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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阙上,浮华三梦-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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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眉不一会儿便又重昏昏的睡去,嘴里面呓着,“别把被子都给我,你们也冷……”
一灯如豆,在黑暗空旷的房间里照出昏暗的光亮。
“怎么办?”银红抱紧灵眉,一起躺在被子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瞅着床前的石青,她眼睛里都是泪,一会儿抖抖的说,“她会不会死?”这话在汤山行院里她也问过,石青抿紧嘴,忽然转头冲了出去。
“你做什么?”后面是银红微弱的喊。
她快步行着,猛然间抬头看到书台上亮晶晶的那一案子珠宝首饰,这屋子空旷逼人的寒冷像一座坟墓,这些个金刚石玉翠玛瑙摆在这里,是陪葬么?!
“守卫大哥,求求你们了,去给王爷传个信儿吧,品侍她要病死了,求求你们了!”砰砰砰的捶着门,外面依旧是毫无搭理。
不一会儿,重重的砰砰声又起,这一回声响又闷又沉,院门外的两个守卫一对眼,其中一个往里一看,青灰色的夜空下,薄衣烂衫的小丫头,嘴角抿的死死的,跪在门里与他们磕头,一下又一下。
“求求你们了!”石青的头重重的叩在青砖上,砸的脑仁里重重的昏疼,“求求你们了!”
“求求你们了!”到最后,头脑已经昏沉,只这一个执念。
终于,一人忍不住,开口道,“那丫头你再闹也没用,快省省吧。”
石青尖利的声音嘶哑道,“品侍是王爷宠爱的人,她若真的病死了,你们真就半点也不怕么?”
门外头突然一个声音问,“这里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这样吵嚷!”
石青听出是一个管事妈妈的声音,忙抓着下剩的力气扑到门板上,用力嘶喊,“妈妈,妈妈!我们品侍快要病死了,求求你们告诉贵管事,告诉王爷吧,给她请一个大夫啊,妈妈!”
那妈妈先被这嘶嚎的声音吓了一跳,凑近门缝了一瞅,吓!那石青惨白的脸,头发披散,额上还流着鲜血,两只眼睛黑洞洞的,黑里冷丁这么一看,可不是吓人。
便拍着胸脯跳回去,平喘了气斥道,“胡说八道甚么!怎么容易就死啊活的,你们这些个手段我还不知道?为了引起王爷的注意,什么花招没有?今儿死明儿活的,小心我告诉管事,又够你们受的!”
石青眸子黑的骇人,猛拍着门板,生怕那妈妈走了,“妈妈,您带我去贵管事那吧,我胡话,我认罪,管事怎么罚我都成,可我们夫人真的要一个大夫,妈妈,妈妈!”
门外的人一静,冷笑道,“还做梦呢,贵管事早回京城去了。我劝你们,该挺尸的挺尸去,还有两位守卫哥儿,这么大动静,若是惊动了哪个主子,哼哼,你们也知道这里的规矩!”说罢抬脚转身便走了。
石青拼命的砸门,蓦的一根银枪头从肩膀旁的门板里穿过来,她唬了一跳,噎住声音,门外守卫的声音响道,“刚才管事妈妈的话你也听到了,别碍着我们,快些儿回去,否则下一枪,不定就戳到哪儿!”
石青抖抖索索的滑下身子,夜空皓澜,满眼的星光,庄严肃美的令人绝望。
48。转嫁
一早,雪终停了。雪光映到窗纸上,白花花的透到屋里,石青守了一夜,此刻被光线刺到眼,怔怔恍恍的爬起来出了房门。
雪,铺满了整个院子。
雪停了,太阳却还没有出,灰白色的天空下,院墙森森,雪厚厚的覆盖在上面,只留下一圈青黑的檐,庭院里梧桐苍劲的枝桠向天空伸展开,枝枝楞楞,白雪皑皑,石台子上雪亦垛得满满的,台子被雪水浸出湿重的黑色。这世间仿佛除了这严酷的白与黑,再无别的色彩。
侍女石青靠在廊柱子上,摇摇欲坠之间,忽听那院门吱呀一声,她忙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一个莲青色的身影从那外间的亮光里走来,踏在雪上,他长长的衣摆在风里向后吹开,照出莲青色的光环,在这严白的世界里仿佛一道仙光,石青屏住气,怕自己一呼吸就惊走了他,直到看见他从屋里出来,臂间抱着一个孱弱的影,这才放心的任黑暗席卷,昏昏的倒下。
十天后。
鹤来吹干纸上最后一点墨迹,毫不意外的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不一会儿,自己所在屋子的外厅一阵响动,侍从们齐齐跪下去的声音,“拜见王爷。”话声未落,帘子已掀开,淮西王走进屋内。
鹤来不慌不忙,再看一眼案上的画纸,确定墨迹都已干定,将毛笔放回到砚上,转过身,兄长沉严的目光看过来,他丝毫不怕,笑笑问道,“哥哥是来看她的么?”
