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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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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同喃喃道:“我只听师父得意时提过一两句,想不到,师父真在研究这个东西!”
“师父,这些,究竟是什么?”
“这叫自行机关人,那些铁链是用以控制机关人的。”
“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
“师父当年并没有研究成功,临死前吩咐我们不可入内,看来是不想我们被机关人误伤。想不到今日……”
巨子忽然大叫道:“子行!那究竟是什么?”
弟子们这才看见墙壁上的画像,不过是些两人对招的图画罢了,没什么稀奇的。子行却知道,那很稀奇,对于巨子这样的行家来说,那是相当的稀奇。子行冷冷道:“那是家师工作时画的,聊以消遣。”
“聊以消遣?”巨子有些不信,有些恍惚,恍惚想起二十多年前见到的那个老人,一团和善,干巴巴的身体。墙上那鹤发长须,骨瘦如柴的老者就是那个老人么?画中的老人或用刀剑,或使拳脚,无一不精妙非常。从前他的师父总在他面前说这个老者的好话,他只不信,如今……
子行道:“家师武工双修,堪称南墨百年不遇之奇才,结果呢?南墨还是免不了衰落成这副样子。墨家衰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巨子真的不明白吗?”
巨子心中一颤,痛楚弥漫开来,险些立地不稳,旁边的弟子忙扶住他。巨子稳住了身形,再看那墙壁,眼中有悲哀流泻。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不愿输。墨家兼爱,可惜生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版图吞并时代,统治者只看中墨家的守城术。墨家崇尚科学,可惜人们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蓍草龟甲。墨家崇尚技术发明,可惜在夸夸其谈的仕人眼里,这些不过是“匠人之作,奇技淫巧”。墨家本身并非人人可达的艰苦训练、严厉规则及高尚思想。墨家的弟子越来越少,墨者一再的降低标准,一再的宽容和忍让那些原本不可原谅的行为。
大厦将倾,非止一日!
妄图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不过痴人说梦!多少前辈才智比他高,武功比他高,依然无力为之,时也,势也。
巨子忽然感到了痛,感到了疲惫,那伟岸如山的身躯慢慢的倒了,旁边的弟子扶住他,慌道:“巨子,巨子!”
 
 
巨子由人搀扶着慢慢的行了出来。 
子行对身旁的弟子道:“准备伤药,为巨子疗伤。” 
雪辰和子同跳下寒水,扶起小七,小七面白如纸,见了她,强笑道:“我为柯师父报仇了,你看见了没有?” 
雪辰的泪水掉了下来,却笑了,“看见了,看见了……” 
众人便立在平地上,脚旁不远的崖下流水嘶鸣,天上乌云散尽,好一片明媚的阳光。巨子面色苍白,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巨子无力地扫了一眼南墨众人,惊讶的发现,南墨弟子脸上都没有嘲弄之意,反倒是一片担忧之色。 
巨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他依然可扫平南墨的时候,这些人对他喊着“赴汤蹈刃,死不旋踵”,甚至说出了,若是失败,宁可自杀也不愿跟他走。而今,他身受重伤,已不再有扫平南墨的能力,为什么现在他们脸上却不再有愤怒?现在才是愤怒的最好时机,不是吗? 
看来,他真的得补上一课。 
巨子看了一眼在他旁边包扎的小七,道:“我输了,这青年,刺了我一剑,我已是输了!” 
子行看着他,缓缓道:“我们都输了,南墨也想站起来,不过和你的方式不一样。天下墨者是一家。以前是,现在也是,墨家但存一日,吾等绝不忘墨家的精神!” 
巨子闭上眼,不想再说。 
雪辰犹豫了一会,道:“首领,小姐她……” 
子行看了她一眼,道:“闯过了水墨阵,便是墨家弟子。子渔。” 
柯函心中一震,子渔,子渔,已是多年不曾听人这般叫她了。 
雪辰在旁使眼色,柯函看了看她,看了看小七,恍然道:“我并没有去闯水墨阵。” 
雪辰脱口而出:“小姐,你胡说什么?” 
南墨众弟子面面相觑:她没有闯水墨阵,但是今天有人来闯了水墨阵,那人是…… 
众人脸上阴晴不定,只看着子行。 
子行面无表情,“那你回来做什么?” 
