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馆水月录-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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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龙骧将军府中，在慕容敬之一步步的设计下，他们两个，竟渐渐地掌握了一些主动权，不需要再受身体上的虐待，日子逐渐地轻松起来。
直到有一天午后，太阳洒下慵懒的暖光。慕容敬之也微微地眯着眼，像没有睡醒的某种软绵绵的动物。他从身后将手肘搭上千羽的肩膀，倚在他耳边轻笑着说道：“少君，咱们走了。从今天开始，咱们自己来做主人。”
他和千羽被人带到了另一个地方，西中郎将的府邸。
彼时西中郎将刘义隆只有九岁，但这个孩子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感觉和心思，忽然黏上了慕容敬之不肯放。他们两个是刘义隆在龙骧将军府中看到了，向王镇恶要过来的。不知道这其中，是刘义隆自己的敏锐决断，还是敬之从中动了手脚。
总之刘义隆对敬之莫名地亲近，亲到无视身份地位，手牵着手，形影不愿离。刘义隆这个小孩给千羽的感觉，也令他极为惊讶，因为刘义隆和慕容敬之实在是太像了。
外表温和，内里深沉，野心勃勃，心底有光。唯一的不同，是敬之身体深处的光芒温柔而广阔，而刘义隆的光芒却锐利而明亮。
刘义隆尊敬之为师，而敬之利用他的身份和地位，混入朝堂，一步一步地爬上高位，掌握着比在龙骧将军府所能收获得更多的一切。
真正的价码是什么，风千羽后来才明白了。
自从成了自由身，慕容敬之就只爱穿白，洁净，一尘不染，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在人类形态的时候，身上自然地带有一种很淡很淡的芝兰味道，很清新，不可一世的傲。
就是这天神般一身洁白的男子，微笑着，漫不经心地用已经变得醇厚好听的声音说：“今夜子时，到城郊桃花林来。”
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但深夜让千羽来看的，自然不是桃花。那一身洁白的男子，就在落英缤纷的桃林之间，微笑着用千羽平生所见过的最残忍的手段，十分缓慢地残杀了眼见就会成为一国大皇子的广武将军刘义卿。
此事的前因后果自然是复杂的，慕容敬之早已精确地打点好了。风千羽明白，他就是让自己来看这个过程，若不是因为某些前尘旧事，这个过程断然不会如此残酷。
月光与火把之下，繁密的桃花林有种触目惊心的艳。敬之纯白的衣衫染满了鲜血，他的眼眸却含着深不可测的笑意。月色与乱红之中，微笑的魔鬼。
这是慕容敬之与刘义隆的协议。敬之帮他除掉哥哥刘义卿，趁这个哥哥的羽翼还未丰满之前。而他，会给敬之提供能提供的一切，不会过问其到底想要做什么。
冷血的、可怕的小孩子，又是一个魔鬼的转世。
不过这个协议，并不涉及以何种手段将刘义卿除去，只要不着痕迹，不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即可。而慕容敬之选择了最残暴的方式，并且，不仅要他死，还要他身败名裂，从刘氏的族谱中直接除名。
只有风千羽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敬之的本性嗜血残忍。
彼时龙骧将军王镇恶已经在长安之役中殉职，再没有人认得出他们两个。于是慕容敬之进入朝堂，有了自己的官邸。他成为武状元，当上中书侍郎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却早已成熟稳重，左右逢源，举手投足透着说不出的魅。
他的计划徐徐地展开，江南的山河早在他胸中绘得烂熟，晋室朝堂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了秘密可言。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他知道敌人是谁，知道敌人是如何压倒性的强大。所以，很快，江湖上出现了国医馆，出现了东皇太一和云中君。
东皇太一的身边，找回了流散于江湖的幽冥十八骑，后来，逐渐又有了东君、大司命、湘君、湘夫人的名头。
作为朝堂上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来府上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但慕容敬之对女人毫无兴趣。他的心思确实都在更大的地方，可是千羽总有一种感觉，敬之的生命，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来访。
结果，他等来了少司命，刘瑾。
他们表面上像恋人一样朝夕共处，但却没有恋人之间该有的亲近和默契。敬之什么也不说，但是千羽总感觉哪里是不对的。
千羽见证着慕容敬之从一个冷漠的少年长成一个工于心计的男人，见证着他用双手创造出一盘极大的棋局，见证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心愿。这么多年了，比起这些，千羽却更希望见证一些别的，见证他的生命里出现幸福的契机，见证他真心的笑容。这么多年了，他的生命已经融入自己的生命。比沉重的过去更重要的，是未来。
千羽希望在某一天，会有一个美好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带给他真正的幸福。这个女子，应当像敬之一样，生命中有温柔的光。刘瑾对敬之，是真心的痴恋，可是刘瑾的身体里没有光，有的只是执着。
敬之仍然像从前一样，敬之的性子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他没有像千羽希望的那样，变回他本来该有的模样。当他心底深处的那颗星燃烧的时候，他应当是比太阳还要温暖的大光明。只有他的生命中出现一个人，让他变回他本真的样子，他才会真正地幸福。