云来一掌掴到他面上,鹤来头一歪,嘴角已沁出血来,滴到襟上。他再一笑,从袖口抽出一方丝帕,轻轻摁在创处,低低儿道,“上一回哥哥打我,还是十几年前吧?……我若晚到一刻,她或已死了,我以为哥哥会谢我。”
那云来面上终于一动,撂开他,走进屏风内。
随行的小侍们紧低着头,自觉地站在门外。
鹤来的这一间客室并不大,屏风内,一座钟鼎香炉座在单木几上,轻轻地吐着安神香,几步向内即是床榻,碧纹荷青的帐子挂起,透水细纱内帐笼着,隐约见到里面卧着一个身影。
云来走到榻前,隔着细纱,她的面容不甚清晰,只见到长长的黑发披在身后,梦中人眉眼闭着,面容平和,她只穿了件白色中衣,双手交叠放在被外胸前。
鹤来跟着进来,揭开帐子,让她更清晰的现到人眼前。他于是看到她以往饱满若瓷的肌肤如今变得青暗,嘴唇薄到几乎透明,眼睑下黑色的影那样深,几乎抠陷下去,那以前娇气的总是嘟嘟的如架下葡萄的感觉全然不再,如今她躺在那里,像一个薄脆的剪影。
鹤来执起她胸前的一只手,看着他道,“涂了这么些药膏,还肿成这样。哥哥,你好狠的心。”
云来站在那里,与他极其相似的面容依然因为截然不同的气态若崇山峻岭,很久方缓缓道,“你不该带她来的。”
鹤来说,“我只以为你会欢喜她。”
吴樾儿正与宋妈妈房内说话,郁金慌慌的从外面进来,对她们道,“王爷回来了。”
二人皆一愣,吴樾儿先问,“不是说要出去一个月?怎么这么早。”那郁金哪里知道,只低下头,吴樾儿骂,“没用的东西!”宋妈妈稳稳神,“莫慌,迟早的事。”
樾儿眼睛一转,笑,“我才不怕。那贱人被三少爷搬到了自个的房里,呵,我倒要看看,这戏要怎么收场!”
几日后,事情终于有了结局。淮西王将获罪的妾室叶氏赐给王弟鹤来,王弟欲娶之为妻,王府不允,暂列侧夫人,王弟执以妻礼事之。
消息传来,府内无不哗然。然又非此不可,那日叶氏禁足中病危,全府上下并无一人得知,是王弟鹤来云游归来,念前情前往郁鸯轩探视,这才发现。情急中将叶氏抱回自己的院落,不许别人看问,直到十日后淮西王归府。
有传言道那叶氏本就是鹤来旧友之外室,王弟爱之久矣,不料阴差阳错与了王爷,又受宠爱。此番叶氏犯了过失,恼于王爷,差点儿丢了性命,可叹王弟一番痴肠,竟不嫌弃,索为妻妾。
于情于礼,淮西王的这一处置都无可指摘。本也是王府关起门来自己的一桩私事,可不知哪一个好事的,竟将消息走漏,又有半年前的王府与都督韩岭之争,也牵扯到这叶氏,当初为她惹出那么大的一次事体,如今不过半年却又转手,个中细情谁知?被传的乱七八糟什么情节儿都有。某一日,一御史一本再参到皇帝处,直接质疑淮西王武威将军的私德,唾骂鄙薄,不尽文采。
那皇帝燕赜接了参本,笑的直打跌。两名宰辅面面相觑,近来小武风头正健,将金陵地区的军务整治的井井有条,屡受皇帝嘉奖。树大招风,这时候被人揪住点儿皮毛大加渲染,本是常事,朝廷大佬们,加上座上那位狐狸心肠,哪个不晓?只不知何故居然令皇帝笑的这样癫狂。二相对视一眼,决定缄口为妙。
“有趣,”燕赜深亮的眼睛里升起趣味。
皇帝说话,不得不接,丁寸问,“臣冒昧,不知圣上所笑为何?”
