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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喷嚏-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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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就是英雄必然的迟暮?我是说,如果他并未战死的话。
但闪电怪客的家人呢?是他从未拥有过,抑或是英雄本来就不该有家庭的羁绊?我不敢问,也不想。我自己就不喜欢别人问我身世等问题,如果闪电怪客愿意的话,他自然会说的不是吗?
“谢谢你,今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说。面早已吃完了。
闪电怪客总是坐着,挥挥手,老态龙钟的弯着腰,羞赧笑笑跟我们道别。
正传 第十四章
心心姊姊的成绩单在今天早上寄到,903分,分数不低,应该足够成为蜘蛛市市立大学社会福利系的新鲜人,另外六个大哥哥大姊姊考的也不错,虎姑婆院长还特地在门口放了七串红鞭炮,一整天孤儿院都喜气洋洋的。杜老师还在演讲时一再提到:“各位同学们要记取这几位大哥哥大姊姊努力考取好成绩的精神,本院备有充分的教育基金,绝对可以支付每一个大哥哥大姊姊第一年上大学的全额费用,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努力读书,将来能够为自己、也为所有的弟弟妹妹们争取更好的教育机会……”
我远远看着站在升旗台上的心心姊姊,她站在接受表扬的七个人中间,一双眼睛正看着我跟建汉,神色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
远远的,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吐吐舌头。
“心心姊姊对你真是越来越过敏了。”建汉忍俊不已。
“虎姑婆院长还真是好心,第一年的全额补助,够心心姊姊慢慢找打工的机会了。”我说。
“真羡慕她,已经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地方跟军营没两样。”建汉说。
杜老师继续在升旗台上口沫横飞,接着,就是七个准大学新鲜人轮番发表考试准备的经验,一个说得比一个还要长,有个金发的大哥哥甚至从他六岁进孤儿院的奋斗故事开始讲起。在大太阳底下,建汉闭上眼睛陷入昏迷,我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泥巴渍,泥巴渍晃动着。
※※※※※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每到我被抛弃的那一天,我都会陷入跟我年纪不对称的愁绪里,那愁绪很巨大,有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化身为一头大到看不见尾巴的鲸鱼,它的嘴巴张开,好大好大的黑,可是却不急着把我吞下去。就这么张着。
这让我很焦虑,焦虑到最后,变成一种惯性的哀愁。一种不应该被十岁小孩拥有的情绪套在心里,不必等鲸鱼将我吞下,我自己就沉到了墨绿色的海底。
“哈咻!”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帮你剪头发。”心心姊姊。
“不要。”我低下头。
“为什么?”心心姊姊。
“上次你把我剪得好丑。”我摸着头,上次我顶了非常像西瓜头的西瓜头,长达两个月。
“……把头给我。”
心心姊姊抓起我的头,一剪一剪,我毫无抗拒之力。发丝一块块慢慢掉在我脚下的报纸上,我看着发愣。
雨珠沿着屋檐流下,像幅古老的日本画。
“你的头发有一点褐色,说不定你的爸爸还是妈妈有一个是西方人。”心心姊姊。
“是吗?”我不置可否。
“不感兴趣吗?”心心姊姊笑笑。
“怎么感兴趣?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娃不是吗?”我感到窘迫。
我感觉到冰冰凉凉的刀片顺着一个弧度,慢慢刮着我的后脑。
“这里好烂,糟透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逃出这里。”我忿忿不平。
“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心心姊姊。
我不说话,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
头发落下。
“算了。”我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算了?”心心姊姊。
“反正外面也没有人在等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我出去以后也不知道应该去哪,该找谁……这个世界真是一头王八蛋,王八蛋透了。”我感到沮丧。
“以后我出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心心姊姊。
“嗯?”我心头一空,四肢发热。
“我出去以后,就有人在等你,知道你,你也就知道应该去哪里,该找谁了。”心心姊姊一边说,一边继续挥舞手中的剪刀。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雨一直下到半夜,我的灵魂也一直待在那着滴水的长廊,屋檐下。
※※※※※
后来,我照了照镜子,是个庞克。
正传 第十五章
“都几岁了,还玩这个?”建汉抱怨着。
“咦?我记得两年前你们还很喜欢啊?”心心姊姊糗着建汉。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装傻。
※※※※※
四个人,在后山一棵视野最棒的大树上,拿着烟花灿烂的仙女棒胡乱摇着,金色的火花像萤火虫般在深夜的树林里跳跃、恣意流泻,有时我会将快要烧尽的仙女棒甩向天空,让它乘着微风在空中漂亮旋转,然后坠落。
我看着坐在上前方的心心姊姊,她轻轻踢着脚,眼睛眺望着灰白的孤儿院,没有感伤地哭,也没有应景地流泪。
她只是看着。整夜。
也许十几年来的点滴回忆都在她的眺望中如跑马灯一一掠过,也许没有。
也许她正在感谢,也许她正在用沉默的尊敬做道别。我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终于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是不是也会这样看着它,然后突然明白心心姊姊今天晚上在想些什么。
可洛哼着歌,像个音乐家,对着树林里从未歇止过的蝉鸣蛙叫挥舞着手中的金光指挥棒,沉浸在夏夜道别曲里。
很难想像心心姊姊离开孤儿院之后,我会用什么样的心境继续待在这里,但当时坐在大树干上的我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心心姊姊还在我身边一刻,我就拒绝去思考什么叫做“有种东西突然被抽离了身体”这句话的意思。
建汉显然也不愿意多想,他用脚趾夹住仙女棒,双手拿着猛冒白烟的烟雾弹,将自己隐身在硫磺气味的白雾中,嚷着:“天啊!天啊!我看不见了!”
