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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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纹路，脸刷的一下红了。

“我很漂亮是吗？”少年邪邪地笑道，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

“放开我！”千寻恼羞成怒的挥开他的手，转身不再去看他。

“我叫阑，你叫什么？”少年笑嘻嘻地凑上，撒娇的拉住她的手。“我很喜欢你呢！”

阑？

熟悉的名字又让自己的心刺痛了一下，千寻回头，看着少年带些讨好的脸，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阑小心翼翼的问。

千寻没有回答。

“说话呀！你会一直陪着我吗？”阑吼道。

“不会。”千寻缓然开口，看着阑瞬间变的古怪的脸。“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所以，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消失。”

“我是弥生的王！所以一定有办法让你留下来的！”阑大叫着许诺。

“晚了。”叹息般的说，千寻无奈的看着自己偏向煞白的手指，微微笑道。“我要走了呢。”

“喂——千寻！”少年惊恐的抓住她的手，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怎么会突然叫出她的名字。“不要离开我！”

一缕黑发温柔的放在了他的掌心，阑怔怔地松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掌中乌黑的长发。

“这是信物哦，说不定在哪一天，我们就会突然遇见了呢。”千寻笑笑地说，手指自然的点上阑的额头。“如果彼此不认识的话，就用这缕黑发当做我们的另一个名字好了。”

“什么？”阑瞪大眼，有些不明白。“什么另一个名字？”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啊。”千寻笑道，在他的眸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消失。“阑，那是‘爱’呀。”

“爱？”

阑怔怔地握紧手中的黑发，刚才对他微笑的温柔的女孩子却已经不在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什么都不要想起来！什么都不要想起来！默默地承受伤害，会失去一切——”

蓦然抱住头，阑痛苦的蹲下身去，脑中翻乱的厉害，是谁的身子穿透了自己的长剑？是谁执拗的在问“你为什么会哭”？是谁是谁？

大喊一声，阑抱住头倒在地上，蓝色的菩提花染上一层悲伤的灰色慢悠悠地落下，怜悯的看着阑伸出的却抓不住什么的手。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地落下，仿佛千年前那场悲剧过后永久的嘲笑。

“……寻——我的……”阑嘶声吼道，闭上了眼睛。

……我的千寻——

　

有温热的东西滴上了自己的脸颊，是谁的眼泪？

千寻的眼睫动了动，却沉重的不想睁开。

“千寻，很多人都在担心你，为什么你还不醒来？”

女孩子的声音暖暖地就在耳边，千寻皱了皱眉，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少女很慢很慢地说，那声音很低，带着疑惑。“我忘记了你在第一次张开眼时是什么时候，忘记了你在我那一段空白的记忆里到底去了哪里。虽然记不清，却一直在担心，一直在担心，好象很久很久以前就经历过这么撕心裂肺的事情一样。千寻，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是怜吗？”

沙哑的音调就梗在喉头，千寻咳了两声，勉强张开眼。

模糊的视野里，是少女哭泣的不怎么漂亮的脸庞，她依旧穿着那件看起来非常华丽的蓝色毛线衣，很不淑女的窝在她床边。右手有些温度，原来是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千寻！你终于醒过来了！”

颈项被人紧紧地抱住，有一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千寻没有挣扎，任少女的眼泪染湿自己单薄的肩头，微微笑了笑。

“不要担心，我不是已经醒来了吗？”

“你睡了三天啊！看见伊谢尔老师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快要吓停了，求求你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不好？”早川怜抱住她的身子，哭泣着恳求。

千寻没有说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早川怜看着千寻金色的眼睛，轻声说。“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的一生不会平凡，　亚平是神魔遗留下来的平原，在这里生长的都是不一般的灵魂，却只有你让我最放不下心，因为你太寂寞了……”

“怜？”千寻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又是无言。

“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把我当朋友。我走不进你的心，却执拗的希望你快乐，千寻，我喜欢你啊！”

“我知道。”千寻喃喃地说，终于伸出手，回抱住一直没有停止哭泣的少女。“怜，你要相信，你在我心里也一直是特别的，一直都是。”

“千寻……”早川怜“哇”的一声哭的更凶，窝在她怀里哭的毫无风度。

“所以，不要难过啊。”千寻抚着她的发，温柔低语。“怜一生一世的千寻，却是千寻三生三世的怜……”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的很快，千寻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巨大的枯树不说话。

离那一天醒来已经过了两天了，她却还是觉得很累，一直不愿睡觉，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厌倦了睁开眼总是不同的世界。睁开眼，是蓝色，闭上眼，是绿色。复苏的亚平平原和那次梦中的蓝色世界一直在眼中不断交错，人变得麻木，连心也变得麻木。

“千寻？你在这里做什么？已经下课了，你不回宿舍区吗？”

早川怜蹦蹦跳跳地跑向她，“嘿”的一身跳上她的背。“今天你开心吗？”

“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怜最近变得有些神经质，她总是在担心，担心自己会再次睡去然后永远都醒不来。她知道，自己是怜唯一的支柱，因为怜是孤儿，她需要朋友。