他心里的星光还在。他的阴险和狠辣只关乎大局，虽然从不曾言语解释，可他在战斗的时候，从来都会不经意地绕开无辜者的所在，救下可以挽救的任何生灵。不需要被知晓，不愿意被发现，不希望被感激。
风千羽和慕容敬之的十年，也曾有过两次生死的危险。
第一次是江陵之战。在那里，慕容敬之创造了一个战场上以少胜多的神话，可是他们两个遇过一次险，身陷重围，几乎力竭不支。在敌人的团团包围之中，两个人背靠背地互相支撑。那是敬之头一回把后背交给了自己。
这样的托付让千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感觉到时光的奇妙，令人满足，甚至死亡也不会再带来遗憾。
第二次是敬之设计送他去大夏的途中，也是三年前两人分开的前夕，遇到了一次极大的危机。千羽说，你一个人走吧，敬之点了头。
千羽对敬之说：“你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的，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她。希望你能继续找她，替我找到她，替我照顾她，让她这辈子都能平安，都能幸福。”
敬之说我知道的，我的书房不都是她的名字么。我会找到她，一定会保她平安。但是她会不会幸福，我说了可就不算了，那只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慕容敬之一个人走了，但是危机并没有来。后来千羽在各种痕迹之中，发现了敬之曾经精心计算，一个人悄悄地化解了这场危机的证据。
不管是他过于自信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的目的，要做到这一点，一定曾经赌上过自己的性命。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件事，以为在千羽的心中，那是一场侥幸，而他，是为了保全自己抛弃了朋友的那个人。
这就是东皇太一该有的样子，冷漠，强硬，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也只有这样，他才能雷厉风行地指点江山，最终实现自己的目的。
所以，也许敬之，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到今天为止，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形势一片大好。只要耐心经营，把握时机，不出三年，必定可以夺下刘裕的江山，取而代之。
但是也就在今天，千羽的心中五味杂陈。他欣喜地发现，敬之终于开始变化了，而且是翻天覆地地变化了。可是让敬之变化了的这个人，却实在是出了他的意料。
也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许多人不喜欢小四，可是深深在写这一部分的时候，居然真的很悲伤呢~
哦，对了~想了想，明天，也还是四更吧。
这样纸，明天就可以把云中君篇更完了~！
然后，其实，这个故事不久就要结束了^_^

、第一二九章　鸿雁光不度


少君的话讲完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忽闪的蜡烛滴下泪来，间或爆出小小的火花，发出“啪啪”的细碎声响，让屋子里的空寂更显寂寞。
陆渺渺的眼神飘乎在远处。原本少君是语气平缓地款款诉说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那些很残忍的部分，很明显都被他刻意简化或略去了。可是无论他如何力求平淡，他的话语里，都不自觉地渗透着极为深刻的情感。
也许是这些事件本身，原本就自然地包含着极为深刻的情感。
渺渺的心被牵扯得生疼。她因了那场惨剧，自幼与哥哥骨肉离分，本以为自己的际遇已经十分不堪，谁想哥哥的经历，竟比自己艰难百倍，直令她心伤不已。可是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令她心疼的却不只哥哥一个，还有与哥哥共同经历了苦难的另外一人。那人仍在她的心底深处，始终不曾离去。
她知道萧四必定有一个沉重的过去，只没想到他的过去，竟会与自己的哥哥如此紧密地纠缠。更何况，这只是哥哥眼中的十年，而萧四生命里最沉重的部分，他心上最重的创伤，很可能根本不在这十年之中，而是在更早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原来自己所了解的萧四，只不过是他的皮毛。不对，甚至连皮毛都谈不上，那只是他皮毛的一部分。那些温柔的微笑，那些关切的眼神，清新的气息，讨人欢喜的小小举动，甜蜜的话语，自己贪着恋着的一切，是他，又不是他。完整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渺渺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因为哥哥口中的萧四，和自己认识的萧四的形象几乎就没有重合，似乎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的萧四，已经可以回归本我了。那个萧四，自己还认得出么？那个萧四，还是自己恋着的那个人么？
根本没有办法得出结论了。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
顾少君却也在静静地想着心事。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妹妹突然出现，自然令他欣喜若狂。可是喜悦平复下去，把事情理出头绪，却发现机缘巧合令一切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哪一方都难以取舍。
