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馆水月录-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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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残月之夜计划执行，不到三个月之后发生的事情。
看来，这南燕的皇族仍然是留了根。难怪东皇太一怀了谋逆的野心，那是没落的皇族，灭国的恨。也难怪他要杀刘瑾，哪怕只是这个身份给刘裕知道了，东皇太一和他的国医馆，也根本不可能如此逍遥自在地存在了这么多年。
曲无殇的影子不知什么时间不见了，只剩下陆渺渺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幻界里，骨骼不停地碎裂，皮肤不停地出现创口，在毒药作用下的暗红色血液大量地流出。
从曲无殇一出现，萧敬煌就霍地站起了身。后面发生的一切明显让他极度震惊和混乱，罹灯清楚地感到，他的震惊和混乱是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极度的不单纯。但是，这个男人绝非常人，他迅速地从这种压倒性的情绪塌陷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声音嘶哑地快速说道：“给我纸笔！”
罹灯化出了纸笔。萧敬煌快速地在那上面写着字，写完之后，言道：“你们一定有特殊的传信方式，把我的信，交给……”他迅速而明确地对罹灯言明了要找的人和寻找的方法，“然后，你们立刻派人在入口处等着，把来的人接进来！这关系着她的生死，请你务必办到。”
“不要断开与我的联结，我要靠你找到她。”说着，萧敬煌便往四界门的方向走去。
罹灯大吃一惊：“难道说，你要……”
“不行么？”萧敬煌气息冷冽，面无表情，“除了我，现在还有谁能把她弄出来？”
“但是，那样你会……”
“有工夫瞎操心，不如对你们的救命恩人感恩戴德。如果我说的事办不到，我迟早把你们杀得一个也不留。”萧敬煌踏出罹灯的幻境，身体瞬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疾步向四界门走了过去。
但是，还未等他靠近四界门，有一道红色的影子忽然一闪，便已驻足在四界门前。
满脸泪痕的小蔻大声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清楚地感觉到，姐姐她进到里面去了，姐姐她不好了！”
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小蔻转向罹灯，言道：“如果不能救出姐姐，不但姐姐会死，先生也会死！这就是我感觉到的东西，是不是这样？”
罹灯道：“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你退下。”
小蔻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我能进得去，我知道。我要进去。”
罹灯面上显出了怒容，斥道：“不自量力！退下！”
小蔻凄然道：“你死了，你以为我还会活着么？我从姐姐身上感觉到了，有可能做到的人，就只有我了。”
萧敬煌打量了小蔻一下，便冷冷地言道：“让开，碍事！”
小蔻却只留恋地望了罹灯一眼，一转身，轻灵的身体便往四界门掠去。
罹灯大惊失色，足尖在地上一点，也朝四界门的方向飞掠而去。但他所处的位置太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阻住小蔻进入四界门的步伐。
罹灯心如刀绞，忍不住大呼一声：“小蔻！”声音带着颤抖，有急，有怒，有怜，有爱，有苦，有痛，有无奈。便这一声呼唤，竟也千回百转，五味杂陈。只是那目光坚定的少女，心如磐石，早已决意从容赴死，再听不见先生的呼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小蔻将要冲进四界门的刹那，不知哪里，传来了一缕悠扬的笛声。
笛声并不凛冽，毫无杀气，反而如春野一般和煦温存。但就是这柔软的曲调，竟让所有人的身躯一震，正在行动的人，忽然都失了力量，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绵软地止住了脚步。小蔻双膝一软，一个趔趄便跌在了地上。
身体未受笛声影响的人，在场的只有萧敬煌一个。
萧敬煌眉头一蹙，打量起来人。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人，穿着无袖纯黑短装，外罩黑色披风，额上束着头巾，长长的黑色直发从头巾间随意地露出来，略有点像西域人的装束。这名黑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长相倒全然不似西域人，灵动之中带着几分肃煞，是个略带点神秘感的美男子。
