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破坏神Ⅲ:赫拉迪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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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个老头子。”他想道，而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这样想了几十遍，“你应该在农夫的门廊里喝杯茶然后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在野外搜寻恶魔。”正当他继续前进的时候，前天晚上梦中的男孩又出现了，而且就和他待在一起，但是这当然并不是真的，只是他的幻觉——那男孩几十年前就死了。
临近小镇的时候，夜幕降临了。他们走上一条宽阔的碎石路，路两旁树木上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小镇的铁门紧闭着，突然间，两个高大的男人从石墙上一个极其隐蔽的门里走了出来。这两名卫兵和凯恩一样高，但几乎有两个凯恩那么粗壮。他们穿着皮质护胸甲，手上提着双刃战斧。
空气的颜色越来越浓重阴暗，这里的雾更大了。雾气紧贴着地面，在卫兵的腿边盘旋，使得他们看起来像膝盖以下被砍掉的漂浮着的幽灵。
这两个卫兵互相朝对方迈了一步，想挡住进门的路。他们什么话也没说，神情冷漠而带着几分威吓。
“我们走了好多英里的路，想找个地方借宿，”凯恩对他们说道，“我们没有带武器，而且我们会为食物和床付钱的，明天一早就上路。”
凯恩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枚金子，但是卫兵却挥舞着斧头摆出迎战的姿势，往前一步准备攻击。
这时门后传来一声叫喊，浓密的雾中出现了几个人。另外两个卫兵打开锁，吱吱嘎嘎地把门推开，然后退到两边站得笔直。
从门口走出来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子男人，他黑长的头发从额头往两边分开。此人身着昂贵的丝绸长袍，手指上戴着镶金的珠宝，笑容灿烂，显得非常友好。他展开长长的双臂，像是在欢迎他最喜爱的亲人归来。
“我为这两位的行为向你们道歉，”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那两名卫兵，“我们平时是不会这么多疑的，但现在这样子也是不得已，我很抱歉这么说。我是布兰德领主，你们要去前往库拉斯特吗？”
“是的，”凯恩回答道，“我们需要您的友好招待。”
“你们会得到招待的，”布兰德领主上下打量着莉娅全身，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停留在她脸上的时间有点长，而嘴角笑得有些夸张，“那么这位又是谁呢？”
“我侄女，”凯恩回答道，“请原谅我，但是她真的很饿了。我们赶了很远的路，从早晨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某处传来一声嚎叫，叫声在山谷里回荡着，这让凯恩的后背有些发冷。布兰德看着树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让到旁边挥手示意让他们进去。“你们可以住在我的庄园里，”他说，“我们得走到围墙后面去，那些天进入夜晚之后留在外面可不安全。”
这一小群人穿过大门走向城镇，卫兵则紧紧跟在最后面。十几个镇民高举着提灯在那里等候着。他们都穿着相同的灰色粗糙衣服。那些人骨瘦如柴，像是某种疾病的晚期患者，他们的脸部凹陷了进去，眼睛也朦胧无神。有几个人小声咕哝着，听上去好像在自言自语，凯恩走过时，他们根本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凯恩在想到底是什么疾病侵袭了这个小镇，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带着莉娅转身从树丛里逃走。
这支奇怪的队伍一路向前。布兰德大摇大摆地在前面带路，两扇门在他们身后吱吱呀呀地关上了，这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听上去像是死亡的前奏。

第十三章

布兰德领主的庄园
