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馆水月录-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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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便到了议事堂的大院。车儿停下来，对总管言道：“先生请留步吧，前头我自行前往便可。”总管心中明白，再往里，便是商议绝密的地点了，以他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再向前的，便又施了一礼，告辞退下。
车儿吁了一口气，向渺渺招手道：“姊姊来。”却不曾走进议事堂的院子，而是转进右首的一条小径，往隔壁的一个小院走去。
陆渺渺道：“车儿，问你倒不肯说，原来你是抚风山庄的少庄主。”
车儿道：“哦？是么！这是他说的，我可不曾说过。”
确实不曾说过，只是，如果不是，人家又是怎么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车儿边走边笑道：“难道姊姊也信了？你知道么，这最可怕的骗术，不在于我对你说了什么，而在于我知道你心中有些什么信息。只要循着你知道的，把你往那个方向推上一把，你就会乖乖地往我想要的方向走，心里还确信不疑。”
陆渺渺听得愕然。车儿便解释道：“若我对那管家说，我是抚风山庄的三公子，他自然不会信我。但现在，是他自作聪明，‘看出’了我是抚风山庄的三公子，对不对？我只不过认得这三公子，知道他的年岁特征，又了解些抚风的情报而已。”
说到这里，车儿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往事，“扑嗤”一笑，道：“我师傅最擅长这一手了，这种误导的骗术，我师傅用得炉火纯青。姊姊，也许有一天你会见到我师傅，我先给你一句劝，千万不要相信他，那是天下第一的大骗子。若是他亲口对你说的话，大概还有个六七成可信，但若是你从他话里的意思，自己推出来的，那就千万不可相信了。在他面前，你所有的聪明都是徒劳，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渺渺吐了吐舌头道：“真厉害！有机会真想会会你师傅。”
说着，两人进了一处十分安静的小小院落。院子里种植了许多花木，是十分雅致的布局。车儿道：“就是这里。”便在前头引路，推开门，将她带入了一间房屋之中。
陆渺渺上下打量这个房间，古檀木制的睡榻，雕着精致的花纹，悬的是大红色的罗帐。榻上锦被罗衾，是暖色的花朵纹饰。室内家具精致唯美，墙上挂着瑶琴，案上有文房四宝，瓶内插的是新鲜的花枝。
烛台上的红烛淌下滴滴热泪，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通体说不出的舒畅。
这，是藏着三试计划书的地方？这分明是一间布置华美的女儿家的闺房。
陆渺渺忽然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四肢也开始无力，眼皮不由得开始打架，像是困倦到了极点。她心中一惊，这香烛，似是有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渺渺两腿一软，便向后倒了下去，倒在了身后车儿的怀中。
倒在一个男孩的怀抱中，是一件很别扭的事。车儿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到绣榻上，为她盖好了被子，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言道：“姊姊，其实，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好的房间。好不好看，舒不舒心？”
陆渺渺挣扎着抵抗住迷药带来的睡意，咬牙道：“车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车儿温然笑道：“你累了，我只想你好好睡上一觉。等到明天过去，就什么都好了。我只是绝对不要你出现在明天的三试上。”
睡魔已经抓住了陆渺渺的元神，她恍恍惚惚地问道：“你早就什么都知道的，是不是？”
迷迷糊糊地，她看到车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嘴唇一张一翕，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车儿凝望着她精致的面孔，眯着眼睛轻轻地说道：“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因为这斗技大会，原本就是我的局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刑马作誓斗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渺渺鼻中忽然传入一股清新的药香，这药香渗透到千肢百骸，驱散了她全身的沉重。渺渺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之上，身上盖着被子，很温暖。榻边点着蜡烛，放置着一只香炉，青烟袅袅地从香炉上盘旋升起。
榻边还坐了一名穿黑色长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陆渺渺无力地唤道：“无月？”
男子回过头来，带一丝关切地询问道：“你醒了？身上可有异样？”
陆渺渺大吃一惊。这个男子，不是季无月，而是慕君欢！
记忆中，是车儿带她到了乱雪山庄的一个房间，在那里，她中了迷药，后面的事情，就不清楚了。可是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与那个房间的陈设明显是不一样的，这是哪里？
陆渺渺慌忙用手摸了摸身上，所有衣衫都穿得好好的，心这才放下了几分。她勉力支起身体，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慕君欢用银签拨了拨炉里的香灰，屋里的药香更盛。他微微一笑，言道：“渺然，这是我的房间，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没想到，你竟是个女儿家。”