最夺目的，便是这名男子一双宝石般的红瞳。
男子望着小蔻，脸上显出了几分惊讶。他闭上双眼，略微感知，面上便泛起了一丝笑意。
“想进去？”他问小蔻。
小蔻点了点头。
男子缓缓地走近了，向小蔻伸出一只手来，言道：“来。”
小蔻迟疑了一下，伸手牵住了他的手。男子身上忽然散出一股石榴红色的淡淡光影，柔和明艳，将他与小蔻包裹在里面。也就在这一瞬间，这名男子身上的力量，同时连通了在场所有人的五感。
男子牵着小蔻的手，如闲庭信步般地踏入了四界门。
所有人五感连通，可以看到他们进入幻界后的景象。他们进去的地方，没有出现特殊的空间，也没有出现迷宫，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你是谁？”小蔻望着面前奇异的景色，目瞪口呆。
“我是夙夜。”男子言道，“你也应该感觉到了，我们同族。”
“同族？什么族？”小蔻吃惊。
“我族名唤作葬音，我们是来自西方的幻术使。”夙夜微笑着答道。
“我要找姐姐。”小蔻道。
夙夜点了点头：“我知道，小蔻。”他连她的名字也已经知晓。
夙夜立在风中，感受了一下风吹来的方向，便牵着小蔻向左边走去。走了没有多久，便远远地看到一大片暗红色的草，陆渺渺平躺在深深的草丛里，神色痛苦，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
看到这骇人的场景，小蔻尖叫一声，挣脱了夙夜的手，便向陆渺渺跑去。夙夜吃了一惊，呼道：“不可！”但小蔻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夙夜眉头一皱，身上的淡红色光气刹那向小蔻包裹过去，完全护住了她，自己身上的气只余了薄薄的一层。只听“喀”的一声，夙夜的左臂桡骨干脆地折成了两截。
小蔻被吓住了，愕然地望着他。夙夜神色如常，只言道：“最好别离开我身边，你现在的修为，离进来还差得很远。不想害死我的话，就不要乱跑。”
两人到了陆渺渺身边，陆渺渺已经彻底地实现了全身骨骼粉碎、经络尽毁的预言。不只如此，毒药已在她全身循行，而她失血的量，也足以让她去了大半条命。基本上，已经是气若游丝。
夙夜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渺渺失神地望了他一眼，十分微弱地开口骂道：“真是够晚的，你怎么不去死！”
明明是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幻界的人，你早来上一天，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对上陆渺渺的眼神，小蔻郑重地从她手中接过了宝石。夙夜从腰间抽出笛子，笛子瞬间化成一条五彩灵蛇，攀上他折断的左臂，将他左臂紧紧地固定了。
夙夜的气息笼罩了陆渺渺，让她的身体瞬间从幻界的挤压中解脱，她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夙夜将她轻轻地抱起来，对小蔻说道：“跟紧了。”便抱着陆渺渺向四界门的方向走去。
萧敬煌早已通过夙夜的眼睛，看到了陆渺渺的模样。她的全身，几乎已经看不出颜色了，满满的，全都是血污。她的全身，都是软绵绵的，体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支撑她身体的骨骼。从她吐血的量来看，脏腑的损伤也很严重。能活着，全靠先天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力。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心中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崩坏了。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要是你死了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要是没有了你，这个世界根本难以想象！
夙夜抱着陆渺渺刚刚踏出四界门，　便只觉手中一轻，不可觉察的速度，那姑娘已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萧敬煌转头对罹灯说道：“尽快，把他带来见我！”话音还没落，人已经从宫殿所在的高空纵身跳了下去。
众人皆大吃一惊，这个高度，正常人跳下去，该是必死无疑的。几位长老打算下去看看情况，却被罹灯阻止了。