少君可不是个别扭的人，他心里一直都坦诚地认为，十年的时光早就让他和敬之的情分胜似手足。敬之的幸福对少君来说，是如此巨大的心愿，甚至不亚于找到妹妹千芝。可是，如果敬之的幸福居然只能来自于得到自己的妹妹，这下可就难办了。他当然希望敬之遇到一个好女人，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使命要由自己的妹妹来完成。
那可是亲妹妹啊，血脉相通，骨肉相连。一个女人的幸福，应当要有一个靠得住的好男人，有平稳安定的未来，心境平和，岁月静好。敬之对自己是很要紧的，可他实在不是个做妹夫的好人选！
十年的相处，慕容敬之有多么难搞，没有人比少君更清楚了。自己可以包容他，不与他计较，凭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妹妹也来受这个罪？处久了，自然也是好的，可实在是太辛苦了。虽然妹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但要论玩心计，再聪明也不可能玩得过敬之啊。
更何况，敬之一直在谋划的那些，一直想要的东西，少君也根本不希望妹妹参与进去。如果有一天敬之真的夺下了江山，那烦心的事只能比现在还要多得多。
如此一比较，真要选妹夫的话，山鬼确是比敬之理想太多了。
少君也是妖瞳族，有着极其敏锐的眼睛和极其准确的直觉。无月乍一看气质略有些清冷，但他身体里面的世界令人惊讶，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美好。他是如此清澈，如此温柔，如此善意，而且，如此强大和可靠。
无月心中对于妹妹的情意，深挚又执著，第一次见面，便让少君的内心油然生发了托付的愿望。
而且，真令人惊叹。本来以为敬之的模样已经是无法比拟的俊美了，谁知见过了无月，才知山外青山楼外楼，这男子的容貌，美到人类想象力所不可及。傻妹妹，守着这样的人，怎么居然不动心！这一点，令少君忽然有些佩服慕容敬之。是要有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在这样的人物面前生生地把妹妹抢了去！　
所以，千羽千芝兄妹，两个本都是极有主意的，这下子忽然齐齐地没了主意，只各自默默地想着心事。
不过，无论心思如何纷乱，兄妹的团聚总是天下最大的喜事了。陆渺渺每一天腻在少君身边，尽情地填补十年来缺失的一切，时光倒也流逝得轻快而饱满。她想要短暂地离开一阵子，放下兵刃，不去想令她烦恼的人和事，不去做任何决定，只像一名普通的少女一样，织绣烹煮，与那多年不见的兄长相亲相爱。
兄长每一天自然也是喜笑颜开，对她关怀得无微不至。但少君平时仍是时常出现怪异举动，有时说着话就会分神，有时似乎刻意地为渺渺和无月“创造”独处的机会，可有时看到二人在一起却又会突然找个理由把她或无月拖走。萧四的心思难猜，现在哥哥的心思也不知怎的变得神秘莫测了。
只有无月依然平静如水，安然地在渺渺身边默默地陪伴。他尽力地摒弃心中的杂念，珍惜着这短暂而难得的共处。总有一种感觉，就算是这样的日子，恐怕也已所剩无几。有些事，局里人看不透，可在旁人看来，结局却是早已注定了。
少君多年来潜心研习医理，又从慕容敬之那里得了许多天族的知识，现在单说对于医理的掌握，世上已算是数一数二。他在医道方面的博学，加上一双妖瞳的作用，令他开发了一个独特的专长，便是开腹开颅的治疗法。渺渺精通的七针断血流和精密缝合术，少君也都能做到，只是没有她那么惊人的速度。
他对于医道是极为痴迷的，本来自认为药理也算精的，但见了花鬼才明白，自己所知，不过是沧海一粟。所以，少君对于与无月相处的时间也极为珍视，而无月对他，也是知无不言，毫无保留。
少君发现，这个有点冷漠的花鬼族男子，不知怎的居然极听自己的话。有一天，他不过无意中说了一句，园子里花草似乎少了些，第二天，门前的院落便开满了艳红的虞美人。这让他觉得又是喜欢，又有几分歉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心生歉意，也许自己内心深处，还在悄悄地偏向着敬之。
就这样，转眼便过去了月余。
这一夜，月色如水。陆渺渺在榻上翻来覆去了一阵，终于迷迷糊糊地快要进入梦乡，却忽然觉得脚腕上毛绒绒地一痒，不由打了个冷战，“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她一双瞳子瞬间变成碧绿，定睛一看，却有另一双碧绿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
那东西“喵”地一声叫，轻轻一纵，跃上她的大腿，径自向上迈了两步，身子一弓，脑门便擦过了她的下颌。
毛绒绒的一小团，一只十分熟悉的，琥珀色绿眼睛的小猫。
陆渺渺吓了一跳，忙起身点起了灯烛。不会有错，就是这只猫，冬天去青州之前，在萧四家里见过的那只小猫。
渺渺一骨碌跃下榻来，环视四周，又推开窗向外张望，周围丝毫没有异状。可是这只小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猫并不怕生，静静地坐在她的榻上望着她。仔细看看，小猫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牌，身上还绑着一只小小的缎子布袋。
一般的猫，最讨厌身上被绑缚东西，只要绑上，就会赖在原地不肯移动。可这只小猫不知受过什么训练，居然很神气地背着小布袋前来，充当了小小的信使。
渺渺将小猫抱起来，先看看它脖子上的白玉小牌，上面刻着三个字，应当是小猫的名字。仔细一看，渺渺不由红了脸，原来这牌子上的字，写的是“小渺儿”。
当时萧四对她说，晚上这只小猫会陪他一起睡觉。如果是这样，它的名字又怎么可以叫做“小渺儿”！
这是，萧四来了？
陆渺渺又羞又气，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一丝丝的甜。可是，怎么可以觉得甜？多么可气！她伸手解下小渺儿身上的布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只白玉小瓶，一只翡翠镯子，并无书信，也没有其他信息。
镯子非常漂亮，翠绿的颜色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