在前往镇中心的路上，莉娅看到一些房子的窗户里闪烁着灯光。可是她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人。几分钟后，她开始机械地跟在迪卡德·凯恩后面走着，眼睛只是垂下来盯着自己的双脚。
她开始后悔要求凯恩到这里来了。这个地方的某些东西让她非常害怕，但是她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布兰德领主表现得很友好，可他实在有些太高了，而且畸形的手臂和腿那么长那么瘦，笑起来又像是很饥饿的样子。
街上隐约可见石头房子、店铺和不知通向何方的狭窄小巷，这令她想到了自己的家，但是卡尔蒂姆刚入夜的前几个小时是充满喧嚣与活力的。这里可以说毫无生气，没有一个人外出购物或者到酒馆里喝点东西消遣一下。与他们一同行走的镇民像疯子一样自言自语着，他们的脸色看起来像是好几个月没睡好似的，蔫蔫的没半点精神。女孩虽然只有八岁，但是她有敏锐的洞察力。吉莉安从前经常对她说，她比很多成年人更能读懂人心。莉娅对这地方产生的感觉令她开始有些反胃。
她偷偷抬头看了看走在她前面的凯恩。他的右脚迈得更沉重了，每一步都要靠拐杖支撑着。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觉得他老得简直不像样子——那满是皱纹的脸和一头白发，还有浓密的眉毛和细长的胡须——现在的他看上去随时都可能颓然倒地。
要是他倒下去死在路中间了怎么办呀？我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呢？
一想到这里，莉娅的害怕就变成了完全的恐慌，从前她就一直觉得凯恩很危险，所以才会从他身边逃走，可是虽然他的行为就像外表一样古怪，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都在尽力保护她。要是没有他，莉娅就彻底孤苦伶仃了。现在他们深陷这群根本无法信任的镇民中间，老人是她摆脱饥馑或者更糟糕情况的唯一依靠。
她昨晚做了噩梦，梦里许多怪兽袭击她。她盯着黑暗街巷的两边，想象着有东西在看着他们。瞪着眼睛张着血盆大口的山羊怪，找寻鲜血的恶魔，等等。“它们想要你，莉娅，如果它们找到你，你将永远无法逃脱，永远。”一个阴沟的格栅吸引了她，那些铁条就像牙齿一样，她想象有爪子从铁条里伸出来要抓她的脚。
远方某处又传来一声嚎叫，这一小群人停住了脚步，莉娅盯住眼前慢慢清晰起来的一个小城堡。它是圆形城镇里的一个同心圆区域，也有自己的石墙和大门，就建在这片土地的最高点上，现在耸立在他们面前。城堡里有很多屋角、转台和屋顶，根本没办法搞清楚它的形状。莉娅开始感觉有些头晕眼花，于是她目光转向了别处。
布兰德领主转身面对他们，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这是我的家，”他介绍道，这时两个卫兵打开门，然后在一旁笔直地站立着，“欢迎来到布兰德庄园，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的声音让莉娅感觉脊梁骨一阵寒冷。她环视着那些拥挤在夜色中的房屋，感觉这房子的阴影里有东西在活动，好像有触角一样的东西在蜿蜒滑行，但当她仔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和凯恩跟随布兰德与卫兵走过大门，登上高大洁净的台阶，把其他镇民留在身后。庄园的两扇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如巨大洞穴般的门厅出现在眼前，远处的那头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里燃烧着旺盛的火焰。墙上的火炬照亮了一幅幅挂在铁钩上的精美织锦，一阵微风吹熄了火炬，吹得织锦摇摇晃晃，它们的投影也在石头地板上来回舞动，就像是扇动着的黑色翅膀。
这火焰居然有些令人发冷，莉娅不禁浑身颤抖，她拉了拉斗篷，将自己瘦小的身子裹得更紧。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味道。她往上看去，但是拱顶的天花板实在太高了，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小女孩双手交叉在胸前，努力想象着骄阳似火的夏天，可此时黑暗突然将她包围，吓得她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当布兰德带着他们穿过门厅的时候，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着。他们好像走了很久还没走到尽头，但是当莉娅回头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们好像没有走多远，大门仍似乎近在咫尺。