罹灯道：“他们不会有事，不必去打扰他，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陆渺渺的意识已几乎没有了，她迷迷糊糊中觉得似乎是从幻界中出来了。可就在回到人间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仿佛在腾云驾雾一般，全身轻飘飘的，那摧心剖肝的疼痛瞬间化为空无。
这疼痛的感觉消失得太过彻底，以至于陆渺渺认为自己是死了，但是，却还像大病着一样，撑不开眼睛。隐约间，她感觉有人与她躺在一起，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有温热的液体缓缓地注入口中。药？可是这药的味道太过甘美，如同天上的琼浆玉液，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拥着她的那个人的身体，如此温暖，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沉沦。
那个怀抱，仿佛是她渴望了很久的归处，温柔，安全，暖。她觉得自己主动向那个怀抱瑟缩得更近，不知道是不是伸出手去捉住了他，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片刻。
“我在这里，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有我在这里，你是绝对不会死的……不要怕，不要怕……”
耳畔一直有温柔的话语，有温热的手指滑过自己的面颊，滑过自己的脖颈，有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发。一切，都那么令人心醉，心醉到贪图永恒。
如此，沉沉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远方有故事

出了幻界，小蔻将宝石交到族长的手中。事不宜迟，族长谢过了夙夜，便带着数名长老，去对宝石进行净化。
“你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小蔻此时才觉得这名陌生的男子有些奇怪。
夙夜道：“我接到了梦狩一族发出的求救。但我接到讯息的时候，正在昆仑山顶，所以赶到武陵，花了不短的时间。这个地方又很难找，我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寻到了进来的路。结果到了这里一看，那位姑娘已经在里面了。”
小蔻望着他折断的左臂，心下歉然，便问道：“痛么？”
夙夜一笑，言道：“无妨，不必放在心上。”
罹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嘴角不知不觉间浮上了一丝笑意。
夙夜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着他。罹灯微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夙夜长眉一挑，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他的红瞳向罹灯银色的眼瞳中望进去。夙夜的眼睛虽然也是红宝石的颜色，但这双眼睛却不像小蔻那般清澈华美，而是深沉又锐利，别有一种厚重神秘的美感。他凝神望了罹灯片刻，忽然之间感到震撼，便只轻轻地言道：“你的托付，实在是太重了。”
罹灯道：“但是我确信，是你。”
夙夜道：“你心中所思，我完全明白。只是，万物本是没有定数的。不见得你给予的，就是她需要的。”
罹灯道：“时间会证明，最好的选择，终会是最好的选择。你，可愿意一试？”
“你可知这一试，便是堕入尘世劫，赌上一生一世？不只是你的，还有我的。”夙夜望了小蔻一眼，忽然之间笑了，“难怪常言道，幻术使的生命之花，都是刹那之间绽放。我愿意一试，但还要看她愿不愿意。”
“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小蔻嘟着嘴问道。
夙夜道：“小蔻，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去远方？”
“我不去，”小蔻不假思索，“我要和先生在一起。”
罹灯道：“去罢。我一直都在这里，无论你走到哪儿，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小蔻不解道：“到底是要我去哪里？”
夙夜道：“外面大得很，有故乡，有你不知道的世界。你的师傅把你托给我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傅。”
小蔻撇撇嘴道：“我不去，也不要你做师傅。”
罹灯望着小蔻，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小蔻对着他的笑靥，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罹灯道：“去罢，去长长见识。我在这里等你。”
