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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前传之修罗传说-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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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坐在一块青碧色的石头上,头顶是血红的天空,脚下是金黄的花朵,他背后,太阳正在不急不缓地坠落——少年在吹箫,闭着眼,微侧着头,好从容。
他的花为谁而种,他的箫为谁而吹,他的人为谁而冰冷寂寞,他的笑容为何不再轻易绽放?
雪姬听得近乎痴了,那个迷路的傍晚,那个“他”嘴角温暖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她仿佛又看到那个“他”伸出食指在指尖幻化出一朵金黄的花朵,用那种梦幻般的声音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花,这种花的名字叫菊花,好看吗?”
那箫声仿佛永不会止,雪姬忍不住想上前问一问他:“你究竟是谁?”但她终究没有过去——不要,不要,不要去!这若是梦,不要去打碎,他若在等待,让他这样等待,他若在寻找,让他永远地寻找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去!
就这样,一个人奏一曲地老天荒的绝唱吧!
回到竹屋之后,雪姬对夭夭说:“我想留下来听他吹箫。”
夭夭无可无不可地说:“那咱们再留几天,我看看能不能勾引到他。哼,我就不信他区区一个凡人定力就那么高!”
雪姬摇了摇头,“不,你不会成功的。”
夭夭不服气,“为什么?”
“因为他心中有爱,很深很深的爱,甚至能够超越生死的爱。”
夭夭闻言吃吃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从箫声里听出来的吗?哈,‘很深很深的爱,甚至能够超越生死的爱’……听起来果然不适合用金蚕蛊对付他,不过,似乎很适合用情花蛊呢!”
雪姬脸色大变,“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不对付他的。”
夭夭失望地叫道:“天哪,我已经好几十年没有用过情花蛊了,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许我使?你知道京原前辈吗?他以前也和咱们一样只是普通的魔使,只所以被提升为巡城使,就因为锻造出过一个非常棒的情花蛊啊!嘻嘻,小雪,咱们说过的话就不要算数了吧?”
雪姬语气坚决:“不,绝对不行。”说完了忽又轻轻一笑,“就算用情花蛊你也不会成功的。情花蛊要吸取人心中的怨气才能够生长,可他心中只有爱,没有怨。”
每个傍晚,少年都会坐在菊花海里吹箫。他每次都吹同一支曲子,百吹不厌,千吹不厌,万吹呢……似乎也不会厌。每个傍晚,雪姬都会坐在他身边听他吹箫。有时候夭夭也去,但她耐性不足,常会中途溜走捉蝴蝶,有时候就自己幻化成一只华艳万端的彩蝶满山野地飞舞。
很多天之后,夭夭对雪姬说:“小雪,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总在这里也不成。”
雪姬想了想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做完了这件事情我们就走,然后永不再回来。”
夭夭笑道:“你想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回来,什么永远不永远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永远?”
雪姬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有些东西是可以直到永远的。”
“你要做什么?”
“你大概听说过,我们阿修罗道有一种灵药叫做‘生死肌’,把这种药涂在破损的肌肤上,无论怎样的伤口都可以复原……”
不等她说完,夭夭就叫了起来:“你……天哪,你一定是疯了!你知道不知道灵药‘生死肌’是藏在幽魅天的幽魅林里?”
“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掌管幽魅林的是魅踪帝的娈生妹子魅薇?”
“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她是个多么狠毒可怕的人?
“听说过。”
“幽魅天的势力横扫整个阿修罗道,正在试图消灭各个帝君,一统阿修罗道成为唯一的魔王……你知道不知道在这种形势下擅闯幽魅林,落入魅薇手中会落得什么下场?”
雪姬的声音仍然不温不火:“可以猜想。”
夭夭倒抽了一口冷气,瞪着雪姬看了半晌,缓缓道:“你……你真是不可救药了,真不知道那小子给你施了什么魔法,叫你这样为他去拼命。”
雪姬低下头去,“如果我不能回来了,不要告诉他有关我的任何事情。”
“他究竟是什么人?”夭夭奇道。眼光蓦地一闪,忽醒悟似的叫道:“他……他……他是那个修真吗?可他看起来根本不懂什么法术啊!”
雪姬淡淡道:“我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如果我能够活着回来,也许我们可以了解到一切。”
那个黄昏,又是满天火焰,似是谁的心血在烧。仿佛知道雪姬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少年吹完一曲忽然就静默下来。雪姬不看少年,只淡淡看着满天燃烧着的云说了一句话。
这是进到这座山谷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说完她就离开。这句话简简单单,只有九个字:“我去找药替你治嗓子。”
少年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不能说话了。他刚想用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雪姬已经飞掠了出去。天空是血红的,那雪白的衣衫穿行在金黄的花海里,宛若一道掠过血红火焰与金色阳光的缥缈轻风。
少年抬头看天,低头看地——这山谷,这花海,这火烧云仿佛可以永远如此,仿佛可以直到地老天荒,但人呢,那些曾执花而笑的人,那些曾在花海里穿行的女子们呢,她们也可以吗?
