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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师对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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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看到县太爷的车轿在前有鸣锣差役,后有护驾士兵的簇拥下出现时,人们便会在私底下咒骂,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位县太爷之所以如此“勤勉”,并非为了朝廷圣旨或百姓福祉,而是为了寻找目标,敛财夺物。

他身为青阳县百姓的父母官已经五、六年,好事没办几件,坏事倒做了不少,不仅巧取豪夺、收刮民脂民膏,还私养佣兵打手,对不满他的人进行报复。

青阳县本是富庶之地,又远离京都汴梁,可谓山高皇帝远。带兵的县尉刘琨是他的妻弟,此人凶狠悭吝;管文的主簿吴能是他的堂兄,有一肚子的坏水,又是县衙的刀笔吏,一支笔能将黑的说白、白的说黑。这三人沆瀣一气将偌大一个县控制在手中,谁要敢反抗就将谁抓来关进大牢。于是在他们的淫威下,百姓们大多敢怒不敢言,青阳县俨然成了他们的私人王国。

若在往年风调雨顺时,信奉“民不与官斗”的百姓尚可努力耕种,以勤奋和好运来免除人祸。可是,当天灾发生,好运不再有时,人祸又该如何去避呢?

就像今年,江南发生虫灾,部分地方还出现洪涝,使得农田减产、桑地受灾。

常言道,天灾之后必有人祸,这似乎是一种规律。

当许多无辜善良的人家遭遇无妄之灾时,官府恶吏趁火打劫,宵小流氓更形嚣张,因此前往官府告状的民众多了起来,到“东顺客栈”求“神笔判官”代写状纸的人也日日有增无减,这可惹恼了县太爷——

“怎么回事,这衙门的登闻鼓打得好玩吗?”

这日午后,一阵急如风暴的鼓声将肥头大耳的县太爷惹烦了,他立即将责难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主簿——他的堂兄吴能。

“是有人喊冤吧!”吴能凑在窗口往外看。

“关上窗户。”县太爷厉声大喝。“那些刁民租税不缴,就会到我的大堂上折腾,还有完没完呀?”

话音方歇,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有人喊冤。”衙役跑来报告。

吴德良一扬手掌,生气地说:“甭理他!晌午都过了,喊什么冤?就说本县出外查税,不再升堂。”

“可是,朝廷明令登闻鼓不可……”

“少啰唆,这里的县太爷是你还是我?”吴德良脸上横肉隆起,吓得衙役不敢多言,转头往外跑去。

等衙役的脚步声消失后,吴能提醒道:“大人,‘登闻鼓响,必得升堂’,这是朝廷明令,断不可落人话柄。”

他的话让吴德良泄了气,为官多年,他当然清楚这条律法。而且,他熟谙若要官运亨通,必须八面玲珑,表面上做得无懈可击,因此他还得去应付击鼓者,做好官样文章。

“该死的谭步平。”他忿恨地咒骂。“自他来后,登闻鼓就没一天安静过。得了,升堂去吧,看是哪个刁民在胡闹。”

他起身更衣,心头顿生的郁闷之气让他头脑发晕。

在青阳做县令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政绩”和“名声”相当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三年前祖籍青阳,享誉京都的鸿学大儒谭老爷病逝,其独子携其灵柩回乡安葬,并留乡守丧,从此,这小子成了他的心头之刺。

初见谭公子时,他被对方出众的仪表和才学所吸引,曾有意招其入衙做个刀笔吏,没想到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那小子阴阳怪气地调侃他一番后,公然拒绝了他的美意,让他老脸难堪。

最可恨的是,那小子似乎故意与他作对,放着城郊豪宅不住,偏偏爱住在“东顺客栈”内,替刁民愚妇写状纸,给那些被他占了财物、土地、女儿的乡民壮胆,害他县衙门前的“登闻鼓”每月得换一面,让他只要想起那些言辞犀利、滴水不漏的讼状就心惊肉跳,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莫可奈何。

幸好他有个能谋擅策的主簿和心狠胆大的县尉,再加上忠心不二的打手,才让他能继续享受着太平的日子。

如今,他对那狂妄小子是越来越难容忍,就连那小子的名字也让他听了心烦。

谭步平?!哼!他凭什么“谈不平”?这青阳县是他吴某的太平天下,哪有什么不平之事?还有该死的“神笔判官”称号也让他极不痛快。青阳县有他这么个青天大老爷做真判官就足够了,何须来个赝品?