“嘿！那就好！”早川怜高兴的从她身上跳下来，绕到前面。“听说下午有实战演习呢！”

“演习什么？”千寻疑道。

“驾御飞球怪下断崖啊！”早川怜嘟起嘴，瞪她。“千寻，你今天一定没有认真听课！”

“嗯。”也不否认，千寻点了点头。

“不过听说红榴老师离职了，真是可惜。你都不知道啊，校长宣布她已经走了的时候很多男生都哭了呢！嘿嘿，美女的魅力就是大，像我就不行。”早川怜笑嘻嘻地说，拉住她的手。“呐，我们先去断崖看看吧！”

“为什么？下午不是就要去了吗？”千寻反问。

“你还真是死板哎！我们先去看看地形也不行？”

“那个地方我们已经看了几千遍了好不好？”

“哎呀！因为——”早川怜跺了跺脚，接着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跟她咬耳朵。“因为我昨天偷了伊谢尔老师一只飞球怪，想先去试试啊！”

“你！”千寻惊道，看着早川怜笑眯眯地脸。“你还真是大胆！”

“那现在我们可以去了吧？”早川怜讨好的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教室门口拖去。“嘿嘿，雪化了以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断崖下面是什么呢！”

“魔物的残骸。”千寻没好气的道。

“要是万一有神魔留下来的东西呢？”早川怜嘿笑。“那我们就可以大赚一笔了不是吗？”

无话可说，千寻干脆的闭嘴，任她拖着走。

门外，太阳泛着一层紫色的光晕高高地悬挂着，今天的风却显得格外温暖——

　

呆呆地坐在练习场上，千寻托着腮帮看着骑着飞球怪在空中尖叫的早川怜，抿了抿嘴唇，缓缓地勾出一抹微笑。

或许就这样一直陪在她身边也好，至少自己不会再觉得寂寞。以前的一切总有一天会过去的，她也要学着适应现在的生活。

风似乎吹的更加缓慢了。千寻眯了眯眼，有些困乏的闭上眼睛，耳边盘旋着轻柔的风声和早川怜愉快的大笑，脑海却变得越来越空白——

要睡着了吗？或许还能见到那个漂亮的蓝发少年……

千寻微笑着想，思绪沉淀。耳边有什么声音幽雅的扬起。“滴答，滴答”，是击在岩石上的水的声音。

脚步虚浮，第一个感觉到温暖的，是背部。因为身后有长长的头发。

有了前一次的经历，这次的心情便平静了许多。千寻慢慢地向前走，看见亮光，看见蓝色，看见菩提树……展开笑颜，她穿过迷离在两个世界中透明的结界，再次跨进属于阑的领土——

瞳孔中，有一人缓缓张开迷涩的双眼，由上至下俯视着她，透明的脸，透明的眼，注视着透明的世界。蓝色的菩提花瓣掀起他长长的衣角，温柔的风中，他微笑着看着她，用一种自己很熟悉却又陌生的表情——

是谁错了？是谁错了！

有一个声音在这样问。

是谁的身体穿透了美丽的长剑？是谁在黑暗里不愿闭上酸涩的双眼？是谁在飞沙中哭泣，那血曾滴在自己温暖的颊边——

纷乱的记忆，好似不甘心她沉迷于现在的幸福，挣扎着，叫嚣着，想要解脱而出……千寻抱住头，紧紧地颦起眉峰，刻划在身上的血的记忆在蓝色中不断交错，有一人的身影缓缓走近，除了蓝色，还是蓝色，什么都看不清——

“是谁？！”

大声喊道，没有人回答，身子却被人紧紧抱住——

“千寻！太好了，真的是你……”少年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如是说着，千寻张开眼，看着入目漂亮的蓝发，腰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原来是阑拥抱住了自己。

“阑？”

“要不然你以为是谁？”松开她，阑嘟着嘴抱怨。“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的玩具，我可不想永远都见不到你。”

“玩具？”千寻眯起眼，冷冷地看着阑单纯的脸。

“是啊，一个人的生活，很寂寞。”阑抬起长长的眼睫，那时的他的脸竟是不可思议的美丽。“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近千年，我希望有个人来陪我。”

“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吗？”声音柔了下来，千寻摸了摸阑柔软的长发，轻声问。

“是啊！不过我可以去很多地方，比如说魔界啦，神界啦，还有妖界……唔，总之很多。但是他们都不喜欢来我这里。”阑兴奋的数着手指，数到一半突然放下手来，凝视着弥生蓝色的世界，默然无语。

“为什么？”

“因为弥生是‘死亡’的意思。”阑突兀的笑了，那笑容美的分外妖谲。“弥留的生灵，因为已经死去，才会充满憎恨！”

“阑！”千寻惊叫一声，抓住他有些颤抖的手臂。“不要说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个世界吗？我恨它夺走了我的父母我所有的亲人！我恨它把我困死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即使我死了灵魂也会被囚困，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阑凄然大吼。“我分明还是个孩子，却让我经历这么多痛苦，丝毫不去想我会不会崩溃！”

