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前传之修罗传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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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趾高气扬、眼神邪气的狩装少年。那是殿卫统领大人的侄子，叫楞枷，凭着出身显贵整日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千雪不理他，厌恶地转过头去。

楞枷也不以为意，笑了笑，突然扬声道：“你的情郎来了！”伸手将身后的女兽拉过来，“——喂，简明枫，咱们来比一比，看谁的神兽漂亮！”　
一辆沉香车停在不远处，身穿雪白狩装的简明枫刚跳下马车，微笑着走过来，向千雪点头致意，“阿雪，你到得真早。”　
“我在冰玉殿怎么没看见你？”千雪一面问，一边打量简明枫身后的神兽。那是个年纪极轻的女孩儿，稚气未除，生得雪眉清颊，竟是个清丽绝伦的美人，不由赞道：“她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她叫冰冰。”简明枫在千雪身边停下，问，“你的神兽叫什么？”　
千雪还未回答，却听楞枷冷嘲热讽道：“喂，你们虽然定的有亲，可不是还没成亲吗？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摆这么亲热的样子恶心人吧，要亲热麻烦二位换个地方。”　
千雪脸一红。简明枫不屑地瞧了眼楞枷，淡淡道：“呵呵，是楞枷少爷啊，抱歉，现在才看到你。怎么，楞枷少爷也做了巡狩者？不知道是借了哪位大人的裙带关系？”　
“放你妈的屁！”楞枷最忌讳别人说这个，顿时涨了个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怒叫：“混蛋！来吧，咱们来打一架！让大家看看谁的拳头硬，到底哪个王八蛋是攀着裙带爬上来的！”　
简明枫却不理睬楞枷的叫嚣——他先是仰脸看了看天，然后吹了口气，接着又低下头去整理狩装。楞伽自视甚高，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辱，当下大怒，冲过去一拳击向简明枫。简明枫早有防备，手腕一转扣向楞枷的手臂，哪料楞枷那一拳却是虚招，身子一转揪住了冰冰的头发。　
“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嘿，一会儿的斗兽大会上可有她受的了！”楞枷手上略一用力，迫冰冰仰起脸。　
“拿开你的臭手！”简明枫冷喝一声，一把扣住了楞枷手腕。楞枷哼了一声，两手一推，冰冰踉跄着退了出去，撞在沉香车上，听得“喀嚓！”一声，木质最坚的沉香车竟被撞断了一根扶手。　
“冰冰！”简明枫紧张地瞧向冰冰，冰冰却已站起来，仇恨惊惧地盯着楞枷，双拳捏得格吱作响。　
“不服气啊，来打我啊？”楞枷大笑着挑衅。　
简明枫脸色早已铁青，听到这句话，大吼一声扑上去，一拳把楞枷打飞了出去。楞枷本有防备，却没想到简明枫那一拳如此快捷凶狠，刚要反击，简明枫追上来将他压在膝下，又是一拳朝面门砸下。简明枫决非庸手，当下猛力一挣，将简明枫也拉扯到了地上，两个新上任的巡狩者竟像无赖一样扭打作一处。千雪大急，却插不上手，这时，新上任的巡狩者们已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这些人一个个出身权贵，娇纵惯了的，见有人打架，非但不劝架，反而围拢上来鼓掌喝彩。　
正吵闹不休，不知谁叫了一声“戚长老来了！”众人连忙排好队，简明枫和楞枷虽不情愿，也赶忙放了手。眨眼间，八男八女分两个纵队排列整齐。大家站了片刻，偷眼观瞧，殿门口的石阶上哪有半个人影儿？楞枷刚才吃了个小亏，登时跳出去怒叫道：“谁！刚才是谁？”　
众人抿嘴偷笑，谁也不答。　
楞枷挥舞着拳头大吼道：“再不给老子站出来，老子要开骂了……”　
“楞枷——”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高阶上压下来，打断了楞枷的狂叫，“做为巡狩者，要有威严的气度和庄重的仪表！”　
楞枷一呆，向殿阶上偷眼观瞧，看清那黑衣白裙的老者清癯的面貌，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放下拳头，一低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站回队列中——得罪祭司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其余的巡狩者们一个个站得笔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然而鼓着的腮帮和眯起来的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仿佛只要再多出一分就会漫溢出来似的。　