总之,他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让那小子消失才行,否则他还有安静日子过吗?

“大人,先等等。”

就在他准备上堂时,他的小舅子刘琨匆匆赶来了。他衣襟半敞,衣袖高卷,更显得粗野凶悍。

“又有什么事?”他皱眉问。

“林家小娘子进城了。”

胖县令一听,立刻涎脸垂腮,下巴堆起三层肉,笑眯了眼道:“太好啦,我早知那小娘子定会找上门。去,带她到后宅,吩咐厨子备酒席,今晚本县要与小娘子拜天地、入洞房。”

“可是,那小娘子上的不是大人的门。”

“不是老夫的门?”县太爷笑容僵住。“那是谁的?”

“谭步平。”

顿时,县太爷肥胖的身躯陷进椅子里,他咬牙切齿地问:“她敢告状?”

“绝对是。”

“你确定是她?她爹可还在我们手里呢!”

“绝对是她,我的手下发现她在‘东顺客栈’门口现身,就一直盯着她,从店伙计处得知她找上了那小子。”

“你就该叫他们立刻抓住她。”吴德良恼怒地说。

“他们想过,可是来不及了,她直接进了东顺客栈东家的后院,那里不光有那小子在,还有朝廷那两个住官驿的大人在,怕惊动太大,所以……”

“该死的女人。”吴德良眼里闪过冷酷的光。“让她去找他,等她前来击鼓时就抓住她,直接送到我的房里。”

“行,小弟明日一定亲自将她抓住。”刘琨将功补过地发誓。

“不行,不能在县衙门前抓她。”主簿吴能阻止道:“那样会惹来大麻烦。”

吴德良怒了,瞪眼骂道:“笨蛋!明天知县于大人在堂,我若不先抓走她,你要我当堂出丑,自毁名声吗?”

吴能辩解道:“大人冷静,那小子行事古怪,言辞多与大人相左,如果林家娘儿们与他勾搭上了,我们就得小心。人人皆知,那小子出自‘应天书院’,老师同窗多在朝中任职,而他爹谭老爷生前名望极高,如今的枢密院御吏就是他的门生,地位显赫。得罪了谭步平,大人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让那小子给连根拔除!”

他的话让气势汹汹的县太爷大为气馁。

“应天书院”又被称为“官学堂”,被公认是最佳的入仕之途。谭步平在那里读书多年,若非为了回乡守孝而放弃科考,现在也定是个朝廷重臣。因此,吴能的话不能不让他冷静。

“那怎么办?于佑之明天刚好在衙门执事,有他到堂听审,那女人若乱说话,又有那小子的讼状,我该怎么办?”胖县令心虚地盯着他的狗头军师问。

“这……容我想想。”吴能在房内踱步思考,这确实是个难题。于佑之是青阳县知县,按宋朝官制,知县之职是皇帝亲授,通常由朝廷京官兼任,因此职权官阶高于县令,明天他若执事,吴德良不能拒绝,只能全力配合。

见他走来走去,久无计策,刘琨不耐烦地说:“干脆今夜我带着几个兄弟装作宵小去砸了那间客栈,杀掉那小子和林家小妞,那样不就没事了?”