少年的眼中忽然充满了悲伤。
雪姬刚要掠出菊花谷,却看到夭夭等候在那里。夭夭的神色庄严肃穆,这是非常少见的。
夭夭用低沉的声音说:“阿修罗道的战火正在飞速蔓延,现在这战火已经烧到空相城,所有的子民都被召回城中抵抗幽魅天的进攻。邬先生刚刚传来命令,要我们赶快回去。”
雪姬略一沉思,道:“我拿到灵药之后一定回去。”
夭夭冷笑道:“小雪,别傻了,我等得,邬先生可等不得,你该知道违抗邬先生的命令会……”
“不要跟我提‘惩罚’两个字,我已受过世界上最可怕的惩罚,我还怕什么惩罚?——治好他的伤我立刻回空相城!”雪姬打断了夭夭的话,化作一缕白光转眼即逝。
夭夭惊叫道:“小雪——”然而雪姬去得好快,哪里还有半点影子。夭夭气得连连冷笑:“三百年的惩罚还没到头,你竟又一次背叛空相城!你去,你去,你尽管去!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就能顺心如意!”
第六章、缠绵的伤口,绝艳的伤痕
当雪姬重新回到菊花谷的时候全身都是伤,胸、背、腰、腿、手臂、面部都缠满了绷带。
看到雪姬的模样,少年不禁呆住了。雪姬从怀中捧出一方质地奇特的小盒子,打开盒子,冲少年微微一笑,空茫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欢欣之意——盒子里装着一种赫红色的药泥,盒子甫一打开,一股腥臭顿时弥漫开。
雪姬替少年敷上药、缠上绷带,淡淡道:“每天换一次药,三天之后新肌长出来就可以说话了。”
少年不答,只是静静看着雪姬,看着她一身的伤。待雪姬替他敷好药,转身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少年带着一种奇特的药膏来到了雪姬的房间。那药膏是浅绿色的,像初春时节刚钻出泥土的草尖的新绿,透着清苦的香味。
按照人间的历法,这个晚上正是十一月十三,月亮还算不得浑圆,却皎洁得出奇。这皎洁的月亮一面在轻纱一样的云里穿梭,一面把牛乳一样的月光织成轻纱,温柔地覆在了幽深的山谷里。整座菊花谷都在沉睡,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雪姬和这少年了。
少年轻轻褪下雪姬的衣衫。雪姬一动不动,仿佛这是多么司空见惯、多么正常的事情。如此的夜,如此的人,一切都是如此和谐。他的动作极慢,尽量不碰触她的肌肤。隔着衣衫,她却仍能感觉出他手指的细致与灵巧。很快地,她就赤裸在了淡淡的月光下。她的身体晶莹剔透,如月光下积雪的山谷,高洁而神秘,叫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但就在这明洁如玉的躯体上却布满了纵横的绷带。少年轻轻地、温柔地拆去绷带,于是,所有的伤口都一览无余地绽放在了他面前。
少年本来是淡淡看着雪姬的身体的,眼中一直是宛似无物的,那么清朗明彻的眼光,像是隔了万里云烟自万年前射来。但就在这些伤口展现在眼前的一刻,他却不能自持起来,一抹无法言表的沉痛怜惜如决堤之水,倏地泛滥开。
夜色如此温柔,风声却似在轻轻呜咽,隐隐传来悲戚的余韵。
良久,少年终于恢复冷静,食指插入药盒勾了一抹药膏出来,动作轻柔地涂在雪姬颊边的伤口上,然后是颈、背、手臂……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药膏过处,如一缕缕清凉的雨丝浇灌在干涸的荒原……
连着三天,每个晚上少年都会来这里替雪姬把浅绿的药膏涂遍每一道伤口。然后他就走进门外的菊花海,忘情地吹她的箫。只是,他的箫声已不能像以前那样纯净了,那箫声里,似是夹杂了别的什么。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第四天的傍晚,雪姬闭上心之眼坐在窗前,默默静对着窗外的菊花海。她感觉到温润的花香与风一起奔来。突然,一阵歌声远远传来,歌者的声音她是听过的,终南山道上,那少年曾用这声音唱过一支轻快的曲子,那歌曲中带着无限欢愉,又似含着无限婉转之意。
少年现在唱的是又一支歌曲,这支歌曲本应很欢快的,但由少年口中唱出来,却只有教人觉得悲伤。听着这支本该欢快却悲伤的曲子,雪姬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少年很快便来到了门外,轻轻道:“这是她最喜欢听的歌——我曾经唱过这支歌给你听,你还记得吗?”
雪姬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青溟?”
“看到金蚕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是空相城的魔使了。直到你对我说‘明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我才开始怀疑是你,当你对我说‘我去找药替你治嗓子’的时候,我就确信不疑了。”
青溟笑了笑,然这笑容一纵即逝,他忽然伸手覆在雪姬的眼上,“你的眼睛……是因为替我放走荏苒的魂魄而这样的,是不是?”
雪姬摇了摇头。
青溟又笑了,这一次,他的笑更浅了,逝去的却更快了,“小雪,你是个好纯洁好善良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其实我一直在欺骗你——”他眼中忽然充满了痛苦之色,“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从没想过,有许多事情以我的阅历和修为都是应该知道应该想到的,当年我怎么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你的话,把你留在空相城里自己离开?”