可洛停止自我陶醉的演奏、不可置信地瞪着白痴的建汉,心心姊姊却哈大笑,差点摔下大树。
“笑个屁啊?”我懊恼地埋怨。心心姊姊明天就要走了,但她却一点悲伤或惆怅的感觉都没有。
“义智在生我的气啊?舍不得我呴?”心心姊姊笑得更畅怀了。
我叹了一口气。心心姊姊好像没有伤心的时候,也许这就是我最需要她的地方。
“来玩这个吧!这个才是男子汉应该玩的好东西啊!”建汉大叫,他也没有什么烦恼似的。
建汉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玻璃瓶子、还有一大把冲天炮!
“天啊,有时候我真讨厌你们这些随时都在大笑的笨蛋,搞得我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笑了出来,接过玻璃瓶子,插上一根冲天炮。
“义智、建汉、可洛,我走了以后,你们以后也要这样开心才行!”心心姊姊开心地喊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过几年我们一定会再相聚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祝心心姊姊一帆风顺啊!”我大叫,将仙女棒的火星对准冲天炮的引线,点燃。
“一帆风顺!永远别忘记我们啊!”建汉站了起来,在摇摇摆摆的树干上大叫着,手中冲天炮的引线已经吱吱冒烟。
“一定会再相聚的!”可洛也站了起来,将玻璃瓶高高举起、晃着。
四双眼,四颗曾经被遗弃的生命,从此不再孤独。因为我们发誓永远都要在一起。
碰!碰!碰!碰!
那个心心姊姊拎起沉重行囊的夏夜,最后的画面,是四道灿烂到令人睁不开眼睛的流星。
依稀,在流星闪耀着让时间静止的光芒的瞬间,我抬头,看着心心姊姊。
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逸散的星光,心心姊姊的脸庞亮晶晶的。
※※※※※
第二天早上,心心姊姊踏出孤儿院那道高耸的青铜栅栏的时候。
我忍不住,忍不住……
“心心姊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大叫,根本不理会虎姑婆院长及欢送的上百院童。
心心姊姊回过头,狡黠的笑容。
“勇敢的男生!”心心姊姊弯起手臂,挤眉弄眼。
然后还是打了个喷嚏。
正传 第十六章
心心姊姊走后,我跟建汉被抓到“不乖房”的次数遽减,万一真的不幸跷课(常常到闪电怪客那里去蹓跶)被逮,最后可洛也会肩负心心姊姊传承下来的任务,半夜去厨房偷点东西、塞到不乖房门下给我们啃。
但是,再没有熟悉的“哈啾”声了。
暑假过后,我跟建汉似乎被迫成长了许多,或者,我们是因为缺了一个耍宝的最好观众,两个人正经的时间终于超过不正经的时间,有时照镜子都会吓一跳,为什么我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幸好,心心姊姊每个星期都会写信给院长跟我们,告诉我们她在大学参加社团、念书、出游、寝联、打工的经验,她的生活多采多姿,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新鲜生活的喜悦,以及她想表达的: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也可以从容自在地与人相处,也可以很优秀,也可以跟别人一样。
但心心姊姊并不知道,她是多么特别的一个人。我喜欢她的情绪里,总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崇拜。
心心姊姊给我们的信总是署名我们三人共同拥有,我们心里都明白为什么心心姊姊不一个人写一封信的原因。她想让我们一直分享重要的东西。
也所以,我们三个人回信给心心姊姊时,也是共用一张信纸,三种字体联手将喷上香水的信纸挤得满满的,让她感受到我们的思念跟旺盛的生命力。
※※※※※
“喂,你以后要做什么啊?”
建汉有一天在数学课上低头问我。
“我要做一个很有勇气的男人。”我说,指着自己手臂上的小老鼠。
“瞎扯,又没有勇气系。我是在问你以后要靠什么赚钱?想念什么?”建汉苦着一张脸,指着黑板上一长串的排列组合算式,说:“我对数字实在不行。”
“我想考体育系,你也可以考看看啊,我们大概是这里体力最好的,别人在念书,我们都在山里当猴子。”我说。我不只对数字不行,我样样都不行。
数学老师停下手中的粉笔,瞪了我们一眼,然后继续那该死的排列组合。
“念体育,然后呢?去比十项铁人啊?”建汉失笑,声音压低。
“不是,我进体育系后,我想练拳击。”我握紧拳头,说:“不觉得一个男人最有勇气的时候,就是站在擂台,额头上的汗珠慢慢顺着鼻子滑过,然后滴到拳套的那一刻吗?”
