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三曲-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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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头，脸上突然浮起了那种看孩子一般的温和笑容：“墨墨到底缺了一些经验，我一直担心以后他撑起百里家会不会有困难。现在我放心了，小孟，你会给飞墨很大帮助的。”

这阵峰回路转让我那跌倒谷底的心又活了过来，惊喜万分地笑道：“谢谢爹。”

“别谢得太早了，”他慈祥地笑着，“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不会再追究，因为墨墨是我养出的儿子，我相信他的眼光。但是你要切记，1、进百里家以后要绝对为墨墨着想，不能伤害墨墨。2、你的太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气着了她，在她面前要会忍耐，要懂得敬老。至于娶妾的事，那是你婆婆最反感的，我和她自然是不会逼你，不过还会有其他人逼你，但你不同意谁都没办法，看你自己能不能守住了。”

“我当然会好好爱飞墨，要不是为了他，我才不会进百里家找麻烦呢。还有，我会忍太奶奶的，只要她不逼飞墨娶妾，我会尽量让着她。”

他笑得更欢了：“你这孩子，把百里家说得像个炼狱似的。放心吧，百里家不是你想的那么恐怖，我的女儿在家逍遥惯了我都不舍得让她进宫。”

我赶紧拍马屁：“知道，因为您是天下闻名的义候嘛。”

他反而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不过麻烦也不少，我和飞墨是男人，很多事情都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要知道保护自己。”

我赶紧点点头。

“还有，”他的脸色无比地凝重，“你的婆婆是个极好的人，跟你说过什么重话也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不要记恨她，要好好敬着她。”

我继续点头：“我知道，婆婆是个好母亲，您放心，飞墨的娘就是我的娘。”

正说着，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书儿，书儿，书儿——”

“飞墨。”我笑着站起身。

飞墨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左看右看，见我没事，他这才喘了一口气。

旁边的公公一扬眉毛，气哄哄地说道：“臭小子，你把你爹当什么了？”

飞墨扭过头，谄媚地一笑：“爹您别多心，我只是忽然很想我娘子了，这才跑得急了些。。”

“知道就好，”公公得意地点点头，“出来这么久，我看你也黑了不少。不过小子，要是你耐不住贫困，扔下你的娘子跑回家去，我还真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百里济蒙的儿子。我百里家的儿子，就是要像我这样，负得起责任，顶天立地。所以，回家吧儿子，”他从桌子上拿起那碗茶，“你不能再让你娘子喝这种东西了。”

飞墨看了看我，又扭过头看着他的父亲：“要我回家请爹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公公慢慢地点点头示意飞墨说下去，而他则一口一口地品着那碗茶。

“1、要以少夫人的标准将书儿迎进门。”

“2、请爹当众向众人宣布书儿是百里家的大少奶奶，引她入族。”

“3、爹娘不得硬压着我娶妾。”

“4、如果万不得已，请爹同意我带书儿离开。”

“噗——”公公猛地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我也羞得满脸通红，拐跑飞墨的罪恶感更强了。只见公公慢理斯条地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巴，嘲弄似地说道，“真不愧是两口子，提的要求都一样，只是你比小孟要贪心点。”

飞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明白了过来，顿时满脸通红。

“好吧，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启程。”说完，公公放下茶碗朝门外走去。

飞墨冲他的背影喊道：“不行爹，我还得等几天，既然你来了，借你的人一用，您老就别用了。”

公公回过头，奇怪地扫了飞墨一眼，随后他欣慰地笑了起来：“小子，出来这几个月真长大了，学会留后着了。”

“没办法爹，我现在要养娘子。”飞墨嬉皮笑脸地说道。

“喝——，儿子长大了就把爹娘抛在一边了。“公公朗声笑骂道，“好吧忘恩负义的小子，把川莫送给你的娘子，我就不要了。”说完，他甩手出去了。

送走那一队人后，飞墨忽然拉着我跑回屋子，一扭身将我搂在了怀里：“书儿，书儿，你要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真虚伪，听到让他回家，他的眉毛都在跳舞了，我又怎么能自私地要求他一直陪我呆在川莫这个地方？

“我想去啊，谁说我不想去，他们是你的家人，有什么好怕的。”

“书儿，我的好书儿，你放心，等回家以后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微微一笑，不让我受委屈怎么可能，只能是尽量护着我罢了。

“家里要担心的是太奶奶，婶婶，太奶奶脾气差点，但是别怕，有我在。婶婶很古板，但不是很坏，其他人的地位都没有我父母的高。就算他们说什么你只当没听见……”

他唠叨了一大堆。

我倒不怕闲话，我的脸皮最厚。如果真的连我这种城墙厚的脸皮也挡不住百里的压力了，只能说我和飞墨没有缘分。但不管怎么样，百里家是龙潭还是虎穴我都要去闯，因为飞墨对我很重要，我想让他幸福，不管能不能和他在一起，我都希望他幸福。

说完了进百里家的注意事项，飞墨接着说道：“对了，书儿，我说过要带你去看惊喜。”

“惊喜？”