他们最后终于到达另外一个房间，那里有一张摆满了食物的巨大餐桌。一名头发灰白的妇人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她的年龄大约与吉莉安相仿。布兰德拍了拍手，她立刻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我们坐下来用餐吧，”布兰德建议道，“填饱肚子，然后我才能高高兴兴地听你们讲述精彩的旅程。”
莉娅跟着凯恩在餐桌一头坐下来。几分钟后，仆人把一大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黑色的叉子上插着烤整鸡；大块又多汁的红肉；芦笋、土豆和热乎乎的烤面包。莉娅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了，她和凯恩坐在长桌的一端狼吞虎咽起来，布兰德则坐到另一端，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们，手指竖放在鼻子前面，脸上还是那副幽灵般的微笑。
奇怪的是，那些饭菜似乎都没有什么味道，但是莉娅管不了那么多。食物是热的，而且多得好像怎么都吃不完。她咬了一口鸡腿，鸡肉的汁水顺着她的下巴流下，她接着扯了一块面包蘸着盘子里的咸肉汤吞下去。土豆烫到了她的指头，但这一点也没耽误她的进度，莉娅甚至还喝了口杯葡萄酒。
凯恩在她旁边默默地吃着。布兰德一口也没有吃，而是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只是偶尔叫仆人添菜。
直到再也吃不下去任何东西，莉娅才停下来，剩在她盘子里的肉条流出了粉红的汁水。她强压下突然冒到喉咙来的食物，然后环顾房间，阴影如同黑雾一样匍匐在每个角落里。
“那么请告诉我，”布兰德终于打破了沉寂，“你们要去库拉斯特做什么？”
凯恩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火光里显得晶莹剔透。“这个不方便透露，”他说，“我会为您的款待付钱的。”他拿出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
“说得好，不过我不会拿你的金子。我们这里不经常来客人，但是他们待在这里的时间都比计划的要长一些。”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也许吧。”布兰德将手臂从长袍的袖口里抖出来，整件衣服都随之飘动着。他手里冒出一副牌来。“你看起来像是要去找某样东西，我的朋友。让我来为你解读一下。那些牌可以预示未来，帮你找到前方的路。”
那副牌就像瀑布一样在他修长的指间流动，他弹出一张落到桌子上，接着是第二张，接着再出一张。这副牌又大又厚，上面的图案由亮红色和黑色绘成，第一张上面画着个卷轴，第二张上面画着一名巫师，腰上还缠着一条蛇，第三张上面画着一个人坐在由一匹白骡子和一只黑骡子拉的双轮马车上。“塔拉查是一门被误解的艺术。”布兰德介绍道，他停止炫耀牌技，把剩下的牌放到桌子上，“这个词的意思是‘道路’，人的前面通常都有很多条道路。那些牌本身没有什么错误，但是有些人却不愿面对事实，觉得难以承受。”他用发亮的指甲轻敲着一张翻开的纸牌，“命运的卷轴，意味着巨变即将到来，你的命运在等待着你。大批军队为了重要的使命已经在地平线上集结。”他轻击着另外一张，“你瞧这里，这是个巫师。我可以看得出你的压力很大，你的每一秒时间都相当重要。作出抉择是个困难的事情，但是你的智谋足以搞定一切。你竭尽全力地追寻，但是却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你心里也许有答案，或者答案在某个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那里。”他又开始敲第三张牌，“这里，看这辆战车。它在精神位面之间跑动，这代表着如果你能看清战况的话，这场战斗便有赢的机会，但是，你要控制好自己的力量，这力量有可能让你筋疲力尽。安排好相互冲突的势力，否则你有可能身首异处。你必须调和那些对立的势力，让他们团结起来为胜利而战斗。马车同时也暗示着取得胜利必须要有强大的信念，而且内心的坚定也会伤害到你身边的人。”
布兰德重新抓起牌，让牌在他的双手之间上下流动，他先后弹出两张牌，然后用催眠般的眼神看着凯恩，等着牌慢慢地飘落在他们中间，两张都是正面朝上。莉娅看到牌上画着一个拥有闪亮双翅戴着兜帽的男人，旁边一名战士手里挥舞着一把巨剑，另外还有一座笼罩在闪电里的黑塔。最后一张牌则让她吓了一跳，她看到有些人从塔上掉了下来，他们的脸上充满恐惊恐。
