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馆水月录-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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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的梦，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可以成真？
有那么一天，我会像凌姐姐牵着迟大哥的手那样，牵着千羽的手吗？不知道哥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他应该跟萧四一样的年纪，会不会也像萧四一样高了？记得最初觉得萧四亲切，还真是因为他跟哥哥有些像呢。
有那么一天，我会手刃了仇敌刘裕么？会祸乱了他的天下么？不知为什么，刘车儿那张充满朝气的面孔和亮星一般的双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车儿，到那时，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你？
无月，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你？
萧四，就在此刻，你，又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陆渺渺头脑里乱七八糟的，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天刚亮，她就起身穿好衣衫，梳洗完毕，到茶舍的庭院里散步。
刚刚深吸了两口清晨冷冽的空气，陆渺渺就看见迟峰从楼梯上下来。
迟峰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长发随意地挽起，十分素淡，并无平日的华丽，但面色却不像以前那般冷峻，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
“迟大哥！”陆渺渺亲热地招呼，“看到凌姐姐没有？”
迟峰愣了一下，见陆渺渺站在院里，笑咪咪地望着他，脸上忽然一红，露出了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陆渺渺简直想象不出，这个“冷”型的成熟美男脸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竟好像是――羞涩？
“她，有点不适，还在休息。”迟峰忽然慌里慌张地说道，“山鬼睡了好久了，怎么还不起，我去看看他！”
陆渺渺皱了皱眉头，凌姐姐身体不适，你作为神医一名，不照顾她，反倒在这里怪里怪气地瞎溜达？
“我去看看凌姐姐！”话音未落，她已丢下迟峰，“蹬蹬蹬”跑上了楼。
陆渺渺敲了敲门，也不等回应，便推门进了凌佐寒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凌佐寒斜倚在榻上，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纱衫，盖着锦被，纱衫轻透，隐隐约约地露着白腻的肌肤。
“渺渺。”凌佐寒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脸上却掠过一丝苦楚神色，陆渺渺忙上前两步扶住。她正待出声询问，却忽地发觉，凌佐寒长发披散，眉眼间却含着春色，白皙的脖颈上落下红梅点点，床榻间一片凌乱，床头还放着一件夜蓝色的男人衣衫。
这，怕是昨夜情难自持，太过激烈了吧！
陆渺渺当即面红耳赤，暗骂自己脑子怎么如此糊涂。这两个人苦苦相思了八年，一旦见了面，看得见摸得着了，互诉衷情之下，若还能把持得住，那简直不是人了。
这边凌佐寒也红了脸。两个人手拉着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气氛十分尴尬。却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迟峰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司命，你在么！快来看看，山鬼他，不好了！”
无月？陆渺渺心里大急，怎么不好了？凌佐寒待要起身，却被她按在榻上。
“姐姐你躺着，我去看看，有事再叫你。”说罢，陆渺渺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无月躺在床榻之上，看上去极度虚弱，如玉的面孔上竟破天荒地泛着潮红。陆渺渺将手指搭上他的腕脉，他心跳原本就快，现在快得如擂鼓一般，而且，搭在他手腕的指尖，居然传来了热度。渺渺用手覆在他额头一试，头一次，感觉到了“热”。