燕赜看过来,“丁爱卿,你最爱家中哪名小妾?”
丁寸一愣,如实回道,“确是对第八房的小妾更宠爱些。”
何明清老脸一红,欠身道,“臣不才,只有老妻一名。”
燕赜笑,想到他家中母虎,“何爱卿的雅事,举朝皆知。”那何明清面上依然带着自持稳重的微笑,不失宰辅风度,心里暗腹诽道,“你与大将军沈骥和莲妃的三角□,更是是人就知道。”
燕赜回到折上,御笔一挥,轻轻三个字,“知道了,”自语笑道,“朕倒真有些儿好奇,这个让铁木疙瘩颠三倒四的女子,究竟什么样儿?”
金陵,淮西王府别苑。
这一冬尤其的冷。北方呼号,刮的檐上过筛子一样,吴德禄见王爷一停,忙轻声道,“起盐粒儿了。”见他停下笔,知他心里头郁着的怕是比外面暗乱的天气都恶劣,缩缩头,蹩在暗处。
一会子,外面传来响动,吴德禄强笑着道,“怕是来了。”
淮西王嗯了一声,侍女们掀开帘子,鹤来与灵眉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走到堂下,鹤来先跪下,灵眉跟着跪在他后头,鹤来先唤,“哥哥,”灵眉跟着低低说了声,“王爷。”
云来不抬头,依旧纸上书写,淡淡道,“坐吧。”
鹤来便搀起娇娘,扶她坐到椅上,一抬头,兄长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自己,便笑道,“小眉的身子还没好,为夫须照料着些儿。”
灵眉便觉到刀锋般的目光向自己投掷而来,她轻咳了一下,鹤来马上弯下身,抚上她额头,柔声道,“怎么又咳了?嗳,早知道便不要出来了。”
“啪,”的一声,云来将紫毫掷到案上,溅起一大块墨。灵眉一直低垂的脸儿抬起来,他一怔,不由陷入那一双澄清无尘的眸子里。
帘子再开,吴樾儿在侍女的陪同下走进来,她系了一件大红羽纱,像一朵彤云一下子飘进这暗沉的气氛里,娇笑道,“三弟来了,”看到灵眉,着意唤了声,“弟妹。”
吴德禄趁空使人将案前的纸墨收拾去,云来恢复了常态,踱到主座,樾儿便依偎在侧榻边上。又笑着对灵眉道,“你身子将好,也不一定非要来。”
灵眉回视于她,淡淡道,“礼不可废。”
吴樾儿委实未料她竟如此从容,本以为照她以往那怯懦的性儿,或是怯场不来,即便来了也不作一声,转而又想,管她呢,如今结局已定,万事顺遂,还怕她怎地。便转向鹤来,眼睛扑扇,“三夫人的病拖到现在,虽说王爷早有话儿,直到昨日才给你二人办事,委屈三弟了。”
鹤来尚未答话,云来嗯了一声,樾儿听出其中不悦之意,低头掩住嘴。
侍女将茶盘捧上来。灵眉端起一盅,袅袅地走到主座榻前,跪下,双手将盅子举到头顶,“长兄为父。王爷,请用茶。”
那一双清如止水的眸子看过来,那样洁净,淮西王竟感到一丝儿狼狈。很久,他方去接茶盅,二人的手指瞬间相碰,灵眉花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将手立即收回,稳稳的将茶递到他手里。
清淡的茶香,是云南的白雀舌。丝丝的香沁入鼻腔,他想起她在他怀里的感觉,隔着那层薄淡的水雾,淮西王的眼睛看过来,灵眉一贯是纯善,不会表达自己的厌恶,只轻轻的低下眼,这一回,不再是为了骇怕。
很久,她听到茶盅搁到榻几上的声音,便轻轻一个叩首,站起身来。
再拿一盅,走到吴樾儿面前。樾儿抬眼看一眼王爷,笑道,“本来,我不敢接这个茶,但王爷既许来接,我就僭越了。”
鹤来此刻上前,揽住灵眉纤瘦的腰,灵眉一愣,不再跪下,将茶水递到樾儿手上。
49 温暖
半个月前。
淮西王前往鹤来的客室探询的那日,他进来的时候,灵眉其实已经醒了。
她听到他们走近她的床边,听到他那句,“你不该带她来的。”然后鹤来道,我只以为你欢喜她。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二人走出屏风外。她听见他道,“现下你将她弄到这里十余日,阖府都知道了。却怎么办?”鹤来说,“她当时病重,没想这么多。”云来道,“你做事总是这样,从不计后果。”鹤来说,“我将她送到你床上时,哥哥很喜欢。”淮西王喝,“别说了!”声音十分着恼。
然后纸张悉索,她听到那淮西王问,“你这画的……是她?”