原来慕君欢对于三试的感觉也极为不祥，因为某种原因，他的不祥预感，较之陆渺渺更甚。因为三试在乱雪进行是公开的事，所以夜间，他便带了两个人潜进乱雪山庄，打算一探究竟。
他手下的这两个人，对于机括原理十分在行，所以破解乱雪的机关陷阱并不困难。三人在乱雪山庄摸索了许久，未曾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三试在哪里举行，也看不出来。只走到一处偏僻小巧的院落时，慕君欢嗅到了淡淡的迷香的味道。
他们是军医世家，一闻之下，就分辨出这是一种极其昂贵的迷香。这种迷香的药力极强，只要香不熄，吸入的人就醒不过来。哪怕香燃尽了，中了迷香的人也要一天一夜方能苏醒。最可贵的是，这种香对人体不但无害，反而大有裨益。在这种迷香中睡眠，可以在不知不觉中修复身体的各种损伤疾病，与其称之为迷香，还不如说是一种补益大药。
谁在使用如此珍稀的迷香？慕君欢潜入了流散出迷香的房间。原来这是一处姑娘的香闺，迷香正掺在红烛中燃着。榻上睡着一位妙龄少女，盖着的锦被下露出一截浅紫色纱裙。少女瓜子脸，肤如凝脂，细细的弯眉微微蹙着，美目紧闭，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慕君欢暗自责怪自己鲁莽，正欲转身离去，可这少女的面容映在他的眼中，却忽然令他心中一动。
这名女子，是不是……有那么几分像那个陆渺然？
慕君欢俯下身去，仔细地观察了这个少女，货真价实，是个女人无疑。再仔细看她的五官身量，却是越看越像陆渺然。这时他的心中已有了那么七八分的确信。陆渺然，是个女人？她怎么会睡在此处？莫非，她本就是这乱雪山庄的人，其实是隐藏在参试者之中的，考官？
慕君欢对这斗技大会的彩头是志在必得，所以，动用何种手段都是不重要的了。他将陆渺渺抱起来，扛在自己肩头，几个纵跃出了乱雪山庄，把她带回了十里春自己的房间。
身为一名医者，为她解除迷香的作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慕君欢将她放在自己榻上，喂她吃了解毒药，又在房间里点燃了清心除疴香，自己却坐在榻边，静静地等待她醒来。
可是醒来的陆渺然咬牙切齿地言道：“我被十九号骗了，是他把我骗到那里迷昏了的！他的目的是不让我进三试。”
为什么，单单是她？
陆渺渺弄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不由暗自庆幸。若不是今夜慕君欢夜探乱雪，偶然发现了她，恐怕她一觉醒来，三试都结束了。就算萧四和无月想找她，也决计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在乱雪的一间小屋子里睡大觉呢。
想到这里，渺渺道：“慕兄，多谢你了。你我之间，尚有竞争关系，你却将我救出来，胸襟气概，渺然佩服之至。”
慕君欢摇头苦笑道：“你莫谢我，我救你出来，原本也不是这个缘故。”想了一想，又道：“陆姑娘，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能不能回答我。”
陆渺渺点头道：“慕兄尽管问，能说的，我必无所保留。”
慕君欢道：“你们三人，来参加这斗技大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渺渺道：“因为家族的某种关系，我们想要这斗技大会的彩头和氏璧。”
“再无其他？”
陆渺渺摇头。
慕君欢低头思忖片刻，便言道：“陆姑娘，你们三人的实力，日前见识过了，君欢佩服得很，所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是否同意。”
渺渺道：“慕兄但说无妨。”
慕君欢道：“实不相瞒，君欢一行人来参加这斗技大会，是因为有一件志在必得的物品，就是彩头之中的一块玉石，名字称作‘流魂珮’。”
流魂珮！陆渺渺吃了一惊。这正是萧四十分忌惮的东西，是萧四心目中这场斗技大会古怪的根源。
“陆姑娘听说过？”慕君欢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陆渺渺摇头，道：“斗技大会的彩头中，还有这样一件东西？我怎么记不起来？”
慕君欢道：“你记不起来实属正常，因为这件东西名不见经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它对于我的家族，却有特殊的意义，这是我家祖上传承的物品。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将它找回。”
陆渺渺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她相信萧四的感觉。但是，现在如果表现出任何对流魂珮知情的意思，恐怕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她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继续听慕君欢讲下去。
“既然你们想要的是和氏璧，而我们想要的是流魂珮，不如我们两家联手，拔下这斗技大会的头筹。到时候不管是谁得了，和氏璧归你，流魂珮归我，如何？”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其实，从陆渺渺第一眼看见慕君欢，便感觉他这人极为阴沉，观看了他与无月的一战后，对他的印象更差。现在他对自己说了流魂珮的事，如果自己不答应，怕是要被灭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向他秀智力的下限。
陆渺渺美目中十分自然地迸发出惊喜的神彩，拍手道：“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如果我们两家联手，胜算就大大地增加啦！咱们是签了生死状的，明天三试，怕是有些危险，两家在一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慕君欢点了点头，言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言为定。准备一下吧，天亮了。”