“好主意,但不要杀她,把她绑来,杀那小子就行。”胖县令仍舍不得美人。

“不妥。”吴能再次阻止道:“应该杀那小妞,放过那小子。”

“为何?”吴胖子和刘琨的四只眼睛都瞪着他。

吴能老谋深算地说:“杀一个女人,既可灭口,又不会引人注意,可是杀了与朝廷多有牵连、在本地口碑崇高的‘神笔判官’,只怕青阳县会立刻成为‘二府’(注)盘查的重点,那时大人的烦恼就不仅仅是几声登闻鼓罢了。”

“对对对,吴大哥果真是孔明再世。”不想失去眼前好日子的刘琨连声赞同。

“可是——”吴县令还在犹豫。

见他仍舍不得放弃美人,吴能再劝。“杀了林家女儿,不仅可以震慑那些敢跟大人作对的刁民,又能让于佑之听不到她击鼓,而且就算那小子想惹事,对宵小犯案也无计可施,这样可说是一箭三雕啊!”

刘琨则粗鲁地说:“大人,这个村姑不能留,天下美女多得是,若让她折腾下去,大人失去的恐怕不仅是头上这顶乌纱帽,也许是项上脑袋。”

这番话终于让吴德良下了决心。“好吧,不过你得做干净,不要留下痕迹让人抓住把柄。”

“放心吧,我那帮兄弟做这个最是在行。”



夜晚降临,倦鸟归林,客栈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高悬的各式灯笼照亮了东顺客栈的楼堂馆院,熙来攘往的客商旅人说笑着,空气中飘散的饭菜香,里里外外显得十分热闹。

谭步平独自坐在大堂内不显眼的角落品茗,身后的圆形小窗可望向内院,一道屏风挡在他与其它客人之间。这儿可以说是他的专座,他喜欢在这里独饮或用膳。在这里,他既可听到屏风外狂饮豪吃的客人们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亲历耳闻,又不会被人打扰。

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无法享受这份独处的快乐和平静,也难以注意屏风外的声音或品尝美食。因为他的脑子全被一个个性冲动、率真美丽的女孩占据,她秀丽的五官不时出现在他眼前,那健康的皮肤泛着诱人红润,彷佛有一抹红光从她的皮肤下面透射出来,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渴望伸手触摸她,看看那肌肤是否是真实的。

当然,他不会那么做,他不是个感情冲动的人,即便她对他的赞誉确实感动了他,让他禁不住对她有好感,但他还是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

神笔判官学富五车、足智多谋、才高八斗,是我等小民百姓的福音……

这是她还不认识他之前对他的评价,说真话,他最喜欢的还是她赞美他“为人正直、笔墨公正、是非明断”的部分。

她现在认识了他,还会有那样的感受吗?他好奇的想,虽然他厌恶官场,不想做官,可是他要求自己按父亲所希望的那样,做个正直的人。

发现自己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谭步平哑然失笑,对于一向行为不拘、纵情恣意的他来说,在乎别人的看法是十分罕见的事,而今,一个初次见面的村姑竟然影响了他,这怎能不让他对那个村姑侧目?

他承认她有种混合着阳光和山野气息的美丽,也很聪明,不过真正给他深刻印象的还是她那冲动的个性和毫不掩饰的情绪,那真是个一点就燃的小火炉。

想着她发现错认人时的尴尬神态和他戏弄她时的怒目,他咧嘴笑了。

“看到那小妞吗?”

一个低嗄的声音冻结了他的笑容,引起他的注意,那不仅因为那个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更因为它带着一丝神秘和让人毛骨悚然的肃杀之气。他侧耳,发现那个声音自屏风那端响起。

“找到她住的房间,先不要惊动她。”

然后是移动的窸窣声,他悄悄凑近屏风,从缝隙往外看,与他一屏相隔的那头,有个男人的背影正快速离去。正纳闷他与谁说话时,一道细小的火焰窜起,侧眼看,原来墙角还有个男人。

这人正点火吸烟,淡淡的火光下,他看出是个街头混混装束的年轻人。

那个混混点上烟袋,惬意地猛吸一口,仰头往空中吐了一口烟,然后往大堂四周扫了一眼,身子一挺,起身往客栈楼梯走去。

谭步平想了想,不动声色地悄悄跟在那人身后……



林紫萱在熟睡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坐起身,一时以为自己还睡在家里,可是身边没有妹妹,鼻息间闻到浓浓的皂角味,她终于想起自己正睡在东顺客栈浣衣妇的房间里。

门上的敲击声更加响亮,她警觉地问:“是谁?”