去罢，去远方，因为远方有故事。因为远方有故事，所以你此去，便不会再回来。
“我不去。”小蔻道。
夙夜道：“我还要在这里住几天，等到宝石净化之后，替你们送回幻界。所以，去与不去，你不必急着决定。如果你想听，这几天我可以给你讲讲故乡的事。”
***
陆渺渺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了几天。她悠悠醒转的时候，感觉有清冽的水，一滴一滴地点进自己的唇间。她轻轻地张开口，清甜的水便唰地渗了进去，仿佛甘霖滋润着久涸的土地。她缓缓地张开眼睛，白日的光线便刺得她赶快又眯上了。眼前晃动着的，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庞。
这个人，手中持着一片绿色的树叶，使树叶沾了水，顺着叶片尖尖的顶端，一滴滴地向她口中滴落。
见她醒了，他的脸上绽出一个苍白而欣喜的笑。
“萧四……”陆渺渺声音嘶哑，“我还活着么……”
萧四笑道：“说什么傻话，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死呢？”虽然笑着，但他的声音有一些无力，显然是极度疲倦。
“几日了？”陆渺渺问道。她这才想起向自己的身体望了望，却惊讶地发现骨骼和经络都在迅速地愈合，该接合的地方，都接得恰到好处。
“你睡了七日了。”萧四回答。
“你这药到底是什么？果真是起死回生的仙丹！”陆渺渺动了动手腕，不禁感叹。
萧四道：“这可是我家传的妙药，天下独此一份。以后，再不让你这样了。”说着，他从旁边端过一只小碗来，碗里装的是小米粥，火候很足，煮得很细腻，表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油皮。
香气扑鼻而来，陆渺渺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饥饿之感顿生。萧四将枕头垫高，扶她半坐起来，倚在榻上。渺渺待要伸手去接碗勺，萧四却面孔一板，道：“莫乱动，筋骨都还未长好。”
他在床榻边上坐下来，使小匙舀起米粥，放到自己唇边略尝了尝，不冷不热，便将小匙送到陆渺渺嘴边。
渺渺吓了一跳，粉面倏地飞红。对于忽然变回来的萧四，她感到极度不适应。而且，男未婚，女未嫁，他尝过的，却喂给自己来吃，饶是她不太重视那些世俗礼法，也觉得未免出格了。
但萧四对此丝毫不以为意，那理所当然的眼神让渺渺红着脸将粥咽了下去。为打破尴尬，她欲盖弥彰地言道：“还热着呢，你算好了我要这会儿醒么？”
萧四一边细心地喂她吃粥，一边言道：“有件事，还是不得不说的。我有药，却只能续你的骨骼筋肉。可你身中奇毒，这毒，我是解不了的。现在，只是想办法缓解了毒性的蔓延，时间久了，仍然有性命之虞。所以，你且忍耐几日，等能解毒的人来……”
也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这么巧，萧四话音还未落，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方吱呀一响，便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瞬间便欺到了他的近前。
萧敬煌感到来人气息，心中一凛，这才多久，此人进境怎的竟如此之大？原本他自信实力胜于此人，但现在的感觉，却是，不好说了。
萧敬煌缓缓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粥碗轻轻地放在床头案几之上，转身对着来人。
来人看了看榻上愕然的陆渺渺，一双幽蓝色的眸子刹那爆发出寒如冰川的怒意。他轻抬手，以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唰”地拔出通体漆黑的长剑，一剑便向萧敬煌的咽喉刺了过去。
陆渺渺发出“啊”地一声尖叫。来人出剑极快，萧四直面刺来的长剑，竟毫无躲闪的意思。剑尖险险刺到萧四咽喉，却陡地一偏，紧贴着他的脖颈刺了过去，“铮”地一声，没入他身后的墙壁。
萧敬煌道：“何必如此？好不容易打算让你刺上一剑出出气，你这回不动手，可就没有下回了。反正刺伤了我还得救我，麻烦的是你自己。”
来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管没入墙壁的长剑，径自转身去看陆渺渺。
陆渺渺看着他，悲喜交集。来人长身玉立，一身黑衣，即使看上去面色苍白，墨发散乱，仍不失举世无双的仙人风姿。他比前些日子瘦削了些，衣衫看上去有些松垮，气色不太好看，只一双眼睛那深澈的幽蓝，比原先更添了几分绝色。山鬼无月略显寒冷的形容每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