祭司大人在前引路，新任巡狩者带着各自的神兽沿春风殿东面的长廊向北迤俪行去，步入百丈外的斗兽场。这是一座环形的巨大场地，中心设了一座纵横百丈、高十丈的圆形巨笼，四周环绕着高而阔的看台。巨笼由镔铁打造而成，那些粗壮的镔铁条在青碧色的琉璃天光里闪动着迫人寒意，笼门设在正南面，看上去像巨兽张开的大嘴。　
一位身穿洁白长袍、面相威严的老者站在这巨兽的大嘴前，眼望众人淡淡道：“欢迎你们，新任巡狩者们。”　
“见过长老大人，祝大人福寿安康。”众人站定，单膝跪倒行礼。　
戚长老并不叫他们起身，大家只好端端正正跪着。戚长老干硬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一块块风干了的木头砸在巡狞者们耳中：　
“今天是你们巡狩生涯的第一天，这场斗兽大会后，我将送给你们中的胜利者一份礼物——各位，用鞭子教你的神兽学会服从，为你战斗、赢得胜利、带来荣誉吧。”　
“那里有个签筒，抽取一个号码，主人和神兽一起进入铁笼，一号对一号，二号对二号，三号对三号……两头神兽一组进行战斗；取得胜利的八头神兽进行第二次抽号，仍是两头神兽一组进行战斗；依次类推，取得胜利的最后两头神兽进行最后的决战。”　
吩咐完毕，戚长老转身登上看台。　
巡狩者们交换了个眼色，带了神兽各抽取了一根木签进入铁笼，按照木签上的号码一字排开。千雪抽到的是八号，站在最东端，抬眼一瞧，对面是名身材高挑的女孩儿，带着一个肩披灰褐长发的少年。

千雪点头致意：“我叫千雪，这是我的神兽——赤奴。”　
“我叫辛荑，今天是你的对手，这是我的神兽——刃。”那女巡狩者一脸倨傲。　
千雪挑了挑长眉，没有言语。　
“预备——进攻！”铁笼外，传令官高声下令。　
巡狩者们向对手微一弯腰，退至三丈之外。对面辛荑低喝一声，刃飞身上前，抢攻赤奴。　
“赤奴！”千雪连忙喝道。　
赤奴身手极为敏捷，虽被对手抢到先机，仍然很快扳回了弱势。刃显然不是赤奴的对手，十几个回合下来，在赤奴凌厉的攻击下开始退缩，辛荑气得脸色铁青，扬手一鞭劈头盖脸抽向自己的神兽，冷酷地命令：“进攻！进攻！”这几鞭不轻，刃低吼一声，疯了似的冲向赤奴。　
千雪被那狂猛的攻势吓了一跳，惊呼：“赤奴——”却见赤奴低喝一声，侧身低头，屈背弹腿，灵巧地躲过刃的攻击，一脚踢在刃的后心！刃滚落地上，后背一弓，立即弹了起来，双膝微屈，两手撑地，惊疑而戒备地盯住赤奴。　
“攻击！攻击他啊！”辛荑捏拳怒叫。　
刃犹豫了一下，立刻揉身而上，竖掌如刀，狠狠劈向赤奴颈子。赤奴低头让过，双手一绕，将他双臂扭到背后，只听“喀嚓”一声，刃的双臂被硬生生扭断了。奇痛彻骨，刃悲嘶一声，转头一口咬在赤奴左肩，撕下一片血肉来。赤奴吃这一痛，眼中凶光陡盛，低头恶狠狠地咬在刃的脖颈上。血液奔涌而出，迅速洇透了刃的兽皮小衣。　
眼看刃就要命丧当场，千雪叫道：“辛荑，你认输了么？”辛荑瞪着刃，咬唇不语。千雪道：“再不停下来，他可就要死了！”辛荑眼角跳了跳，铁青着脸朝赤奴走过去。千雪忙叫道：“赤奴，可以了，回来！”赤奴抬头，看了看辛荑，丢下刃，转身奔回千雪身边。　
辛荑看都不看地下的刃一眼，冷冷道：“丢脸的东西！赖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走！”朝千雪投出怨毒的一望，退出斗兽场。　