鹤来问,“像么?”
半晌,云来的声音低浑,几听不清,“若…我将她给你…”
鹤来道,“只说哥哥日后不要后悔。”
鹤来再回到屏风内,看见灵眉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帐顶。他却觉意外,道,“你醒了。”
灵眉缓缓儿地看向他,他看到她眼圈儿微红隐隐有泪,心中不知怎的,竟好像突然被刺了一下,展眼笑着问,“都听到了?”
灵眉生生的将头脑里混沌的一团压塞住,问,“石青和银红,她两个怎样了?”
鹤来一愣,“她们就在外面,若你要见她们,我这就唤来。”
灵眉点点头,“好,我要见她们。”
不一会儿二人来了,进来便哭倒在榻下。灵眉也落下泪来,毕竟这一场生死之交,差点儿就真是永别。当下三个娘儿哭成一团,鹤来退避一旁,做旁观状,一忽儿那小娘抬起泪眼,轻轻向他道,“谢谢你。”
两个丫头四只泪眼便也看过来,皆红彤彤的,鹤来承了这样大的人情,狐狸眼一转,笑道,“若要谢我,也不是无法,方才……”灵眉却把小嘴抿上,“我累了,想再歇一会。”
石青忙道,“是了,我们糊涂。夫人将醒,快些儿躺下。”银红道,“那燕窝粥一直在小火上煨着的,奴婢这就去拿来。”两个小姑娘这么团团转悠叽叽喳,倒把那只鹤撅到边上。
直到晚上,鹤来方被请回。走进屋,只见灯烛已然燃上,帘帐子挂开,灵眉着一件浅蓝色小袄子,倚在床栏,石青银红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守在床边,见此情状,微微一笑,“如今你们这占鹊巢占得倒也好。”
灵眉脸儿一红,“也不定然,或者是自己的地方呢?!”说罢对二婢道,“你们下去吧,我与王弟有些话儿要说。”
石青聪灵,隐隐然已猜到些意思,她看了看鹤来,后来她便知道,那天这位把自家夫人抱出来的男子,并不是自己昏眩之中想象出的仙人,而是王弟鹤来。对于这位王弟,她一个从行院庄子里出来的小丫头,便像是隔着云端那样遥远。只是现下,看在他毕竟救出灵眉的情分上,石青希望着他能好一点。
二女下去后,灵眉指指床对面的圆凳,“请坐。”
鹤来便走到那里坐下,望见手边上一杯暖茶已然泡好,眼睛转了几圈。
灵眉轻咳几声,抬起头望他,“你是怎么想的?”
她一双柔润乌黑的眼睛看过来,鹤来便觉得心口又是一紧,连忙放开,略蹙眉反问,“什么怎么想的,我不明白。”
灵眉一笑,“早先你哥哥与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她说的时候语气平稳,再没有半分滞咽,轻轻儿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人的,若把我给你,只怕没那般乐意。不如,可否听我一个法儿,或能两全。”
鹤来挑高眉,“请说。”
灵眉见状,微微有了希翼的意思,继续道,“从那屋子出来,在你这里呆了十余日,确有违礼制,王府我是不能呆了。若你可帮我与王爷转圜,就将我送出去,可好?”
鹤来笑,“送出去,你怎生过活?”
灵眉不语,低下头,“这就不劳三公子费心了,我自有我的去处。”
鹤来轻哼,“难不成你还要去寻那个杜景阳?”
灵眉没做声,一会儿道,“王爷毕竟没有难为他。很好。”
鹤来再哼,有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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