柯函目光有些闪躲,“我,我是来找黑玉牌的。” 
北墨弟子其中之一道:“黑玉牌?难道是这个?”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黑色的玉牌,子行接过,“你是为了这个才回南墨?” 
柯函面色惨白,抬眸看着他,目露乞求:“是!” 
子行转手将玉牌丢落山崖,流水嘶鸣,那一片浪花瞬间湮没。 
柯函想也不曾想便跟着跳下山崖。 
——()。




第四十二章


一个月后。
小七正要走上吊桥,身后传来:“喂,小子!”
小七知道她一定会来的,回身行了一礼:“前辈。”
雪辰微愠:“叫我一声师姑辱没了你么?”小七抿唇不语,雪辰叹道:“你还在怪首领?”
“嗯。”没什么可隐瞒的。
雪辰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也有苦衷,你不要怪他。”
小七看了她一眼,没有人比她更在乎柯函了吧,为什么她能原谅?小七原谅不了,他不是南墨弟子,无法理解这样或者那样的苦衷。
“我怪不怪,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明知道首领有意留你,何苦说这样的话?”
“好意心领了,我还有未竟之事,告辞了。”
“我送你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行出了山谷,前面的路已不需人引领了。小七行礼告辞,双手却久久不愿放下,雪辰笑道:“你是想问小姐怎么样了?”
小七点了点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柯师父为什么不愿见我?”那日他亲眼看着柯函跳崖,就要扑过去,无奈身上疼痛,反应颇为滞涩,被正在给他包扎的弟子死死按住,脑子一热,迷糊中听到雪辰的惊叫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已过了三日,雪辰眼睛通红,却强笑着跟他说柯函无事。任何人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告诉他这件事他都会不信,但是雪辰的话,他信。强撑着病体要去看柯函,雪辰告诉他,柯函不想见他。如今一个月过去了,柯函还是不愿见他。
“这个……”雪辰苦笑一声:“你没有错,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小七无可奈何,只得嗯了一声。
“小七,你要去哪里?还会回来么?”
“我要去见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若是回来,小七希望带着她来,她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一个月来,一个念头在小七脑中越来越坚定,无论如何,他都想见到那个人,前面的道路已经看清了,没有那个人的未来,不是他想要的未来。别了雪辰,小七出了山,山外尘世喧嚣,仿佛过了很久。小七在人群中长舒了一口气。
忽闻身旁的人在议论,始皇帝第五次东巡,到了云梦泽,祭祀虞舜于九嶷山。
还说,皇帝的文武官僚和庞大的车马仪仗队,遮天蔽日,声势浩大,威势赫赫。
小七心中一动,飘絮会不会同来?
皇帝祭过虞舜,并未在云梦泽停留过久,随即浮江东下。巡狩行营东下大江,巨舟帆影遮天,浆声雷动,与两岸巡行护卫的铁骑号角遥相呼应。
行营抵庐江郡,皇帝登临庐山,停留旬日,船队直下丹阳。
这一日,江面上喊杀声大起,小七大吃一惊,喊杀声却离皇帝行营甚远,且并未有逼近之势。
巨舟望楼之上,行出几个衣饰华贵之人,中间有一道雪白纤细的身影,长发如墨。
小七眼中一热,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膛,双眼贪婪地,贪婪地捕捉她的身影,要将她的每一刻深深印入心房。
喊杀声停止了,鲜血染红了江面,顺江而流,拉成了一道红飘带。
船队缓行月余,停泊云阳邑登岸,改做车骑南下开往会稽郡。时当初夏,山野浓绿围绕着碧水如带,驰道上,皇帝的巡狩车马隆隆南进,两侧哨骑飞驰,车声粼粼,旌旗飞扬,小七与前来看热闹的吴越民众跪于道旁。眼前只看的到纷沓的马蹄,只听得到粼粼车声,旌旗伸展猎猎作响。