简明枫的神兽在第一场就败下阵去，而千雪凭着赤奴的悍勇和敏捷，轻易地取得了第二、三场的胜利。千雪唤回赤奴，转头瞧另一组的战况，看谁是自己最后的对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那一组是楞枷的神兽对一名少女的神兽。楞枷高呼：“佳丽！进攻！”少女握拳大叫：“紫木！进攻！”两个人脸上都是近乎疯狂的狂热表情。　
楞枷的神兽——那个叫佳丽的女孩儿凶悍无比，十指如刀，将对手划得血肉模糊。凌厉的攻击下，少女的神兽紫木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佳丽突然一个高纵，骈指如剑，插进对手双眼，一声凄厉的长嚎，紫木着地滚倒。场外一片狂热的欢呼：“杀死他！杀死他！”佳丽揉身直上，两指插进对手咽喉，将对手牢牢钉在地上。紫木死命挣扎了几下，竟不再动。佳丽抽回手指，起身，静静地退回楞枷身边，淡灰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感情。也许，这样的场景她早已看惯吧。　
场中一静，只能听到男兽喉间血沫翻涌的“咕噜咕噜”声。楞枷拥住女兽，向她脸颊上猛力亲了亲，大笑道：“好极了！——你只剩一个对手了，佳丽！打败他，你就是最了不起的神兽！”楞枷满面得意，向赤奴一指。佳丽转过头来，沿楞枷手指的方向淡淡地望向赤奴，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　
千雪被这样的眼神弄得极不舒服，冷哼一声，按住赤奴的肩低声道：“赤奴啊赤奴，你要是输给一个女兽，怕不羞死么？”赤奴看了看她，默默地望向那个名叫佳丽的女兽，眼中亦是同样地没有感情。　
最后的决战很快展开。赤奴冷酷峭利，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佳丽妖冶狠辣，如一根剧毒的艳刺，经过前三场的战斗，他们本就狂野的兽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一开场就是酷烈的厮杀。两名神兽皆是动若脱兔、高蹿低伏，一次探爪就是一片横飞的血肉，一次回肘就是一击碎骨的重击——他们的每次出手都赢来了满场的掌声与欢呼。　
“杀死他！”“杀死她！”男女巡狩者们有着不同的拥护对象，气氛越来越热烈。　
交手不过五十回合，战况的惨烈已然令人惊心动魄。作为被选拔出的巡狩者，千雪并不是没有见过决斗，但那些修罗贵族之间的战斗和这个一比，简直不能算是战斗了。　
“拿出你的手段来！佳丽！不要给我丢脸！”楞枷严厉地下令。千雪不甘落后，厉声断喝：“赤奴！叫她知道你的厉害！冲上去！叫她尝尝你拳头的厉害！”　
战圈中的两名神兽已杀红了眼，在主人的催促下，展开了更残酷的、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攻击。赤奴的拳头狠狠击在佳丽胸口，发出“喀嚓”的碎裂声，佳丽一手插进赤奴左胸，一手插进赤奴小腹，指甲暴长，钢丝一般嵌入赤奴骨肉中。赤奴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第二拳击在佳丽小腹，佳丽被这一拳打飞出去，十指扯下赤奴一大块血肉来。赤奴痛吼一声，追上被打飞出去的佳丽，在她背上砸下一记重击。伴着“喀嚓”声，佳丽痛苦地吼叫一声，翻身着地滚开。她挣了挣，没能站起来。赤奴想要过去再给她一击，身子摇了摇，却跌坠在地！　
“起来！”楞枷命令道。佳丽努力挣扎，血迹斑斑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她终于没能挣扎起来，毒蛇样的眼光死死钉在赤奴身上。楞枷眼光冷锐，冷喝：“起来！”场外的男性巡狩者们齐声叫道：“起来喽！起来喽！”佳丽拼命挣扎着，终于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向赤奴跨出一步，场外的男性巡狞者们暴发出一声欢呼，齐叫道：“攻击！攻击！”但不等那声欢呼达到高潮，佳丽已仰面倒地！　