“第一张牌代表正义，”布兰德说，“和第二张牌代表的判决相印证。你的身上曾发生过沉痛的悲剧，你必须要跨过这个坎，取得心理的平衡。你现在还沉浸在那悲剧之中，甚至想对它视而不见，但它总是挥之不去，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花一段时间来回顾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敲了敲最后一张牌，在起伏不平的原野上屹立着一座高塔，黑色的塔身穿过积聚暴风雨的云团，赫然俯视着远方的城市。莉娅仔细看了看塔下的怪物，那些怪物好像要接住从上面落下来的人。这张牌上的东西很恐怖，令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阴暗了。她看着看着，感觉这张牌上的画面似乎在改变，细节越来越多，那些怪物也在不停地扭动。
“黑暗之塔。”布兰德一边说一边专注地看着凯恩的脸，嘴角露出了微笑，“恐怕，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你将遇到巨大的混乱与破坏。某种消失已久的东西将重见天日，随之而来的是法师的醒悟和转变。这场灾难可能是你造成的，也可能是别人引起的。总之它一定会来，你将永远不再是现在的自己。”
莉娅的胃里翻动不止。牌上的画面好像在不停地旋转移动，她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就在此时，眼前的东西令她瞠目结舌：她盘子里的食物全变了。食物现在变成一根根白色的软骨和黯淡的毛发，还有一根长长的没有毛的尾巴，它沿着盘子边缘卷曲着，动了一下后又静静地躺在那里。
莉娅恐惧地把盘子推到一边，感到一阵恶心，此时布兰德的身体看上去似乎越变越大了，矗立在桌子旁，就如同巨人一般。房子开始旋转，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莉娅觉得布兰德现在就像一只眼睛漆黑的大乌鸦，歪头看她的样子就像一只鸟对着路边的尸骸上下观察一番，然后准备吃肉。
一名妇人走进来清理她的盘子。那妇人没有看她，也没有说什么，莉娅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一道青痕，好像之前被人勒过一样。女孩想要叫喊，但是却喊不出来。房间旋转着，让她感觉头晕，无暇旁顾。她的身子好像被用力地挤压着，要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挤出来。
“我感到很不舒服，”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觉得不……我觉得……”
布兰德领主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差点被他推倒。“你们经过那么辛苦的长途跋涉，肯定已经累了，”他说，“让我带你们到房间休息，我们明天可以接着谈。”
凯恩也想跟着站起来，但老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身体也变得沉重之极，几乎没有力气继续端直地坐着。莉娅无法将视力集中到一点，甚至两条腿也已经无法移动。
更多身着灰衫死气沉沉的镇民冒了出来，协助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架着他们的双臂跟在布兰德后面，如同呆滞的绵羊一样在偌大的庄园里穿行。
房间似乎一间接一间不停地出现，还有许多拱道和门通往别处。多数的房门是关闭的，莉娅听到下面传来咚咚的声音和呻吟声。头上的天花板变低了，他们走进一个狭窄的通道，角落里到处都是蜘蛛网，渗出水滴的墙壁上覆盖着一层古怪的青苔。莉娅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是她觉得那些抓着自己的手是真实存在的。她望向他们，却只看到卷曲的黄色爪子。她再次试着大叫，但是只发出微弱的声音。
最后他们开始沿着石梯上行。庄园似乎无边无际，最上面的回廊看起来像针尖一样渺小。莉娅感觉自己进入了有魔法的建筑，而这个建筑可以容纳成千上万的人。当她回头看时，看不见他们登上来的阶梯，可阶梯应该是在那儿的。
现在那些人已经将她整个抬了起来。她望向老人，看到他的头微微下垂，双腿拖在阶梯上。更黑暗的阴影潜伏在角落里，墙壁上微小的凹陷处发出摇曳的烛光，照向附近一个又一个的房间。
“我们到了。”布兰德一边说着一边伸