012】人生自是有情痴 '本章字数:2961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07 15:55:33。0'
 
 “爹还没有睡?”沉醉看着灯火通明的东院,忍不住皱眉。

“没有,”曹管家无奈地摇摇头,“自从京军出征后,王爷就没好好休息过。”

沉醉等了一个时辰,看见几个人陆续从陆?房里出来后,才快步走了过去。

“爹。”看见陆?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地图,沉醉轻轻叩了下门框。

“进来吧。”抬头看见沉醉,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战事不乐观吗?”沉醉看着地图上勾画的红圈,担忧地问。

“嗯,”陆?叹了口气,“刚来的消息,中军有部分主力被困甘泉河北岸,无法突围。”

中军?沉醉脸色一变,那不是杨恪直辖的么?

“被困的是些什么人?”

“参将程三领的八千先锋,这个人虽然性格暴躁,但打起仗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的,不料也被困住了。”

“又是迷阵?”沉醉看着陆?凝重的面色。

“嗯,”陆?看住她,“据说,杨恪的儿子也在这八千人中。”

无忧?

沉醉一惊; 无忧虽然聪明机灵,身手也不错,但杨恪这次带他去只是历练,绝不可能让他进先锋的,除非是他自己混进去??想到杨无忧那个性子,她心里一沉;这个消息怕是真的。

那他呢??不由地想起十年前桃树下那个哀绝孤独的背影,他此刻是怎佯的心情?他的生命里,只剩这个儿子了。

陆?看着沉醉恍惚地往门外踱去,叫住她:“你要去哪?”

沉醉身形一顿,转过身脸上竟像是梦中惊醒的表情,她望着父亲,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啊,她这是要去哪?

“醉儿,你要知道,他只有这个儿子,我亦只有你这个女儿。”陆?看着她,声音第一次那么严厉。

沉醉闻言微微一颤,方才,方才她真的是恨不得马上飞到他身边。

“纵然你师父已经提醒过我你对杨恪的心意,但我不能,醉儿,上次你为他饮毒,我已经担惊受怕过一次,”陆?口气软下来,“这样的感觉我不想再受一次,希望你能理解为父的私心。”

沉醉看着仿佛顷刻老了许多的父亲,鼻子一酸,呢喃道:“对不起,爹。我不该让你担心。”

凌晨。

狂风骤起。

六王府围墙上坐着一个单薄的人影,深蓝的晨光圈住的是一张一夜未眠的苍白容颜。

对不起,爹。

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东方出现鱼肚白,天色渐渐透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东边的院子,沉醉猛地转身跳下墙,沿着长街狂奔而去。

早春的冷风扑面,跑得太快,脸上便刀割般的疼。可是只有这样,哭声才会被风啸一点点吞噬掉。

原谅我,爹。

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才不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我只是想,想去问那一个人,能不能也给我幸福。

“王爷,碧云丫头说郡主不见了,早上去伺候她洗漱,床是凉的。”曹管家急匆匆地跑进陆?房间,边说边抹汗。

“知道了。”陆?低声应道,依然坐在那没什么表情,手边桌上搁着一张纸。

曹管家疑惑地走过去看,上面是娟秀的字迹:爹,我走了。这个世上,纵使别人不懂我,你和娘一定懂。

他一怔,还是忍不住开口:“要追吗,王爷?”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屋子里又恢复寂静,陆?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带着无奈,带着了然,带着苦涩。

如果当初他也这样地奋不顾身,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我叫沉醉,你多大了,怎么称呼?”沉醉凑着火炉,搓着手问店小二。

“十三,我是大年初一出生的,爹娘就给我起名叫初一。”年轻稚嫩的脸上是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虽然简单,听起来还很特别呢,”沉醉也跟着笑,接过他递来的热茶,“以后我要有孩子,也这么起名,没准还能跟你重名。”

初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有些红,从来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姑娘家,把生孩子挂嘴边上,可是,却叫人看着她就觉得很亲。

“初一,”沉醉正色道,“你知道这儿离宁远城西北大营有多远?”

“你要一个人去宁远?”初一瞪大了眼,“虽然这里离宁远最近,但骑马过去最快也要一天,那也得赶上好天气,但这几天正是大雪天呢。而且我们这家客栈,是到宁远之前最后一家了,你一个姑娘家要去,太勉强了!”

“明白了,谢谢你。你们这能换马吗?”沉醉一笑,仿佛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影响。

虽然南昭定都西部,但从京城过来,也连续奔波了两天一夜,买的马再好也受不住。

“马是能换,但是……”初一担心地看她,“你非去不可吗?”

沉醉不说话,坚定地点了下头,仰头喝掉杯中的茶。

初一看着她火光里倔强的侧脸,那种义无反顾地神情,一时竟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我画的去宁远的地图,我跟爹去了好几次,又找了好几个这边的老人确认了一下,绝对没错的。”

“谢谢你,初一。”沉醉接过地图,小心叠好收在包袱里。

她从手上脱下一只玉镯,抓起初一的手放在他手心:“这给你留着,就当是纪念。”

“这怎么行?”初一挣扎着要还她。

“我送给自己弟弟东西,也不行么?”沉醉佯怒。

初一一怔,默默地收起来,眼眶红红的。

“你等等!”他叫住沉醉,拔腿跑进客栈,过了一会奔了出来,手上拿了个棕色的东西。

“这个薄皮囊给你,我娘给我做的,冬天灌了热水格外暖和,我刚添了滚水,你揣在怀里,能暖一阵子的。”

“好。”沉醉点点头,把薄皮囊放在怀里,胸口顿时一阵滚烫,异常舒坦。

一扬鞭,马已冲出去好远,沉醉回头看着雪地里初一越来越小的身影,心口越发火热起来。

好大的雪。

临近黄昏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边关的雪花要比京城大上许多,绝对的鹅毛大雪,可此时沉醉完全没有心情欣赏景致,看着渐暗的天色,心情越发焦急,手上的马鞭也一次次甩得更用力。

突然身下的马匹剧烈一抖,猛地侧倾,沉醉整个人都被抛到半空中,幸亏是有轻功底子,加上积雪的承托,才没有摔伤。

沉醉站起来,伸手探向脚下的雪,底下是一片光滑,原来是河流冰面。看着倒在地上哀嘶的马,她心里一沉,马是摔折腿站不起来了,更别说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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