渺渺吃了一惊，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一夜已经过去了，三试已然迫在眉睫。眼看回客栈准备已经来不及了，而萧四和无月，现在找不到她，也不知会不会着急。
慕君欢道：“易容的物品，我这里也有。衣服……你只好将就一下，穿我的了。”
三试在乱雪山庄举行，辰时一到，进入三试的参试者纷纷在大院里集合。萧敬煌和季无月早早地到了，彼此互不言语，静静地立在院里。
他们两个一早发现陆渺渺不在房中，四处寻了一下都没找到。萧敬煌沉吟片刻，对季无月说：“不找她了，就你我二人去罢。她不去，反而好。”
陆渺渺在这种时候失踪了，萧敬煌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并未有太多担忧。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将危险系数降到了最低，也将他的顾虑减到了最少。可以说，正是帮了他的大忙。
但是，就在这最后的关头，陆渺渺却出现了。
陆渺渺看到萧四和无月都在，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觉得很感激，这两个人发现她不在，并没有慌里慌张地找她，而是气定神闲地来了三试的会场，充分说明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而且，萧四，你真是个天才。只替你易容了两次，你自己就学会了，学得还相当到位。
但是场上有两个人看到她，却是当即变了脸色。
第一个是萧四，因为这件事出了他的意料。陆渺渺夜不归宿，却不在他想到的那个地方。现在不但来了，而且站在慕君欢的旁边，身上竟还穿着慕君欢的衣服。
第二个是车儿，他见了陆渺渺就像见了鬼一样，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几乎当即就打算冲过来找她。但车儿深吸了几口气，最终生生地忍了下去，低头不再看她。
就在这时，乱雪的主考官宣布：三试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血影淋漓斗

三试开始，考官引着众人，缓缓而行，出了乱雪山庄，攀上了山庄背倚着的山峰。
进入三试的还有不多不少三十人。三十人皆默默不语，低头走路，各自在心中算计。山并不太高，很快众人便攀上了峰顶。考官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言道：“三试地点，便在此处。”
山峰林木苍翠，洞口周围密密匝匝地生了草木，显得生机勃勃。洞口的石壁上使朱砂色刻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归去来兮”。
归去来兮，回乡归隐之意，想必这是乱雪山庄的弟子放下心头俗念，关门静修之所。只听得考官又道：“此山洞从山顶一直贯通山下，其中已经设下了各种机关迷阵，另有考官候在中途考验。凡顺利下得山去，通过此洞者，便通过三试。通过者的高下，由洞内考官评定。只要能通过，任何工具兵器都可使用，任何手段都不禁止。”
规则非常简单。陆渺渺仔细看了看洞口，见里面的墙壁上皆悬有火把火盆照明，倒是十分敞亮。但那洞口张得大大的，不知怎的就像一只怪兽的血盆大口，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送上门来。这一回山庄准备得格外周到，洞口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暗器、药品、工具，供参试人员选用。陆渺渺一行三人只取了几个火折子和火镰火石，便随着众人进了山洞。
所有的人谁也不说话，大家安安静静地进了山洞的隧道，便感觉山洞的石门在身后关上了。刚开始的一段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但走了不长一段，眼前便豁然开朗，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是岔路。
通向前方的路分成了七条，也就是说，在开阔地的前方，出现了七个小型的洞口。估计选择不同的洞口，便意味着选择了不同的考验。
陆渺渺他们三人自然是要一起的。慕君欢低声在渺渺耳边道：“咱们分开走，万一哪条路不顺，也好互相有个救援照应。”
九十五一声不吭，径自往左手第一条岔路走去。车儿看了陆渺渺一眼，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便扭头跟着九十五号走进了第一条岔路。
陆渺渺以询问的眼神望向萧四，萧四低声道：“只要不走第一条，其他的选哪条都可以。”
这时有三四个人也跟着走了左手第一条路。慕君欢带着他手下的五人进了左起第三条。陆渺渺三人从右边随便选了一条路进去，进洞之后，发现又有三四个人跟在他们身后，选了同一条岔路。
这次的考验，是通过机关迷阵，跟着强手，总归不吃亏。
陆渺渺这边有萧四在，萧四对奇门遁甲、五行术数都是很在行的，这一点她亲眼见识过，所以他们还是很有优势。只不知道这乱雪山庄的陷阱迷阵，究竟是如何设下的。
萧敬煌走在最前面，走得很慢，边走边观察周围的情形，但是走了一柱香的工夫，既未遇到任何机关，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莫非，这是中了彩，恰好选中了一条没有机关的道路？
前路幽黑，火光摇曳。陆渺渺正自思量，却忽然听得前方远处传来一阵极为凄厉的惨呼。江湖中人，见惯了打打杀杀，惨叫之声，自然也是常听。但这一阵连连绵绵的惨叫，其凄厉程度，实在是超出了多数人听过的极限。这惨叫声忽高忽低，撕心裂肺，不知道要伴随着怎样剧烈的恐惧和疼痛，才能发出这种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一行人听得毛骨悚然，只知道发出声音的在前头，却又忌惮机关暗器不敢快走。过了一会，声音消了下去，陆渺渺的心却“呼”地一下悬了起来。
中了什么机关，能让人发出这样的惨叫？一场斗技测试，有必要设置这样的机关来考验人？
幽暗的隧道仿佛延伸到无限漫长，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头又有空阔地的大片光亮。一路上，根本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