“来。”他拉着我的手出了门。
　

弦寄余音（4）

在他的带领下，我和他手拉着手来到了闹市区的一幢三层小楼前，他指着小楼说道：“书儿，这里过几天就会变成　“墨书银楼”，因为为夫已经将它买下来了，这个惊喜你喜不喜欢？”
“银楼？你要和你的老板竞争？”我惊讶地问。
他自信地一扬嘴角：“嗯，他是外地人，在川莫根基不深。而且他的银铺的商品式样陈旧，买卖口碑也不好，再加之对伙计们很刻薄，这样的铺子，迟早要关门，不挤垮他，真是对不起我自己。”
我抬头看看他，清秀的黑眸，清秀的脸颊，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是那种貌似无害的人，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温和的人上了商场却是一只奸诈的狐狸呢？也不知道那银铺掌柜现在在想些什么，或许在懊悔没早日让飞墨滚蛋吧，也难怪人家说商场如战场。
他继续得意地说道：“川莫的很多生意都还不成规模。可仗着官府的庇护，那些不中用的生意人逍遥度日，就连我这也不敢轻易单枪匹马地和当地的生意人竞争。不过要是百里家的势力一开进来，川莫的客栈，钱庄，还有很多生意的大头都是我们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人根本没法比。”
一阵清风吹来，扬起了飞墨的长发。那种自信的表情，仿佛天下都已经尽在他的脚下。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你离家那么久，总得带点成绩回去。”
“不，”他扭过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书儿，等我把这些生意料理妥当以后，我会全部换上我自己的人。到时候再用四五年时间将起步的钱还给父亲，这些东西就完全属于我百里飞墨和我的夫人了，不属于百里家。你看，这件事刚才父亲也是答应了的。”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做，你要分家？”
“当然不分，这只是个后着，”他叹了一口气，用复杂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小楼，“如果我们能好好地呆在百里家，这些财产就不是那么必要。但你要是不想呆在百里家，又或者万一我有个病啊灾的……”
一时间我被他的话感动住了，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许你乱说，我们会长命百岁，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的。”
他拉开了我的手，温柔地一笑：“书儿，我知道我很自私，明明家里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还硬要赖着娶你。可我没办法，我怕等把所有的事都处理稳妥了，你早就跟别人跑了。所以，这次回家，恐怕不是能尽如人意。不过你放心，我是你的男人，所有的事都有我替你扛。要是你实在不想呆在百里家，我们还可以退回川莫。”
听了这么一半天，我那被爱情海洋麻痹的可怜思维终于恢复了正常运作。联系了他所有的举动和语言后，我恍然大悟，顿时又气又感动又好笑。敢情我的相公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什么事情都计算得清清楚楚的，对我也是一样。虽然他嘴巴上一直在说不让我受委屈，但他的心里明白得很，我到了百里家一定会受委屈。所以他就提前给我打点预防针，说点大话，用这些大话和希望来拴住我，让我即使受点委屈也逃不了。说不定连公公的到来都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也难为了公公陪他儿子演这出“蜜糖计”。
可惜他小看了我，我虽然对他们那些生意不是很了解，但也大致明白，要是一开始就打着百里家的旗号做生意，到时候要脱离百里家谈何容易？
他打的小九九我懂，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不想失去，真是个自私的男人！
见我有点犹豫，他赶紧抓住了我的手，急切地说道：“书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就像我的血我的肉。我不管你爱不爱我这辈子都得跟我在一起，我要让你离不开我，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都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他还是不信任我。我微微有些不悦：“飞墨，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愿意去百里家，你就别再费心哄我了。谁让我跟了你呢，有些事情跟了你就必须承受。不过有一句话我还得说一遍，孟书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并不是那种坏透顶的人，但要是有人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沉默了，墨黑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脸，嘴唇也珉得紧紧的，显然他没有忘了我从前的英雄事迹。半天后，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书儿，谢谢你，我们一家人会好好相处的，相信我。而且我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完全在骗你，等我继承了百里家的家业，别说川莫的财产，百里家在全国的财产都是你的。”
我将头埋在这个男人怀里，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如我所料，我们只在川莫呆了几天就出发了，既然儿子回家了，公公哪舍得让飞墨把时间浪费在小小的川莫？飞墨口中所说的店也不知道开没开，不过开没开都没什么关系，我不需要。