这，大概真的是糟糕了。昨天的一役，他也许极度虚脱了。
无月缓缓地张开眼睛，对迟峰言道：“托你一件事。”
迟峰道：“你尽管说，我豁出命去，也要做到。”
无月抬手指着陆渺渺道：“带着她走，离我越远越好。”
“为什么！”陆渺渺急道。
“不要问。”无月凝望着她，“你照顾好自己。”
陆渺渺道：“别傻了，你本来也不会骗人，不要费心思编瞎话哄我，反正我绝对不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走。”
无月皱了皱眉，言道：“湘君，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却是真的，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已经大亮的天，忽然间暗了下来。触目惊心地，就在这离忧茶舍楼下的院子里，空气忽然被撕开了一条黑色的口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黑暗。缓缓张开了的，竟是那漆黑的三界之门。
现在早已经过了三界开门的时间，而且，闹市中心，阳气极强，根本不该是三界开门的地点。一切，都是异象。
季无月吃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用手去摸床头的渡鸦。他早已经明白，一切根本没有结束。这一次，是他逆天行事，来自三界的反噬，迅速地找上了他。可是现在，他的体能已经完全虚脱，不要说保护陆渺渺，就是自保都难。
“你们快走。”无月拔出剑来，提一口气，依旧是轻飘飘地从窗口跃出，落在院内。至少，希望最后的力量，可以确保她逃离此地。
但是迟峰从腰间掣出一条银色的软鞭，站在了他的前面。
“山鬼，对付鬼邪，原本就是除鬼师与渡鬼师的责任。我们的命是你给的，今天能为你一战，是最好的结局。”
三界门大开，一时间凄风苦雨，鬼哭厉号，一缕缕黑色的雾气从三界门中喷涌出来。鬼邪从三界门逆行至人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清晨闹市中心已有不少人，一见此景，吓得四散奔逃。但人的腿脚哪敌得过鬼魂的速度，刹那间便有大群人被鬼邪上了身。
几道蓝光在人群中炸开，缕缕黑烟从寄主身上析出。却是凌佐寒手持弓弩，加入了战斗。
如此大量的鬼邪，简直是见所未见。如果命运就是要我们死战于此，我们已然重逢，倒也再无遗憾。
陆渺渺用起妖瞳，试图摸清鬼邪的行动。必须做些什么！她拔出弯刀，速度绝快地一闪，也飘到了无月的身前。就算拼死，也不能让它们近了无月的身！
就在陆渺渺用身体挡住了季无月的一刹那，似乎有神迹就这么发生了。
在他们的面前，忽然平地拔起了一座座金色的山峰，像一道道壁垒，将他们牢牢地保护在里面。鬼邪撞击在这金色的壁垒之上，就像水珠触上了烧红的烙铁，呼地化为一缕缕淡色烟尘。
金色的山峰发出耀眼的光芒，冲击的波动如群山周围缭绕的云雾，一圈一圈地向外荡漾，净化着周围的鬼邪，将它们冲击得魂飞魄散。对面的牌楼上，静静地立着一个黑衣人。他抬起手掌，催动内力，金色的闪光爆涨，所有的山峰一瞬间压向了三界门。一片眩目的灿烂之后，轰然一声炸烈的巨响，一切忽然归于空无。
这个人，竟然凭着一己之力，生生关闭了三界门！
看到那重重叠叠的金色山峰的时候，陆渺渺的心中忽地钻入了两句偈子：
“佛祖之道，壁立千仞。”
壁立千仞！
黑衣人身形一晃，已到了陆渺渺面前，这下陆渺渺的一惊非同小可。这个人，是……慕君欢？
慕君欢并不理她，绕过她径自走向了季无月。无月皱起了眉。不是说，这个人死了？但是，不像他，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尸气。
慕君欢示意季无月坐下。二人一前一后，盘膝席地而坐，慕君欢双掌贴上无月的背心，两股真气便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输了进去。
陆渺渺和季无月同时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这样的真气，这样的力量，除了东皇太一，还能有谁？只是东皇太一的模样千变万化，这一次变的这个，着实有些吓人。
东皇太一向季无月的体内渡入了大量真气，起身的时候，额上居然隐隐地渗出了汗珠。陆渺渺道：“东皇，你怎么来了！要不是你来，我们今天真是凶多吉少。”
迟峰和凌佐寒听说这个是东皇太一，倒也不太吃惊，因为他们每次见东皇，东皇的模样都不一样。二人便向东皇太一作了一揖，表示礼敬。