“快开门,是我。”门口传来的声音让她大吃一惊。

“谭公子?”她惊讶地穿上衣服,心想难道自己睡过了头?天已经亮了?

门口的敲打声更加急促,让她来不及检查衣着是否整齐就拉开了门。

“为何这么慢?”一只手顺着拉开的门板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出了房间。

“大胆,你快放开我。”从来没被男人握过手的她立刻惊惶起来。

可是他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也不放手,抓着她转入另外一间房里,关紧房门后推开窗子往外看。

“放开……”

“嘘,看那儿。”谭步平立刻要她噤声。他严厉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并踮起脚尖按他的要求往窗外望去,认出那里是她白天看过的车马院。

此刻院内很安静,卸了马的车旁传来时高时低的呼噜声,间或伴有牛马的鼻息和踢踏声。她不知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以这种方式将她拉来,是要她看什么。

刚想开口问,他抓着她的手一紧,让她有了痛感。

她抬头看他,而他也正注视着她。

“耐心。”他张嘴无声地警告她,然后指指窗外,示意她继续看。

她只好忍着不耐,看着寂静的院中,心里却因两人十指相握而不安。

他的手彷佛是烙铁,让她由手心开始直到全身越来越烫,她想甩开他,但越努力,被攥得就越紧。正寻思着要如何摆脱那双要命的手时,他又加了几分力,她猛地抬头以指责的目光看着他,却见他正警告她看窗外。

她赶紧将目光集中到院内,立刻忘记了他的手,因为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晃入了她的视线,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她盯着那些在花草树木中移动的黑影,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清有三个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短衣,而他们鬼鬼祟祟的神态让她下意识认为与自己有关,因此当他们走得越来越近时,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本能地靠近谭步平。

还好那三个男人走到一扇窗户下时停住了,不再往这里来,其中一人蹲下身,其余两个则踏在他肩上攀上了窗,随即,他们相继消失在窗口。

而就在他们一闪入内时,林紫萱有了两个惊人的发现,一是那些人带着刀,二是那间房间正是她先前睡觉的洗染房,因为她看到窗边飘扬的布幔,那是她睡觉前特意挂起来当作窗帘的。

“他们……”惊骇中她想告诉他这两个新发现,却被他粗鲁地打断。

“别说话,快走。”

他带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往外看了看,然后拉着她闪出房门,沿着走道阴影往与洗染房相反的方向急走。因为光线昏暗,他的步伐很大,走得极快,林紫萱只能全神贯注地跟上他的脚步,根本没留意他要带她去哪里。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开启房门的声音,他拉着她走得更急了。

她发现他正带她穿过厨房、经过磨坊,一直往黑暗处走,而且越来越黑。

直到一道门在眼前打开时,她才又看到了明亮的月光。

谭步平将她拉出门,再把门从外面锁住,这样万一里面有人追来时,这道锁住的门可以产生阻敌的作用。

“走。”锁好门后,他抓起她穿过楼宇房舍,沿着空寂的大街往城郊跑。

尽管有很多疑惑在心里徘徊,但林紫萱不敢说话,心扑通地跳着,紧紧抓着他的手跟着他跑,丝毫没意识到此刻早已不是他抓着她,而是她抓着他了。

虽然身后并没有追赶的脚步声,但他们不敢停下。谭步平带着她跑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直到她完全分辨不出身在何方。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在一片寂静的墓地周围停下,两人都呼呼地喘着气。

等呼吸稍微平和后,谭步平对她说:“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看看……”

“不要走。”感觉到他正放开她的手,林紫萱不自觉地抓住他。

谭步平一愣,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怎么了?你害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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