离她,是越来越近了。
似乎已经能闻到她身上美妙的香味,她经过的道路,连空气,都是香的。
小七已忘记了自己逃亡者的身份,若自己不想放弃,没有任何人能让你流浪。
行营过会稽,北上琅邪。
小七第一次见到大海,想不到大海如此的广阔,水天相接,不知其远。海风甚烈,激起海浪滔天,咸湿的海风直扑脸上。飘絮雪白的衣袂翻滚如浪,看着那徐福的弟子匆匆而去的背影,飘絮有些话涌到喉头,转眸看着颇有疲态的皇帝,却咽下去了。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舟车劳顿,精神不减,却越发的虚弱。
也许,仙药只是一个希望,一个安慰。只可怜两千童男童女。
方才徐福的弟子来报,已知仙药所在,船只已准备妥当,然而,海魔挡道,阻我东去,求皇帝行营中的大型战船入海除怪。
皇帝已答应了,战船不日便可出发。
皇帝忽然道:“这次求仙再无结果,徐福也不必回来见朕了。”飘絮听他半带笑语说这句话,心中甚喜,皇帝心里是清楚的,神仙方士之说飘渺无据,此番已是极限,皇帝的信任已到了极限。
飘絮扶皇帝回舱,正好李斯求见,飘絮识趣地退下。与流域婚期已定,飘絮脸上还是淡淡的,没有待嫁女儿应有的期待和羞涩。飘絮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李斯无端的觉得心惊,和流域的婚事能顺利么?李斯忽然不敢肯定,订婚仪式上,当着皇帝和大臣的面,她都敢说不曾带定婚之物,若她不愿……
海风甚烈,白色的浪花扑上船体,仿佛要进行一场激烈的亲吻。然而,退去时只留下了腥臭的湿气,带走肮脏的泡沫!飘絮看了一会便觉头晕,抬眼见流域远远的在甲板那头站着,看来已看了她许久。飘絮忽然有些恍惚,忽然觉得那么的可笑,为什么他们要这样相互折磨?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煎熬,明明知道不能嫁给他,却始终不肯去求皇帝一声,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
海浪在耳边咆哮,任何的事物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渺小和可笑,飘絮依旧决然而去了。流域心里有悲,有忧,婚期将近,东巡回去立刻筹备,一个奇怪的念头却挥之不去:飘絮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正确的呢?从前他认为他是飘絮的幸福,但现在,飘絮的反应已清楚的告诉他,他已经不是了。还要霸占着飘絮么?
是和她在一起重要,还是她的快乐重要?
流域忽然想起小七,飘絮和他在一起总是笑着,若他才能让飘絮快乐,李流域,你可肯放手?
这个想法让他痛苦难当,却一直在心中盘旋,挥之不去。
流域这些天有些精神恍惚,所幸李斯甚是忙碌,无暇理他,若非与飘絮相爱,他还不知会让父亲如何的失望。他的爱原来也只是一种利益的交换!流域满心的苦涩。
皇帝巡行郡县,威服四海。南方向来不平,各国旧贵族蠢蠢欲动,暗中纠集人马,似有所动。皇帝行营还有一个目的:平定南方。流域以为皇帝会顺便去一趟上郡,扶苏远离朝堂,也该接他回朝了。
皇帝却没有这个意思。
七月流火,路上变得闷热难耐,皇帝勉强支持着到达赵地沙丘宫,便一头病倒了。
天空是奇异的铅灰,那是冬天快下大雪时才会有的天色。流域看着暗云笼罩的沙丘宫,沙丘宫原是赵国君王的行宫,自赵武灵王惨死此处后便荒废了。皇帝喜欢建筑,对沙丘宫的样式颇为喜欢,便让人修葺了一番,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流域觉得这个宫殿给人一种阴森萧索的感觉,古树伸着形状奇怪的枝桠,挂着破絮般的树叶,颓丧地站在那里。偌大的宫殿,绿荫成片,却鸟雀不闻,愁云笼罩着这个古老寂寞的宫殿,一草一木都紧张着,焦虑着。
皇帝的病时好时坏,飘絮和胡亥姐弟两衣不解带在旁服侍。
一日清晨,一队黑色劲骑飞速出宫而去,蒙毅带人往泰山而去。病榻上的皇帝面如死灰,已如风中之烛,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太医紧张地不停地试探皇帝的脉搏。皇帝眼睁一线,眼珠微微的转动着,扫视了一遍屋里的人,缓缓道:“蒙毅去了么?”