东皇太一冷笑道：“我怎么来了？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四个占我国医馆半数的人手，居然私自凑在一起瞎胡闹，难道我能不来看看？”
说着，东皇太一忽然转向季无月：“山鬼，我劝你少折腾，别干这些作死的事，没人感激你。你受了我的真气，七日之内必定复原，我劝你原地休养，莫要乱跑误事。少司命，我另有他用，先带走了。”
话音未落，陆渺渺惊讶地发现自己已被东皇太一扛在肩头。东皇太一身形一闪，已然到了对面的房顶，再一闪，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无月眉头一皱，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却是无力追上东皇太一的步伐，只得任由他携着陆渺渺离开。
只在陆渺渺的影子消失的刹那，无月手指轻弹，就在她的体内，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　人鬼天不容

东皇太一将陆渺渺扛在肩头，纵跃之间，前进的速度极为迅捷。陆渺渺只觉得耳畔呼呼生风，吹得有些头痛，便言道：“东皇，放我下来，我跟上就是。”
东皇太一的步伐滞了一滞，却并未停下。陆渺渺道：“我是你的人，对你言听计从，绝对没有二心。你说去哪就去哪，大可对我放心。”
但是东皇太一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只冷冷地说了一句：“闭嘴！”
陆渺渺感觉他的气息有些混乱，最后，竟渐渐生出了一些狂躁，也不知是被他们四个气得狠了，还是另有什么烦心事，总之是极为不善。她识趣地闭了嘴，任由他扛着前行，再不敢去招惹他。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处寂静的郊野，有残破的院落，枯藤老树。东皇太一变戏法似地从院里牵出一匹白马来，翻身上马，一伸手将陆渺渺拎在自己身前坐着。
“坐好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东皇太一面无表情。
“没有第二匹马么？”陆渺渺问道。
东皇太一横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两人同乘一骑，一路南下。东皇太一说得不错，果然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只不知道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去做什么。东皇太一路上并不怎么和她说话。她乘在马鞍前部，东皇太一持着缰绳，恰好将她整个身子揽在怀里。身后沉默的人身体被一种静谧的气场所笼罩，这气场也笼罩着她，仿佛可以自然地化解一切苦楚，说不出的温暖舒适。陆渺渺坐在马上，不知不觉地睡了好几觉，每一回都睡得特别香。
好几次她的身体东倒西歪，倚上东皇太一的臂膀或胸膛，容色安祥，兀自不醒。东皇太一皱眉苦笑，只得单手持缰，一手抱着她，将她稳稳地揽在胸前。
怀里的人儿，柔软，甜美，苗条，却又并不瘦削。她睡得香甜，口角竟浅浅地噙着一丝笑，宛如婴儿一般，水葱样的一只手忽地伸出来，一把就扯住了他胸口的衣襟。东皇太一将她的身子扶正了些，气息却不自觉地平稳下来。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倒也不坏。
但是，这个家伙忽然像受了惊似的，身子一个激灵，双目骤然睁开，发现自己正抓着东皇太一的衣衫，流着口水睡在人家怀里，瞬间发出“嗷”的一声尖叫。
东皇太一吓了一跳，险些从马上掉下来，便怒道：“你鬼嚎什么！”
陆渺渺道：“昨夜一夜没睡着，实在是，失态了！”
东皇太一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仪态可言？”
陆渺渺嘟嘴不语。她心里有点害怕东皇太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却不自觉地很放松。就好像，脑子里清楚这个是敌人，身体却没办法把他当作敌人，像是中了某种奇异的毒。
“谁让你这里暖乎乎的，让人发困呢！”她不自觉地生出了一点邪恶的小心思，“也不知道刘瑾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待遇。要是没有，那姑娘怕是要从三界门里钻出来，剥我的皮喝我的血了。”
想到这里，陆渺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前头远远地看到了市镇，渺渺喜道：“跑这么久了，可以住下歇歇了么！正好再买匹马，免得这么辛苦。”
东皇太一瞪了她一眼，却遂了她的心意，到镇中心找了家最好的客栈住下。