建汉一愣。
“你以为打拳击心心姊姊就会跟你在一起?太扯了,勇气的意思在每一本超人漫画都说得很清楚,就是‘挺身而出、守护心爱的家园’这类的台词啊!你这笨蛋居然还在搞幼稚!”建汉耻笑着我。
“你不懂什么叫做男人的气魄,漫画<;功夫》里的主角要是没有武功,哪来的台词说要挺身而出?”我耻笑回去:“那你呢?”
建汉笃定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当警察,先说好,你不可以学我,当一个男人穿上警察制服时,哪个女人不被迷死!”
我点点头,说:“警察就是那种坏人都死光光了,才会出来充充场面,让电影工作人员的名字打在他们脸上的那种人嘛。”
建汉正要反驳,脸上的表情却揪然痛苦地扭在一块,原来是经过走廊的可洛从窗户外射了一条橡皮筋在建汉的脸上。
我们看着走廊,可洛义正言辞地看着我们,比了个“上课专心”的手势,然后蹦蹦跳跳走开。
那个小鬼头越来越有架式了,可恶。
“下次去闪电怪客那里一定不带可洛去。”建汉摸着脸,埋怨。
“嘿,说不定可洛煞到你了!”我故意说。
这阵子可洛总是爱黏着我们,都不去跟她班上同年纪的女生玩躲猫猫、下跳棋,宁愿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用小石头跟橡皮筋偷袭我们。我想,她非常想要取代、或接近心心姊姊的位置,要不就是煞到我们了。
“煞你个头,可洛是煞到你才对。”建汉正经八百地说。
数学老师又瞪了我们一眼,我们只好噤声、趴在桌上睡觉。
正传 第十七章
时间过的很快,心心姊姊在她上大学的这一年里,总共回来看我们十七次,但每一次都没法子待过夜,上一次跟下一次的探访时间也隔的越来越长。
她太忙了,事情越来越多,家教、社团、打工、课业的事让她的呼吸比以前急促,以前在贫穷的孤儿院从没使用过电脑的她,更为了了解冷冰冰的机器跟网路费了许多时间,她也正在努力存钱买两台电脑,一台给自己,一台打算捐给孤儿院。
尽管忙碌,然而心心姊姊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开怀,还会带最新的英雄漫画跟超人评鉴杂志给我们,还有给可洛的新衣服。
我们总是会大大方方地(不需要跷课了啊!)跟虎姑婆院长请假,四个人一起到可以看见孤儿院的后山小草坡上坐着,把握每分每秒拼命讲话。
“心心姊姊,你这么漂亮又有人缘,在大学里都没有人追你吗?”可洛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看了心心姊姊,又看了我跟建汉。
我急忙说:“那些死大学生哪配的上心心姊姊?”
心心姊姊正经八百地说:“当然有啊,我可是很有身价的呢,下学期我还要竞选手语社的社长。”
建汉自信满满地说:“有也没关系,反正心心姊姊超难追的,他们可有苦头吃的了。”
心心姊姊佯做惊讶,说:“是吗?我很难追吗?”
“是啊,不然我们怎么都追不到你。”我跟建汉异口同声。
然后又是一阵夸张的笑声,虽然我笑的很心惊。
※※※※※
闪电怪客并不是个恋爱的好顾问,甚至不是一个好的拳击教练。
“恋爱啊?这种东西很难掌握的,比连续打倒一百个拿喷火器的歹徒还要困难,这种事不要拿来问我这老头子,写信去问报纸专收垃圾问题的专栏作家比较实在啊。还有,出拳要直一点,才够点力嘛。”闪电怪客萎靡地坐在地上,拿着刚烤好的土鸡腿啃着。
我抱着沙袋喘气、流汗,才半个小时,我的力气仿佛都跟着碱碱的汗水,从上万个毛细孔泄到地上了。
亚里斯多德正倨傲地坐在一旁,用眼神分配着刚刚被他撕裂的三只兔子,几只野狗兴奋、却井然有序地从亚里斯多德的脚前一一叼走被分配到的部份。没有一条狗愿意理会一个正迈向伟大拳击手之路的男人。
“我的拳头,呼,好像不太有劲的感觉?”我喘着,好累。
“是啊,我就觉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你是世界拳王,闪电怪客,甚至是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都市超人,都可以在铃响前敲昏你十次。练拳不能使一个笨蛋变强。”建汉蹲在地上喃喃念着,眼前正晃着警校必考的题库。
“是吗?”我擦擦汗,看着老态龙钟的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的表情不置可否。
他从一开始就没鼓励我打拳,我想,毫无疑问,他只要轻轻用手指放电,这个粗陋的沙袋就会劈剥劈剥裂开,还会冒着烧焦的白烟。只要是人类,谁都给KO了。
“可恶,苦练拳击的心情是你们这些慵懒的人类、超人类所不会了解的。我练的可是勇气!勇气啊!”我抱着沙袋,脚都软了。
“嗯,加油。”闪电怪客也不扫我的兴,他老是一副关我屁事的态度。然后又开始打盹。
此时,一颗小石头破空飞近正要进入午后梦乡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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