嘴，被谁的手温柔的覆上，阑张大眼，看着千寻微笑的脸，眼泪滑下，却仍是冰冷。

“不要这么说，弥生是‘复苏’的意思。”千寻轻笑着开口。“弥留的生灵，因为对人世还抱有希望，所以才会迫切的渴求神赐予他再次活下来的机会。”

“千寻……”

“每个人，或许都会有一个完美的出生，仁慈的神赐予我们罪恶的灵魂，行走在路上，忘记喧闹过后空虚的寂寞，忘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你就会比自己想象中的活的更加坚强。”

千寻的声音低低的诉说着，迷惑的不知是在劝服他，还是在劝服自己。

“阑，记得痛苦的事并不是一种枷锁。”千寻抬起脸，蓝色的花瓣遮住她的眼，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她金色的眸中，仿佛在她的视野里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人总是喜欢铭记一些对于他来说非常深刻的回忆的，不管是悲伤是快乐都一样，那么我们就可以自我安慰，说让我们记得那些东西是老天对我们的谴责，而灾难过后就是永久的幸福。”

“千寻。”片刻的沉默后，少年的阑在翻飞的花瓣中微笑，那笑里有泪。“或许我以后会忘记很多人，但是绝对不会忘记你。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光一样。那样，我也可以强迫自己去相信，相信那些曾经连我自己都不不屑一顾的东西，比如说——因为爱，人们才开始拥有梦。”

那一刻，周围安静的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千寻柔软的呼吸静悄悄地散在空气里，她对面站着阑，一个年龄只有十四五岁却让自己反复感动的男孩子。

他说的那些东西，自己又何时在相信？只是不同的出生决定了不同的人，既然知道自己会一直痛苦，所以就安慰自己，说些会给别人会给自己希望的话，一直微笑，以为那样就可以忘记所有的寂寞所有的伤心。

“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千寻，你愿意吗？愿意吗？”

手臂被谁拽住，单纯的少年执拗的追问着，却不知道现实里的千寻根本就无法给他任何承诺。在这里，她随时随地都会消失，而纠缠在现实里的千寻，虽然拥有真实的身体，却没有可以跟他约定的长发——

老天，你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千寻！你说话呀！”

阑惊惧的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千寻没有说话。她沉默的看着阑因为不确定而变得惊恐的脸，看着他哭泣，用和自己脑海中的人一模一样的蓝色的眼睛。

脑子，还没有做出正确的思考，手就已经凭本能的伸出，抚去他脸上流淌的泪水——

“不要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温柔的在说。“阑，不要哭，我喜欢你。”

话一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住。

为什么？明明加上这次才见过两次面，自己却说出这样的话，仿佛这句话已经被自己压抑了好长好长时间——

对面的阑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在看她，表情僵硬的似乎已经忘记了要怎么样去笑。

“你是说真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阑有些艰难的开口，问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千寻。

“……”

“既然你喜欢我，就一定会为我留下来的，是不是？”阑执拗的问道，抓住千寻想要逃脱的手臂。“你就一定不会走了，是不是？”

“我……”

“千寻！”

突然而来的女声，千寻惊讶的抬头，入目之处，是阑漂亮的近乎妖谲的脸，身体有些疼痛在缓缓地蔓延，是和第一次快要消失时一样的来自异世界的拉力——

“阑——”

对面的少年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那眼中的深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千寻忍痛闭上眼，任自己的身体在疼痛中逐渐消逝——

“千寻！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耳边，少年的声音在大叫着说。

“你怎么能从我面前接二连三的走开！”

阑大吼着冲上前，手指伸出，却与千寻透明的指尖相擦而过——

那一刻，眼泪流了下来，心痛的感觉是感觉不到的。

“千寻！千寻——”

踉跄着跌倒，足下还是自己熟悉的土地，深刻的疼痛又再次冲向自己颤动的心扉，阑弯下腰，急忙用手掩住口——

不可动气，不可动气！只要再坚持一点点……

“噗”的一声，阑突兀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蓝色的菩提花在这时落下，掩住他过于苍白的面容。少年的身体在一点点长大，重现的景色里，是成年后的阑清明秀雅的脸庞——

“千寻……请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眼睛闭上，红色的血顺着阑的嘴角留下，蓝色的菩提花停止了永久的旋转，安安静静地落在地上。有一人的声音却在死寂的世界中悠然响起，轻轻柔柔，仿佛是温柔的云突然覆下掩盖了所有隐藏的伤痕——

红尘万丈，掀起千篇浮世繁华

有一人坐在蓝色的菩提树上安然浅笑，轻声问：

“错的人是谁？”

是啊是啊，错的人是谁？对的人又在哪里？

透明的碎片终于在瞳孔中破裂

那一刻眼中的世界迷离光陆

只有蓝色的长发丝丝缠绕上自己思念的心扉

心中念着：阑，我的阑，你的灵魂走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