跑了一天，离随县已经很远了。陆渺渺倒是并不担心无月，东皇太给给他渡了那么多真气，加上他本身的修为，绝对没有危险。而且东皇太一说他七日内必定复原，那就是七日之内。晚间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渺渺从怀里掏出藏宝图的第三片，递给东皇太一，言道：“还有四片。我可是在向你表明心迹。”
东皇太一伸手接了，将宝图揣进怀里。陆渺渺道：“能不能，提个小要求？”
“说。”
“你，可不可以……换个易容？”
这慕君欢的模样，总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东皇太一的易容术实在过于高超，不但模样惟妙惟肖，连眼神都很像。
“可以。”东皇太一很干脆地说。前面他是利用了慕君欢的样子做了些事情，现下倒也用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东皇太一便催着她起身上路。陆渺渺一看，他并未买一乘新的马匹，二人还是要同乘一骑，看来，他是全然信不过自己，要确保自己在他的掌控之下了。而且，他今天早上的易容，居然恢复了初见时那个老头子的模样。
陆渺渺哭笑不得。你就这样带着我骑马？一个白发老翁，怀里抱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啊！
“东皇，实在是……这易容，求你再换一个可好？”
东皇太一怒道：“你怎的这样麻烦！你想要我易容成哪个？山鬼？”
陆渺渺支吾了一会，言道：“要么，还是慕君欢算了。”
东皇太一拂袖转身进了客栈。陆渺渺掩口一笑。你看上去很凶，其实心肠还挺软的嘛。可是想想他杀死慕君欢的狠辣手段，又觉得自己这样想真是太傻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虽然后面还要仰仗他，但是，总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陆渺渺用手轻轻地抚摸白马的脖颈，静静地梳理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东皇太一。可是，他又能告诉我多少？我倚靠他，究竟是对还是错？
正自思量，却忽地觉得身后多了一个气息。陆渺渺猛回头一看，立时就心头一颤，愣在了当场。
身后叉着手倚在门上，静静地凝望着她的，居然是萧四！
萧四面如美玉，目似寒潭，墨发拢起，神清气爽的模样，还是那么好看。陆渺渺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跳的速度快了那么几拍，非常想看到他嘴角一弯，露出那一抹带点邪气的笑，非常想走近他两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兰花气息。非常想。
萧四的身上，就是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魅。他最勾人的地方就在此处，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下面要做什么，永远猜不到，他张口会说出什么话来。
果然萧四一开口，差点让陆渺渺背过气去。萧四开口道：“扮成这个朝廷小走狗的模样，如何？”
陆渺渺这才发现，萧四身上穿的是青色的袍子，正是方才东皇太一身上穿着的。原来，这根本不是萧四，是东皇太一。
“萧四”冷冷地言道：“这朝廷的小走狗，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就数他，坏我好事最多。”
陆渺渺忍不住凑上前去往他的脸上细看，那皮肤白皙如玉，竟像是真的一般，怎么也看不出易容的痕迹，当真是高明之至。东皇太一皱了皱眉，道：“看什么？成何体统。”
渺渺撇了撇嘴。“体统”二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只让人觉得可笑。她好奇地问道：“东皇，你到底多大年纪？”
一般来说是会被骂的。但东皇太一不知在想什么，居然道：“你觉得呢？”
“四……四十？”陆渺渺保守地猜测。
东皇太一哼了一声，道：“上马！”
纵马飞驰，依然是那暖洋洋的感觉，但这一回陆渺渺却根本睡不着，反而有点紧张。那气息，分明不是萧四的，但身体靠着的人，却长着一张萧四的脸，让她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别扭，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僵硬。
随着她的别扭，身后的人竟也跟着别扭起来。不知怎的，东皇太一的气息又出现了暴躁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