飘絮忙握住他的手,“去了,父亲,他已经去了。”皇帝闭上眼,似乎又睡着了。
忽然道:“都出去吧,飘絮留下。”众人退下,飘絮忙乘机喂了皇帝半碗药。
“飘絮,你扶我起来,给我,准备羊皮纸。”
飘絮知道皇帝有要事吩咐,便不敢劝着,扶皇帝在桌旁坐下。皇帝似乎连提笔的气力都没有了,闭目半日,最终放下笔管。飘絮知道这是个重要的决定,本不该留她在侧。
“父亲,我给您唤丞相进来。”
“飘絮,你坐着,朕有话要对你说。”
飘絮强笑道:“父亲,好了再说吧。”飘絮止不住心中一阵悲伤,她知道的,好不了了。强撑着笑脸,比哭还难受。
一世不肯服输的皇帝却摇了摇头,征服了天下,最终赢不过岁月。“飘絮,这些年朕无力管你们,如今,朕就要去了。”
飘絮忍不住泪水滚落,皇帝顿了顿,干枯的手指拍了拍她纤细的肩膀,“飘絮,父亲,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飘絮强笑道:“什么事?父亲只管吩咐就是。”
皇帝浑浊的眼睛在那一刻忽然精光灿然,飘絮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威慑感。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就算是责骂,也是无可无不可的。
“飘絮,朕要你,不得伤害你小弟的性命!”
飘絮心中一颤,原来是为这个!平日里她和胡亥势同水火,皇帝毕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无心去管他们。飘絮的声音有些颤抖,“父亲,女儿并没有生杀大权!”
“你没有……你大哥有。朕的意思,你明白。”
飘絮明白,她只看着皇帝,久久不肯作答。心里已是巨浪涛天,有怨,有恨,有委屈,深深的埋藏在黑色的瞳仁里。
良久,方缓身而拜,应了喏。
 
 
飘絮出得门来,只觉要虚脱了。赵高在门外等候,看她失魂失魄地出来,似乎立地不稳,忙扶住了。飘絮脸色苍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竟尔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苍白如梅的微笑。赵高心中一颤,从前飘絮讨厌他到了看他一眼都不愿的地步,更别提碰她的衣角了。飘絮只道:“父亲要你进去。” 
赵高疑惑地走了,飘絮慢慢的走回去,绝望和痛苦死死攫住了她的心:那个人,她杀不了了! 
论才能,论性格,所有的哥哥姐姐都比他好,为什么父亲只对他那么好?连长兄扶苏都不能及。他们关系恶化,父亲不问缘由,只让她答应不得伤害他!大哥是她的守护神,他日,大哥登临大位,只要她将缘由说明,一切都结束了,然而…… 
飘絮呆呆的在窗前站了许久,所有的随从都在皇帝那儿忙碌,这个古老的宫殿似乎又成了一座荒凉的废墟。大风吹来,初时有些懊热,渐渐的变成了沉闷压抑,乌云剧烈的扭动着,天边一闪一闪的电光,雷声沉闷,在乌云里缓缓的鼓动着。 
今夜必有一场大暴雨。 
飘絮的莫邪在手里狠狠的握着,握得指节发白。她的手不可抑止的颤抖,皇帝只留下了她,他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今夜必来寻她。皇帝的意思,飘絮明白,皇帝是要她在扶苏登上大位后不得为难胡亥,而今,皇帝未崩,她还是可以动手的! 
飘絮心里是那么的绝望,若能杀了,两年前就已杀了,不会等到现在。沙丘宫,风声狂啸,吵杂而寂静,天色愈发的阴沉,黑暗仿佛是扯不开的黑布,烛火在风声中战战兢兢,几次欲灭。莫名的一股肃杀之气,真是个杀人的好日子。只是,没有人帮她,还是没有人可以帮她。 
流域一行三人纵马往沙丘宫飞驰,天阴沉得似乎要掉下来,若不赶快,今夜只怕难过了。马儿忽然一阵痛苦的嘶鸣,一头栽倒在地,流域被重重的摔在地上。随行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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