“哦——”场外一片失望之声。　
楞枷怒叫：“贱货！起来！”　
千雪的心揪得紧紧，如被一根细长的钢丝高高吊着，她直勾勾地瞪着赤奴。赤奴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正低头喘息，英俊的脸孔也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场外的女巡狞者们尖声大叫：“赤奴！赤奴！赤奴！”赤奴以手撑地，半蹲在地上，凶狠地瞪视着不远处的佳丽，银发被血液和汗水浸湿，紧贴在额上，随着起伏的呼吸轻轻颤动。　
突然，那些女巡狩者们的尖叫声里传出一缕凝成一线的男子声音，从百丈之外直送至千雪耳中：“命令他攻击！立刻！”千雪抬头寻去，却找不到说话的人。那个声音依旧在以意念力传来的：“想要救他，就立刻下令！”　
千雪微犹豫了一下，叫道：“赤奴！攻击！”赤奴陡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样阴沉酷烈的眼光呵……千雪心中没来由的一沉，一抖手腕，龙筋软鞭在空中击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厉喝：“攻击！”赤奴眼中的光愈加厌恨冷酷。千雪反而冷静下来，盯住他，毫不退缩，沉声道：“攻击。”　
那一刹那的交锋极为短暂，斗兽场外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只是弹指的瞬间，赤奴的眼光陡然凝聚——这是爆发的前奏，千雪早已领教，斗兽大会上，神兽若反噬主人，岂不是要成为整个归梦泽的大笑话？毫不迟疑地，龙筋软鞭击在赤奴脸上，咬出一道深长的血痕！这一鞭用上了灵诀，噬心之痛激得赤奴浑身剧烈一颤。　
千雪击出一个暴烈的鞭花，厉声断喝：“攻击！”　
一声狂暴、无处发泄的怒吼骤然自赤奴胸中冲出，冲破咽喉、舌头、牙齿，冲出干裂的唇，震得整个斗兽场都似猛烈动摇起来，千雪不禁倒退了一步，那暴怒的神兽跳起来，化作一道削利的箭支射向仰卧于地的佳丽。狂热的巡狞者们紧张到极点，喉中干涩，发不出一丝声音来，整个斗兽场陷入空前的“寂”，镔铁条也静默着，等待那惊天一击的惨烈艳美！　
这个刹那，时间改变流向，由顺流变为倒数，每一分时间的流动都指向那两个身影相触的瞬间！这支“利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冲至佳丽面前。然而就在那个众目所待的瞬间到来的刹那，蜷曲于地的女兽陡然弹起，柔弱无骨的身躯以绝难想象的角度和速度从赤奴胯下穿过去，手臂从背面插进赤奴宽阔的背、洞穿他双肩，指甲暴长、回刺他咽喉！　
千雪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死了、他死了！　
短暂的死一般的静，随即欢呼声、尖叫声惊雷般响起。千雪眼前浮现出那头咽喉被佳丽洞穿的男兽的死相，那张脸换成了赤奴，她忽然全身虚脱——　
良久，周围静下来，戚长老的声音淡淡响起：“恭喜你，千雪，你挑对了神兽。”　
千雪勉力定住心神向场中看去，吃惊地看见佳丽刺向赤奴咽喉的指甲被赤奴的左掌挡住了，而佳丽的头竟已被赤奴的右掌捏得完全变了形。赤奴放开佳丽的脑袋，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拔离佳丽的手臂，他的脸因疼痛而完全扭曲，混合着血汗，看上去恐怖之极。那是相当痛苦的过程，他的背剧烈颤抖着，慢慢弓起来。　
千雪隐然觉得自己体内生出一种拆骨的疼痛来，即使这样的旁观竟然都是难以忍受的。就在这时，赤奴发出一声凄厉愤怒的痛吼，猛地发力，彻底脱离了那条插入自己身体的手臂，鲜血在他的前胸和后背激涌，他踉跄了一下，沉重地扑倒在地上……　

二·修罗之疾在于嫉　

戚长老已经走了，新上任的巡狩者们也都散去了，只有几个小兵留在里面清理血迹，诺大的斗兽场显得更加凄凉冷漠了。一个雪白狩装的女孩儿趴在镔铁条上，怔怔望着里面。　
“千雪，不要担心了，赤奴不会有事的。”一双手从后面按在她肩上。　
“那样重的伤，他们都把他抬走了……”眼前浮动着赤奴愤怒仇恨的眼光，耳中还回响着那声凄厉愤怒的痛吼，一种奇异的激烈感情撞击着千雪的心湖，竟使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你没发现吗？抬走赤奴的不是丢弃尸体的卫兵，是冰玉殿的守卫。听说在训练神兽的地方，这样的伤其实不算什么的。”　
“什么？”千雪蓦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简明枫若有所思地望着斗兽场巨大冷酷的铁笼，里面的几名小兵已打扫干净地面，正在用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