雪姬一怔,心开始往下沉。
“那个时候,我一心要赶赴下界找荏苒的魂魄——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我要向她解释,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也要去安慰她。那样的情况下,我哪里还顾得上你?你说没有事,我也就顺水推舟……我……我……”青溟突然跪倒在地,“小雪,我请求你的原谅,也请你,请你再帮我一次……”
他居然为了她向自己下跪?
——雪姬听到自己的声音空茫得像空相城那片无边无际的蛮荒之地一样:“你要我再帮你做什么?”
“我离开空相城之后就被师父收回了所有法力,重新沦入了生死轮回之中。三百年了,我已历六世轮回,若不是因师父和我定有一个约定,用‘不灭优昙’令我永保记忆,只怕我早已忘了一切……失去法力的我还能做什么呢?这三百年里,我苦苦地寻觅都找她不到,所以……”
他忽然顿住不说。雪姬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站起来,颤抖着向后退去,身后无路,只好将整个脊背都抵在竹墙上,嘶声叫道:“你……你……你欺骗了我,我再不要帮你,你找不找到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青溟一怔——雪姬空茫的眼中满是恐惧之色。她分明不是在愤怒,而是在怕,她在害怕什么?他走上前去握住雪姬瘦削的肩说:“我也想过说了刚才的那些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我不得不说。如果继续隐瞒下去,我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他的话未能说完,即被一个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那个声音妖娆而妩媚,却透着股冷恻,“她不愿意帮你找荏苒的魂魄,我可以帮你啊。”这句话说完,一名红衣少女已经出现在了竹屋里。
“夭夭?”雪姬失声叫道。
夭夭并不理会雪姬,只瞧着少年娇笑,“不过,在帮你之前,我想问你一些问题。以你和荏苒的感情,她怎么会中‘情花蛊’,以致魂魄被摄进空相城?要知道,我们的‘情花蛊’可全凭中蛊之人心中的怨恨之气才能生长的呀……嘻嘻,作为魔使,多了解一些前辈们的种蛊手法是非常必要的,只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诉我?”
雪姬厉声道:“夭夭,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胡说八道!”
夭夭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也许我是知道的,就算我不知道,邬先生总是知道的吧?”
雪姬一怔,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淡淡道:“不错,空相城里发生的事情,有哪一件瞒得过我?”
陡然间,又老又瘦又矮的邬先生已凭空出现在房内。从不离开空相城的邬先生怎么会在这里?雪姬心中莫名地一冷,不禁低下头去,怔怔道:“先生……”
邬先生悬浮在空中,黄眼睛里闪着莫测的幽光,眯眼笑道:“人老了,总喜欢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不但喜欢讲故事给别人听,也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年轻人,你愿意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吗?”
房中静了静, 青溟似在沉思。
雪姬心中不安极了,只听青溟道:“好,我讲。”他秀雅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哀绝之色,雪姬无端地觉得,他不是要讲故事,而是要剥开一道伤痕……那该是怎样一道令他永生难忘的世界上最绝艳的伤痕?
第七章、你看、你看、你看他(她)流泪的脸
青溟的讲述开始得很淡:“我的故事很简单,只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相爱与别离。男子和女子相爱是天经地义的,但当他们各自有了一种所谓的身份之后就不可以了,尤其这男子的身份是一名修真的时候,就更是不可以了,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修真应该静心修炼以期有朝一日能够羽化成仙,至少我师父九华真人是这样认为的。”
青溟笑了笑,笑得有点涩,“师父的想法是对的,但我也没有错,若真有错,那也是天意出了错。当我遇上她的时候,成不成仙和对与错已经都不重要了。师父一直说我执迷不悟,其实这一点他却错了——我清楚地了解一切,当看到开始我就已料到结局,只不过老天既然教我遇上了她,也就没什么好讲的了,放手一搏,得之我幸。”
“在九华的宝殿上,我对师父说,我情愿放弃这五百年修炼得来的道行,只求他还我自由——我真是天真,师父怎能容忍他最有天赋的弟子自毁前程?他理所当然地把我关了起来,我在‘冰火间’里一住就是八年。”
邬先生眼光一闪,叹道:“八年……”
青溟苦苦一笑,“八年的时光在仙魔诸界不算什么,可这里是人间哪!用了整整八年的时光,我才算挖成一条暗道逃出来……我出来之后赶赴荏苒家中,得知荏苒被家中逼嫁而离家出走,八年来全无半点音讯。她离家之后当然是来九华山找我的,我冒险重回到九华山,终于教我打探到了荏苒的一点消息……我再没想到,一向刚正的师父竟会以术法造出幻像,令荏苒相信我已‘改过自新’而负气离去……”
青溟顿了顿,怔怔道:“我后来常想,究竟是荏苒太年轻了,还是那幻像太逼真了,抑或是师父的气度太正直了,太不像会撒谎的人,不然,她……她……她怎么会相信了呢?”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连身子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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