一路上倒也顺利，半个月后就到了秦中。
久居川莫，猛地一到大都市，只觉得特别繁荣热闹。我的心里痒痒的，计划着等什么时候有空了让飞墨带我去耍他一耍。
飞墨自车队到了秦中以后便精神抖擞的，一个劲的在车里指给我看那些他熟知的景致，像孩子一样兴奋。
在街上走了没一会儿，忽见街角处有两只嚣张的大麒麟踩球石雕，护卫着身后一扇宏伟气派朱红色的大门，大门旁边各有两扇小门。门上有一块匾，匾上书“百里义候府”五个大金字。
只见车队里跑出一个小厮，从左边的那扇小门里钻了进去。几秒钟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两队穿着整齐的家仆跑了出来，在大门两旁列队站好，接着又从旁边的侧门里出来了几个穿着光鲜的婆子。
“一会别紧张。”飞墨握紧了我的手。
我点了点头。
几个婆子来到车前，其中一个打起了车帘。飞墨起身，优雅地下了车，又彬彬有礼地把手递给我。
我扶着他的手，正要下车，忽然发现车厢门边多了一个华丽的脚踏。猩红的绒面，踏边踏脚皆用黄金包就，太阳光一照，红色和黄色相映燃烧，十分耀眼。到承天以后我的生活一直都不是很宽裕，此刻看到这么贵重的脚踏真的很舍不得下脚。
见我略微有些发呆，飞墨轻轻地摇了一下我的手，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踩在飞墨的脚印上下了车。
一个婆子立刻上前，在我的头顶上撑开了一把华丽的镶金流云图红色油伞。
公公已先行下车，见我们下来，冲我们点了一下头。飞墨忙拉起我，跟在他后面，踏着玉阶走进了百里家的大门。
进门后，公公首先带我们到祠堂去举行了入族仪式，将我以百里孟氏的名义写入了百里家的族谱，其中的琐碎礼节自不必说。
不过忙完了入族仪式后，我的心提起来了，因为有轿夫专门来接我们去后院见内宅的女眷，举行奉茶仪式，也就是说我马上要见一大群视我为敌的女人。
想到这些我当然紧张，连百里府的景色都顾不上看了。不过幸好百里家够大，轿子走的时间很长，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深呼吸。等轿子停下的时候，我那如沙漠火焰一般炽热的勇气又熊熊地开始燃烧了。
不就是见太奶奶吗？不就是见婶婶吗？不就是见婆婆吗？不就是见一干女眷吗？我怕啥，好歹俺还当过几年山贼的，把她们当成被我逮住的花票不就行了。
几个婆子来到轿边，将我们引进了后厅。一进去，满屋子的盛装浓妆女子，环佩珠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正当中那个老太太微微有些发福，眼睛混浊，但眼神很利，大约七十多岁的样子。手持黄杨木麒麟杖，头系金丝护头，带珍珠头冠，随着呼吸起伏，一颗颗豆大的珍珠满头乱颤。脖子上套一条式样繁复的黄金项链，项链也不算太粗，顶多能拴只藏獒。十个手指上是一溜金灿灿的戒指，样式不一。再加上她身着土黄镶金绸缎衣。晃眼看去。简直就是一个黄金圣斗士，看来百里家喜欢用金子来装饰东西跟这老太太的品味有关。
老太太的右手边坐着飞墨的老娘也就是我的婆婆，由于今天在场的中年妇女多，更显出她的魅力惊人。黑亮柔顺的头发顺从的盘在头上，用几根梅花状羊脂玉发簪固定，身着米白的短袄，素雅的淡蓝色团花长裙，远远看去，高雅得就像喜马拉雅山上的白雪。不过她的表情也如白雪那么冷，看见我们进来只懒懒地瞥了我一眼。
老太太的左手边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人，她的年龄比婆婆微大，头发上只有一朵极小的装饰花。身着棕色广袖华服，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截死气沉沉的槁木，甚至她身旁的老太太都要比她更有活力。她正好奇地打量着我，那探究的眼神看得人不自在。
除了这三个人，其他的人在我们进去时都纷纷起身，朝我们行了一个礼，我也赶紧回了一个礼。
公公朝老太太一拱手：“奶奶，可以开始奉茶仪式了。”
老太太白了我一眼，又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公公一点头，走到婆婆旁边的位置坐下。其他人等公公坐定以后也纷纷坐下，丫鬟则退到厅外侯立。
奉茶仪式开始了，冷姨带着几个婆子用托盘端着几杯茶走了进来。我有点不安地看了看她，幸好她的表情肃穆，并没有想要借机教训我的兆头，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个婆子拖长了声音喊道：“孝媳敬茶——”
冷姨上前拉着我的手，引我在老太太面前跪下，又从旁边的婆子手里接过托盘，端到我面前。
我从托盘里端起茶，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孝媳给太奶奶敬茶——”
老太太勒了我一眼，又抬起头装着看外边的乌鸦成双对，没搭理我。
“孝媳给太奶奶敬茶——”我又喊了一遍。
老太太这才不耐烦地低下头，慢慢地伸出手一掀。我看见眼前金光一闪，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随即手一撑向后跪着一跳，躲开了那枚炸弹。看来老太太的准头很好，茶碗准确地摔在了我刚才跪着的地方，摔得粉粉碎，狼藉的茶水散发着丝丝的热气，像极了此刻老太太鼻子中喷出来的怒火。可惜她生气也没用，我可没有呆如木鸡挨开水烫的习惯。
“太奶奶，书儿旅途劳累，所以手不是很稳。”飞墨赶紧在旁边帮我圆场，“冷姨，再来一碗茶。”
冷姨一回身，又端了一杯茶过来。我清了清倍亮的嗓子，小心翼翼地再次端起了茶碗：“孝媳给太奶奶敬茶——”
“书儿，这次可得拿稳了。”飞墨赶紧插嘴道。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星儿啊，看你养的好儿子，真会疼媳妇。”说完她很给面子地端起了茶碗，放在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